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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個性測試

分歧者 维罗尼卡·罗斯 4411 2018-03-14
午飯後,個性測試如期開始。我們坐在學校餐廳的長桌前等著,執行測試的人每次喊十個名字,喊到的人分別去不同的測試室。我坐在迦勒旁邊,鄰居家的蘇珊坐我對面。 蘇珊的父親要通勤上班,因此有部車,每天都會載她上下學。他提議我們一起坐車回去,但正如迦勒所說,我們更喜歡晚點出發,而不想麻煩他們。 這是肯定的。 測試員主要由無私派志願者組成。根據明文規定,測試員不准測試來自本派的學生,因此一個測試室安排了一位博學者,另一個安排了無畏者。規定同時還說,我們不能以任何形式為測試作準備,因此有關個性測試,我一無所知。 我環視周圍,目光從蘇珊身上轉移到餐廳另一邊的無畏派長桌。他們悠閒地打牌,肆無忌憚地吵鬧、狂笑。在另一張桌上,博學派的同學絮絮叨叨討論書本雜誌中的問題,追求知識的慾望似乎永不停歇。

一些穿著紅黃顏色衣服的友好派女孩坐在地板上做遊戲,她們圍成一圈,玩一種穿插押韻歌曲的擊掌遊戲,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那是因為又有人被淘汰出局了,輸了的人要坐到圓圈中間去。在她們旁邊的桌上,誠實派的男生狂打手勢,好像在爭論什麼,不過有人臉上還掛著微笑,可見分歧不嚴重。 在無私派這一桌,我們只是安靜地坐著等待測試。派別準則不僅左右我們的一舉一動,還約束著我們的喜好。我有時會想,是不是有些博學派的人並不喜歡追求知識,會不會有些誠實派的人並不喜歡雄辯,可即使我們內心千萬般不情願,也絕不能違犯派別準則,我當然也不例外。 下一組叫到了迦勒的名字,他信心滿滿地走向測試室。我不必去祝福或寬慰他沒什麼好緊張的。他知道自己所屬何派,至少在我們相處的這些年,他一直如此。我最早的關於他的記憶,是在我們四歲時,他因為我沒把跳繩讓給一個在操場上沒東西可玩的小姑娘而責怪我。迦勒並不經常教訓我,但我一直都記得那次他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試過向迦勒解釋,我和他天性不同——比如那天在公車上,我就完全沒想過要給那位誠實派的男子讓座,可是迦勒不理解。他總說:“做你該做的事就對了。”這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了,好像對我來說也理應如此似的。 我的胃一陣痙攣。我閉上眼睛沉默著,直到十分鐘後迦勒又坐回我身邊。 他臉色蒼白如石膏,抖動的雙手不停地在大腿上來回搓,就像我想拼命地擦掉手心冒的冷汗時那樣。我張口想問他,卻欲言又止。我不能問他的測試結果,而他也不能告訴我。 一位無私派志願者喊了下一輪要測試的名字:兩人來自無畏派,兩人來自博學派,兩人來自友好派,兩人來自誠實派,接著是“無私派的蘇珊·布萊克和碧翠絲·普勒爾”。 我站了起來,我本來也該站起來,可是如果有別的選擇,我就寧願一直坐到最後。

我感覺有氣泡在胸中快速膨脹,越脹越大快要把我炸開。我跟在蘇珊身後,來到測試室。人們可能很難分清我們誰是誰。也難怪他們會犯迷糊,因為我們穿著同樣的衣服,同樣都是金發,髮型也盤得一樣。唯一的分別,可能是蘇珊不會像我這樣緊張得想吐。看得出來,她的手雖然也在抖,但還不至於像我這樣必須緊緊抓住衣擺才能穩住它們。 等待我們的是餐廳外面一字排開的十間測試室。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因為測試室專用於個性測試。學校裡其他教室都是用玻璃隔開的,但這些隔間全是用鏡子。我望著鏡中蒼白無力、緊張害怕的自己,慢慢地走向六號測試室,聽說測試員是一位無畏派的女子。我望了一眼蘇珊,她也異常緊張,邊走向五號測試室邊沖我擠出一個極不自然的微笑。

