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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發條女孩 保罗·巴奇加鲁皮 8061 2018-03-14
濃煙在坎雅身邊翻滾。除了前些天在醫院找到的受害者之外,又有四具遺體被發現了。瘟疫突變的速度比她想像的快得多。吉布森提過它有可能迅速變異,迅速增長的死亡數字更讓她心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阿派在一個魚塘邊上來來回回地走著。他們已經往這個魚塘投入了大量石灰和氯仿。刺鼻的氣體縈繞在每個人身邊,他們開始咳嗽。這是恐懼散發出的惡臭。 她想起了另外一些被填平的魚塘,另外一些在白襯衫包圍村莊、燒毀一切時集簇相擁的人。她閉上了眼睛。她曾經是那麼憎恨那些白襯衫。當地的黑道老大看到了這點,發現她既聰明又努力,於是將她送到首都,給她下達了指令:自願加入白襯衫的行列,和他們一同工作,獲得他們的歡心。那是一個當地村莊的教父,他與白襯衫的敵人進行著某種合作。他想報仇,因為他們奪走了他的權力。

幾十名村里的孩童前往南方,在環境部的大門前乞求收容,所有這些小孩都得到了同樣的指令。在所有這些孩子中間,她是唯一一個爬到如此高位的人。但她知道肯定還有和她一樣的人,在環境部裡生根發芽。這些孩子和她一樣忠於故鄉,對環境部充滿憎恨。 “我寬恕你。”齋迪低聲說。 坎雅搖搖頭,完全無視這個鬼魂。她向阿派揮手,示意開始填埋魚塘。如果他們足夠幸運的話,這個村莊將永遠從地表上抹掉。她的部下動作很快,他們期盼著離開這個地方。他們都穿著防護服、戴著面具,但在這無情的熾熱中,它們的防護作用遠遠抵不過它們帶來的痛苦。 更多的刺鼻濃煙升騰起來。村民們在哭泣。那個名叫阿邁的女孩死死地盯著坎雅,她甚至沒有掩飾臉上仇恨的表情。這一刻將在這個孩子的生命中留下永久的印跡。這個記憶將成為她喉中的一根魚刺,她將永遠無法擺脫它。

坎雅的心思飄離了她的身體。如果你能理解我們的話……但這種歲數的孩子不可能理解或接受生命中這些殘酷的事。 如果那時候我能理解的話…… “坎雅上尉!” 她轉過身來。一個男人從堤壩那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踩死了不少碧綠的稻秧。阿派有些好奇地抬起頭,但坎雅揮手把他趕開。送信人氣喘吁籲地來到她面前。 “願佛祖保佑您。部裡在召喚您呢。”他充滿期待地等著坎雅的回應。 “現在嗎?”坎雅看著他,又回頭看看燃燒的村莊,“你要我現在就回去?” 年輕的送信人不知所措,她的反應顯然讓他吃了一驚。坎雅不耐煩地揮揮手,“趕快告訴我,是不是現在?” “佛祖保佑您,保佑環境部,是的。” 坎雅皺了皺眉,回頭叫來她的副手,“阿派,我得走了。”

“現在?”他來到她身邊,極力克制自己的驚訝。 坎雅點點頭。 “沒辦法,”她朝正在燃燒的竹屋揮揮手,“你留在這裡,把事情做完。” “村民怎麼辦?” “把他們綁在這兒。送食物給他們。如果這個星期之內沒有其他人發病,我們在這兒就算完事了。” “你覺得我們會那麼走運嗎?” 坎雅強迫自己擠出笑臉,儘管她知道像阿派這麼有經驗的人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慰。 “我們總是可以抱有期望的。”她招呼那個小伙子,“帶我走吧,”她瞥了阿派一眼,“等你處理完這邊的事,到部裡找我。還有一個地方得燒掉。” “法朗的工廠嗎?” 他的急切幾乎讓她笑了起來,“總不能放著瘟疫的源頭不管吧。清除它們不正是我們的工作嗎?”

