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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七章

發條女孩 保罗·巴奇加鲁皮 7487 2018-03-14
三下機械有限公司的總部位於水域另一邊的吞武里。小艇開進一條支渠,坎雅小心翼翼地扶著舵柄。這裡已經不屬於曼谷,但那些指責普拉查將軍和發條人殺手的傳單同樣開始出現。 “你覺得獨自一人去那個地方合適嗎?”齋迪問。 “不是還有你嗎,對於任何人來說,這種陪伴都應該足夠了。” “以我現在這種狀態,恐怕發揮不出什麼高超的泰拳技術。” “真遺憾。” 那家公司的大門和周圍的堤壩慢慢地在遠方水面上浮現出來。熾熱的陽光斜照在建築上面。一個賣水的商人劃著槳靠過來,儘管坎雅又飢又渴,她卻不敢浪費一點點時間。太陽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落到地平線下。她駕船停在公司大院門口的碼頭前面,將纜索系在碼頭的柱子上。

“我不認為他們會讓你進去。”齋迪說。坎雅根本沒費力氣回答。駕船走了這麼遠,他卻一直跟著她。這事情有點古怪。他的鬼魂一向只會短時間地對她產生興趣,只要碰到其他的人或者物,他馬上就會消散,也許去看他的孩子們,也許去看望查雅的母親。但這一次,他始終跟著她。 齋迪說:“他們不會尊重你這身白色制服。他們在貿易部和警察那邊很有影響力。” 坎雅沒有回答,但她看到了在門口巡邏的警員,身上別著吞武里地方警局的徽章。在這個院子周圍,海水和運河河水氾著浪花。日本人很有先見之明,將整個院子置於水上。這些建築下面是高達五十英尺的竹籠,昭披耶河的洪水以及潮汐對這個大院基本上全無影響。 “我要和吉本先生談談。”

“他沒空。” “有關他在那次起降場不幸事件中遭到損毀的財物,有些賠償金的文件需要他簽名。” 衛兵沒把握地笑了笑,然後轉身走進院子。 齋迪在一旁竊笑著,“真聰明。” 坎雅朝他做了個鬼臉,“至少你還是有點用處的。” “儘管我已經死了。” 沒過多久,一人一鬼就在三下公司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走進大院。高聳的牆壁擋住了院內的所有活動,在外面一點都看不見。巨像工會聲稱沒有一個好的動力源就不可能完成任何工作,事實也的確如此。但這些日本人既沒有將他們的發條人運進來,也沒有僱用巨像工會。不用想就知道,這裡面肯定運用了非法的科技。儘管如此,日本人也為王國提供了大量科技方面的協助。作為對泰國方面提供種子庫的回報,日本人拿出了他們最高端的航海科技成果。沒有人願意冒著打破這種互利交易的風險,提出太多質疑,比如這個地方如何建造的、工廠內部的生產過程是否完全合法,等等。

一扇門打開了,一個漂亮女孩微笑著向她鞠了一躬,讓坎雅差一點拔出腰間的手槍:面前的這個生物是一個發條人。不過,這女孩似乎沒有註意到坎雅的不安,只是以她那種發條人的方式示意她可以進入。這個房間裝飾精美,地上鋪著榻榻米,牆上掛著日本傳統的水墨畫。一個男人——坎雅認為他就是吉本先生——跪在地上,揮毫作畫。發條人引導著坎雅坐到一張椅子上。 齋迪欣賞著牆上的畫作,“知道嗎,這些都是他自己畫的。” “你怎麼會知道?” “我來過這裡,想看看他們的工廠裡是不是真的有長著十隻胳膊的發條人。” “真的有那種東西?” 齋迪聳聳肩,“你自己去看好了。” 吉本先生用毛筆蘸了蘸墨,以流暢優雅的動作完成了他的作品。他站起身來,朝坎雅鞠了一躬。他說的是日語,一秒鐘後,發條女孩的聲音響起,將日語翻譯成泰語。

“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他停了下來,發條女孩也同樣如此。她很漂亮,給人一種十分精緻的感覺,就像一件瓷器。她穿著一件領口很低的短款上衣,下身是一件白色短裙,臀部周圍有著誘人的皺褶。如果不違反自然規則的話,她可真算個美人。 “你知道我來這裡的真實目的,對嗎?” 他很快地點了點頭。 “我們聽說了一起非常不幸的偶然事件,也看到了你們的報紙和傳單上對於我國的討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有許多聲音反對我們,其中大多數既不公平也不准確。” 坎雅點點頭,“我們有些問題……” “我樂意向你保證,我們是泰國的朋友。從那場大戰到今日,我們兩國一直緊密合作。我們一直都是泰國的朋友。” “我想知道……”

