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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少年閃電俠 王晋康 5461 2018-03-14
“水一方”旅館座落在白河的月亮島上,俯瞰著如鏡水面,周圍垂柳依依,綠草茵茵,環境十分幽雅。上午,趁著客人大都出門時,李月英到四樓各個房間打掃衛生。她是肥肥的媽,比肥肥還要胖。渾圓的腰,大像一樣的臀部,說話像打雷似的,為人熱情豪爽,同事們都喜歡她。 四樓的客房中有三個日本客人,是前天來的。一位老先生叫麻原義仁,已經89歲了,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他在室內愛穿一件和服,在李月英眼裡,這身和服頗似中國道士們作法時所披的羽氅。老先生會說流利的中國話,老是笑瞇瞇的,見人先哈腰。另外兩位是一對夫妻,女的大約三十二三歲,長得很漂亮,言語不多,臉上總是帶著冷冷的神色。她在登記時寫的名字是麻原芳子,大概是老人家的孫女。她丈夫叫阿部仲雄,至少比她大十歲,終日面色陰沉。他是個啞巴,李月英曾看到夫妻二人在打啞語。

收拾老先生的423房間時,他穿著和服木屐從外邊踱進來,進門先含笑點頭:“你好,我在屋裡不妨礙你幹活吧。” 月英在屋裡來回拖動著吸塵器:“不礙的不礙的。老先生出去散步了?” “對,這兒真漂亮!中國,文明古國;南陽,中國的歷史名城。枕伏牛而蹬江漢,襟三江而帶群湖。南陽地位很特殊,恰好是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新石器文化的交匯處。夏商時期已經建城,周朝時是國舅申伯的封地。漢唐時是全國著名都市。南陽的歷史名人車載斗量,有范蠡、百里奚、劉秀、張衡、張仲景、范曄、范縝、庾信、岑參、張巡……南陽,偉大的名城!” 老人點著腦袋,一詠三歎。李月英聽得十分佩服,這個小日本懂的真多,比我這個南陽人還強哩。這時老人轉了話題:“聽說南陽又出了一個名人,一個少年俠客,閃電俠,朱小剛君?”

李月英一愣:豬笑崗君?日本名字?但她馬上猜到了:“你是說朱小剛,小剛?你咋知道的?” “日本也有個與這兒名字相同的的南陽市,你知道嗎?” “知道。不久前日本南陽市代表團還來訪問過,就住在這個賓館裡。” “那就對嘍,我就是聽他們說的。” 李月英關了吸塵器,開心地說:“那你算問對人啦,說不定,告訴你的先生也是聽我說的呢。那個閃電俠,朱小剛君,是我女兒姜菲菲的同學,好朋友,常到我家玩呢。” “他真的能徒步追上汽車,真的練成了小龍女的天羅地網勢,能把九九八十一隻麻雀用手圈在懷裡?” “可不咋的。我女兒親眼見的呀。”她笑道,“你們日本人也看金庸的武俠小說,也知道小龍女?” 日本老人緊緊追問:“那麼,朱小剛君的師傅是誰?他一定是個功力超絕的武學宗師。”

“他沒有師傅。”李月英斷然說,“實際上,兩個月前小剛還是個普通孩子,和我們菲菲,和馬田、白易都一樣。他扔'四連珠'還不如我家菲菲呢。聽說他後來喝了一瓶神仙水,功力立馬就提高了。嘿,這種神仙水比金庸說的什麼莽牯朱蛤,什麼雪蓮朱果還要靈光呢。” 日本老人連聲驚嘆:“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議了。我能見見這位神功驚人的閃電俠嗎?” “當然能。他們都在臥龍中學上學,今天是在校學習日,下午四點放學。想見的話,四點鐘去吧。” “多謝您啦。”日本老人禮貌恭謹的說,連連鞠躬。李月英去打掃隔壁房間時,老人把孫女和孫女婿喊過去,關起房門,商量了很久。 下午四點,小剛和同學們象麻雀一樣飛出校門。今天他騎了一輛簇新的電力腳踏兩用自行車,是用燕子姐姐給的錢買的。凌燕姐姐已經出院了,不過還不能下床。小剛和白易去看過幾次,每次都碰上成哥。成哥常用輪椅推著燕子姐姐到街心花壇,低著頭,有說不完的話。看來,白易的猜測歪打正著,他們倆真的可能成一家哩。小剛他們已經知道,成哥既沒結婚,也沒談對象。

校門口停了一輛皇冠車,兩男一女立在車邊,巴巴地望著這邊。打從第一眼起,小剛就知道這仨人是外國人,很可能是日本人。因為中國人和日本人儘管外貌相似,但總是有一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區別。肥肥在後邊喊:“小剛,等等我!” 那三人聽到喊聲忙迎過來,其中年紀最大的人用漢語問:“請問先生是朱小剛君嗎?” 他的中國話還蠻地道哩,小剛點點頭:“對,我叫朱小剛,你們是日本客人吧。” 日本老人激動得又是抱拳又是打躬:“朱小剛君,我總算找到你了。我在50年前就是金庸大俠的痴迷弟子,本人也嗜好習武,年輕時還是柔道高手哩。我也一向心儀中國武術。不久前聽說你的大名,特意帶上孫女和孫女婿來登門拜師。希望大俠伏念我的誠心,收下這兩個不成材的弟子。”