“你是一頭新的老虎!”阿派高聲道。他忘形地拍了拍她的背,之後才想起兩人的身份,連忙行了個合十禮,對他的失禮表示道歉。他匆匆忙忙回到崗位上,繼續毀滅這個村莊。 “一頭新的老虎,”齋迪在她身邊低聲道,“這稱號很適合你嘛。” “你的訓練讓他們需要一個激進分子來領頭。” “因此,他們選擇了你?” 坎雅嘆了口氣,“就目前而言,無論是誰,只要能舉起焚燒的火炬,就足夠了。” 這句話讓齋迪大笑起來。 堤壩的另一邊,一艘扭結彈簧小艇等待著她。送信的小伙子坐到駕駛位上,她也在座位上坐好。小艇不久便穿行在城市的街道之間,氣喇叭不時發出刺耳的噪音,把巨像和自行車甩在身後。城市飛快地向後退去:魚販、衣物商販、賣護身符的小販——齋迪總是取笑這些人出售的帕·色武布護身符,而坎雅自己卻戴著同樣的護身符,用一根小小的鍊子把它掛在胸口上方,從不讓它露到衣服外面,被其他人看到。

離開村子之前,她摸了摸這個護身符,齋迪在她身後說:“你向神要求的東西太多了。”但她毫不理會,依舊低聲念誦著致帕·色武布的禱辭,希望能得到他的保護,儘管她知道自己不配。 小艇停下,她跳到岸上。城市之柱祭壇的黃金飾品在黎明的晨光中閃爍著,周圍還有些售賣萬壽菊花環的婦女。僧侶的誦經聲連同昆式舞蹈的伴奏曲一起從粉刷得雪白的牆壁後面傳出來。沒等她道謝,開船的小伙子已經走遠了。這只是又一個欠了阿卡拉特人情的人,這艘小艇很可能就是阿卡拉特的禮物,他得到的是小伙子的忠誠。 “那麼,你又得到了什麼呢,親愛的坎雅?”齋迪問道。 “你知道的,”坎雅低聲道,“我得到了我過去發誓要得到的東西。” “那麼,你現在仍想得到它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跨進大門,走進神殿內部。雖說天色尚早,但神殿裡仍擠滿了信徒。人們在佛陀的金像和帕·色武布的神龕前下跪。這裡的帕·色武布神龕只比部裡的那個小一點。信徒們在各處敬獻花環和水果等供品,希望能求得一支上簽。僧侶的誦經聲淹沒了一切喧囂,用他們的祈禱、護身符,還有那些從神廟伸展而出、聯結所有大壩和水泵的神聖絲線“塞新”來守護這個城市。在灰暗的光線裡,神聖絲線鬆鬆垮垮地掛在專門的桿子上,微微搖晃著。它們從這個神聖的中心延伸出去,通向水泵,然後環繞海牆一圈,長達數十英里。僧侶低沉的誦經聲音延綿不斷,保護這座天使之城不被巨浪吞沒。 坎雅請了幾炷香,又買了些上供的食品,拿著這些東西走下大理石台階,來到神廟內部。她在阿育陀耶的城市之柱和更大些的曼谷城市之柱前面跪了下來。這裡是這個國家所有道路的零起點,是天使之城的心臟,也是這座城市中保護神靈居住的地方。從神廟門口極目遠望,四周可以看到高聳的堤壩,城裡的人們就像位於澡盆的底部。四周都被淹沒,保佑這座僅存的神殿……她點燃手中的線香,萬分虔誠。

“這麼多地方可去,貿易部偏偏選這裡作為你們的會面地點。你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很虛偽嗎?” “閉嘴,齋迪。” 齋迪在她身邊跪下,“好吧,至少你供奉的水果還是新鮮的。” “閉嘴。” 齋迪一再打擾,讓她完全沒辦法祈禱。過了一分鐘,她放棄了,起身來到外面,走進晨光中。那隆已經到了,他靠在一根路燈柱上,看著正在進行的昆式舞蹈。鼓手們敲著鼓,舞者按既定的程序扭動身體,發出全無修飾的高音,與庭院另一邊僧人誦經的聲音混在一起。 坎雅來到對方身邊,那隆抬手阻止她,“等一下,先看他們表演。” 她竭力壓制怒火,找了個座位坐下,觀看舞者演繹披瑪的故事。終於,那隆點了點頭,似乎心滿意足。 “真不錯,不是嗎?”他朝城市之柱神廟的方向偏了偏頭,“你上供了嗎?”

