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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十八、死神的翅膀

生死平衡 王晋康 9408 2018-03-14
自從給首相注射後,皇甫林就沒能見到他。首相在王宮由世界衛生組織醫療首席專家卡洛斯教授全天監護。埃米爾的病情逐日減輕,但首相一直高燒昏迷。這天早上他忽然清醒了,睜眼看看,四周沒有一個熟識的人,他聲音微弱地說: “我們都屬於真主,終將回到真主身邊。” 未等翻譯把話翻譯給卡洛斯醫生,他已溘然長逝。 幾分鐘後,代首相貝克爾匆匆趕來,卡洛斯悲涼地說:“很抱歉,我已盡了全力,但可悲的是,我實際上毫無作為。很抱歉,貝克爾先生。” 貝克爾心情沉重地同首相的遺體告別。全國的危機遠未過去,他不敢在這裡多停。臨走時,他皺著眉頭對卡洛斯說: “有人說首相的不幸與那位中國醫生的注射有關。你的看法呢?”

卡洛斯教授遲疑一會兒答道: “恐怕還不能下結論。埃米爾閣下也注射過,他已經基本痊癒了。我作過一些調查,經皇甫醫生注射過的病人,有死亡的,但大部分已經痊癒。不過,患天花者本身就有自癒的可能,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經他注射過的健康人有大約20%-30%仍傳染上天花。不過,也有可能在他注射前這些人已是潛在的病人。總的說,由於疫情突然,無法作準確的統計分析,平衡療法是否有效無法確定,但也不能斷定這種療法有害。” “那我們該怎麼辦?是否制止他?一位中國教授強烈主張這樣作。” 卡洛斯考慮很久才說道: “不要製止吧。雖然沒有準確數據,但我有一個感覺,經他注射過的病人,似乎抵抗力更強一些。關鍵是現代醫學在這方面並無靈丹妙藥,既然如此,就讓那位皇甫醫生按自己的意願去幹吧,只要是無害而可能有效的療法,醫學界應該允許其存在。但願他闖出一條新路來。”

首相下葬那天,皇甫林獨自駕著直升機上天,在送葬隊伍上方盤旋兩圈,看著靈車緩緩地在街上爬行,數十万科威特人俯伏在地為首相湧經,其中不少步履踉蹌的病人。他拉起機頭衝上天空,在科威特境內毫無目的地盤旋飛行。他飛過科威特南部的丘陵,一會兒又飛越東部的平原。在這個無河之國里幾乎看不到水面的反光,公路密如蛛網,到處可見清真寺尖頂上的新月。傍晚時,他把直升機停在南部沙漠的一片綠州中,一群飛鳥被驚動,嘎嘎地飛上天空。 對於首相的去世,法赫米和艾米娜十分悲痛,但悲痛中他們仍忘不了安慰皇甫林,這使皇甫林更加難過。 當然他早就說過,平衡醫藥的藥物只能去喚醒人的免疫體制,使免疫機制充分動員起來,應付病毒的襲擊。這樣,平衡藥物能把生死平衡點拉得靠近人類這邊。但死亡不可避免,甚至一定比率的疾病死亡是維持人類進化的必要槓桿。

他深信祖父的這些見解,不過,當艾米娜在父親靈前悲痛欲絕時,他仍然難以克制自己的內疚。 他悲涼地仰天長嘯。極目望去盡是漫漫黃沙,連藍天白雲也顯得分外遼闊。只有腳下是一片綠地,長著芨芨草和駱駝刺,那群驚飛的飛鳥盤旋一陣後又降落在綠州上。他看清了,那並不是伊斯蘭壁畫中常描繪的沙漠飛鳥卡塔,而是一群褐麻色的野鴨。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心頭,他驀然想起剛到科威特時,正在下降的飛機曾與野鴨相撞,險些釀成事故。這會兒,那群野鴨顯得有些異常。它們嘎嘎亂叫著,在草地上撲著翅膀。這是在遷徙興奮期常見的行為。但一般來說,處於興奮期的候鳥常常向著遷徙方向鳴叫,這些野鴨卻呆頭呆腦地四處亂撞。 他想起,科學家們早就發現,流感病毒的最初宿主正是野鴨,它們在遷徙期間把流感傳播到世界各地。難道……他立即站起來,向鴨群潛過去,但鴨群早就發現了他,聒噪著飛上天空。