走進六號測試室,等著我的果然是一位年輕的無畏派女子。與我見過的其他年輕無畏者不同,她不那麼面目猙獰,身著牛仔褲和類似男款的黑色運動上衣,偏小的深色眼睛棱角分明。當她轉身關門時,我看到她脖子後面紋有一隻鷹,那鷹黑白相間,一隻眼睛是紅的。若不是緊張得心提到嗓子眼兒,我肯定會問她那代表什麼,其中定有深意。 在鏡子的包圍中,我望著裡面無數個自己:灰袍下身影模糊、脖子細長、指節粗大、雙手通紅。燈光下,天花板白得發亮。屋子的中央,擺著一台類似牙醫拔牙用的躺椅,旁邊放著一台機器。這地方看起來好像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 “別害怕。”她說,“不會疼的。” 她頭髮烏黑亮直,但在燈光照射下,我看見了其中夾雜著的絲絲灰髮。

“來,坐這裡,放輕鬆。”她說,“叫我托莉好了。” 我笨手笨腳地坐上椅子,輕輕躺下來,頭靠在椅子上的頭枕上。白光打向我的雙眼。托莉正忙著整理機器上雜亂的插線,那些纏繞在一起的線讓我頭昏腦漲,我克制著不去看,把注意力轉向托莉。 托莉把一個電極片貼在我額頭上。 “為什麼選擇鷹?”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還從沒遇見過這麼好奇的無私派呢。”她對我揚了揚眉毛。 我緊張地渾身顫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層。像我這種出身的人不該有好奇心,更不該有任何違背無私派標準的行為。 一面輕聲哼唱,一面把另一個電極片接到我的額頭上,托莉解釋說:“在上古時代的某些地域,鷹代表了太陽。當時選擇這個圖案是想:假如身上刺著太陽,我永遠也不再害怕黑暗。”

我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多問,可還是脫口而出:“你怕黑?” “我以前的確怕黑。”她糾正我,邊說邊把下一個電極片接到她自己的額頭上,接著開始插線,“這鷹時刻讓我想起那克服了的恐懼。”她聳聳肩。 她站在我的背後,拖過電線連到我額頭的電極片上,又把電線連到她身上,還有身後的機器上。我緊緊地抓住躺椅的扶手,關節有些泛白。這時,她遞給我一小瓶透明的液體。 “喝吧。” “這是什麼?”我感覺喉嚨腫了起來,吞嚥很困難,“喝了會怎麼樣?” “不能告訴你,但相信我就是了。” 我長長地吐了口氣,把瓶裡的液體倒進嘴裡,隨後閉上了眼睛。 眼睛再度睜開時,感覺只過了一瞬間,而我已經不在原地。我又來到學校餐廳,但所有的長桌都不見了,玻璃牆外,雪花正飄飄灑灑。我面前的桌上放著兩個籃子,一個盛著一大塊奶酪,另一個里是一把我小臂那麼長的刀子。

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選一個吧。” “為什麼?”我問。 “快選。”她重複道。 我向身後望了一下,並沒有人,又轉回頭望著籃子:“我要用這個做什麼?” “快點選。”她吼著。 恐懼感被這一聲怒吼驅散了,我反而來了膽子,皺起眉,雙臂交叉,站在原地。 “隨便你。”她說。 這時,籃子消失了。一陣開門的吱呀聲響起,我轉過身去看是誰,看見的卻不是人:一條尖鼻子的狗站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咧著大嘴,齜著尖利的白牙,發出一陣“嗚嗚”的低吼,匍匐著朝我逼過來,像隨時要把我撕成碎片。我害怕起來,這才明白奶酪和刀子能派上的用場,可為時已晚。 我下意識想逃,可這狗跑起來速度肯定比我快多了,和它硬碰硬我肯定沒法制服它。我的頭一陣抽痛,必須得想個辦法才行。我看了一下旁邊的桌子,要不跳到桌子後面,用桌面擋住狗的進攻呢?不行,我打了一個激靈:我這麼矮,怎麼可能跳到桌子後面呢?再說,我那點力氣也沒法子把桌子翻倒。

狗依舊發出低沉的嗚嗚聲併步步逼近,我更加害怕,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生物學課本上說,狗能嗅出人類的腺體在極度恐懼時分泌的化學物質,這和它們的獵物所分泌的相同,它們靠著嗅出的這種恐懼感發動攻擊。它爪子抓撓著地面,慢慢地向我移動,顯然已覺察到我在害怕。 我不能逃,也不能反抗,就呆呆立在那兒,忍著狗的臊臭,克制著不去想它到底吃了什麼,怎麼會那麼臭。我盯著它的雙眼,那眼睛只有一道黑色的微光閃動,沒有眼白,透著兇殘。 我拼命去想有關狗的習性。對狗而言,直視它的雙眼是挑釁。小時候,我曾經央求父親領養一條小狗,可盯著眼前這只怪物腳前的地面,我想不起當時為什麼想養這物種。它依然發出惡狠狠的嗥叫,並向我逼近。如果直視狗的雙眼是一種挑釁,我該怎麼辦才能向它表示屈服呢?