“你真的在乎嗎?” 神廟大院裡聚集了很多白襯衫,為城市之柱獻上自己的供奉。有的人祈求提升,或是分配到更有油水的職位,有的人則祈求調查取得成功,還有人祈求在他們每天面對瘟疫時得到保護。就其本質而言,這座神廟屬於環境部,在功能和作用上與環境部大院中的神殿相差無幾,後者供奉著為生物多樣性殉道的帕·色武布。在這個地方,在這麼多白襯衫面前與那隆交談,這讓坎雅覺得緊張,但對方似乎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我們熱愛這座城市。”他說,“即使是阿卡拉特也會不顧一切地守護它。” 坎雅皺了皺眉,“你到底找我幹什麼?” “真是沒耐心。咱們散散步吧。” 她面帶慍色,強壓怒火,低聲說道:“你知道你干擾了我的工作嗎?很要緊的工作。”

“那咱們邊走邊聊吧。” “我在一個村莊搞檢疫。那裡死了五個人,而我們至今沒能找到原因。” 他斜眼瞥來,似乎有些興趣,“新的二代結核病爆發?”他率先走出神廟院子,從售賣萬壽菊的小販們身邊走過,繼續向前。 “我們還不知道,”她掩飾著內心的沮喪,“但你妨礙了我的工作。你是不是想看到我像條狗一樣跑過來,以此為樂……” “我們有麻煩了。”那隆打斷了她,“你或許覺得你的村子很重要,但它絕對比不上我們這個大麻煩。有個人死了,地位極高的貴人。我們需要你來幫我們調查。” 她笑了,“我又不是警察……” “這不是警察能管的事。還涉及一個發條人。” 她的笑聲突然停了下來,“一個什麼?” “那個殺手,我們確信它是外來物種。一個軍用型的發條人,發條怪物。”

“怎麼可能?” “這正是我們要調查的問題。”那隆嚴肅地盯著她,“還有,我們不能公開調查,因為普拉查將軍已經爭取到了案件的調查權。他宣稱發條人是禁止入境的生物,以此為理由奪得了執法的權力。好像那個發條殺手是一隻柴郡貓,又或者是一個黃卡人。”他發出苦澀的笑聲,“我們完全被擋在外面了,需要你替我們進行調查。” “很難做到。部裡沒有指派我去調查這個事件,普拉查不會……” “他信任你。” “工作上的信任,跟允許我插足其他事務完全是兩回事。”她聳聳肩,轉身離開,“這件事做不到。” “不行!”那隆一把抓住她,把她強拉回來,“這件事至關重要,我們必須掌握每個細節!” 坎雅猛地一轉,甩掉那隆抓住她肩膀的手,“為什麼?這件事究竟有什麼好重視的?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在曼谷死去。沒等我們把發現的屍體送進甲烷焚化爐,更多的屍體又會出現。好吧,這個死人究竟為什麼這麼重要,甚至不惜讓我阻撓普拉查將軍?” 那隆把她拉到跟前,“是頌德·昭披耶殿下。女王陛下的保護者已經不在了。” 坎雅的雙腿一下子軟了。那隆抓住了她,繼續說著,語速很快,“自從參與這個遊戲以來,我發現政治變得越來越醜陋。”他的臉上帶著微笑,但坎雅現在看出了臉龐下掩藏的怒火,“你是個好姑娘,坎雅。我們從未違背過我們之間的協議。你之所以會在這裡,原因是這個協議。我知道這很困難。你對你在環境部的長官很忠心,你會向帕·色武布祈禱。這些都是好事,你這樣做是對的,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或許你不想再為阿卡拉特效力,但現在需要你的是宮廷。” “你們想要什麼?” “我們需要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普拉查做的。他迅速接管了整個調查。我們必須知道那把匕首後面的主使人是不是他。你的讚助人和宮廷全都寄希望於你。普拉查可能在掩蓋什麼,他甚至有可能策劃另外一次12月12日政變,而這一次,他打擊的對象會是王室。” “不可能是他……” “這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了。”