皇甫林咬咬牙,乾脆駕機上天,像一只鷙鳥一樣撲向鴨群,鴨群恐懼地尖叫著四散飛走,他用直升機再把它們圈過來。混戰一會兒,鴨群的飛行已漸見遲緩。他瞅准一隻野鴨窮追過去,等到直升機與野鴨並行時,他歪過身子,一把扯住那隻野鴨的翅膀把它拽進機內。他用兩腿夾住野鴨,掏出手絹把鴨子綁起來,然後就急急向舒赫特軍營飛過去。 陳大中教授這幾天已略為松閒,疫苗生產已走上正規,不用他多操心了。生產的疫苗經過在科威特城區的試用,效果很好。 這天,他靜下心,想同國內的妻子通一次電話,來科威特已經六天了,他還未向家里報一聲平安呢。妻子剛在那邊餵了一聲,忽然專家組的山口川夫急急走進來: “陳先生!陳先生!” 他的表情十分驚慌,陳大中心房猛然緊縮。他知道山口川夫一向鎮定,不是萬分緊急的情況,他是不會這樣失態的。他趕緊對電話說了一句:

“又有緊急情況,稍後我再回話吧。” 就掛上了電話。山口川夫急急說: “艾哈邁迪、舒韋赫等地的病毒樣品送到後,我仔細作了檢查,它們與首都科威特的病毒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異。”他補充道:“這個結果我已復核過,你看,這是放大十六萬倍的病毒照片。” 兩個人苦笑著面面相覷。每種病毒都有自己獨特的外殼,人類的抗體是特異性的,每種抗體正好與相應病毒子粒的抗原決定簇外形吻合,於是就能中和掉它的毒性,恰像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照片上,各地天花病毒的外形是一樣的,僅抗原決定簇有人眼不易察覺的變化,但這點變化足以使他們已生產的“鑰匙”失效。 這就是說,一切又得從頭開始。但在新疫苗試驗成功之前,變異病毒足以殺死一半科威特人,並蔓延到世界各地。

陳大中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一點。他知道,病毒由於構造極為簡單,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產生變異。流感病毒是最易變異的,它通過體內八條DNA短鏈的排列組合,每十幾年就能隨機產生一種致病病毒。但天花病毒在變異性上屬於中等穩定程度,他們不該在短短幾天內發生這樣大的變異啊。 陳大中呆呆立著,大腦中飛快地思考。是不是因為從太空來的病毒,其變異性本身就十分兇猛?抑或這多種病毒是在實驗條件下逐步分化變異的,現在被人同時撒播到科威特不同地區? 他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是這樣一個用心周密、心地陰毒的對手,那麼現代醫學傾其全力也難以對付。 外面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一駕小蜻蜓單座直升機落在院內,未等旋翼停止轉動,皇甫林就急急跳下來,手裡拎著一隻野鴨跑進屋:

“快點檢查,我懷疑是它把病毒帶進科威特!” 山口川夫一句話也沒問,接過野鴨就到顯微鏡室去了。他從鴨嘴中刮出一點粘液,放在觀察鏡下。隨著調焦過程,那些圓圓的周邊長有小凸起的天花病毒變得清晰起來——又是一個新種! 等他拿著結果返回,代首相貝克爾也匆匆趕到。從山口川夫的神色,大家已看到結果,皇甫林苦笑著說: “其實,不用鏡檢我就知道了結果。我發現鴨頭的皮下植入一個綠豆大的東西,喏,就是這個。”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很小的立方塊。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但估計它是控制野鴨定向功能的。那些野鴨的行為很異常,它們似乎喪失了方位感,神情亢奮,暈頭暈腦。” 山口川夫說:“對,它們攜帶大量的天花病毒,而且是我們尚未檢查到的一個新種。天花病毒不能使鳥類患病,它是只是作為中間宿主。”