吉本先生再次打斷了她:“要喝茶嗎?”他提議道。 坎雅強迫自己保持禮貌,“謝謝。” 吉本朝發條女孩打了個手勢,她站起身來,離開了房間。坎雅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那個生物……令人感到不安。儘管如此,沒有發條女孩充當翻譯,她和吉本無法交談,只能保持沉默。坎雅能感覺到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間,時間,時間正在流逝,帶來風暴的雲層正在蓄積,而她卻坐在這裡,等著喝茶。 發條女孩回來了,跪在他們之間的那張矮桌旁邊。坎雅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不要說話,不要打斷這個女孩一絲不苟的攪動、浸漬的動作。發條女孩為他們兩人斟上茶。坎雅注視著這個發條生物的古怪動作,覺得自己似乎有點明白這些日本人想從他們設計的僕人身上得到些什麼了。這個女孩不僅外形完美,動作如鐘錶般精確,而且明顯精於茶道,一舉一動都有儀式般的優雅……

發條人卻沒有像坎雅審視她那樣觀察坎雅,也沒有一句話說到她是個白襯衫,更沒有提及換個場合、坎雅會愉快地把她活埋的事實。坎雅身上的環境部製服被徹底忽視了。 吉本喝了一口茶,把茶杯優雅地放在桌面上。 “我們兩國一直保持著友好關係,”他說,“自從我們天皇將羅非魚作為禮物送給貴國偉大的科學家國王普密蓬陛下以來,一直如此。我們的友誼從未動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希望我們可以幫助你調查這一事件,但首先我想強調,我們是貴國的朋友。” “告訴我發條人的事。”坎雅說。 吉本點點頭。 “你想知道什麼?”他微笑著,朝跪在他們身邊的女孩打了個手勢,“這一個就是,你可以自己看。” 坎雅臉上的表情保持不變,做到這一點很難。她身邊的這個生物十分美麗,皮膚光滑而有光澤,動作更是無比優雅。可與此同時,她讓坎雅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製造它們。”

吉本聳聳肩,“我們的國家老齡化很嚴重,年輕人很少。像弘子這樣的姑娘剛好填補了這個空隙。我們和泰國的情況不一樣。我們的卡路里很多,但缺乏必不可少的勞動力。我們需要私人秘書,還有工人。” 坎雅謹慎地藏起心中的厭惡,“是的,你們日本人和我們很不一樣。除了你們國家,我們沒有允許其他任何國家得到這種生態……” “犯罪權。”齋迪提示。 “免責權。”她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說法,“其他國家的人絕對無法獲准帶著這種生物入境。”她勉強地朝他們的翻譯點了點頭,試圖掩飾聲音中流露的厭惡,“也不允許其他國家的工廠使用它們。” “我們注意到了這種特權。” “但你們濫用了這種權利,讓一個軍用型的發條人……”

弘子打斷了她,儘管坎雅還試圖繼續說下去。弘子完全傳達出了她的主人的激烈反應。 “不!這是不可能的。我們和那種科技沒有任何關係。沒有!” 吉本的臉漲得通紅,坎雅卻不清楚他為什麼突然這么生氣。難道她無意間侮辱了他們的文化?是什麼樣的侮辱?發條女孩繼續翻譯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儘管她在用她的聲音說著她主人的話語:“我們與像弘子這樣的新日本人一起工作。她忠誠、體貼、富有技能,是我們必不可少的工具。對於我們,她就像鋤頭之於農民、太刀之於武士一樣重要。” “你竟然會提到太刀這種武器,這可真巧。” “弘子不是用於軍事方面的發條生物。我們跟這類技術沒有關係。” 坎雅從衣袋裡摸出那個發條殺手的照片,放在桌上,“就算是這樣,但她仍然是你們的發條人,一個由你們國家的人帶進我國的發條生物,還曾經在你們公司註冊過。而現在,她殺害了頌德·昭披耶殿下和其他八個人,然後像鬼魂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踪。你卻坐在我的面前,告訴我說這裡不可能有軍用型的發條人!”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幾乎在喊叫;發條女孩以同樣的強度轉達了她的意思。