那隆的聲音突然因為激動而變得嘶啞起來,“我們必須知道這個發條人是不是由你所在的部門安排的。”他將一捆鈔票遞給她,數額之巨,讓坎雅瞠目結舌。 “至於想阻止你的人,用這些賄賂他們。”他說。 她哆嗦了一下,這才恢復了行動能力。她接過錢,塞進口袋。他輕輕撫摸著她,“我非常抱歉,坎雅。你是我手上僅有的一張牌。找到我們的敵人,讓我們把他們連根拔起,我現在只能靠你了。” 時值正午,奔集大廈內部熱得讓人窒息。調查人員在那傢俱樂部的房間裡擠成一團,使這個原本密不透風的地方更加悶熱。一個體面人不應當死在這種地方。這個地方充滿了飢餓、絕望和永遠無法填滿的貪欲。宮廷方面的人聚集在大廳裡,觀看、討論,準備將頌德·昭披耶殿下的遺體運走,送入骨灰瓶、完成葬禮;但首先,他們要等普拉查的人調查完畢。這裡充溢著焦灼、憤怒和恐懼,人們只能用禮貌和客套抗衡這些情緒,讓緊張的氣氛不至於爆發。就像雨季風暴之前的那一刻,陰沉沉的天空積蓄著雷電的能量,佈滿翻滾的烏雲。 第一具屍體倒在外間的地面上,這是一個年老的法朗。他身上幾乎沒受什麼傷,只有喉嚨部位有一塊青紫色的淤傷,但這一擊已經將他的喉骨打得粉碎,氣管阻塞使他窒息而死。這具屍體躺在吧台旁邊,四肢伸開,身上顯現各色斑點,像河裡的浮屍。有些壞蛋會拿這樣的屍體當魚餌釣魚。年老的法朗圓瞪著雙目,望著坎雅,那雙藍色的眼睛像兩片死亡之海。坎雅看了看屍體,一言不發。隨後,普拉查將軍的秘書把她領到裡面的房間。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到處是血。血的渦流噴濺在牆壁上,又流淌到地板上。數具屍體交纏著倒成一堆。其中之一就是頌德·昭披耶殿下,他的喉嚨並沒有像那個老年法朗那樣挨了一擊,而是被撕裂開來,像被老虎咬了一口。他的保鏢也全都死了,其中一人的眼眶嵌著一隻從彈簧手槍中射出來的飛刃,另外一人身上有多處被飛刃擊中。 “好一場兇殺。”坎雅喃喃道。她猶豫了一下,不太確定自己應該在這個骯髒的死亡現場做些什麼。象牙甲蟲在這個血腥污穢上聚集,忽而聚起,忽而散開,在半凝結的鮮血上留下各種各樣的痕跡。 普拉查正好在這個房間與屬下交談。當她發出驚愕的喘息聲時,普拉查抬頭看了看她。其他人的表情也相當豐富,有震驚,有焦慮,還有尷尬。想到普拉查可能是這場殺戮的策劃者,坎雅感到一陣噁心。頌德·昭披耶殿下從來不是環境部的朋友,但殺害王室成員的不赦之罪讓她極不舒服。策劃政變與反政變是一回事,把手伸進王室內部是另外一回事。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洪水沖刷的竹葉般無助。 是的,我們都會死,她告訴自己,即便是最富有、最有權力的人,到頭來也會成為柴郡貓的口中之物。我們什麼都不是,行屍走肉罷了。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忘記這個事實,只有冥思屍體的本質,你才會認清這一點。 即便如此,她仍舊無法找回自己的勇氣。親眼目睹這樣的慘狀,幾乎把她嚇瘋了。你究竟做了什麼,將軍閣下?一想到這個問題,坎雅便不寒而栗。 “坎雅?”普拉查招手叫她過去。她在將軍臉上極力搜索,想找到一絲表明他有罪的痕跡,但無論怎麼看,普拉查的神情都只是迷惑不解。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她事先已經準備好了說辭。但在女王的保護者及其隨員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這個房間裡,她無法把那些話說出來。普拉查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攝政王的遺體。