貝克爾忽然想起一件事: “漢塔病毒!伊拉克在一月前為全體人民注射了漢塔病毒疫苗,只有庫爾德人除外。看來,這所謂的漢塔疫苗一定就是天花疫苗,他們那時就已經預謀好了!” 屋內氣氛十分沉重,他們甚至感到一種深深的屈辱,一個頭腦簡單的狂人編造了一個慧星的神話,把全世界矇騙了將近10天——對於現代戰爭來說,10天足以把一個國家從地圖上抹去。現在答案揭開了,它是那樣明顯,那樣無可置疑,各種事實都在向這個答案靠攏。可是,在這個中國人拎著野鴨闖進屋里之前,為什麼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皇甫林憂心忡忡地說:“伊拉克的醫療隊……” 每個人都悚然驚覺。自然,如果這是一場不宣而戰的生物戰爭,是伊拉克精心策劃的,那麼,伊拉克醫療隊的針管裡絕對不是薩拉米的轉移因子,而是未經減毒的天花病毒或其它致命病毒,貝克爾首相疑惑地說:

“我一直派人監視著他們。從注射效果看相當不錯,不少病人已經痊癒。至少說沒有發現突然得病的人群。”他果斷地說:“不管怎樣,我要把他們全部逮捕後再逐步甄別。另外,還要通知各國政府和多國部隊,請他們密切注意伊拉克國內動態。科威特人被疾病征服後,伊拉克軍隊恐怕就要出動了。” 幾小時後他們得到了確鑿的證據。通過複查KH-23鎖眼式衛星十天來拍攝的膠片,他們發現十幾撥鴨群都不是從北方路過,而是從巴格達以北的薩邁拉榮軍醫院裡突然冒出來的。 在距科威特以南的波斯灣洋面上,多國聯合艦隊已進行了十天的軍事演習。這裡有以“羅納德·裡根號”為首的美國核航母特混艦隊,以“鄧世昌號”為首的中國核航母特混艦隊,以“庫圖佐夫號”為首的俄羅斯核航母特混艦隊。英國、法國也派了幾艘導彈護衛艦或獵潛艦參加。

但演習進行得敷衍了事,每天,海鷂式垂直升降飛機在飛行甲板上來幾個起落,驅逐艦向浮標發射幾枚自動尋的魚雷,獵潛艦向預定海域丟幾顆深水炸彈,便告結束。艦隊的指揮官有意讓士兵們養精蓄銳,他們時刻盯著北方伊科邊境的動靜。 這天早上海霧很大,直到八點鐘才漸漸消散。 “羅納德·裡根號”上三架海鷂式飛機剛剛降落在飛行甲板上。黑人海軍準尉弗蘭尼忽然發現海霧中鑽出一個黑影。因為海霧造成的視覺誤差,乍一看,他以為是敵機來襲,而艦載雷達竟然毫無反應!他幾乎驚叫起來。但他隨即認出這是一隻龐大的海鳥,不,是一隻白色的天鵝!天鵝動作優雅地舒腿收翅,輕盈降落在飛行甲板上。 弗蘭尼驚喜地叫起來,天鵝!他還從未見過天鵝降落在軍艦上。他慢慢逼過去。天鵝並不驚慌,傲然停在甲板上,舒著它的長頸。甲板上閒逛的水兵看到這個尤物,笑嘻嘻地圍過來。 天鵝感到了威脅,怒目相向卻並不飛走。弗蘭尼試探著伸手過去,天鵝立即憤怒地啄了一口。士兵們樂不可支地哄笑著。正在艦橋的艦長也看到這一幕,不由浮出微笑。但突然之間,一種隱隱約約的恐懼潛上艦長心頭。他機警地聯想到科威特的疫情,立即命令值班軍官湯姆遜: “迅速把那隻天鵝捕獲,必要時可以擊斃。” 湯姆遜帶著匆匆扎就的撲鳥網趕來,喊道:“弗蘭尼,艦長讓快點抓住它!” 天鵝大概看到真正的威脅,也可能是已經休息好了,不等湯姆遜走近,已經展翅飛上天空。湯姆遜迅速掏出手槍瞄準。就在他扣動扳機時,弗蘭尼猛撲過來,把他的手槍打飛: “畜生!那是一隻美麗的天鵝,你為什麼向它開槍!” 湯姆遜氣急敗壞地喊:“快,這是艦長的命令!” 士兵們不敢違抗艦長的命令,但他們惱怒地瞪著湯姆遜。一個士兵趁他不注意,一腳把手槍踢開,周圍的士兵們大笑起來,等湯姆遜拾起手槍,天鵝已經飛遠了。 第二天早上,弗蘭尼開始發燒,身上出了一些小疹子。他以為是偶然的感冒風疹,沒有在意。