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諸神戰場Ⅱ·舊時的遺骸

第5章 第四章上門的惡客

二十分鐘後,A380重新降落在新加坡機場。矢茵兩人回到那架多和尼爾海上飛機,再次飛向大海。 他們在飛機上用餐,彼此都不說話,只聽得到刀叉敲擊盤面的聲音。阿特拉斯吃了三份牛排,矢茵叫了四份意大利通心粉。阿特拉斯吃兩份蔬菜莎拉,矢茵喝三瓶可樂。阿特拉斯吃兩盤冰激凌,矢茵喝一瓶維C的飲料,一瓶功能飲料,三瓶蘇打水。阿特拉斯上了四次廁所,矢茵在飛行的後半段幾乎就沒從廁所裡出來…… 都憋著,一聲不吭;都黑著臉,腦子裡亂七八糟。 阿特拉斯左手拿刀,右手也拿刀,差點割了嘴皮。矢茵喝可樂嗆到嗓子眼裡,喝飲料嗆出鼻涕眼淚。阿特拉斯以為他吃了兩盤冰激凌才導致胃痛,實際上他只吃了沙拉,一直在刮盤子。冰激凌進了矢茵的嘴,由此而拉肚子到出不了門。他們一時衝動,決定分享蘇打水,並且都沒有聽空姐的勸告係好安全帶。為躲避強對流,飛機一度俯衝了近一千米,蘇打水灑了他們一身,所以最終叫了三瓶……

兩個小時的飛行,偏偏在老妖怪達斯坦的飛機上,這可真他媽要老命。 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說。阿特拉斯哽下一塊牛肉,扯過餐巾擦嘴,問矢茵:“你知道那傢伙,就那侍從,是什麼人嗎?” “阿拉伯人唄。” “是他媽個閹人,哈哈!”阿特拉斯樂得手舞足蹈。 “是他媽個閹人,哈哈哈!” “真的?我不信……”話雖這樣說,矢茵想起他尖細的聲音,也大覺奇怪。 “真是閹人。”阿特拉斯恢復了鎮定,重新坐好。他用刀慢慢切開面前的牛肉,雙臂舉平,好像在做手術一般,嚴肅地皺著眉頭說,“而且刀工很好。” “什麼?” “刀工。他的下盤很穩,體力一點也沒受損,很難看出破綻。要落在咱天朝上國,準得被慎刑司弄回去重新驗身。”阿特拉斯割下一長條牛肉,挑起來細看。 “唯一的遺憾是雙腿隨時繃得筆直,顯然是恢復後養成的習慣。作為一個時刻準備衝殺的保鏢,這可不太專業。他很可能在二十年前就做了手術,否則即使薩拉丁家族再橫,也只能使用化學閹割術了。”

“呸呸、呸!”矢茵狼狽的吐出嘴裡的牛肉,噁心得頭暈目眩。但隨即看見阿特拉斯臉上的古怪笑容,怒道:“你又在騙我?” “沒有。”阿特拉斯正色說:“這一件沒有。” “你到底哪句是真的?” “你可真逗。當然每句都是真的。每個字,都是我的孩子呢。”阿特拉斯把那條牛肉塞進嘴裡。 這之後,他們再次沉默,直到飛機顛簸著降落在海面。 艙門向下徐徐打開,阿特拉斯抄著手一步一頓的走到艙門邊緣,向前眺望。船停在三十米之外,船長站在船舷邊,面帶笑容朝他揮手。 “我靠!”阿特拉斯往海裡吐口唾沫。 空姐放下了一艘小艇,正準備登船,阿特拉斯說:“行了,到這裡就好了。回去跟你們主人說,我們一定遵守協議。”

空姐恭恭敬地遞上一隻紫檀木盒。 “這是主人給您的信物,持有它,您可以在世界任何地方得到幫助。” 阿特拉斯掂了掂,衝機艙裡喊道:“餵,還不上來?” 矢茵面色慘白地走到門口,上了小艇,飛機的艙門剛關上,她就撲在船邊,大口嘔吐。 “再見,黃金色的馬桶!”阿特拉斯快樂地朝飛機揮手。飛機遠遠地兜了一個圈,加速起飛,很快就鑽入雲層之中。 “嘿!”阿特拉斯沉下臉,一面用力划槳,一面恨恨地說,“這群白痴!” “怎麼了?”矢茵撩開散在眼前的頭髮,虛弱地問。 “這群腦袋塞進豬屁股裡去的東西!怎麼?你瞧不出來嗎?被他媽的挾持了!你瞧那老不死的,朝我揮手?我認識他十年了,他那雙手除了摸舵盤,就只會摸女人!嗬——你看他還笑,還笑!餵——”他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喊道,“老不死的東西!是誰拿槍抵在你睾丸上嗎?”

船長的笑容更加尷尬了。 這下連矢茵也看出不對,叫道:“是執玉司?我們怎麼辦?快、快、快劃走啊!” “跑?周圍五百海裡連根木頭都沒有,我們倆一路飄到菲律賓去當難民嗎?”阿特拉斯重新坐下,繼續向船劃去。 “爛也要爛在我自己的地盤上,懂嗎!” 橡皮艇靠上船舷,一名船員小心翼翼地冒出頭。 “阿七,你死白著臉,給人閹了?” “老大,凶險啊……” “其他人呢?” “都在,都等著老大呢。老大你可回來了!”阿七激動得眼淚汪汪。 “對方幾個?” “只……只有一個……但是凶險啊,老大,你不知道……” “過來拉纜繩。” “是、是!” 阿七俯身來拉纜繩,當即被阿特拉斯狠狠一漿砸在背上,打得放聲慘叫。阿特拉斯怒道:“凶險?怎麼沒見一個殺身成仁?王八蛋!”