我呼吸加速,卻異常平穩。我慢慢地跪坐下來,趴到了這條狗面前,和它保持一致的高度,儘管我萬般不喜歡這種方法,但別無選擇。我伸開雙腿趴在地上,雙肘著地,看著它貼近我的臉,嘴裡喘出的熱氣噓在我的臉上。我撐地的胳膊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它還是發出嗚嗚的進攻聲。我咬緊牙,差點沒尖叫出來。 這時,我突然感到有種濕潤粗糙的東西觸著我的臉,周圍也恢復了平靜。我抬起頭再看時,狗正伸著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原來,剛才是它在舔我的臉。我無奈地皺了皺眉,坐直身子。它抬起前爪,搭在我膝蓋上,舔著我的下巴。我往後縮了一下,大笑起來,擦了擦它滴到我身上的口水。 “你其實也沒那麼兇,對吧?”我衝它說道。 我慢慢站起來,生怕又一次激怒它,但它現在似乎不是幾秒鐘之前和我對峙的那條狗了。我向它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已預備好躲開它隨時可能發起的攻擊,可很顯然我多慮了,它友好地用頭頂了頂我的手。這時,我突然感到釋然,沒有選擇匕首再正確不過了。

我眨了下眼,再睜開時,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站在屋子對面。她張開雙手,激動地喊著:“小狗狗!” 她邊喊邊跑過來,可這條狗並不是一條溫順的“小狗狗”,我正想警告她,但一切已太遲了,這隻狗已經轉向她。這次,它不再是嗥叫,而是嘶吼著、狂吠著、咆哮著,肌肉瞬間層疊隆起,宛如盤在一起的線圈。它準備攻擊了!當它朝小女孩飛撲過去時,我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把它壓在身下,雙手緊緊地抱住它粗壯的脖子。 我的頭重重摔向地面。當我再去找小女孩和那條狗時,它們卻消失了。我還是一人站在原地,測試室空空如也。我慢慢地轉了一圈,驚恐地發現,任何鏡子中都看不見自己的身影。我推開門,逃進走廊裡,可又呆住了,這不是在走廊裡,而是在一輛公車上,而且已滿座。 我站在公車的過道裡,抓住一根扶桿。一個高舉著報紙的男人坐在我旁邊。報紙遮住了他的臉,但我能看見他的手,一雙帶有燙傷疤痕的手。他的雙手狠狠地攥著報紙,好像隨時會把它揉成一團。 “你認識這個人麼?”他彈了彈報紙頭版印的一張照片,問我。上面的大標題寫著:“殘暴殺人犯終於落網!”我死盯著“殺人犯”幾個字,好久沒看到這幾個字了,但是光看字就已經讓我心生恐懼了。 我看了一下標題下的照片,是個相貌平平有一撮鬍鬚的年輕男子。我總感覺認識他,但具體是怎麼認識的,卻想不起來。可同時我又覺得,和旁邊這個男人說這事可能不明智。 “怎麼樣?認不認識啊?”他的聲音帶著怒氣。 不明智,沒錯,非常不明智,絕不可以告訴他實話。我心跳加速,緊緊抓住扶桿,以免雙手抖個不停露出馬腳。如果我說出認識這個人,肯定有麻煩。所以,不如說我不認識照片上這個人。我大可以清清嗓子,聳聳肩膀,儘管那樣就是在說謊。 我還是清了一下嗓子。 “你到底認不認識?”他又問。 我聳了聳肩。 “怎麼樣?” 我突然感到一陣寒意襲遍全身。這恐懼沒道理啊,這只是個性測試的一部分,又不是真的。 “不認識,”我漫不經心地說,“他是誰?我不知道。” 他猛然站起,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那張臉也和手一樣滿是疤痕,戴著一副墨鏡,嘴巴歪斜扭曲。他慢慢靠近我的臉,呼吸裡有股香煙的味道。 這不是真的,我提醒自己。不是真的。 “你在說謊,”他說,“你說謊!” “我沒有。” “我從你的眼睛裡就能看出來。” “你不可能。”我挺直身板。 他低聲說:“如果你認識他,你就可以救我了,你就能救我啊!” 我瞇起眼睛,“可是,”我說,“我真的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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