但到第三天,相似的病狀已在“羅納德·裡根號”上蔓延開來。 在科威特的布爾甘油田,以雪哈萊為首的十人醫療小組日以繼夜地忙碌著,她就是那位第一個闖過伊科邊界線的漂亮女軍醫。這些天,她已經瘦了一圈,鬢髮散亂,化妝品也遮不住面容的憔悴。但她心情很舒暢。經他們注射過轉移因子的幾萬名科威特人,據了解很少再傳染上天花的。 還有什麼能比這更使醫生高興呢。 今天他們直接到油井為工人注射。那些滿身油膩的工人們(他們大多是外國僑民)傻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雪哈萊知道科威特的這兩個油田已是世界上最後的石油寶藏了,這些石油工人也將是歷史上最後一批石油工人。她像小母親一樣和藹地微笑著,把針頭靈巧地紮進那些粗壯的胳臂。 忽然,幾輛軍用越野車從地平線上出現,車輪揚起一片黃沙。軍用車很快來到油井,幾十個全副武裝的科威特軍人跳下車,成扇形包圍過來,醫療隊和油田工人都驚訝地張大嘴巴。 為首一位中尉走近雪哈萊,仇恨地說:“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魔鬼!你們被捕了!” 雪哈萊十分驚怒,她憤怒地嚷道:“你們瘋了嗎?我們是來為你們預防天花的!” 工人們也慢慢聚攏過來,不滿地盯著這批軍人。那位中尉冷笑道: “不要再演戲了!你們知道嗎?”他轉向工人,“他們注射的不是什麼薩拉米的轉移因子,而是沒有減過毒的天花病毒。他們想讓你們全部染上天花!” 工人們的眼神中立即充滿了恐懼,恐懼很快轉為歇斯底里的仇恨,他們蜂擁而上,把醫療隊拉入人群,劈裡噼拍地打起來。中尉喝止道: “不要打了!軍方要審問他們!”他走近雪哈萊,女軍醫已經臉頰紅腫,上衣被撕破,露出白晰的胸部。她用手掩住衣服,悲憤地看著中尉,這使中尉產生了一絲憐憫,他軟聲說: “也許你們這些執行者並不了解真情。等審問清楚,我們會分別對待的。” 女軍醫悲憤地說:“不,我什麼都了解。難道你們瞎了眼,你們不會睜眼看看注射過的人群?已經五天了,他們全都逃脫了天花女神的魔手。你們這樣對待醫療隊,總有一天,你們的良心會感到內疚的!” 中尉皺著眉頭,確實感到迷惑,他自己也被注射過,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在註射天花病毒,那麼最多兩三天后病狀就會顯現,可是從實際情況看遠非如此,莫非真的弄錯了?他低聲說: “這些情況你對軍部說吧,我想他們絕不會冤枉你。你們只有九個人,另一個人呢?” “他一直在單獨行動,是給油田上層人士注射。”說到這兒,雪哈萊忽然打一個寒顫,想起那個行動鬼祟、不討人喜歡的阿立德醫生,他身上似乎總蒙著一層神秘,他在註射取藥時很小心地避開別人的目光。可惜這一段太忙,沒顧上細想這裡的蹊蹺。莫非……她顧不上考慮自己的處境,急急地說: “你們快去油田總部把阿立德抓到!如果這支醫療隊真的有什麼名堂,一定是那個傢伙在搗鬼。請你們相信我的話!” 中尉憑直覺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他喝令士兵們把九個醫療隊員押上車,關照士兵們一定要禮貌對待這些醫生。工人們恐懼地問: “我們該怎麼辦?” 中尉苦笑著說:“隨後會有醫療隊來為你們檢查的。”他沒有多停,率領三名士兵,風馳電掣地趕往油田總部。在那兒沒找到阿立德,人們說阿立德只對少數上層人士作過注射,注射後就不知去向了。被問及的人迷惑地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不久中國醫生為我們每人注射過一次,那位阿立德又注射過一次。科威特政府已經亂套了嗎?” 中尉說:“情況復雜,難以馬上說清。凡是被阿立德注射過的人,請立即到我們的醫療隊去作檢查。”