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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愛情與陰謀

豹人 王晋康 20553 2018-03-14
在希爾頓飯店寬敞的房間內,謝教授半倚在床上看完了電視台的實況轉播。這個結果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的心情十分平靜。體育界、新聞界和全世界的觀眾都為這個成績興奮欲狂,其實,這還不是鮑菲的最高水平呢。他和道格拉斯事先商定,讓鮑菲留下一定的餘地,以後一旦需要,可以再造成一次沖擊波。 他同遠在美國的妻子通了電話:“若華,電視報導已經看過了吧,我們成功了。” 妻子細聲說:“我知道,我也看了報導。豹飛成功了,我很高興。”但之後便沒了下文。謝可徵盯著她微露抑鬱的面容,笑道:“到了這個時刻你還在擔心嗎?一切都很順利,不會有什麼意外的。” “但願如此,這兩天你見到鮑菲了嗎?” “沒有,我來雅典時他已經進駐運動員村了。”

“見到他,讓他常給我來電話。他的電話太少了。” “好的,再見。” 他掛上電話,暗暗搖頭。妻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現在,她總懷著某種恐懼,始終有一個解不開的死結。不過,他能夠理解妻子,6個兒子的夭亡,肯定會在一個女人心裡刻下永不癒合的傷口。 他理解妻子,但決不會放慢自己的步伐。他把這些不快的思緒抖掉,畢竟,成功之神已經降臨——是多少人垂涎的成功啊,歷史學家們將為他的成功重重寫上一筆。他沒理由在這個時刻跟自己過不去。 他想向兒子道一聲祝賀,但電話打不通,兒子室內的電話沒人接,他住在運動村期間又沒帶手機。這會兒他在幹什麼?應該想起給爸媽來個電話呀。謝可徵怏怏地放下電話,突然電話鈴響了。屏幕上不是兒子,是田歌的面龐,眼睛發亮,兩頰潮紅:

“謝伯伯,向你祝賀!向鮑菲祝賀!我一直相信他會成功,但我沒料到是這麼驚人的成功。田徑史上一定會用金字寫上謝豹飛的名字。” 謝教授笑了:“我沒有吹牛吧,哈哈。孩子,為了今天,我們已經努力了20年,不,26年啊。”他很想向對方一傾積愫,這些年,他太孤獨了。不過……年輕的田歌不是好的傾訴對象。他搖搖頭,把自己的話頭截住了。 田歌感動地說:“謝伯伯,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謝謝。真的謝謝你。” “伯伯,鮑菲200米決賽后有時間嗎?我很想認識他。我的要求是不是太冒昧了?” 謝教授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姑娘已經開始了義無反顧的愛情攻勢。兒子已經成了世界名人,熱狂痴迷的美女們會成群結隊跟在兒子身後。不過他十分喜愛田歌,喜愛她不事雕琢的美,喜歡她的開朗和落落大方,還有,她是中國人,而妻子一直暗暗希望有一個中國的兒媳,不過豹飛對媽媽這點隱秘的心願從來是不以為然的。他笑著說:

“孩子,我給你一個飯店的電話號碼,三天后他將從運動員村里搬出來住到這家飯店。你自己同鮑菲聯繫吧。要抓緊啊。” 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田歌喜悅地說:“謝謝伯伯。”兩天后,200米決賽結束了。謝豹飛以18.65秒的成績再次奪冠——又是一個世紀性的成績。謝旋風再次征服了帕納西耐孔體育場,征服了全世界。這些天來,各國記者最頭疼的問題是,本國語言中的最高級的形容詞詞彙太貧乏了。 但這次強勁的震盪終於有了第一輪迴波,懷疑的暗流悄悄滋生——雖然比起年輕的羅伯特。蓋納來說已經晚了兩天。這些懷疑大都未公開,但通過各種渠道頑強地、持續不斷地送到田賽組委會的上層。終於,在男子200米的獎牌頒發15個小時後,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召開了一次緊急電話會議。會場設在田賽組委會所在的辛格羅斯大街,出席雅典會場的有德梅羅親王,有眼下正在雅典的兩名醫學委員會委員卡內因和阿部康成,田聯副主席安妮。德羅瓦也列席了,其它委員是通過電話參加討論。

德梅羅親王:這些天,在運動員中和體育醫學界裡,對鮑菲·謝的異乎尋常的成績多有議論。我想首先說明一點:對鮑菲·謝已進行了超強度的興奮劑檢查,無論是奧委會檢測中心的官方報告,還是卡內因/麥克唐納小組的私人性質的報告,其權威性都無可懷疑。但鮑菲·謝的成績確實太異乎尋常了。我們召開這次緊急會議,是想探討一下,我們的監督體係有沒有什麼不易察覺的漏洞。 卡內因: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們小組的工作。自耐克公司向我們提出請求後,我就派助手理查德。科恩與鮑菲·謝生活在一起。不,用這個詞份量太輕了,臨行前我對他的命令是,你要像螞蟥一樣時時刻刻叮住他,陪著他吃飯、睡覺和上廁所。可以負責任地說,至少在賽前兩個月中,鮑菲·謝沒有服用任何興奮劑,也沒有使用任何禁用方法,如抽血回輸。

德梅羅親王:有消息說,他的教練讓他口服和外用某些東方藥品,如中藥和藏藥。 卡內因:科恩對這些中藥藏藥進行了全程監督,並取有樣品,我都作過仔細的化驗,沒有什麼異常的東西。鮑菲常常在賽后用中藥湯洗腳,它確實能有效地幫運動員從疲勞中恢復,但也僅此而已。 戴爾。瑪茲(劍橋大學體育生理學家):我想大家不必回頭看了,已有的檢查報告和結論完全可以信賴。按我的揣測,如果——請注意我用的是虛擬語氣——如果鮑菲的成功真的有什麼蹊蹺,他一定是使用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全新的興奮劑或方法,而不是已知的興奮劑。道理很簡單:已經有不少人偷偷服用上述種種興奮劑,但沒一個人能達到謝的突破!順便說一句,謝的父母都是很有造詣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不過,我說明這一點,並不是想做什麼暗示。

德梅羅親王:假如真的如你所說,這種新的藥品或方法會是什麼? 戴爾:毫無頭緒。可能是食用一種高能食品?或是發明了把腿部慢肌轉變為快肌的方法?親王殿下,與會諸位都是高水平的醫學專家,但他們的特長是'防禦'而不是'進攻'。如果想預測新的興奮劑或禁用方法,最好諮詢一些最前沿的生物學家、遺傳學家、分子生物學家,比如……鮑菲的父母。 陳日曦(北京協和醫院生理學家):建議本委員會組織一個專家小組開始工作,這個小組可以吸收委員會之外的人士,就是戴爾先生所說的'擅長進攻'的專家。但這屬於探討性質的工作,所謂遠水不解近渴,對謝豹飛來說,恐怕還得執行無罪推定的準則。