他又打了兩下,直至阿七趴在船舷上昏死過去,順手把纜繩套在他脖子上,一手提漿,一手攀住船邊的漁網,三兩下躥上船。矢茵聽見他在上面咆哮,船漿打得船員們鬼哭狼嚎。這可真是個瘋子!矢茵擔心他把執玉司的人也打毛了,最終統統算到自己頭上,那可冤大了!她趕緊一縱身跳上船。 阿特拉斯已經打到船頭去了,兩三名黑得跟非洲難民似的船員躺在甲板上,瞪著血紅的眼睛看矢茵。矢茵尷尬地說:“抱歉、抱歉……借光……”踮著腳尖從一眾胳膊腿上跳過去。 剛拐過角落,忽然風聲大作,船槳打著旋的向自己飛來。矢茵拼命一縮頭,船槳重重撞在鐵皮牆上,撞出個凹坑,又撞斷船舷上一根風速標,才咚的一聲落入海中。她驚魂未定的站起身,躲在拐角後,小心地向前望去。

戰鬥已經結束,勝負非常明顯。阿特拉斯嘆了口氣,從容整理衣服,用手把被風吹亂的頭髮往後梳得一絲兒不亂,才沉聲說:“鄙人,阿特拉斯,是這艘船的船主。未敢請教……” 船長湊上前打算介紹,阿特拉斯眼睛裡射出刀子,一刀刀戳心刺肺。船長面如死色,抱慚而退。 “明昧。”明昧大大方方向他伸出手,“執玉司四號。” “哦,天吶,我竟然不知道,執玉司也涉足模特這個行業。”阿特拉斯吃驚地說,“我在米蘭有個服裝工作室,我得打個電話,讓他們把冬季發布會的首席模特位置給空出來。” 明昧一笑。她依然是一身筆挺的淺藍色職業裝,頭髮剛好垂在肩頭,袖口衣領一點不亂。笑起來明明艷絕天下,奪殺英雄,可是好像臉上貼著“此系公物,嚴謹觸碰”的標誌,讓人別說褻玩焉,就算遠觀,也是提心吊膽的。

矢茵從後面看,阿特拉斯已經盡他的全力站直了,脖子更是像鴨子一樣豎起,卻在氣勢上仍然矮了明昧半分。 “我聽說,執玉司四號其實是二當家的,是不是?” “是。”明昧說,“這就是我來這兒,打算跟你——”她瞧了一眼矢茵,矢茵嗖的縮了回去,“跟你們做筆交易的原因。就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 “交易?哈哈,”阿特拉斯干笑兩聲,“我是正經的生意人,當然對正經買賣感興趣。你,還有你們,幹站著幹什麼?端水倒茶都不會麼?沒得被人說咱們沒禮數!去、去!明昧小姐,請——” 他們進了船長室,阿特拉斯作色道:“該死的傢伙,弄得這麼亂,還要人活不?”他幾步上前,將堆在桌上的雜物收起,統統扔進旁邊一隻箱子裡,又抓起一塊布抹凳子。

有船員可憐巴巴的站在門口說:“那是我的衣服。” 阿特拉斯擦完了,順手從窗戶里扔進大海,拍著手說:“請坐。端水呀,愣著幹嘛?” 明昧從容坐下,矢茵則貼著門口坐了,隨時準備奪門而逃。阿特拉斯坐在明昧對面,掏出煙來遞給明昧:“您來根?” “我在的地方都必須嚴格禁煙。” 阿特拉斯只得把煙夾在耳朵背後,朝她豎起大拇指。 “有魄力!既然二當家都來了,是不是表示咱們現在已經是階下囚了?” “我是獨自前來,所作的也與執玉司無關,”明昧抬起雙眼,深深看進阿特拉斯的腦子裡,“我現在說的話,完全不代表執玉司的立場,你懂麼?” “呃,”阿特拉斯揉著眼睛說:“你是說——呃,讓我想想——你終於乾了件大快人心的事,毅然絕然地站到人民群眾這邊,跟那丫頭的老爹一樣,光榮叛逃了?”

“我老爹不是叛徒!”矢茵操起凳子扔過來,阿特拉斯腦殼一縮,砸爛了他身後的定位儀。 “嘿,嘿,好姑娘,冷靜點,我不是那意思……” 矢茵鐵青著臉坐到桌子旁邊。 “我不是叛逃。”明昧神色不改。 “你知道特別執行權嗎?” “特別什麼?”矢茵問。 阿特拉斯沉思片刻。 “你不會告訴我你有特別執行權吧?” “我有。” 阿特拉斯往後倒,靠在靠背上用力伸個懶腰。 “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特別執行權,說得直白一點,就是超越一切的無限授權。”明昧說,“你父親就是第一位獲得此項權利的人。” “是嗎?那是很厲害的授權咯?” “厲害個屁!”阿特拉斯插進來,“我討厭這個,特別討厭你這樣的美女來出任務!啊,我的頭都開始痛了!”