然後他取出報話機,向上級匯報了阿立德潛逃的情況。 這時阿立德已經坐在薩邁拉榮軍醫院的地下室裡,對面桌子上是副總統阿齊慈。副總統臉色陰沉,手指下意識地敲打著紅心桃花木桌。他面前是剛送來的多國部隊最後通諜: 阿齊慈冷笑著。伊拉克對此早有準備,只要那些強權主義者對伊拉克宣戰,十三名肉彈就會按時爆炸,把世界上主要國家的首都全都變成死城。那時候他們自顧不暇,還會來張牙舞爪教訓別人嗎? 1991年2月海灣戰爭結束後,聯合國監察員監督著銷毀了伊拉克的生化工廠。但是,伊拉克生化專家的大腦是無法挖出來銷毀的,而且在監察員眼皮底下藏起幾管菌苗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其中就包括77年取自世界上最後一個天花患者阿里·毛馬林身上的天花病毒。那時偉大的薩達姆執政甫始,他英明地預見到:當天花疾病在地球上消滅幾十年之後,當人類對天花的特異免疫力在幾十年太平中衰亡淨儘後,天花很可能成為頭號殺手。而且,它不像鼠疫桿菌、炭疽桿菌這類惡疫那樣惡名昭著,作為細菌武器使用時比較有隱蔽性。 所以,伊拉克的戰略就是搶在他們預防之前作戰。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計劃,用慧星轉移世界視線——用定向發射的“隕冰”向科威特國家領導人散發第一波病毒——由野鴨散佈多種變異天花病毒——由假扮的醫療隊員對特定人進行精確注射。他絲毫不怕多國部隊的干涉,等到科威特的精英階層全部死亡,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撓近鄰伊拉克接管這個國家? 他把最後通牒拋在一邊,開始聽阿立德匯報。但他聽下去時眉頭越皺越緊。阿立德說: “就在這個工廠裡,我們對天花病毒經過長期的幅射變異,精選了毒性強、發病快的種群。它們可以使感染人群在兩天內發病,死亡率高達80%。這些數據我們經過反複驗證,是絕對準確的。但是,在科威特進行的B型藥物注射中,只有不足10%的發病率,死亡率更是不足5%,即是加大用量也不行。而且據我所知,由隕冰引發的第一波傳染和野鴨群引發的第二波傳染都已得到控制,疫情逐漸減緩,要知道這幾波病毒是完全不同的變種,不可能用一種疫苗就制服啊。我不得不冒險潛回國內匯報。我懷疑病毒活力減弱。” 阿齊慈說:“你做得很對。”他轉過頭問,“薩瓦克上校,病毒檢驗結果怎麼樣?” 阿立德旁邊的薩瓦克軍醫迷惑地說:“已經檢查過,病毒的活力絲毫未減弱。” 阿齊慈冷酷地問:“你用腦袋擔保?” 薩瓦克咬著牙說:“用腦袋擔保!” 屋內的人都束手無策,阿立德遲遲疑疑地說:“難道真是因為那個中國醫生?” 阿齊慈狐疑地問:“什麼中國醫生?” “一個中國的江湖醫生。在我們到達之前,在科威特首相之子法赫米的全力幫助下,他已為科威特200萬人中的大部分注射了一種所謂的潛能激活劑,他聲稱這種藥物能全面激活人的免疫系統,因此能對所有病毒而不僅是特定病毒產生抵抗力。老實說,聽了這種天方夜譚式的神話,我當時只是嗤之以鼻。現在看來,這種說法值得考慮了。” “他叫什麼名字?” “皇甫林。噢,對了,法赫米曾得過很頑固的免疫過敏症,世界各國著名醫生都束手無策,皇甫林把它徹底治癒了。這個消息千真萬確,因為我曾親眼看見法赫米在科威特各地忙碌,組織人員注射那位中國醫生的藥物。法赫米一直沒有傳染上天花,要知道,肖卡德首相是第一個接觸病毒的人,除了法赫米,他家里人員無一倖免。這是不是與那個醫生的藥物有關?” 薩瓦克上校說:“根據制定計劃時的電腦模擬,兩天前科威特的死亡人數應該達到最高峰,但是現在科威特的疫情顯然已經慢慢熄滅。副總統閣下,”他壯著膽子說:“恐怕我們精心策劃的新月計劃已經失敗了。” 阿齊慈很長時間不說話,咬著牙關,目光冷酷地盯著窗外。