安妮。德羅瓦主席:我們正是這樣作的。鮑菲的獎牌已經發放。在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前,任何委員不要發表反面的言論,哪怕是暗示。 德梅羅親王:這是我和主席的共同意見。謝謝各位。 200米決賽一結束,謝豹飛就和教練一起搬出運動員村。這兒的生活太不自由,單單進門時的搜身就令他難以忍受。如果不是教練在身邊調和,他早就和搜身的警察幹上了。不過他也沒搬到父親住的希爾頓飯店。從童年起,父親就是“父道尊嚴”的化身。他對父親向來是敬而遠之的。 興奮劑監督小組的理查德。科恩過來同他們告別:“咱們要說再見了,這兩個月我像螞蟥一樣叮在鮑菲身上,恐怕你早就忍無可忍了吧。” 謝豹飛咧著嘴笑了,科恩說的不假。儘管這種監督是自己要求的,是道格拉斯和父親的主意,但兩個月的近身監督確實讓他難以忍受。他已經形之於色了,如果時間再長一點,他會忍不住和科恩乾架的。他笑著說:“不管怎樣,你證明了我的清白。謝謝你的工作。”

“沒錯,我可以保證,在這兩個月內你是清白的,絕對清白。你知道,對於這次驚人的成功,有不少竊竊私語,奧委會醫學委員會還召開了專門會議。會上,監督小組做了公正客觀的陳述,維護了你的名譽。除非……”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在兩個月前就服了某種長效興奮劑,我們尚未知曉的某種興奮劑。” 看來,即使連兩個月來形影不離的科恩也抱有某種疑慮。鮑菲笑著搖搖頭,說:“下次比賽,你可以在比賽一年前就介入——不過,如果是長達一年的貼身監督,我不敢說我會不會精神失控,咬你一口。” 科恩大笑道:“反正下次監督我是不會來啦。再見。再次向你祝賀,我想你的成績至少100年內沒有人能逾越。” 他走到道格拉斯身邊話別。科恩走後,道格拉斯發現鮑菲已經不在身邊。他在遠處噴水池旁,正同一個女子在熱切地說著什麼。道格拉斯不由微微一笑,他知道那女子是誰,田徑場上有名的辣妹,三級跳遠銀牌得主,巴西的諾拉。桑切斯小姐。從入住運動村之後,那個漂亮姑娘就對鮑菲眉目傳情,那時鮑菲還是個無名之輩,所以她是衝著他這個人而不是衝著他的名聲。道格拉斯也知道,兩個月來的苦行僧生活,鮑菲早就急不可耐了。鮑菲在男女之事上精力過人,而且他有一個奇特的習慣:他的性慾週期和月亮的盈虧常常是同步的,月圓之夜,他的性慾最旺盛。

再有4天就是月圓之夜。 租車行打來電話,說他們租的車已經送到,但運動村檢查森嚴,車輛只能開到門口。道格拉斯喚來一個小廝把隨身行李拉上,鮑菲也過來了,兩人一同來到大門。大門口的陣勢讓鮑菲皺起眉頭,十幾個記者候在這裡,一見鮑菲出來,十幾個攝影鏡頭和錄音話筒立即把他們包圍:“請問鮑菲·謝,這次驚人的成功有什麼秘訣?”“有人說你使用了一種最新的興奮劑,你對此有何看法?”“你有女朋友嗎?”“耐克公司給你付了多少美元?” 鮑菲目中透出怒火,他剛擺脫一隻螞蟥的叮咬,現在,十隻螞蟥又貼上身了!道格拉斯按住他的拳頭,用力擠開人群,來到那輛寶馬車上。租車行的小廝從窗戶裡遞過鑰匙,又幫他們推開車前的記者,汽車迅速開走。

駛上公路,道格拉斯扭頭看看,說:“後邊至少兩輛車是衝著咱們來的,想辦法甩掉這些狗仔。” 鮑菲猛踩油門,寶馬疾速沖向前去,超過一輛又一輛車,攪亂了車流,就像是一條狗魚鑽進草魚群裡。兩個街口之後,道格拉斯回頭看看,還有一輛黑色的菲亞特跟在後邊。鮑菲也看到了。前邊是比雷埃夫斯大街的一個十字口,鮑菲看著交通牌上的數字,放慢了車速。紅燈亮時他已經把車停下,另一條街的車流開始啟動。就在這一瞬間,寶馬猛然加速,衝過紅燈。後面那輛車被車流阻住了。 鮑菲得意地問教練:“OK?” “OK——不過,一張罰單馬上要送來了。狗仔記者也有消息可發:百米飛人在十字街口大展神威。” 鮑菲大笑起來。 他們在辛格塔馬廣場附近的辛格羅斯飯店停下,使用化名登記了兩套最好的房間。這種房間是雙臥室的,按說只要一套就行了,但道格拉斯想讓鮑菲有一個自由的空間,話說白了,就是鮑菲領女人回來時不必經過教練的視野。這是道格拉斯的慣例,賽前他對鮑菲的控制很嚴,但賽后他總是有意讓鮑菲放鬆一下。鮑菲匆匆洗漱完畢,換了衣服,用一副大墨鏡把麵孔蓋上一半,過來同道格拉斯說: “我出去一下。” 道格拉斯知道他是去赴辣妹之約,笑著點點頭:“去吧,我和你父親聯繫一下,定下以後的日程。” 鮑菲匆匆走了,道格拉斯心情閒適地洗了熱水澡,躺到床上。對面牆上是一幅法國安格爾做的名畫:宙斯與忒提斯,畫中滲透著野性之美。希臘神話中的萬神之王手執權杖,裸著上身,鬚髮蓬鬆如一頭非洲雄獅。道格拉斯想,他從15年前接受謝可徵教授的聘請作鮑菲的私人教練,現在總算能鬆口氣了。這不是一件輕鬆的工作。鮑菲的確有過人的天才,但他的性格很不穩定,亢奮與低沉、狂喜與暴怒交替出現,與他打交道,就像是工兵在排雷。在與鮑菲相處半年後,道格拉斯提出了自己的訓練辦法,那就是:不要磨平他的性格,而是因勢利導,盡量激發他的野性,把這種野性轉化為他的爆發力。鮑菲的父親非常贊同他的主張。自那之後,每年他都要帶鮑菲到東非草原去追捕羚羊或角馬,讓他的野性在蠻荒之地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事實證明,他的方法是對的。 鮑菲成功了,他也成功了。按照合同,他將得到1億美元的20%,兩千萬,足夠他下半生的花費。當然這次的成功只是初步的,以後成功和金錢還會源源而來,不過他已經準備急流勇退了。 他忽然想起,還沒給謝先生通話呢。他掛通希爾頓飯店的電話,那邊很快把電話拎起來,謝先生的面龐出現在屏幕上。他對謝先生說:“我們已經搬出運動員村,在辛格羅斯飯店安頓好了。” “鮑菲呢?” “他出去了,在這間屋裡沒有停兩分鐘就出去了。” 謝先生的表情多少有些失意:“道格拉斯,我是不是已經失去這個兒子了?”他開玩笑地說,“這麼驚人的成功,他竟然沒有想到與父母分享。” 道格拉斯想:鮑菲這會兒正與那位田徑辣妹顛鸞倒鳳呢,這樣的時刻把老爹拋在腦後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他沒有說,這些情況沒必要告訴鮑菲的父母。謝先生正容說:“道格拉斯,我們成功了,謝謝你,謝謝你15年的工作。” “什麼時候啟程回國?” “不要急,在雅典再呆幾天吧,我還想看看這件事的餘波。你和鮑菲都苦了15年,在這兒好好將養幾天。” 道格拉斯字斟句酌地說:“說到這兒,我正想說說我的打算。回國後我就打算辭去這個工作了。請你著手遴選下一任教練吧。” “為什麼?”謝教授驚訝地說,“這才是成功的開始呢。” 道格拉斯笑笑,沒作解釋。他知道謝先生說得對。但他的直覺也告訴他,鮑菲的性格就像是一顆去掉保險的炸彈,不一定哪天會爆炸。具有諷剌意味的是,正是他和鮑菲父親採用的訓練方法強化了鮑菲的野性。他不想再和這顆炸彈呆在一起,要及早退出,安心地享用他的2000萬去了。