“這東西有兩層涵義,”明昧耐心地給矢茵解釋,“首先,我獲得的授權超越執玉司權限範疇,你說這很厲害,非常正確。我能調動的資源已經提升到國家戰略級別。第二,國家不會承認。” “國家不承認,什麼意思?”矢茵遲疑地問,“我老爸就是因為這個而被稱為叛徒?” “不,你老爸的問題要嚴重得多,現在不是說他的時候!”阿特拉斯一口把她頂回去。 “特別執行權這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好貨,擁有它的人都不得好死——你是自願,還是被迫的?” “我申請了兩年,終於批准。這還要感謝你們二位在海港市的表現,才讓首長下了最後的決心。”明昧向他和矢茵微笑點頭,表示感謝。 “真是活見鬼!” “為什麼不得好死?”矢茵問。 “看你老爸就知道了!有這種特權的人都是不要命的,你懂嗎?你竟然上了我的船,那不是把霉運也帶上來了?我該請你自己下去,還是按中世紀高貴的海員禮儀,讓你走跳板?” “跟我合作吧。”明昧誠摯地說,“你相信不會拒絕的。你是個明白人。” “哈!你真高看我了!謝謝,所以我決定讓你光著身體走跳板。” 明昧和阿特拉斯都不說話了,相互對視。阿特拉斯縮在椅子裡,眉頭緊皺,兩根指頭不停撥弄嘴唇;明昧雙手放在桌子上,正襟危坐,目光如炬。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打得嗤嗤有聲。 矢茵問了兩遍,還是無人回答。某種奇特的表面張力把她擋在了外面。好得很,三個人,三個心思……她嘆口氣,轉身出了門。 過了幾分鐘,阿特拉斯突然叫道:“不好!” 砰!窗戶被一股高壓水龍沖開,阿特拉斯雖然提前跳起身,還是慢了半拍,被水龍沖得滾翻在地,腦袋在牆上撞得咚咚響。 明昧還是不動。 水龍衝了足有一分鐘才慢慢停下。房間裡的積水都漫過了膝蓋。明昧卻還是不動,任絲襪短裙就那樣泡在水里。矢茵從窗戶裡鑽進來,問:“現在想好沒有?” “想好了、想好了!謝謝你,好姑娘。”阿特拉斯爬起來,腦門上的水嘩啦啦往下淌。他雙手撐在桌上,用力往前傾,對明昧說:“把你的條件說出來吧!” “組織只想要回'呂'。至於什麼時候,倒無所謂。我知道之前你們見誰去了,達斯坦不好對付吧?你們跟他達成什麼協議,我完全不關心。我只要'呂'。” “這麼簡單?” “你要明白,執玉司成立至今已近一千三百年。這麼多年來,'呂'一直沒有旁落他人之手,已經成為執玉司存在的理由和信念。然而說到聚齊四玉,組織上卻又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所以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原則,我們只需要拿回'呂',各級領導說得過去就行了。你要真把四玉都拿給我,我還犯愁沒辦法保護周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執玉司還想繼續混下去呢。” “嗯,這理由倒挺符合組織原則的。”阿特拉斯把濕髮攏到腦後,看看矢茵,又看看明昧。 “你自己的條件呢?” “組織只想要回'呂'。”明昧一字一句地說。 阿特拉斯又看矢茵,矢茵輕輕點頭。他咬著牙說:“好!那麼你能拿出什麼來交換?” “'黃'的下落。” “要我怎麼信你?” 明昧沾了點水,用手指在桌子上寫下“馬爾杰拉”四個字。 阿特拉斯急速搓著兩手,興奮的話已經湧到嘴邊,出來卻變成:“嘿,你隨口說說,我們怎麼知道真假?這個名字我就從來沒有聽過。”他往後靠,把雙腳擱在桌上。 “相信你也知道,追逐黑玉的人雖然多,但是當今世上,真正有實力的,只有神聖軍團、薩拉丁之翼和我們執玉司。”明昧不緊不慢地說,“而這三家走的路子各不相同。這些年神聖軍團和薩拉丁之翼搞得風生水起,你們看執玉司好像偃旗息鼓,卻不知我們已經大大跨前一步,也許已經接近黑玉的真相了。” “哈、哈!”阿特拉斯干笑兩聲。但是在跟明昧對視了片刻後,他老老實實把腳放下來,重新坐好。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阿特拉斯。事情到最關鍵的階段了。你想坐視機會溜走,那也由得你。”明昧作勢要站起身走,阿特拉斯立即叫道:“我信!二當家的話,我怎會不信?哈哈!不過,你真知道那地方的確切位置嗎?” “我們已經通過衛星,定位到厘米級。”明昧說,“它就在馬里亞納海嶺附近……”她不說了。 阿特拉斯一拍桌子:“好!你要怎樣才肯說?” “我當然不會說。” “那——” “聽著,那地方我沒法一個人上去,受制於國際法約束,執玉司也沒法把力量投射過去。所以我需要你們幫忙。等我拿到了'黃',就跟你們交換'呂',完事後一拍兩散,從此再無瓜葛。你們意下如何?” “從條件上來看,似乎還蠻公平。”阿特拉斯裝模作樣地沉吟片刻,看向矢茵。 “你覺得怎樣?” “無所謂。”矢茵聳聳肩,“反正'呂'本來就是執玉司的,物歸原主,我不吃虧。” 阿特拉斯點點頭,又轉向明昧說:“那現在開始,你就算是跟咱幾個耗上了?” “還請關照。”