他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他伸出手,輕拍她的手臂,“來吧,我知道這很難接受。”接著,領她走出這個房間。 “我……” 普拉查搖搖頭。 “你聽到了消息,”他嘆了口氣,“到今天晚上,城裡所有人都會聽到這個消息。” 坎雅趕緊道出事先準備好的謊言:“……我沒想到這竟是真的。” “還有更糟的呢,”普拉查沉重地搖著頭,“是一個發條人幹的。” 坎雅裝出一臉驚訝。她回頭瞥了一眼房間裡的大片血泊。 “一個發條人?只有一個?”她的目光掃過釘進牆上的大批飛刃,認出了幾個死者。其中有一個是貿易部的高級官員,同時也是某個顯貴家族的族長之子。另一個人來自潮州的工業世家,在貿易圈裡很有名望。這些人的容貌經常出現在報紙上,都是有相當地位的人。 “真是太可怕了。” “讓人難以置信,不是嗎?六個保鏢,加上三個成年男人。殺手卻只有一個發條人——如果我們相信目擊者證詞的話。”普拉查搖著頭,“簡直和二代結核病一樣可怕,結核病至少干淨得多。” 頌德·昭披耶殿下的脖子幾乎被完全撕開了。儘管脊柱沒有折斷,似乎仍舊保持著頭與身子的聯繫,但顯然無法起到什麼支撐作用。 “真像是魔鬼幹的。” “也可能是一頭野獸。這種事只有軍用型的基因修改生物才幹得出來。在北方與越南人的戰鬥中,我們見過類似情況。他們用日本造的發條人充當奇襲部隊。幸運的是,他們手裡的發條人不夠多。”他盯著坎雅,“事態發展會對我們非常不利。貿易部會指責我們在這件事上的失誤,把發條人進入國境的責任推到我們身上。他們會最大限度地利用此事,並以此為藉口,攫取更多的權力。”他的表情十分陰鬱,“我們要弄清,這個發條人怎麼出現在這裡。也許是阿卡拉特陷害我們,犧牲了攝政王殿下,藉此奪取權力。” “絕對不會……” 普拉查搖搖頭。 “政治向來是醜惡的。為了權力,這些小人甚麼都做得出來。我們認為在這件事發生之前,阿卡拉特本人也來過這裡。有些在酒吧工作的人記得他。”他聳聳肩,“這些人都很害怕。沒有人願意說太多。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將這個發條怪物介紹給頌德·昭披耶殿下的很可能正是阿卡拉特和他的一些法朗貿易商朋友。” 他是不是在耍弄我?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在為阿卡拉特工作?坎雅故作鎮定,如果他知道,他絕對不會讓我升職,接替齋迪的工作。 齋迪在她耳朵裡低語:“你不會知道的。對他來說,寧肯讓毒蛇待在他的巢穴裡,也比讓它在叢林中游盪強。留在巢穴,他總是知道你在哪裡。” “我要派你去檔案處。”普拉查說,“那裡有我們需要的信息,不能讓它淹沒在文件裡,懂嗎?我們中間有貿易部的間諜。你在那裡發現的所有情況都要向我報告。調查那個發條人怎麼在這兒過日子,她的生活狀態是怎樣的。等這個消息傳出去以後,肯定有人想捂上蓋子。他們會撒謊,許可記錄會消失不見。那些容許這個發條人存在的人違反了所有的法律。這是我們環境部的弱點。有些人收了賄賂,有些人允許這個發條人在這里居住。我需要知道這些人是誰,還有,我要知道這些人是否也是阿卡拉特的走狗。” “為什麼派我去?” 普拉查悲傷地笑了笑,“除了齋迪,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他死了。” “他給你設了個圈套。”齋迪說,“如果他打算把這件事推到貿易部頭上,你是最完美的工具。部裡的間諜。” 從普拉查的表情上看不出欺騙,但他是個很狡猾的人。他究竟知道多少? “為我找到這些信息,”普拉查說,“把它們帶給我。還有,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我會去做的。”她說。但她內心卻認為那些記錄恐怕早已不存在了。普拉查所說的蓋子早就捂上了。如果真的有一個針對攝政王殿下的暗殺計劃,報酬會分到所有的層次上去,拿錢的人不知有多少。