謝教授笑著說:“這事以後再說吧,至少要把慶功酒喝過嘛。鮑菲回來讓他來個電話。”他掛斷電話。道格拉斯在飯店里呆了一天。他讓僕役為他找了個希臘姑娘。大概是個農村姑娘,一句英語都不會說,但她的一雙濃眉和幽深的黑眼珠也頗有吸引力。兩人作愛時,姑娘在他身下用他聽不懂的語言急切地說著什麼。他在這姑娘身上徹底放鬆了自己。姑娘走後,他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大約夜裡11點,聽到隔牆有動靜,就過去看看。鮑菲果然回來了,剛洗過澡,赤身裸體地從浴室裡出來。他一向是這樣,只要是在屋裡,他就急不可耐地解脫衣服的束縛。道格拉斯告訴他,謝先生來了電話,讓他們在雅典再停留幾天,並讓鮑菲給父母去個電話。這時電話響了,道格拉斯拎起話筒,屏幕上顯出一個漂亮姑娘的臉龐。姑娘說: “你好,道格拉斯先生。祝賀你和鮑菲驚人的成功。鮑菲在屋嗎?” 道格拉斯認出,這是賽場上向鮑菲獻花的姑娘,她的美貌無與倫比,任何一個男人都會過目不忘。不用說,這是無數瘋狂的鮑菲追星族中的一位,但她從哪兒得知這兒的電話?他客氣地說:“謝謝你的祝賀。鮑菲在這兒,我讓他來接電話。” 鮑菲在他的示意下穿上浴衣,懶懶地接過電話。看到屏幕中的姑娘,他眼睛一亮。維納斯女神!那姑娘長著明月般的雙眸,靈巧的鼻子,皮膚白中透紅,漆黑的長髮披落在圓潤的肩頭。她太美了,不是剛才那位辣妹的性感,而是純淨、透明和恬靜。他欣喜地說: “是你!我認出你了,是你在賽場上給我獻的花!”在向那座愛情要塞發起進攻之前,田歌已經抱定破釜沉舟的決心。她可不是自卑,她對自己從來都有十足的信心。但是……想想吧,謝豹飛已成了世紀性的英雄,成了眾多美女瘋狂追逐的目標。他能接受自己的愛情嗎? 從謝伯伯那兒要來謝豹飛的電話號碼後,田歌努力提煉自己的信心,對自己的言辭反复考慮,但實際談話的進程並沒有按她的設計。 接電話的大鬍子先生側過身,她掃見一尊健美的裸體。少頃,謝豹飛出現在屏幕上,圓圓的腦袋(與豹哥多少有點相像),英氣逼人的面孔,聰睿的眼神中多少帶點冷漠和疲倦,浴衣沒有裹緊,露出肌肉暴突的肩部和胸膛。大賽甫畢,他還沒來得及休整好呢,也許這幾天他已經被崇拜者們追得無路可逃了。田歌的心臟猛跳起來,準備好的見面辭被拋到爪哇國里,她想自己的尊容一定傻透了。謝豹飛欣喜地說: “我認出你了,是你在賽場上給我獻的花!謝謝你,也許我的幸運就是你給我帶來的呢。哈哈!” 田歌莞爾一笑:“我可不敢貪天之功啊。鮑菲,祝賀你,你的紀錄是聳立在田徑歷史上的珠穆朗瑪峰。” 謝豹飛揮揮手撇開這個話題,熱切地說:“謝天謝地,我正發愁怎麼在人海中找到你呢。我真該當時就讓你留下地址。當然,在決賽前的時刻,有這樣的疏忽是可以原諒的。”他笑了,笑容象秋天的天空一樣明朗。 “你怎麼知道了我的電話號碼?為了擺脫記者們的糾纏,這個號碼是嚴格保密的。不不,你不用回答,我更願是冥冥中的上帝之力,是上帝把你送到了我的身邊。請問你的名字?” “田歌,田野的田,歌曲的歌。” “多美麗的名字。你是中國人吧。” “對。” “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風度、你的微笑,都有很濃的中國味兒。其實,我父母都是身在異國的中國人。我的中國話說得還可以吧。” 田歌稱讚道:“說得真好,標準的北京話,還多少帶點京油子的味道呢。” “這兩天我一直在盼著你能來電話——雖然我明知道你不會有我的電話號碼,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堅信你會來電話的。這也許就是緣份吧。” 田歌在屏幕上緊盯著他:“說起緣份,也許我們的緣份可以追溯到更遠的時候呢。我們在6年前就見過面。” “6年前?”謝豹飛努力回憶著,“在什麼地方?我不相信,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我只要見過一面還會忘記嗎?” “我不是開玩笑,真是6年前。我和堂兄去東非旅遊,你和道格拉斯先生在草原上訓練。那真是別出心裁的訓練方法——獵豹般的捕殺。” 謝豹飛回頭看看教練,教練猛然憶起這件事,點點頭說:“對,我記得這事。你的堂兄是一位短跑運動員。” 謝豹飛也回憶起來了:“噢,我想起來了,那時田先生身邊有一個小姑娘,不過那時你只是一隻小青蟲,誰能想到你會變成這麼漂亮的蝴蝶?”他大笑起來,然後壓低聲音脈脈含情地說:“你能允許我去拜訪你嗎?” 田歌的心頭又猛跳了幾下,她並不想掩飾,快樂地說:“當然,我很高興你來。” “你以後幾天的日程是怎麼安排的?” “還沒有安排。” “那好,從現在起就由我安排吧。你知道嗎?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告訴自己,這正是我尋找了100年的女神。” 田歌已恢復了爽朗和自信,調皮地抿嘴一笑:“100年?你老人家高壽?” 謝豹飛哈哈一笑:“我的前生中已經開始找你啦。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放過你了。不管你是否有情人,是否已經訂婚,甚至是否結了婚,我都不管,我一定要得到你。” 聽到這帶有三分蠻橫的愛情宣告,田歌十分感動。她脈脈含情地盯著他,低聲說: “我既沒有情人,也沒有結婚。不過我想,也許就在今天,我已經找到了我的另一半。” 謝豹飛扭頭和道格拉斯商量了幾句,然後性急地說:“田歌,你現在在哪兒?我馬上就開車去接你。”兩個小時後,一對戀人已經到了著名的雅典衛城。謝豹飛今天穿一身倫敦菲里普公司的運動休閒裝,瀟灑飄逸。田歌仍是一身素裝,白色運動衫,白色短褲,白色旅遊鞋,外加一頂白色遮陽帽,這身行頭使她看起來像一個調皮的中學男生。 謝豹飛又去租了一輛豪華的白色法拉利跑車,為了避開記者,他一直帶著一幅碩大的墨鏡。不過田歌時刻能感受到墨鏡後熾熱的盯視。身體相接觸時,兩人都感到強烈的電擊感。十分鐘後,兩人已經象孩提之交那樣熟稔了。此後幾天裡,謝豹飛推掉了一切交際,全心全意地陪田歌遊玩。這些年,他從不缺少性夥伴,但那些人都是露水之歡,而田歌這樣的姑娘是天生為婚禮殿堂而生的。他總是用火一樣的目光罩著田歌,把姑娘的心燒融了。田歌嘆息著,也許這就是老人常說的前世姻緣吧。 參觀衛城的第一站是伯提儂神廟,這是公元前447年-431年建造的,主祭神就是赫赫有名的智慧之神雅典娜。希臘是舉世著名的大理石之鄉,各種古典建築都脫不開大理石的恩澤,伯提儂神廟也是如此。這個長方形的白色聖殿,正面是主室,背面是處女宮,四周立有46根精美的浮雕石柱,簷壁上也有精美的浮雕。這裡原來還供奉有雅典娜的塑像,是古希臘著名雕刻家菲狄亞斯用黃金和象牙雕成,她頭戴金盔,手執長矛和圓盾,盾上盤著雙目耽耽的巨蛇。可惜,這座雕像已經毀於戰火。 謝豹飛挽著戀人,低聲講解著簷壁浮雕的內容:這一幅是講雅典娜的出生,這一幅是朝拜女神的遊行場面,“這一幅是什麼?” 