明昧笑。 “唉,我就不愛看你笑,笑得讓人心驚肉跳。”阿特拉斯朝矢茵努努嘴,“要是我們合作愉快,她呢?” “在這間屋子裡的,都是合作夥伴。所以在來之前,我第一次動用特別執行權,就是撤銷對矢茵妹妹的一切指控。” “你這個女人啊,唉——”阿特拉斯站起身,攤出手,明昧毫不遲疑將手放在他手心。 “喲,滑滑的。別多心,我只是奇怪,你是怎麼收拾人的?” “謝謝。我一向只用頭腦。” 兩人一起看矢茵。 “來呀,丫頭,你沒聽見這位姐姐說,已經把你洗的比剛生下來的羔羊還要純潔了?” 矢茵煞白著臉,說:“我總是有種感覺,會被你騙。現在又多一個,我豈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死丫頭!”阿特拉斯扯她過來,三隻手緊緊疊在一起。 “我要知道父親的真相。”矢茵說。 “我要'呂'。” “我要……媽的,我還真不知道究竟要什麼,看著辦吧!” 阿特拉斯說完,用另一隻手又覆在矢茵手背上。 “這就算是合作了。我這人平時嘻嘻笑笑,打打鬧鬧,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過一旦說到正事,那就容不得半點渣子了!” 他的臉很罕見地沉下來“尋找黑玉之事,已歷經千年,其艱難困苦之處,非常人所能想像。精誠合作才能金石為開,我會坦陳相待,也望諸君不要有所保留。首先第一條——在我的船上,只許穿泳衣——噢!” 他被矢茵恨恨踩了一腳,明昧則不動聲色的擰腫了他的手腕。兩個絕情的女人往外走時,阿特拉斯忍痛叫道:“嗨,等、等等!你說第一次行使特別執行權,那意思是還有第二次?” 明昧說:“你真聰明,倒提醒我了。”她拿出一隻小型對講機。 “黑鯊,黑鯊,這裡是信天翁。任務達成,你們可以返航了,重複,任務達成,你們可以返航。謝謝!” “明白。黑鯊按計劃返航,2分鐘後進入靜默狀態。根據保密法確認的免責授權書已送至指定地址,下一次申請需要重新獨立確認特別執行權。祝一切順利。” “能請你幫我一個小忙嗎?” “非常樂意。” 於是明昧轉頭對阿特拉斯說:“嗨,來見見送我來的朋友。” 一開始,並沒有什麼特別。阿特拉斯和矢茵走到甲板上抬頭張望。天空澄淨得一絲兒云都沒有。太陽離海平線已經不遠了,但缺少雲層的呼應,顯得格外孤單。 沒有直升機,也看不到高空飛機的反射光,她在故弄玄虛?阿特拉斯又往海面看去。像是風也怕了這娘們儿,此刻連桅杆上晾的亂七八糟的衣服褲子都吹不起來,海面看上去異常平靜—— 也不是很平靜。距離漁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許多氣泡汩汩地冒出來。十幾秒鐘之後,海面像煮開了一樣沸騰。阿特拉斯還沒來得及吼出來,突然間砰的一聲巨響,海面被狠狠地擊穿了! 一艘全長超過76米的常規攻擊型潛艇像發情的座頭鯨一樣衝出海面,船頭最高距海面近30米。它那超過2300噸的巨大身軀擋住了太陽,陽光在它身上勾勒出刺目的金邊,像一面鋼鐵之牆橫在空中—— “衝擊抵抗!”這個時候,一束神聖的陽光從潛艇前側防護靜音隔板間的空隙射過來,投射在船長那蒼老的腦袋上,奇蹟出現了! 船長莊嚴的吼道:“全員準備……” 轟! 巨大的濺射浪捲過排水量還不到120噸的漁船,全員準備有個屁用!有三個人尖叫被捲入水里,另有五人在船艙裡撞得頭破血流。阿特拉斯和矢茵死頂著越過船舷的第一波浪頭,直憋了將近一分鐘,才重新冒出水面。 “哦——向你致敬!我謝謝……呸呸!謝你!” 阿特拉斯扯下纏在腦殼上的海草和塑料袋,向那急速下潛的鋼鐵鯨背放聲狂叫:“謝謝你沒有擊沉我們這些賤民!” 黑暗中,有人在刻意壓抑呼吸。 “你很緊張?”矢理問。 “沒有,我只是不太習慣這氣氛。”葉襄偷偷往矢理身旁靠近了點,低聲說,“我還是很困惑……” “嗯?” “沒想到我會被授權參與……” “這是組織上的信任。”矢理看了看表,又說,“山城市的監視網已經全部撤回了麼?” “這事六號在處理,估計今天之內應該完成。可我不明白,安蒂基西拉信號就是從那個方位發出的,神聖光輝軍團的人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就跑到那裡去,為什麼還要撤回?如果堅持觀測,說不定……” “別說了。這是上頭的意思。” “上頭?” “不要猜,不要妄想,更不要深究。懂麼?這事就到此為止了。” 葉襄沉默了一陣,說:“我明白了。你的壓力一定很大。這次失敗的責任在我。無論是前期策劃,還是後面一連串的指揮,我都太輕敵了。你把指揮權交給我是出於信任和培養。等一下我會主動承擔,相信組織上不會太為難我——總之你不要跟我爭!” “沒有人要跟你爭。” “呃?”葉襄看了眼矢理,他淡淡地說,“責任就是責任,不需要爭。” 這個時候,房間內突然一閃,接著某種低沉的、類似大功率電源開啟似的嗡嗡聲傳來。牆上兩面顯示器亮起來了。葉襄忙坐直身體,不敢亂動。 “量子通訊同步時間,還有90秒。”一個優雅的女聲傳來。作為理論上不可被劫持及竊聽的通訊模式,量子通訊需要的同步時間遠較一般通訊長得多。