為了這個新月計劃,伊拉克已耗費了近億美元,對計劃的每一個步驟都經過詳細推敲,自認為萬無一失,誰料到它會敗在一個中國江湖醫生手裡? 但是,歷史是為勝利者撰寫的,這一次只有承認失敗。他果斷而有條不紊地而置道: “薩瓦克上校,迅速組織生物武器工廠的撤退,尤其是各種菌種和我們的科學家,有了這兩條,我們就不愁某一天再殺回來。至於那位叫皇甫林的中國人,”他冷酷地說:“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抓來。我要把他泡在天花病毒、狂太病毒、鼠疫桿菌、炭疽桿菌和破傷風桿菌的濃菌苗中來檢驗他的藥物是否可靠。” 當其它人都退出後,薩瓦克上校小心地問:“還有派往各個首都的肉彈……” “已經不可能召回了。在這份最後通牒公佈於眾之後,各個肉彈就會相繼爆炸,不管它了,讓那幾個愛管閒事的國家也吃一點苦頭吧。” 他對具體事宜又一一作了安排,然後連夜驅車趕回首都。 “我的病全好了,真的全好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出院呢?”阿依莎委曲地說。李合軍陪著笑解釋: “你的病太突然,醫生至今沒查到病因,他們怕你出去後復發。你再耐心多住幾天吧。” 阿依莎看著他,淚珠慢慢從眼角溢出來。李合軍驚慌地說:“你怎麼啦?你哭什麼?” 阿依莎哀怨地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娶我了,你一定變心了。合軍,你如果不娶我,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沒有臉回伊拉克了。” 李合軍苦笑著解釋:“你胡思亂想什麼呀。好,我這就去找醫生。” 等他氣沖沖走出病房,阿依莎眼中閃出一絲無法覺察的冷笑。已經是10月20日了,按照走前的推算,這時候科威特已經在伊拉克手中,而世界上一定是一片抗議聲浪,多國部隊也很可能已經開戰。 但這些天來,病房的電視裡竟然看不到伊科兩國的報導!這未免太不正常。 她很感謝中國人愛用高音喇叭的習慣。一次她偶然聽到了高音喇叭中的報時聲,才知道病房中的時間(包括電視、手錶以及為她診病醫生的手錶)都比外邊慢了10分鐘!不用說,這10分鐘是用來對電視新聞進行剪輯的,大概初來時自已對新聞節目過於熱心,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那個癡情男子也很不老練,他肯定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是伊拉克特務,所以對於被迫演這場戲越來越惱火。這會兒他一定在和中國的反諜人員乾架呢! 在另一間屋子裡,李合軍果然在怒氣沖沖地喊叫: “你們總不能這麼沒完沒了地軟禁她!這麼多天了,你們發現什麼線索沒有?她的全身衣服包括內褲乳罩都換了,難道她還能把炸彈或菌苗藏在肚子裡嗎?” 國家安全部的劉忠少校安慰他: “如果她不是伊拉克派來的肉彈,那再好不過了。這樣吧,今天就讓她出院,你和她立即乘車去機場,飛赴福州結婚,不要在北京停留,好嗎?請你問問她是否同意。” 李合軍眉開眼笑:“她當然會同意!她盼著做一個新娘,夢中都在喊!” 三十分鐘後,一輛奧迪從醫院出去。阿依莎滿面喜色,不時側臉看看北京的街道,人群熙熙嚷嚷,大樓巍然矗立。她遺憾地說: “可惜,沒能逛逛北京,看看市容。” “等回來吧,爸媽想見你這個異國媳婦,已經快想瘋了,結婚後我領你在北京玩個夠。” 汽車停下了,前邊是十字口,一排戴著黃帽的小孩子在過街。他們手拉著手,笑容燦爛。阿依莎忽然打開車門跳下車,李合軍心中猛一格登,立即跳下車追過去,後面一輛車也唰地停住,兩個人敏捷地跳下車。但阿依莎只跑到孩子隊伍前就停下了,她讚歎道: “多漂亮的中國孩子呀!” 