田歌仔細辨認著:“是雅典娜和海神波塞冬?” “對。兩個神祗爭奪雅典城的命名權。波塞冬向城市贈送一匹天馬(象徵征服),雅典娜向城市贈送一株橄欖樹(象徵和平)。愛好和平的雅典人判雅典娜獲勝,於是該城就以她的名字命名。”他笑道,“市內有一座著名的阿雷奧伯格法院,據說就是雅典娜親手創建的。在希臘,神話和現實常常湮在一起,已經分不清彼此了。” 田歌羨慕地望著他:“雅典你來過吧。” “嗯,來過兩次。我在田壇上還未出名時,父親常常讓我去各個大賽現場觀摩。像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2001年溫哥華田徑世錦賽,2004年雅典奧運會,我都去了。”他補充道,“我父親在商業上比較成功,他的名下有兩個中型的生物產業公司。” 伯提儂神廟北面是埃雷赫修神廟,一幢造型別緻的建築,6根巨大的大理石柱托著整體的大理石屋蓋。田歌正在嘖嘖驚嘆時,豹飛潑了一盆冷水:“這不是真品。由於城市廢氣的嚴重腐蝕,真品只好取下來了。雅典的污染極為嚴重,比你們中國更歷害。” 這句話讓田歌皺起眉頭,不過細想起來卻無從反駁。中國的工業污染是不爭之事實;謝豹飛是美國人,他也當然不會說“咱們中國”。但田歌仍覺得這句話不大順耳。謝豹飛對她的芥蒂毫無覺察,仍興致勃勃地講解著,不久田歌也就釋然了。 接下來他們參觀了無翼女神廟,著名的古劇場和衛城博物館。豹飛雖然只比田歌大4歲,但他是一個見多識廣的成熟男人。他娓娓講述各個景點的歷史,穿插著奇異多彩的希臘神話,還要加上一些個人的獨特觀點: “希臘神話和東方神話不同,在古希臘人的神界裡,同樣有陰謀、通姦、亂倫、血腥的複仇、不計生死的愛情……一句話,希臘神話中還保留著原始民族的野性。對比起來,漢族神話未免太'少年老成'。”他沉思著補充,“也許希臘人的野性還不太足,也許雅典建城時該選取天馬而不是橄欖枝。那樣希臘就不會有上千年的衰落,雅典娜的塑像也不會被人偷走放在大英博物館裡。” 如果說剛才謝豹飛的話曾使田歌心存芥蒂,這番話又把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兩人吃了午飯,漫步到城腳下,那裡是著名的阿蒂卡斯露天英雄劇場,每年8月有演出盛會。這會兒劇場裡萬頭攢動,舞台上正上演著希臘現代文豪尼科斯。卡贊扎基所寫的古典悲劇《奧德賽》。驕陽如火,劇場的氣氛也如氣溫一樣高漲。謝豹飛忽然瞥見一行人從劇場出來,個個衣冠楚楚,走在前邊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穿著按古典風格設計的時裝。他認出這是雅典田賽組委會主席安格洛斯夫人,在她身後是希臘體育部長福古拉斯。不用說,這是東道主領貴賓參觀古蹟,她身後的遊客肯定是世界田聯委員之類的人物。 走過兩人身旁時,安格洛斯夫人忽然停住腳步,銳利的目光向他們掃視一下,便含笑伸出手: “鮑菲·謝先生?” 謝豹飛仍帶著那個碩大的墨鏡,沒想到安格洛斯夫人會認出他。他忙取下墨鏡,尷尬地說: “你好,安格洛斯夫人。我是想躲避記者。”他好奇地問,“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夫人笑了:“我認出了這個漂亮驚人的中國姑娘,她是決賽那天向你獻花的人吧。然後我認出了你的身材和臉型。”她轉向田歌,親切地問:“請問小姐芳名?” 田歌沒想到她在三天前的一瞥之後竟然認得自己,親切感油然而生,高興地回答:“田歌。” 夫人執住姑娘雙手,含笑打量著,看得田歌臉龐發燒。人與人的緣分很奇怪,在這幾秒鐘裡,她已經喜歡上這個姑娘了。姑娘美貌天成,渾身洋溢著青春的活力,落落大方,清徹的目光透出天真和善良。安格洛斯夫人掏出名片: “你們準備在雅典逗留幾天?走前一定到我家作客,再見。”她與兩人握別,又加了一句:“祝你們幸福。”然後匆匆追趕那隊遊客。田歌看著她的背影,低聲問: “我們真的去她家作客嗎?我覺得同她特別投緣。” “當然去啦,夫人已經邀請,不去就太失禮了。” 兩人走下台階,聽見有人用漢語高聲喊:“田歌姐姐!”三個小伙子氣喘吁籲地跑過來,仍背著各自的馬桶包,頭髮亂蓬蓬的,衣服也不甚整潔。田歌很高興在異國能碰到熟人,迎過去笑道: “是你們三位呵,看你們的樣子,這幾天真的露宿街頭?” 王剛興致勃勃地說:“嗯,比希爾頓還舒服呢。這兩夜很有心得,我們經過研究發現,希臘的月亮和中國的一樣大。”他笑著問,“費先生和田先生呢?” “還在賽場觀陣。今天可能是男女跳高決賽吧。” 三個人偷眼盯著田歌的同伴,那個戴著碩大墨鏡的男人。王剛悄聲問:“這是誰?” 田歌猶豫片刻,用英語問鮑菲:“這三位是我同機到雅典的中國夥伴,你是否願意我向他們介紹你?” 鮑菲一直站在圈外打量著三人,這時也用英語問:“中國嬉皮士?” 田歌笑了:“不,他們這幾天露宿街頭,所以外貌比較狼狽。” 謝豹飛點點頭,取下墨鏡,向三位伸出手,不等他自我介紹,三個人幾乎同時喊出來: “謝豹飛!” 三個人幾乎樂瘋了。 6隻手同時伸出來,七嘴八舌地嚷道:“謝先生,知道嗎?我們都是衝著你來雅典的!你真偉大,你懂中國話嗎?你為咱中國人爭了光!” 田歌不由蹙起眉頭,這幾位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不過不怪他們,都是國內那些程式化的愛國主義作品給害的。在那些作品中,凡是外國的華人都有濃烈的中國情結,比中國人還中國人。但半天來的接觸之後她已經發現,儘管謝豹飛身上並不缺少中國人情結,但他首先是一個美國人,他在內心中對這些“過於自己人”的讚揚不見得有認同感。不過,不管謝豹飛心中是如何想的,表面上他仍是彬彬有禮。同三個人用漢語交談幾句後,他回過頭用英語問田歌: “需要我幫助他們嗎?我可以資助他們幾天的住宿費。” 田歌急急喊道:“千萬別!”她臉龐發燒,匆忙掃視三人,擔心他們聽懂了豹飛的意思。好在三個人的英語水平都不行,正仰著臉,熱切地等著田歌姐姐的翻譯。田歌鬆了口氣,急中生智,笑道: “豹飛在問,你們是否要他為你們簽名。” 三人大喜過望,取下馬桶包急急翻檢著。田歌回過頭笑著用英語說:“豹飛,千萬不要提什麼資助的事。他們並不是沒錢住旅館,只是想為自己的父母省幾個錢。如果你能為他們簽名留念,就是對他們的最好禮物了。” 三個人已把自己的筆記本和簽字筆遞過來,虔誠地看著他們的偶像。謝豹飛龍飛鳳舞地籤上自己的中文和英文名字,三人把筆記本珍惜地裝好,再次握手致謝。臨別時王剛俯在田歌耳邊輕聲說: “田歌姐姐,幹得好,這樣的英雄不能讓外國女人搶走!” 他們樂哈哈地走了。田歌雙頰暈紅,心中卻是甜滋滋的。謝豹飛目送著三人的背影,評論道: “快樂的年輕人,是嗎?”田歌高興地挽住他的手臂。坐上法拉利跑車後,田歌問:“下一站到哪兒?” “到比雷埃夫斯海港,我要送你一件小禮物。”謝豹飛輕描淡寫地說。 “小禮物?為什麼要到比雷埃夫斯港?” 謝豹飛已打開停車製動器,取下墨鏡扔在駕駛室的雜物台上:“到那兒你就知道了。” 汽車一出停車場就飛快地加速,很快達到150公里的時速。田歌看著車內豪華的裝潢,撫摸著用澳大利亞小牛皮精工製作的座墊,在心中暗想,豹飛確實是典型的“揚基”性格。中國司機開車講究平穩起動,減速停車,尤其是對這輛昂貴的法拉利,不知道要寵到什麼樣呢。但謝豹飛卻從不講這些規矩,即使是僅僅20米的挪車,他也是急加速後再急剎車,弄得田歌頭暈目眩。和中國人比起來,他顯然有更強的野性,他的生命力要更加強悍。不過,這正是田歌所看重的。 汽車開上了濱海大道,這是雅典的一條主要街道,公路左側是蔚藍色的海水和白色的沙灘。田歌發現豹飛一直皺著眉頭,頻頻看反光鏡。她擔心地問:“怎麼了?” 豹飛簡捷地說:“有人跟踪。就是後邊那輛紅色的菲亞特,從停車場出來時它就跟上我們了。” 他加快車速,後邊的菲亞特也加速追上來。他開始減慢車速,菲亞特加快車速超過他們,但在越出半個車頭後,菲亞特也減慢車速,與法拉利保持並行。一個穿大方格襯衣的中年男人從車窗裡探出身子,對準法拉利的前風擋玻璃頻頻拍照。這是那些被稱為狗仔隊的討厭記者,他們是寄生在名人身上的跳蚤,死皮賴臉地糾纏著電影明星、體育明星、政界要人……拿他們的隱私去賣大價錢。至於這些隱私被爆光後是否會造成別人的痛苦,他們是從不往心裡去的。上個世紀末,威爾士王妃黛安娜——這原是一個希臘女神的名字——在狗仔隊的追逼下車毀人亡,一時惹起公憤,那些愛搞花邊新聞的報紙才不得不有所收斂。但僅僅一年後,他們(報紙和狗仔隊)又故態復萌了。 謝豹飛憤怒地落下車窗,作手勢讓他們滾蛋。那個傢伙不但毫不收斂,反倒趁著車窗落下的機會拍攝得更起勁了。謝豹飛勃然大怒,立即踩下剎車,田歌的身體驟然前衝,幸虧安全帶拉住了她。靜下神看看,菲亞特已經超到前邊,豹飛駕著法拉利從內側超過去,猛打方向盤,狠狠撞擊菲亞特的內側。菲亞特車內的人驚恐萬狀,田歌也急急喊: “不要這樣,豹飛,不要這樣!” 謝豹飛兩眼噴著怒火,毫不理會她的勸阻,仍是一下接一下地猛撞。那輛車最終躲閃不及,從路堤上翻下去,打個滾,四輪朝天地紮在河灘上。謝豹飛大笑著開車走了,田歌從後視鏡裡向後張望著,擔心地說: “他們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停車看看吧。” 謝豹飛笑道:“這些狗仔們的命長著哪,不管他!”比雷埃夫斯港桅檣如林,有各國的客輪和貨船,也有不少私人帆船或快艇,它們麇集在一起,遠遠看去像是挨肩擦背的天鵝。謝豹飛停下車,先用車內通話器打了個電話:“我已經到了,開過來吧。”兩人走下車,繞到車前看看座車的車況。一個車燈被撞碎了,保險槓也被撞癟,昂貴的法拉利這會兒像是一個瞎眼塌鼻的乞丐。不用說,等他到租車行還車時,免不了要大大地掏一筆。謝豹飛用英語罵了一句粗話後便掉頭不顧。 他拉著田歌來到岸邊,走上棧橋,一艘遊艇從船堆裡開出來,緩緩靠上碼頭。田歌的眼前突然一亮。這是艘極其豪華的新船,形狀奇特,渾身亮光閃閃。兩座高大的金屬圓筒立在船體中央,不知道是乾什麼用的。田歌的目光很快被吸引到船首。那兒是三個新漆的中國字:田歌號。制服筆挺的船長在駕駛室裡向他們行著注目禮。田歌看看謝豹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謝豹飛很高興自己的禮品所造成的效果,微笑著側身說: “請吧,田歌號的主人,這就是我送給你的小禮物。” 田歌踏上甲板,雙腳輕飄飄的,就像踏在夢幻中。一個面目俊秀的年輕姑娘迎候在艙門處,微笑著向他們行禮。謝豹飛介紹道: “她叫瑪魯婭。卡斯塔,希臘人,是船上的女僕。” 瑪魯婭恭謹地側身讓開,謝豹飛領她來到駕駛室:“這是船長彼得·米諾斯,也是你的僱員。以後兩人的工資就由你開了。”他開玩笑地說。船長扶著舵輪正把船駛離碼頭,他取下嘴邊的煙斗,向兩人點頭致意,又專心於駕駛。 謝豹飛領她走遍全船,詳細解說著。他說這艘船是最新式的太陽能帆船,主要是以太陽能和風能為動力,船艙上舖的黑色平板是最新型的太陽能集光板,船中央那兩個直立的異形圓柱是新式船帆,調節兩個圓筒的相對位置就能適應不同的風向。在晴天,這艘船僅使用太陽能及風能可以達到30海裡的時速,如果啟動備用的柴油動力系統則可達到50海裡。 田歌脫下高跟鞋,走在精細的波斯地毯上。她痴迷地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撫摸著亮燦燦的銅欄干、一塵不染的牆壁、臥室中豪華的雙人床,覺得心頭過多的幸福直向外漫溢。兩人走進起居室,謝豹飛打開保險箱,取出一疊文件遞給她: “這是田歌號的產權證書,從現在起,這艘船已經屬於你了。” 她茫然看著用優質道林紙打印的證書,還有一把刻有船錨雕飾的金鑰匙,不知為什麼,覺得心頭十分沉重。 “豹飛,我不能接受這個禮物,它太貴重了。”她苦惱地說。 她沒料到這句話竟使豹飛勃然變色。這艘船是謝豹飛半年前預訂的,原想是作為對自己成功的紀念(他對自己的成功從來沒有懷疑過)。認識田歌后他立即決定,把它送給田歌作禮物。他十分看重田歌,想以這個貴重的禮物來確認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瞪著田歌,怒喝道:“不要說這些掃興的話!”他勉強壓住火氣,把她擁入懷中: “原諒我的粗魯。我是真心誠意送給你的,希望你能高高興興地收下。” 田歌感激他的情意,伏在他的胸膛上低聲說:“豹飛,我是一個天性節儉的中國女人。只要能得到你的愛情我就滿足了,我不需要這樣昂貴的禮物。難道你要為我破產嗎?” 謝豹飛笑起來:“不必為我擔心,耐克公司已經把第一筆3000萬美元的款子轉到我的戶頭上,我想為你把它花光。聽著,把你所謂的節儉天性扔到一邊去吧,我要讓你過上公主般的生活。” 兩人緊緊擁在一起,熾熱的情慾在兩個身體間共鳴著。田歌從他的懷裡掙出來,笑著問: “啟航吧,今天到哪兒?” “我已經安排了三天的遊程,將遍訪地中海各個美麗的島域。還有,我已對船長下了無線電靜默令,三天內不會同外界有任何联系,讓那些討厭的記者在雅典到處尋找我吧。” 田歌著急地說:“我總得對豹哥和費先生交待一聲吧,要不他們會急壞的。” “可以的,你就用船上的電話。” 田歌要通了卡贊旅館的電話,錄音機中的合成語音說:“客人外出,請留言。”田歌只好錄下留言: “費先生,豹哥,豹飛送我一艘太陽能遊艇,我們準備在地中海好好玩幾天。為了避開記者,這幾天船上將實行無線電靜默。你們如果要回國的話請走吧,不必等我。請轉告我的父母,我會照顧好自己,並……守身如玉。” 她掛上電話,興高采烈地說:“啟航吧,第一站到哪兒?” “去米洛斯島吧,斷臂維納斯雕像就是在那兒出土的,我今天要給那兒送去一個活的維納斯。” 《田歌號》拉響汽笛,穿過擁擠的船隻,向外海開去。