屏幕上一片混沌,相隔幾百公里的3個量子通訊點正以不可想像的速度交換量子信息,以達到傳輸視頻的同步級別——這個難度,用十號的話說,大致相當於讓1500萬隻足球一起跳動,而且頻率、力度、甚至商標牌子的朝向都完全一致。 。 這次會面非同小可,組織的最高首長將親自出面。簍子捅大了,誰也不知道會有怎樣的處罰。偏偏量子通訊機的低頻噪音讓葉襄渾身發毛。該死,等一下問到自己時,可別出什麼差錯。這個責任必須自己頂上去,不然矢理就…… “量子通訊同步時間,還有10秒。” 矢理站起身來,葉襄忙跟著他站起身,快速整理著裝。 “5、4、3、2、1……同步完成。” 那一瞬間,葉襄身體一顫,好像被輕微的電了一下——在這7×7×7m大小,用鉛鋁合金完全密封的空間裡,某個嚴重違反自然規律的量子場被建立起來了。 右邊的屏幕裡出現了一個人,但他的臉被刻意模糊,看不分明。當他向在場兩人點頭示意時,矢理和葉襄一起起立、敬禮。 “請坐。”來者說。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有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那麼,黑玉沒有被取走,已經被證實了?”來者沒有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是。”矢理回答,“102在背包裡留下字條說明情況,我們也通過港署與銀行方面溝通,證實102離開時,重新申請了一項十年的最高級別服務。同時也間接證明前任執玉使矢通的確有叛國行徑。” 葉襄小腿肚子拼命顫抖,偷偷看了看矢理,他倒是面色如常。 來者不咸不淡地說,“關於矢通,在情況最終明了之前,不能簡單地視作叛國——矢理同志,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在這件事上不必走得太過。不過此次失敗,導致國家和組織蒙受巨大損失,你打算怎樣承擔責任?” 葉襄剛小心地說了聲:“我……” 矢理大聲說:“所有責任由我完全承擔。執玉司的其他同志沒有任何問題。他們非常不錯,雖然年輕,但已經逐漸成熟起來,特別是二號、三號和五號表現突出。我希望組織給予他們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矢理同志,”來者打斷了他,“你認為,出了這麼大的事,執玉司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理由嗎。” 葉襄心猛的一跳,頓時喘不過氣來,雙手痙攣似的抓緊了大腿,卻一動也不敢動。 “執玉司自重新組建以來,出了很多事,組織上壓力一直很大。”來者說,“2004年的事件,國家蒙受巨大損失,而且其影響至今未完全消除。這是上個月地質科學院深海研究所提供的一組數據,看看吧。” 屏幕上出現一張三維海床結構圖,藍色基調中間,用紫色勾勒出一條長約1000公里,深達5千米的海溝。紫色漸漸加深而近於紅色,海溝也有逐漸向外擴展的趨勢。 “阿戈琉斯海溝……”矢理輕聲說。 “是的。自從2004年的大地震後,這道裂紋海溝出現後,就以驚人的速度生長。目前其寬度已比6年前增加了14%,而深度更是增加31%。按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太平洋中心在5年內發生另一場巨大地震和大海嘯的概率,幾乎超過70%。” 來者頓了頓,說:“雖然並不能肯定,這場災難是由於矢通所謂強行打開通道而造成,但當時他的確在中心點,並且向下鑽探了430米。我們可能不得不認為,這場災難是給人類的警告。也許我們還沒有做好探索傳說中超級文明的準備,也許矢通同志留下'呂',就已經想到這個問題了——矢理同志,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是。” 來者嘆口氣,拿起一張紙,說:“那就好。根據組織的一致決定,授權我做如下宣布……” 葉襄覺得自己就要昏過去時,矢理突然說:“懇請組織給我幾分鐘陳述,事情有了新的發展,執玉司的工作重心可能要做出重大調整了。” “不必了。等我宣讀完畢,就沒有執玉司了。”來者用行政官僚特有的腔調說,“好吧?矢理同志。下面我宣布……” “實際上,是突破。”矢理不依不饒地說,“我們發現的情況,可能將事態引領到另一種更為平和的,卻更具可操作性的狀態。請給我幾分鐘,我保證就幾分鐘。這之後,我無條件地服從組織安排。” 葉襄奇怪的看他。新的發展?為何自己一點也不知情? 來者煩躁地把那張紙翻過去翻過來看了半天,終於還是放下。他往後靠,不悅地說:“盡量簡潔。” “是。先來聽聽十號的最新研究。” 左邊的屏幕突然清晰起來,顯出十號那光禿禿的腦袋。他顯然不知道自己已成為焦點,仍埋頭看電腦,直到矢理說:“十號,由你來介紹新情況。”他才啊的一聲抬頭。 幾個月不見,葉襄覺得十號又老了十歲——雖然他已經很老很老了。