她打了個冷戰:誰會做出這樣的事?政客之間的暗殺屢見不鮮,但以這樣的方式殺害一名王室成員……憤怒和無力之感幾乎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強迫自己暫時擺脫這種感覺,“到目前為止,我們對這個發條人知道多少?” “她自稱是被日本人拋棄的。在這里工作的姑娘們說,她在這兒已經有幾年了。” 坎雅露出厭惡的表情,“真難相信竟然有人……”她停了下來,沒把對頌德·昭披耶的譴責說出口。為了掩飾不自在的感覺,她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攝政王殿下是怎麼來這兒的?” “我們只知道,他是在阿卡拉特的同黨的陪同下來的。” “你會直接向阿卡拉特質詢嗎?” “如果能找到他的話。” “他失踪了?” “你很吃驚嗎?阿卡拉特一直很會保護自己,所以他才能多次逃脫死亡。”普拉查皺起眉頭,“他就像一隻柴郡貓,沒有人能抓到他。”普拉查盯著她,“我們必須查明是誰允許這個發條人在這裡住這麼久,還有它是如何進入這座城市的,查清所有細節。我們一點也不知道暗殺行動是如何策劃的,而當我們一無所知的時候,我們會變得脆弱。” 坎雅行了個合十禮。 “我會盡我所能。”儘管齋迪縈繞在她身邊,嘲笑著她,“我可能會需要更多信息,才能追踪到應該對此負責的人。” “你已經有了足夠的信息,足以走出第一步。首先要查清這個發條人是從哪裡來的,是誰收了賄賂。這些信息我必須知道。” “那麼,阿卡拉特和那些將發條人介紹給攝政王的法朗呢?” 普拉查微微一笑,“這些由我親自處理。” “可是……” “坎雅,我明白你想做得更多。我們都很關心宮廷和王國的福祉,但我們必須首先掌握有關這個發條生物的情報,把這個情報攥在自己手裡。” 坎雅控制住自己的反應。 “是,當然,賄賂的事,我會查清的。”她恰到好處地頓了一下,“會不會要求這個受賄者公開接受處罰,以表示他的歉意?” 普拉查皺了皺眉,“一點賄賂其實無傷大雅。畢竟年頭不好,部裡的人也不寬裕。但鬧出這種大亂子?”他搖了搖頭。 “從前我們是很受人尊重的,我還記得那個時候。”坎雅喃喃道。 普拉查瞥了她一眼。 “你記得?我還以為你加入我們的時候,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他嘆了口氣,“別擔心,這一次不會是虛張聲勢,一定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我以我本人的名譽保證這一點。用不著質疑我對王國或女王陛下的忠誠。有罪的人一定會受到懲罰。” 坎雅再次看了看攝政王的遺體,還有他與死神相遇時所在的那個骯髒的房間。一個發條人,這個發條人是個娼妓,一想到這點,她就噁心得想吐。一個發條人,而有些人竟會……她搖搖頭。真醜惡。局勢本來已經穩定了,現在卻要被徹底打破。會有某個年輕人為此付出代價,那個收取奔集區賄款的人,無論他是誰。或許還有更多的人會遭到牽連。 在外面的街道,坎雅揮手攔下一輛人力三輪車。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宮廷黑豹士兵的身影,他們在門口排列整隊。人群在逐漸聚集,好奇地看著這個場面。用不了幾個小時,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城市。 “環境部,越快越好。” 她朝車夫揮舞著阿卡拉特送來的賄款,激勵他使出最大的力氣。就在她這樣做的時候,她仍舊不知道,自己究竟代表著哪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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