她俯下身去同孩子們親吻。北京的孩子都是經過大場面的,他們落落大方地受了這一吻,回問道:“阿姨好!” 孩子隊伍走過去了,阿依莎仍在痴痴地看著,李合軍笑著把她拉上車。阿依莎不顧司機在場,忘情地吻著戀人,低聲說: “我們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你說是嗎?” 李合軍稍微有些臉紅,忙說:“快走吧,不要誤了飛機。” 後邊車上下來的兩個人緊皺著眉頭,他們立即走過去同幼兒園阿姨耳語了一陣,臉色蒼白的阿姨忙把孩子召集在一塊兒: “孩子們,這兩位叔叔想領你們看真正的飛機坦克,你們願意去嗎?” “願意!” 兩分鐘後,一輛白色救護車開過來,把所有孩子裝走了。那輛奧迪剛進機場的停車場,就有三輛轎車緊緊地圍上來。李合軍驚訝地看著荷槍實彈的武警四麵包抄過來,回過臉,他看見阿依莎已七竅流血死在他懷裡。 她又咬碎了一顆氰化鉀膠囊,而在剛才,在親吻孩子之前,她用舌頭頂破了裝在假牙中的天花病毒小囊。 美國舊金山機場。從舊金山到華盛頓的國內航班還有一個小時起飛,早到的旅客坐在活動椅上閉目養神,或者閒聊著,也有人在免稅商店中閒逛。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悄悄過來,在每人的行李上放上一枚胸花,胸花下是英文文字: “我是聾啞人,我不想讓衰老的父母為我操勞,請幫助我。感謝仁慈的主。” 有不少人拿過胸花,在原處放上一美元。也有人漠然不動。幾分鐘後,那個少年折回頭,把美元收起來,並微微點頭致謝。對那些未放美元的旅客,他把胸花輕輕放到他們手裡,有些人付了美元,有些人嫌惡地擺擺手。少年也不再糾纏,馬上收起胸花退回。 一個黑人警察看到這一幕,按說在機場是不允許行乞的,不過這位警察大叔並沒打算嚴格履行職責。他漫步走過去,用警棍輕輕觸觸少年的頭。少年抬起頭,略顯驚恐地瞪著他。警察揶揄地輕聲說: “真的是聾啞人?” 少年目光中閃出一絲笑意,警察心照不宣地笑起來。那位少年拿起一朵胸花,用幾張一美元的鈔票包住,塞進警察的口袋,警察笑著走了。 在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的第二天,這名伊拉克少年恐怖分子用這些胸花向華盛頓、紐約、舊金山、西雅圖等九個美國大城市散播了天花病毒,那位好心的黑人警察第二天發病,7天以後痛苦地死去。在此之前,一個渾身膿皰的少年倒在白宮草坪上,被保安人員發現。他隨即死在陸軍醫院裡。經指紋核對,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 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第三天,在莫斯科地鐵中,一名交了好運的阿拉伯商人醉薰薰地同每個人親吻,並向每個人的手裡硬塞進一萬盧布的鈔票。最後他踉踉蹌蹌出了地鐵,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風中他也沒帶帽子,臉龐燒得通紅,身上已經出了細小的紅疹。 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第十一天,開羅候賽因清真寺下一顆炸彈爆炸,正在作晨禮的伊斯蘭教徒驚惶四散。但很快就知道這只是一場虛驚。爆炸裝置炸開後只是蓬出一團香霧,香味清爽宜人,似乎是玫瑰,又像是素馨花。教徒們又好奇地聚攏過來,但那個惡作劇製造者卻不見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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