他頭頂和下巴都光溜溜的,唯獨兩根眉毛又長又白,把他本來就小的眼睛幾乎遮住。他看見葉襄,先向她招手,小眼睛擠來擠去。葉襄拼命向他使眼色,他才咳嗽兩聲,說:“嗯嗯,情況是這樣,我們認為……呃……黑玉可能牽涉的是另一種文明。” “這個問題不是早就確認了麼?”葉襄一見到十號就安心多了,不覺插嘴道,“超級文明的產物。傳說中的萬神沉睡之地很可能就是這個文明的遺跡。但它已經消失了,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它還存在。” “的確是超級文明的產物,”十號說,“僅僅是它恆溫這一屬性,就絕不是現代科技能造得出來的。根據長達21年的測定,不論在任何環境下,它的表面溫度始終維持在303.16K,也就是30.16℃,正負不超過0.000009K。它的內部似乎有某種恆溫維持系統,但是經過各種光譜照射及磁核檢查,都無法穿透其表面。呃,說到這裡,我們正打算做另一組測試,以音頻共振……” 來者禮貌地敲了敲桌面:“十號,請扼要介紹你剛發現的情況。” “哦……對,先說正事……好吧,你們來看看這段視頻。” 畫面上出現了一棟樓房,鏡頭在高速前進後退,不停晃蕩,直到背景裡有人驚呼一聲:“在那裡,推上去!”鏡頭終於找到了目標,并快速推上去。 從此刻起,視頻被減速了,焦點定格在一面巨大的凸鏡上。幾秒鐘之後,鏡面中央裂開一道口子,下一個瞬間,猛的破裂成千萬塊碎片。每一個碎片都高速旋轉著向外噴射——碎片之後,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了。 葉襄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個視頻,不過再次以如此慢的速度觀看,她還是被深深震撼了——150多米的高度,真要摔到地下連渣都撿不起來,102竟然毫無任何猶豫地跳出,這份膽識和果決她自認萬萬達不到。 畫面一幀一幀往前走,102漸漸穿越碎片,徹底飛出大樓。她的身體展開得很充分,表明即使在這自殺式的關頭,她對自身的控制仍然很好。她有意識地向下撲,這個時候,一道黑影從上方墜下,畫面立即停止。 “X。”十號打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什麼?”葉襄莫名其妙。 畫面逐級放大,漸漸的,一個年輕男人的面孔清晰起來。葉襄立即說:“我認識這個人!在山城的時候,就是他和102一起從房間裡跳下,並且駕車逃走,春霆號當時記錄下了他!” 畫面縮小,收到屏幕左上角,同時春霆號那晚拍到的畫面也出現在它下方,果然是同一個人。十號聳了聳肩:“我想你未必認識。來看看這個。” 屏幕上出現了一張黑白照片。背景是一個哥特式建築內部,寬闊的大廳,圍坐著一群西裝革履的人。葉襄快速掃過一張張略顯模糊的臉,驚訝地說:“我看到愛因斯坦了。” “是,不過你肯定不認識其他人。這位是海因策,這位是波爾,在他旁邊是他的戰友馬克思·波恩,還有沃納·海森堡、RH 福勒。坐在愛因斯坦旁邊的是亨得里克·洛侖茲,電磁學元老級人物,他的旁邊是居里夫人。愛因斯坦的堅定同盟薛定諤站在第三排,就在E. 費夏爾費爾特身旁,還有馬丁·努森、威廉·勞倫斯·布拉格……照片裡的人全都是世界上最頂級的數學家、物理學家、天文學家和哲學家。他們是如此深刻地影響了人類進程,開啟了一個真正全新的領域……我簡直難以想像以後還會有這樣的盛會了——這是1927年的第五屆索爾維會議。就是在這屆大會上,量子理論正式確立,波爾擊敗了愛因斯坦,上帝擲起了篩子,而牛頓和愛因斯坦堅信的'確認'的宇宙,從此變得混沌起來……” 十號感慨地搖搖頭,又調出另一張跟這張內容差不多的照片,但人數更多,大概是此次會議的另一張記錄。他將照片的一角放大:“現在,看這裡,瞧這個人,站在波爾身後……不清楚是嗎?這是經過還原後的頭像。” 當還原頭像被顯示在屏幕正中央時,葉襄倒抽了一口冷氣。來者在椅子裡挪了挪,仍不說話。 “是的。”十號朝她點頭,繼續說,“歷史久遠,我們已無法確認當時他究竟是以什麼身份參加大會的,不過能列席旁聽,也絕非等閒之輩。再來看這張照片。這是1917年,在哥本哈根,丹麥學者WL 約翰與到訪的美國遺傳兼胚胎學家TH 摩爾根會面。這次會面使'基因'這個詞從此登上歷史舞台——看,這次就很清晰了,站在摩爾根身後的人。他的臉與你認識的那人在結構上有99%的相識度。” “再看這張。這是愛德溫·哈勃,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天文學家——沒有之一。是他一手奠定了河外天文學,把人類狹隘的目光從十萬光年擴大到幾乎無限遠。宇宙膨脹聽說過沒有?就是他發現的。這張照片的拍攝日期是1923年,美國威爾遜天文台,當時他正在利用造父變星確認仙女座的確切距離。”他那枯柴一樣的手指著畫面中一位站在天文望遠鏡旁的人,“瞧,這張標誌性的臉,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葉襄也實在說不出話來。