這會兒遊艇沒有使用柴油動力,速度不是太快,但異常平穩安靜。船頭犁開蔚藍色的海水,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白浪。天朗氣清,十幾隻白色的海鷗在船後追飛。女僕瑪魯婭走進來柔聲說: “請小姐沐浴更衣。謝先生已經為你準備了各種服裝。” 衣櫃裡擺滿了各種夏裝、休閒服和晚禮服,看看商標,有法國聖洛朗公司、紀梵希公司,意大利古姿公司、美國蓋普公司的,鞋櫃裡有精美的摩洛哥小羊皮鞋,梳妝台上放著法國夏奈爾香水和唇膏,還有兩件荷蘭和以色列的鑽戒和項練。田歌皺著眉頭打量著這些東西,顯得無所適從。最後她挑出一套白色的寬鬆式運動休閒服,“就穿這套吧。” “好的,小姐。” 瑪魯婭打開噴頭,調好水溫,服侍她脫下衣服。田歌不習慣這樣的服務,窘迫地沉默著,總是覺得女僕的目光在燒灼著自己赤裸的後背。她突然問:“瑪魯婭,我能問問你的年齡嗎?” “我今年24歲。” “我是22歲,那我就稱你瑪魯婭姐姐,你喊我田歌妹妹。好嗎?”瑪魯婭面有難色,田歌央求道:“我不喜歡別人稱我小姐,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行嗎?” 瑪魯婭高興地同意了:“好吧,田歌妹妹,真的,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瑪魯婭退出浴室,田歌仰起臉,讓溫暖的水流打在臉上,打在赤裸的乳胸上。生活變化得太快了,令她目不暇接。她找到了自己的夢中情人,踏入一種新的生活。不管是喜歡還是覺得生疏,你都得去逐漸適應它。她得到的幸福太奢靡了,就像童年看到的那個山崖上的野蜂巢,野蜂釀的蜜太多了,順著山崖向下流淌,而野蜂們還在懵懵然地採蜜和釀造。她的心靈深處有隱隱的不安。這些天,費新吾和田延豹仍然泡在賽場中。今天中國又拿了兩塊金牌,女子10000米和男子5000米,金牌總數為第五位。這個成績基本上反映了中國的實力。晚上,新華社的穆明請客,是為那個輸了的東道還帳,老費、田延豹,體操隊的張隊醫,還有兩名熟人,在露天餐廳裡小小慶祝了一下。等費新吾和田延豹灌了滿肚子的拉吉酒,搖搖晃晃回到旅館時,已經夜裡12點了。 田歌的房間裡沒有人。費新吾按下放音鍵,聽到田歌的留言: “……我會照顧好自己,並守身如玉。” 醉意朦朧中,費新吾不禁啞然失笑。這段留言中的最後一句太突兀了。也許田歌是一時衝動說出來的,也許她是有意把心中的誓言公開,以便親手斬斷自己的退路。難得這位現代女郎還保持著可貴的貞節觀。雖然費新吾不大相信,在那樣浪漫的旅途中,在仙境般的山光水色中,一對熱戀的情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聽著電話留言,田延豹的臉色沉下來。臨出國前,嬸嬸和他有過一次鄭重其事的談話。雖然嬸侄間免不了一些外交詞令,但話是說透了。嬸嬸說,田歌不是個輕浮的女孩,當爹媽的信得過。但這次不同,這次她是奔著心中的偶像去的,我們擔心她不一定把握得住。對於男女之事,我們不是太古板的人,畢竟現在是21世紀了。但誰知道這位謝豹飛是位什麼樣的人?他會不會玩弄了田歌的感情然後一走了之?當父母的不能看著這種事發生。 嬸嬸諄諄囑託,你要當好田歌的參謀。好在她是十分尊重你的,對你言聽計從。你一定要幫她把好這個關。田延豹莊重地答應了。其實,即使嬸嬸不說,他也會時時刻刻把田歌護在自己的翼下。 但他沒料到兩人關係發展得如此迅猛,而且安排了這麼一個與世隔絕的海上旅行,甚至連船上的電話號碼也沒留。這麼一來,他就對田歌失去控制了。費新吾看看他,打趣道: “算了吧,不必擺出這麼一副老父嫁女的苦臉。老實說,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攬了一個難以勝任的苦差事。戀人之間那把火只要一燒起來,鐵籠子也會燒穿,何況你這麼一個不尷不尬的堂兄?”他勸慰道;“想開一點兒。我相信謝豹飛是認真的,單看他送一艘昂貴的遊艇,就能看出個八八九九吧。再說,我對謝教授印象頗佳,相信他教出來的兒子也不會差。” 田延豹的臉色緩和了,兩人洗浴後同室而眠。 “侍者怕是要把咱們看成同性戀了。”他們曾打趣道。雖然已是深夜,兩人仍十分亢奮。田延豹曾以為,他對體育的熱情已隨著那個失敗之夜一去不返,但一進了賽場,在熟悉的賽場氣氛中,他身上的“舊電路”在瞬間又接通了。 每天晚上,他們都要進行一番專題討論,討論主題大多集中在這個罕見的“鮑菲現象”:為什麼他能把同時代的人遠遠拋在後邊?為什麼他能輕而易舉地突破科學家預言的生理極限?為什麼這個驚人的突破恰恰在弱於短跑的黃種人身上實現? 像其他人一樣,這次突破也在他們心中引起過隱隱的疑慮。但是對謝豹飛的檢測結果是無可懷疑的,他事先要求對自己實行藥檢,正是為了向輿論證明自己的清白。且不說那些參與檢測的諸位專家的權威、人品和技術造詣了,單單耐克公司參與其事就足以使人放心。毫無疑問,耐克公司在他身上投入了大筆金錢,他們不會把這些錢扔給第二個本·約翰遜的。 他的兩個記錄會成為兩座突兀的高峰,恐怕多少年內無人能超越,這種現象並不是絕無僅有。 68年美國運動員鮑勃。比蒙的世紀性一跳創造了8.9米的跳遠記錄,一直保持了15年。更典型的例子是原烏克蘭選手布勃卡,他19歲獲得世界冠軍,34次打破世界紀錄。 1991年他打破了6.10米的紀錄——而在此前,不少體育專家論證說,20英尺(6.10米)是撐桿跳的極限。他曾在半年內連續6次打破自己創造的紀錄,每次不多不少,正好1厘米。因為布勃卡有一個靈活的商業頭腦,他的每次出場,耐克公司都要付30000美元的出場費,破紀錄另有重賞。既然如此,布勃卡當然有耐心不緊不慢地跳下去。 93年3月21日,他創造了6.15米的新紀錄,這個紀錄到了21世紀,仍是運動員可望不可及的彩虹。 但撐桿運動和短跑不盡相同。撐桿跳中的撐桿是一個重要因素,一旦在桿的製造技術上取得突破,成績就會來一個飛躍。比如說,布勃卡的成功除了天賦外,也得益於那根複合材料製成的、硬度為220磅的撐桿。 但短跑卻完全依賴於人的體力。短跑技術早已發展得近乎盡善盡美,把人類的潛能發揮到了極致。而水平越高的運動就越難作出突破。比如說,男子百米成績從12秒提高到10秒只用了12年,可是,自1968年突破10秒大關後,37年來成績只提高了0.11秒。而謝豹飛卻在一夜之間把它提高了0.45秒! 謝豹飛在百米跑中的技術參數他們已經能倒背如流了:起跑反應時間0.119秒,最高速度13.1米/秒即47.16公里(此前的紀錄是路易斯創造的43.37公里)。這些單項紀錄恐怕同樣無人能破了。他們常常醉心地、不厭其煩地回憶起謝豹飛在賽場上那份矯捷,那份飄逸瀟灑。他們都是內行,越是內行越能欣賞謝的天才和技術。費新吾自嘲地說: “咱們這是禿子藉著月亮發光呀。中國人沒能耐,拉個華裔猛侃一通。說到底,他的獎牌還是美國的。” 