吉本的表情僵住了。他拿過照片,仔細察看,“我們得查詢一下記錄。” 他朝弘子點了點頭。發條女孩拿起照片,消失在門外。坎雅注視著吉本的表情,尋找焦慮、緊張的跡象,但她一無所獲。她看得出他有些煩惱,但沒有懼怕。讓她十分遺憾的是,她無法直接與這個人交談。或許,在她的話語被翻譯成日語的過程中,那個發條女孩做了些過濾,使得原本可以讓吉本大吃一驚的話語失去了作用。 他們靜靜地等待著。吉本打著手勢,想為她再倒一杯茶。她拒絕了。他自己也沒有再喝茶。房間裡的氣氛十分緊張,坎雅甚至覺得這個人會跳起身來,用掛在背後牆上當裝飾品的武士刀把她砍倒。 幾分鐘後,弘子回來了。她鞠了一躬,雙手將照片奉還給坎雅,然後對吉本說了些什麼。兩個人都沒有流露出任何異常表情。弘子再次在他們旁邊跪下。吉本朝照片點了點頭,“你確定是這個發條人幹的?”

坎雅點點頭,“這一點毫無疑問。” “那麼,這次暗殺解釋了城市裡逐漸燃起的怒火。這座工廠外面就有人群在聚集。警察把他們趕走,可他們又捲土重來,而且這一次他們帶上了火把。” 事態的發展讓坎雅緊張起來,但她極力控制這種緊張感。可事態的發展實在是太快了。一旦釀成暴亂,阿卡拉特和普拉查無法收手,一切全完了。 “人們非常憤怒。”她說。 “這種憤怒搞錯了對象。她不是軍用型的發條人。”坎雅正想反駁,但他用眼神制止了她,“三下機械公司對於軍用型的發條人一無所知。這類發條生物的管控極其嚴格,只有我國的國防部才能使用。就是我本人也絕不可能擁有這樣一個發條生物。”他的眼睛直視著她的,“絕不可能。” “可是……” “我知道你所描述的這個發條人。她已經完成了她的職責……” 他繼續說著,但發條女孩的聲音卻突然停下。她挺直身體,朝吉本瞥了一眼。見她沒有保持端莊得體的形象,他皺起眉頭,對那個發條人說了句什麼。她低下頭,“哈依。” 又是一陣停頓。 吉本點頭示意她可以繼續。她冷靜下來,完成了翻譯:“根據要求,她沒有被遣送回國,而是就地銷毀。”發條人漆黑的雙眼與坎雅對視,眼光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甚至沒有眨眼,完全看不出之前那種驚訝。 坎雅看著這個女孩和這個年老的男人。兩個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人。 “但她顯然還活著。”過了好久,她才說出這句話。 “當時這裡的經理不是我,”吉本說,“我只能根據我們的記錄向你交代情況。” “這一次,記錄顯然靠不住。” “你說得很對,這一點我們沒有藉口可找。我對於其他人所做的事感到羞恥,但我對這件事本身沒有任何了解。” 坎雅傾身向前,“如果你不能告訴我她是如何活下來的,那麼,請至少告訴我,這個能夠在十幾秒的時間內殺死這麼多人的女孩是怎麼進入我們國家的。恕我直言,你說她不是軍用型的,這一點我很難相信。這是對貴我兩國之間協議的粗暴侵犯。” 出人意料的是,這個人的眼睛眯縫起來。他在微笑。吉本拿起茶杯,啜了一口,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但眼中的笑意始終沒有消失,直到他將杯裡的茶喝完,“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吉本突然將手裡的茶杯擲向弘子的臉。坎雅差一點尖叫起來。發條女孩的手動了,移動速度飛快,在空中留下一團殘影。茶杯落入她的手掌。女孩瞠目結舌地看著手中的茶杯,似乎與坎雅同樣吃驚。 吉本慢條斯理地撫平和服上的皺褶,“所有新日本人都擁有極快的速度。你提的問題從根子上就錯了。真正的問題在於,他們接受的訓練要求他們以什麼樣的方式發揮他們與生俱來的能力,而不是他們的身體具備怎樣的能力。比如弘子,打一出生開始就一直接受訓練,讓她能夠控制動作的速度。” 他朝她的皮膚點點頭。 “她的設計讓她擁有像瓷器一樣光滑的皮膚,毛孔極為細小。但這就意味著她經常會出現過熱。一個軍用型發條人卻永遠不會過熱,它的設計目的就是迅速釋放可觀的能量,而不會造成自身的任何損傷。如果弘子像軍用型發條人那樣消耗能量的話,用不了多長時間她就會死。