來者的面部雖然模糊,卻也能感到他吃驚的樣子。 “波爾說,關於薛定諤公式那個變量的意義,極其神秘的塌陷原則,靈感得自一位來自東方的學子;摩爾根宣稱'基因'這個詞來源於東方神話——但我們都知道,其實根本沒有這種神話;哈勃的自傳裡也不止一次提到給他帶來創意的'優雅的東方來的男子'。還有一些,比如第一次核能裂變試驗,德國希特勒政府的高速公路工程,第一次飛行器橫渡大西洋……等等,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難道,協助102逃跑的那個人是他的後代?”葉襄說,“長得太像了。” 十號摘下眼鏡,瞇著老眼說:“不,你還不能明白,這件事遠比你能想到的更加不可思議。你也知道,我參加了秘密的'人類信息資料總庫'計劃。這個計劃由五大國共同承擔,經過近半個世紀的不斷努力,幾乎蒐集了人類有史以來所有信息資料。我的興趣是古代文明進程,在長達四年的研究中,我發現了一個特定的人——或者可以稱為特定的人格。我暫且把他命名為X。 “記錄X的資料非常多,有遠古傳說,神話,史冊……巴比倫古城和希臘神廟裡的繪畫,克里克特島上坍塌的洞穴,埃及國王谷,羅馬水運通道,伊斯坦布爾的地下水城,商、週及漢代之後的史冊、地方志……都有對X的描述。” “除此之外,我們還發現一個規律。在公元800年以前,X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比較散亂,也許說隨意更貼切。那之後,他大概每隔60年就會出現一次,中亞和我國西部地區甚至有六十年一次祭祀他的傳統。儘管他——我們也相信——他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踪,不過許多信息還是保留了下來……” 來者傾身向前,正準備講話,葉襄搶在他之前叫道:“等等,你不會是說,這個人就是X吧?這、這太荒唐了!” 十號嘆道:“荒唐嗎?也許吧。1910年開始,X的活動突然變得非常頻繁,在人類進步的許多關鍵時間和場合出現,並且不經意地再次留下痕跡。他在1940年之後徹底消失,直到2004年才再次出現。” “2004年。”葉襄心裡打個突。關於2004年的傳說,在執玉司內部幾乎有一千個版本,各不相同,不過主人公只有一個——傳奇般的前任執玉使矢通。他一手重新締造了執玉司,又在2004年末親手將其毀滅殆盡。矢理和十號是前一代裡碩果僅存的兩個人。十號說到2004年幾個字,有些痛苦地嘆了口氣。 矢理插進來說:“在矢通擔任執玉使最後的幾個月,我們發現他與此人曾經秘密聯繫過,並拍下了一些照片。”照片一一從屏幕上掠過,矢通在上海虹橋機場,在日本海關,在飯店,在102所在的學校附近……每一張照片裡,協助102逃跑的那人均被明確標示出來。 葉襄看著看著,覺得脊背一陣陣冰冷。矢通那個時候還是執玉使,卻已被身為副手的弟弟如此嚴密監視,那麼是不是也隨時都有人躲在暗處,記錄下自己的一舉一動? “這真是同一個人嗎?”來者忍不住開口問。 “我們認為,是的。” “神話和傳說,你們怎能確定其真實性?” “神話傳說是現實世界的反映,每一種神格都可以被系統量化的。比如,具有神格的物品、出沒規律、對世人勸誡的話語表達、特定價值觀等等,以這些為依據進一步確定其行為模式。”十號回過神,繼續道:“比如我們熟悉的觀世音、普賢菩薩,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等等,這些是'人格化的神'。而濟公、陳摶、彭祖,還有西方的摩西、聖女貞德等,則是'神格化的人',都有其特定內涵和基本模式——不要忘記,這是我們'人'賦予並記錄、一代代流傳下來的……” 葉襄糾結在“人格化的神”和“神格化的人”兩個半懂不懂的詞語間,十號後面一段都沒聽進去。來者則使勁抽煙,搞得屏幕裡煙霧繚繞,好像燒起來了。他咄咄咄地按滅了煙頭,又神經質的掏出一根點上。他往後靠,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抱定主意強打精神,倒要看看十號這個老糊塗還有什麼混賬話說。 “……X就是這樣一種類型。他的行為模式非常特別,似乎熱衷於將某一個民族、一座城市在短時間內推向繁榮,而後又突然消亡。比如公元前467年被亞歷山大毀滅的特克拉斯城,公元12~13世紀消亡的印加馬丘比丘城等等。公元前3000年左右神秘消失的古印度摩亨佐達羅城,也很可能跟他有關。這些文明均留下了描述他的特殊標記。” 屏幕上,一些拉楔型文字、古波斯文、古印加文、古埃及象形文字僧侶體與繕寫體等等逐一顯示出來。有些寫在羊皮卷上,有的刻在方尖塔上,還有岩壁、鐵器、玉石、甚至是貓的木乃伊上……絕大部分葉襄都不認識,只勉強認出拉丁文、象行文字僧侶體等幾個詞根。 “如果你們知道,在埃及塞加拉沙漠,埋葬的兩百萬隻貓木乃伊上,有超過五十萬都標記著它的符號,以供奉它的神靈,會有什麼感覺?” “我仍然認為這些只是傳說。” “相信我,孩子,通過系統量化,他被賦予的神格很容易被辨認出來。