田延豹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忽然扭頭問:“他會不會是個混血兒?你知道,遠緣雜交——這個名詞雖然有些不敬——常常有遺傳優勢。比如法國著名作家大仲馬是黑白混血兒,他的體力就出奇的強壯,常和狐朋狗友整夜狂嫖濫賭,等別人癱軟如泥時,他卻點上蠟燭開始寫小說。他的不少名著就是這樣寫出來的。” 費新吾搖搖頭,“不,我側面了解過。他是100%的中國血統。” 兩天沒好好睡覺,兩人真的乏了,洗浴後準備好好地睡一覺。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電話,屏幕上仍是一片漆黑,看來對方切斷了視覺傳輸,不想讓這邊看到他的面容。 那人說的英語,音調十分尖銳,就像是宦官的嗓音,讓人覺得很不舒服:“是費新吾先生嗎?” “對,你是……”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我想有一點內幕消息也許你會感興趣。” 費新吾向田延豹招招手,喚他過來。他摁下免提鍵,同田延豹交換著眼色:“請講。” “你們當然都知道謝豹飛的勝利,也許,作為中國人,你會有特殊的種族自豪感?” 費新吾立即滋生了強烈的敵意,冷冷地說:“我認為這是全人類的勝利。當然,同是炎黃之冑,也許我們的自豪感更強烈一些。是否這種感情妨害了其他人的利益?” 那人冷靜地回答:“不,毫無妨害。我只是想提供一點線索。謝豹飛今年25歲,26年前,謝可徵先生所在的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曾提取過田徑飛人路易斯先生的體細胞和精液。” 費新吾一怔,隨後勃然道:“天方夜譚,你是暗示……” “不,我什麼也不暗示,我只是提供事實。謝先生和路易斯先生正好都在雅典,你完全可以向他們問詢,需要兩人的電話號碼嗎?” “謝先生的電話號碼我已經有了,請告訴我路易斯的。” 費新吾匆匆記下路易斯的電話號碼,又尖刻地說:“即使證實了這個消息又有什麼意義?我看不出路易斯的細胞和謝豹飛有什麼聯繫。” 那個尖銳的嗓音很快接口道:“請不必忙於作出結論,你們問過之後再說吧。明天或後天我會再和你們聯繫。” 電話掛斷後很久,兩人都沒話說,那個尖銳刺耳的聲音折磨著他們的神經,就像響尾蛇尾部角質環的聲音;似乎有一雙毒眼在幽暗處發出綠光。他是什麼居心?他主動地向兩個陌生人提供所謂的事實,而這兩個人既非名人,又不屬新聞界;而且,他清楚地知道謝可徵和路易斯、還有這兒的電話號碼,他是怎麼知道的?沒准他有一幫手下在跟踪這些人。田延豹搖搖頭說: “不會的,謝豹飛身上沒有任何黑人的特徵。” 費新吾恨恨地說:“即使他是用路易斯的精子人工授精而來,又有什麼關係?我難以理解,這個神秘人物捅出這些情況,是出於什麼樣的陰暗心理!” 但不管如何自我慰藉,他們心中仍然很煩躁,莫名其妙地煩躁。半個小時後田延豹下了決心: “我真的要問問路易斯,我和他有過一段交往。” 費新吾沒有反對。田延豹按那人給的號碼撥通了路易斯的電話,但沒人接。他一遍又一遍地撥著。時間已經很晚,兩人都上床休息,但田延豹不死心,在床上瞇上個把小時後,就再打一次。直到凌晨兩點,屏幕上才出現路易斯黝黑的面孔和兩排整齊的牙齒。他微笑地說: “我是路易斯,請問……” “路易斯先生,你好。我是田延豹,你還記得我嗎?2013年世界田徑錦標賽百米決賽中那個倒霉的中國選手。” 路易斯笑道:“噢,我記得。我很佩服你當時的毅力。你現在在哪兒?” “我也在雅典。請原諒我的冒昧,我想提一個無禮的問題,如果不便,你完全可以拒絕回答。”他簡單追述了那個神秘的電話,“路易斯先生,你真的向謝可徵先生提供過體細胞和精液嗎?” 路易斯耐心地聽完後說:“田先生,今天你已是第八個提問者了,我剛回答了七名新聞記者的同樣問題,這事已在輿論界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田延豹和費新吾交換著目光,現在更明顯了,那個打電話的人是想掀起一陣腥風惡浪把勝利者淹死。路易斯接著說: “對,我記得這件事,我是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的,那是個嚴肅的學術機構,他們希望得到一些著名運動員的體細胞和精液進行某種試驗。剛才幾名記者都問我,鮑菲的父親是不是那個研究課題的負責人,我的回答是:可能是一名姓謝的華裔,不過這一點我記得不准確。”略停之後,他笑道:“我知道那個多事的傢伙是在暗示什麼。坦率地講,我非常樂意有這麼一位傑出的兒子,可惜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在鮑菲·謝先生身上,你能看到一絲一毫路易斯的影子嗎?” 他爽朗地大笑起來,這笑聲也沖淡了田、費二人心中的陰影。路易斯快言快語地說: “不要聽他的鬼話!不管這個躲在陰暗中的傢伙是什麼人,他一定是個心地陰暗的小人,想製造一些污穢潑在勝利者身上。不要理他!再見。”他隨即又補充道:“我明天就要返回美國,如果有什麼需要我作的,請把電話打到我家。” 兩人記下他家的號碼:“謝謝你的熱心。” “不必客氣,我也是運動員,知道成功背後的艱辛。我願意盡力為鮑菲·謝作點什麼。再見。” 放下電話,兩人都覺得心中輕鬆了些。田延豹說:“不必給謝先生打電話了吧。” “不必了,不要攪擾他的好心境。”他沉思地說:“你說,這個神秘人物究竟是什麼動機?莫非他也是短跑名將中的圈內人?是失敗者的嫉妒?就像逢蒙暗算了后羿。” 田延豹勉強笑道:“那,我是最大的失敗者。” 費新吾知道自己失言了——實際上算不得失言,但田延豹太敏感了,連這句無意的話也能勾起他尚未凝結的痛苦。那年溫哥華世錦賽費新吾也在現場採訪,那天晚上,他和中國田徑隊的領隊到處尋找失踪的田延豹,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接到警方的通知,到警察局領回了爛醉如泥的田延豹。他清醒過來後,對頭天晚上的事竟完全沒有記憶。按那時中國田徑隊的嚴格紀律,本來要給他一個處分的,不過領隊也是運動員出身,知道二十年奮鬥而一朝失敗是多麼深重的痛苦,他和費新吾悄悄把這事壓了下來。 這會兒,他不願多做解釋,便拍拍田延豹的肩膀,表示把這一頁掀過去。田延豹已經上床,要去睡個“雞鳴覺”,費新吾卻來到起居室,坐到電腦前,快速瀏覽著電子新聞。也許是本能,也許是潛意識的預感,他總覺得這個電話只是一個大陰謀的開場鑼鼓。查閱時他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次的百米和二百米決賽上,集中在謝豹飛身上,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蛛絲馬跡。 