但話又說回來,所有發條人都有迅速做出動作的潛力,那是深藏在他們的基因之中的。”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令人驚訝的是,那個發條人徹底擺脫了她所受的訓練。這不是個好消息。新人類應當服侍我們。這種事不應該發生。” “也就是說,你的這位弘子也可以做到同樣的事情?殺死八個人?還都是帶著武器的?” 弘子顫抖了一下,轉過頭去望著吉本,漆黑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他點了點頭,說了些什麼。他的語氣十分柔和。 “哈依。”她似乎忘了翻譯,但很快又恢復了狀態,“是的,有這種可能。當然,可能性不大,但仍舊有這種可能。”她繼續說,“做到這一點,需要長期、大量的反复刺激。新人類對於紀律、命令和服從看得非常之重。在日本我們有句俗語,'新人類比日本人更像日本人'。” 吉本將一隻手放到弘子的肩膀上。 “如果弘子變成一個殺手,那一定是因為環境對她造成了極其巨大的影響。”他露出自信的微笑,“你們正在尋找的那個發條人落入的環境離她本來該在的地方實在太遙遠了。你們應當在她造成更大的損害之前毀滅她,我們可以提供一些協助。”他停頓了一下,“弘子可以幫助你們。” 坎雅努力讓自己不要畏縮,但她臉上的表情讓她完全暴露了。 “坎雅上尉,我相信你在微笑。” 齋迪的鬼魂仍舊和她在一起。他坐在小艇的船首,和她一起穿過昭披耶河的寬闊河口。水面上刮起一陣微風,浪花毫無阻礙地從他的身體穿過。每一次浪花撲來,坎雅都期望他被淋個精濕。她朝他露出微笑,容許自己的好情緒在他面前流露出來。 “今天我做了些好事。” 齋迪咧嘴笑著,“兩邊的談話我都聽了。阿卡拉特和那隆對你的評價非常之高。” 坎雅頓了一下,“你也和他們在一起嗎?” 他聳聳肩,“看來我似乎可以隨時去任何地方。” “只是不能輪迴。” 他再次聳聳肩,笑道:“我在這裡還有工作。” “你是說騷擾我嗎?”但她的話裡沒有怨恨。西沉的太陽散發出溫暖的光芒,他們駕駛著小艇穿過廣闊的水面,城市在前面展開,浪花拍打著小艇外殼。和日本人的交涉進行得非常順利,坎雅為此慶幸不已。把交涉過程報告那隆以後,他們馬上發出命令,讓他們的人撤回來,電台裡反複播放的阿卡拉特的聲明也停止了。他們會與12月12日政變中的勤王派會見,這代表著停戰的開始。要不是這些日本人樂於承擔沒有看管好他們的發條人的責任,事情肯定會大不一樣。現在,日本人提出了賠償方案,出具了相應的文件,從而免除了普拉查的責任。整個事態於是朝好的方向扭轉了。 坎雅不由自主地感到某種程度的自豪。是的,她身上套著兩副挽具,但這種辛苦終於得到了補償。她想,或許正是她的因緣讓她成了一道橋樑,架設在普拉查將軍和阿卡拉特部長之間的鴻溝上面。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使之城的福祉。這兩個人以及各自的陣營都要捍衛自己的臉面和驕傲,為此築起了堅不可摧的堡壘。毫無疑問,除了她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穿透這種堡壘。 齋迪仍舊朝她咧嘴笑著,“想想吧,如果我們不再互相爭鬥,我們的國家會達到怎樣的高度?” 一陣突如其來的樂觀情緒讓坎雅不由自主地說:“也許一切都有可能。” 齋迪大笑起來,“你還得抓住那個發條人呢。” 坎雅的目光下意識地轉到她身邊的發條女孩身上。弘子端莊地跪坐在船艙裡,向外望著迅速接近的城市。她好奇地望著她們穿行其中的各種船隻:快速帆船、小型帆船和由扭結彈簧驅動的巡邏船。坎雅的眼睛轉了過來,兩人互相對視。坎雅拒絕轉開目光。 “你為什麼憎恨新人類?”這個發條人問。 齋迪大笑著,“打算給她上一堂有關生態和自然的課程嗎?” 坎雅轉開目光,瞥了一眼在她身後逐漸遠去的漂浮在水上的工廠以及沉沒在水下的吞武里。黎明寺的寶塔依舊矗立著,血紅色的天空將它的剪影映襯得格外鮮明。 發條人再次發問:“你為什麼憎恨我的同類?” 坎雅看著這個女人,“等你的主人吉本先生返回日本的時候,你會被活埋嗎?” 弘子低下了頭。坎雅心裡稍覺尷尬,因為她似乎傷害了這個發條人的感情。但她馬上擺脫了這種感覺。