儘管他刻意掩飾,但是幾乎在古大陸所有民族進化過程中,都能發現他存在的痕跡。有些民族稱他為創造之神,有的則稱其為上帝派來的誘惑與毀滅之神——說實話,這種比喻很恰當。超越現實的繁榮,就像冰花一樣,其結果幾乎都是極其慘烈的毀滅。” “這太玄乎了!你相信嗎,一號?”葉襄忍不住抱住腦袋。 “我相信。”矢理說。 沉默一陣後,來者掐滅了煙頭,嚴厲地問:“矢理同志。你說執玉司的工作重心轉移,就是基於這個——這個我只能把它稱為荒唐的結論?” 矢理站起身說:“要說荒唐,普羅提斯就足夠荒唐了,然而他真實存在。我以前一直把他作為一個特例,一個生物進化史上的奇蹟而單獨看待。但上個月我再次見到他時,突然意識到,他很有可能也是超級文明的產物。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看法。” “說下去。” “前任執玉使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們不是唯一的存在'。當時我只以為,他是指超級文明也是屬於地球文明的一部分。現在想想,他可能指的是'並存',而不是'曾經存在'。這個文明既然曾經如此繁榮,沒有理由不留下大量痕跡。可是為什麼考古發現並不支持這個結論?為什麼人類幾千年曆史,留下了無數跟史前超級文明有關的傳說,真正找得到的實物卻只有黑玉呢?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葉襄不由自主被他自信的話語感染,也站起身來。 矢理指向左邊的屏幕,十號立即把幾張照片放大,把那張臉放在最顯著的位置。 “超級文明並非如我們想像的那樣徹底消亡,而是被某種機制小心的保護起來,所以極少露出破綻。'萬神沉睡之地',怎麼聽都覺得有隱晦的含義,例如'隱藏'、'封凍'、'暫時中止'、'能夠再啟動'等等。如果這個X真的存在,他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大膽的猜測,所謂黑玉,也許就是再次進入或啟動超級文明的鑰匙,而X,就是執行者!” 來者斟酌著說:“矢理同志,你的論斷雖然大膽,卻也不失為一種可能性……如果我理解得不錯,你的意思是,這個X對我們的意義,可能遠遠大於黑玉本身?” “完全正確。即使他並非我們想的那樣,有很長的歷史,但其身上也必定攜帶大量關於此超級文明的信息。前任執玉使能夠找到並進入通道,一定跟他有莫大關係。只要順著他查下去,必然事半功倍。” “但……嗯,此人與102逃走,該如何尋找呢?” 矢理向十號點點頭,屏幕上立即出現一張照片。照片顯示從遠處拍攝的一艘漁船,隨著照片逐次拉近,人物面部被放大並還原,X、102和明昧出現在了屏幕中央。 葉襄大吃一驚,隨即心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頓時絞痛不已。 “我必須向組織道歉,未經允許,就將特別執行權轉交給四號。”矢理向來者點頭示意,卻沒有任何愧意。 “這是一個小時前,護送四號與X、102接觸的黑鯊傳回的照片。四號現在處於絕對靜默狀態,不過我相信她已經成功取得X的信任,並正前往馬爾杰拉群島。局勢仍然在嚴格控制之下,這將是我們……不,是國家,是人類邁向新紀元的第一步!” “矢理同志。”來者坐正了身體,說。 “是。” 來者將準備好的文件撕碎,順手揉成一團。 “放手去幹吧。” “執玉司全體同仁絕對不會辜負國家與組織的信任。”矢理深深躬下腰。 嗶的一聲,兩個屏幕同時變得漆黑。過了十幾秒鐘,頭頂上的燈光才依次亮起。那兩個屏幕已悄無聲息地縮回牆壁裡,彷彿一切根本沒有發生。 矢理起身走到門口,忽聽身後葉襄說:“為什麼” 他站住了。 “為什麼,”葉襄抬起頭,眼睛紅紅的看著矢理。 “你從未曾信任過我。” 矢理頭也不回地說:“放心,我連自己都不相信。” “是不是,連我在內,也隨時處在被監視之中?” 矢理本想推門出去一走了之,但他在門口遲疑片刻,還是回頭對葉襄說:“你瘋了。” “你才瘋了!你已經越來走越離譜了!”葉襄氣得渾身顫抖。 “是你瘋了,”矢理嘆道,“否則怎會加入執玉司?請你好好記住,我們的目標是人類的終極目標,我們在做的是前人從未想過的事情。為此,執玉司的每個人都必須做任何應該做的事。你如果不想被調到研究院去終老一生,就打起精神來,跟上節奏!” “那我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麼?”葉襄哽咽著追問道。但矢理並不回答,徑直走出房間。噠、噠、噠,他那特有的沉穩、單調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過來很久才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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