新聞報導中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各國記者在報導這兩次決賽時都用了最高級的形容詞:世紀之戰;體育史上的里程碑;百世難逢的奇才。美國新聞周刊的老牌記者馬林說: “鮑菲·謝不僅成功地打破了百米9.5秒大關的壁壘,也成功地打破了人類的心理壁壘。從此之後,那些以'科學態度'對各種運動定下這種那種極限的體育生理專家,對自己的結論要重新考慮了。” 在正規的電子出版物中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有關路易斯提供體細胞和精細胞的消息尚未見於報導,看來,已經得到消息的7名記者都十分慎重,畢竟這是非常爆炸性的新聞。費新吾又把目光轉向“網絡酒吧”,這是網友們隨意交談的地方。這兩天關於謝豹飛的話題佔了很大部分。網蟲們都感受到這個世紀性成功的震撼,對謝的天才表示極大的敬意。還有不少女性在傾瀉著自己的愛情。看著這些赤裸裸的愛情宣言,費新吾會心地笑了。他想這些女性大概是沒戲了。田歌同謝豹飛的感情急劇升溫,姑娘眸子中的愛情之火是那樣熾烈,目光所及,簡直可以把窗簾燒著。田延豹擺出一副苦臉,嘆息“田歌已經'目中無人'了,那怕是面對著你,她的眼光也會透過你的身體射到遠處去了!” 費新吾終於在《信使報》電子版上查到了一篇有關那則流言的報導,作者安德魯。史密斯。但整篇文章的基調十分謹慎: “……得到匿名者的電話後,我向卡爾。路易斯進行了查證。他證實,26年前,他的確向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提供了體細胞和精子。但是,沒有人相信路易斯與鮑菲·謝之間有什麼聯繫,理由很明顯:鮑菲的身體完全是蒙古人種的體徵,他是黑色直發,黃色皮膚,眼角有所謂的蒙古褶皺,長著鏟狀門齒。使我迷惑不解的是,此人編造瞭如此拙劣而且顯然不會有市場的謊言,究竟是何居心?”在臥室裡,想睡個雞鳴覺的田延豹一直無法入睡。他在擔心田歌。倒不是因為什麼路易斯精子的流言,他是覺得她和鮑菲之間的感情發展太迅猛,而成熟過早的愛情之果難免酸澀。他對田歌有點不滿,她來這麼一手先斬後奏,完全把當堂兄的排除在事情進程之外了,萬一有什麼差錯,怎麼向二叔二嬸交待?考慮了很久,他覺得有些情報還是要向家里通通氣,便拿起床頭的電話機,掛通國內的電話: “是二叔嗎?我們這兒一切都好。歌妹同謝豹飛的感情發展很快,謝豹飛辭去了一切應酬,專心陪她到各個島上游玩。聽說還送她一艘非常現代化的遊艇。” 田歌的父親立即打斷他:“不要這樣!現階段不能接受這樣貴重的禮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田延豹嘆息一聲:“我會轉達你的意見。我想田歌也會這樣想的,至於能否推掉只有走著瞧了。” 他苦笑著掛了電話,沒敢把全部實情告訴叔叔。他又同妻子通了話。夏秋君快言快語地說:“我們都看了報導,謝豹飛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小歌子逮住他了嗎?” 田延豹無法直接回答,只是含煳地說:“他們在一塊兒。” “那就好,抓緊點,別讓他溜了,這可是條又肥又嫩的大魚呢。聽說他還給小歌子送一艘很漂亮的遊船?那要值多少錢呀,總得上百萬吧,田歌真有福氣,就是婚事不成,也不吃虧了。” 田延豹的臉色沉下來,實在聽不下去這些粗俗的談話。好在妻子已經轉了話題:“那兒天氣怎麼樣?北京今年的天氣熱得夠邪虎。回來時別忘了給牛牛買禮物。” 他們閒扯幾句,田延豹已困得兩眼乾澀,說:“沒別的事,我要掛電話了,這兒是凌晨三點,我們還沒眨眼呢。再見。” “對了,你要幫田歌把好關,那艘遊船送給田歌,是光嘴上說說,還是有硬幫幫的證書?別讓謝豹飛把小歌子給耍了。” 田延豹冷淡地說:“我沒問過,也不想問。”他掛斷電話,枕著雙臂沉悶地盯著天花板。他不能說自己的婚姻是失敗的,實際上,他的妻子相當能幹,也非常顧家,她的全部世界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但是,他和妻子難得有共同語言,因為她太“實際”了。她念念不忘小姑子的遊艇,肯定有一個潛意識的動機:想在田歌獲得的物質利益上分一杯羹。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臉紅。良久,他才甩掉不快,對隔壁的費新吾說:“我要睡覺了,你還不睡?查到什麼東西了嗎?” “沒有。我瀏覽了世界上幾家大報的電子版,只在信使報上有一則報導,還是正面的。” 田延豹摁滅了床頭燈,低聲咕噥著:“睡吧,我真服你老費,60歲的人,精神這麼好。” 費新吾已經準備退出互聯網了,不過他隨即把目光停在一篇文章上。它的作者署名是羅伯特。蓋納,《星報》實習記者,這篇文章明顯與眾不同。 “……鮑菲·謝7歲前與我同住在一個街區,我們還有幸作過一年同學。可能因為熟人中難以產生偉人的緣故吧,我對鮑菲的世紀性成績一直心存疑慮。它過於突兀,過於不循常規,簡單說吧,能一舉實現如此驚人的突破,最大的可能,是他使用了某種興奮劑或禁用方法,而且一定是某種新的、高效的、人所不知的藥物或方法。 “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想想吧,近幾十年中,興奮劑的發展和更新什麼時候停止過?科學的迅猛發展為興奮劑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天地。知道下面的事實並非毫無意義:鮑菲的父母都是最前沿的、極富才華的生物學家和醫學科學家。 “三天來,我已採訪了鮑菲的母親方若華女士,採訪了鮑菲之父謝可徵教授所在的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方女士退休前也在該院工作),所得證據傾向於支持我的猜測。鮑菲可能並沒有使用興奮劑,但很可能(被)使用了某種基因工程方法……”文章很長,他一目十行地看著,心情漸漸沉重。他沒有關機,回到臥室喊醒了同伴: “小田,那兒有一篇報導,你去看看吧。” 睡意朦朧的小田看看他的臉色,沒有說話就下床了。 20分鐘後他關了電腦,回到床上。兩人沒有交談,都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很久以後田延豹才憤憤地說:“這個羅伯特是誰?是不是給我們打匿名電話的那個人?” 費新吾猶疑地說:“誰知道呢。此人在文章中說他與鮑菲同年,那他就是二十五六歲的年青人。但打匿名電話的,憑我的感覺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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