它是個發條人,它會模仿人類的情緒反應,但它不過是一種危險的實驗品,人們容許它走得太遠。一動一停的動作說明它是一頭經過基因改造的野獸。它很聰明,而且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如果受到刺激,它還可能變得非常危險。坎雅駕駛著小艇,雙眼注視著水面,但與此同時,她也在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發條人,因為她知道,這個發條人擁有同樣瘋狂的速度。所有這些發條人都潛藏著致人死命的能力。 弘子又說話了:“我們並不都和你正在追捕的那個一樣。” 坎雅轉過頭,注視著這個發條人。 “你們都是非自然的,都是在實驗室的試管裡培育出來的。你們全都違背了生態的規則,全都沒有靈魂,沒有因果。而現在,你們之中的一員……”那個發條人犯下的彌天大罪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幾乎沒辦法再說下去,“殺害了我們的攝政王殿下。對我來說,你們沒有區別。” 弘子的眼神變得剛硬了,“那麼,把我送回公司去吧。” 坎雅搖搖頭,“不,你有你的用處。你至少是個很好的證據,能夠證明所有的發條人都極端危險。還有,你能證明我們追捕的那一個並不是軍用型的。在這一點上,你還是有用處的。” “我們並不是全都那麼危險。”她堅持道。 坎雅聳聳肩,“吉本先生說過,你可以幫助我們尋找那個殺手。如果這是真的,那你可以派上用場。如果不是,我準備盡快把你丟到有機廢料堆裡去。你的主人堅持說你有用,不過我本人想不出來你會有什麼用處。” 弘子轉開目光,望著寬闊的水面遠方。那裡是她的工廠。 “我想你傷害到她的感情了。”齋迪喃喃道。 “它們的感情會比它們的靈魂更真實嗎?”坎雅轉動舵盤,讓小艇駛向碼頭。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突然間,弘子說道:“她會尋找一個新的主人。” 坎雅有些吃驚地轉過身,“你是什麼意思?” “她失去了她的日本主人,現在又失去了那個經營她所在酒吧的男人。” “她殺了他。” 弘子聳聳肩,“都一樣。她失去了她的主人。她必須找到一個新主人。” “你怎麼知道?” 弘子冷冷地看著她,“這是鐫刻在我們基因中的規則。我們必須服從人類的命令,讓其他人來指導我們。對我們來說,這是必不可少的,就像魚不能沒有水一樣。吉本先生說得一點沒錯,我們比真正的日本人更像日本人。我們必須在一個等級制度中提供服務。她必須找到一個主人。” “那如果這個發條人與眾不同呢?如果她根本不需要這些呢?” “她會需要的,她沒有選擇。” “就像你一樣。” 弘子漆黑的雙眼再度轉回來,與她對視,“沒錯。” 她是否在那雙眼睛裡看到了絕望與憤怒的閃光?或許那是坎雅自己想像出來的?也許那雙眼睛深處潛藏著什麼東西,和人類十分接近,卻並非人類,永遠不會成為人類?真是個謎啊。坎雅將注意力重新轉回水面,碼頭馬上就要到了,她需要在這麼多其他船隻中間擠出一個空隙才能停泊。她皺起眉頭,“這些駁船是哪裡來的?從來沒有見過。” 弘子抬頭望過去,“你很熟悉船隻跟河上的事嗎?” 坎雅搖搖頭。 “我剛就職的時候在碼頭工作,檢查倉庫和進口的貨品。收益不錯。”她注視著那些駁船,“這些船一看就知道是用來運送非常沉重的貨物的。不是運大米的,我從沒見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她望著這些機器笨拙地向前行進,巨大的機器,黑色的機器,像一群不可抵擋的巨獸。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 “那是什麼?”弘子問。 “它們不是由彈簧驅動的。” “那又怎樣?” 坎雅迅速拉起風帆,讓河流入海口的和風吹動小艇,為向這個方向駛來的巨艦讓開道路。 “這是軍用船隻。全都是軍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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