小剛撓撓頭,又是得意又是難為情。你看,一不小心就成國際名人啦,竟有外國人千里迢迢跑來投師。當然,小剛知道自己當不了師傅,除非讓這幾個日本人也喝神力1號。但神力1號還沒生產出來,即使生產出來,他也無權送給一個外國人先喝。日本老人看出他的猶豫,回頭斷喝道: “不懂事的小輩,還不快來拜見師尊?朱君,”他問小剛,“您說他們該怎樣行禮?” 身後的同學們起烘:當然是按中國的禮節啦,當然是按古代江湖上的禮節啦。 那個女子搶前一步,作勢要拜下去。小剛心裡說糟糕,這個國際玩笑開大了,忙喊著:千萬別! ……不過那女子沒拜下去,讓身後的男人拉住了。男子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小剛,又用啞語手勢比劃著。女子扭回頭,用生硬的中國話對小剛翻譯道:“我丈夫說他想露幾手粗淺功夫,讓朱小剛君看看,他是否夠格作徒弟。我丈夫還說,久聞大俠威名,是否有幸親眼見見大俠的精妙功夫?”

這時,連身後的同學們都聽出來了,這個日本男人不是來拜師,是來向小剛叫陣的。老人怒沖沖地喊:“不許放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真正阻攔。馬田從人縫裡擠出來喊:“小剛,露兩手給他看看,看他狂的!走,到前邊花園去!” 不容小剛分說,同學們已嘻嘻哈哈地擁上他到河邊花園去了。同學們大都聽說過有關小剛的傳說,但親眼目睹的並不多,正巴不得藉此開開眼界,所以幾乎全班都跟來了,前唿後擁,煞是熱鬧。到了花園的草坪上,那個男人搶先一步站到空地上,馬步微蹲,兩手相扣,他妻子對大家說: “我丈夫說,請你們去把他摔倒,上多少人都行。” 日本老人這會兒不提拜師的事了,含笑旁觀。十幾個男孩嗷地一聲撲過去,團團圍住那人,有的抱頭,有的摟腰,有的扯腿。但無論他們怎樣用力,那男人的雙腳像是扎在地上,紋風不動。僵持了十幾分鐘,那人突然一發力,身體一掄,把十幾個孩子摔落一地。

十幾個男孩爬起來,氣喘吁籲的,對這個日本鬼子暗暗佩服。小剛一直冷靜地旁觀著,他知道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這些同學們毫無摔跤經驗,他們的力量都分散了。當然,你也不能不承認,這個男人確實有兩下子。馬田喘息著說:“小剛,我們這一陣丟了面子,你快上吧,把看家本領都使出來。” 日本老人笑瞇瞇地瞅著他,那對夫妻也抱著膀子斜睨著,目光中隱含得意。小剛無奈地說:“好吧,你們這是趕著鴨子上架——趕鴨子上架,你們懂不懂?” 日本老人連連點頭:“懂,懂。我們知道這是少俠的自謙。” “好吧,菲菲,你的石子還在口袋裡嗎?” “在。”菲菲掏出十幾粒石子,小剛只撿了三隻,難為情地說:“我這點微末本事真不該來現醜,全是你們逼的。”他定定神,把石子拋向空中,左拋右接,手忙腳亂地堅持了3秒鐘,石子就撲塔塔落到地上。 “今天玩得不好,嘿嘿。”

三個日本人和十幾位同學都懷疑地看著他。日本老人沉默一會兒說:“聽說你善接飛刀?” 小剛嚇了一跳:“飛刀!那哪成呀。飛刀——多危險!” 中年男人不耐煩磨嘴了,他呀呀叫著(原來是個啞巴,難怪一直是那個女人代他說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短刀噼面擲過來。小剛“啊呀”驚叫一聲,嚇傻了,眼睜睜看著飛刀射向胸口,又落下來——原來那把寒光閃閃的飛刀根本沒有刃口和刃尖。小剛嚇得坐到草地上,驚恐地瞪著日本人。啞巴鄙夷地拾起飛刀,三個日本人互相看看,一言不發,冷笑著開上車走了。 馬田他們都面紅耳赤,沒見過小剛本領的同學更是懷疑地盯著他。等日本人的汽車拐過街角,馬田和肥肥就迫不及待地發難了: “小剛,你咋整的……”

“給中國人丟臉……”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小剛忽然嘿嘿地笑了,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向肥肥伸出手:“拿來。” 肥肥心想莫非小剛受了刺激神經失常了? “拿來什麼?” “石子呀。” 他接過全部石子,數數,共有12粒。 “餵,都看清啦!”然後左手微動,一顆顆石子你追我趕地躍入空中,拉出一條穩定的、閃亮的白線。周圍沒有喝采聲——同學們真正看傻了。他耍了3分鐘,在欽羨驚訝的目光中,很瀟灑地作了收式。立時,人群中爆發出狂熱的叫好聲,惹得鐵欄外的路人也轉過目光。馬田一腦門問號:“原來你今天不是發揮失常呀,那是為什麼?” 小剛乾脆地說:“我討厭這三個傢伙。” “為什麼?我看他們都是好人,尤其是那個老人,慈眉善目,仙風道骨……”

“不,他們三個的眼睛中常常閃出一絲陰光,尤其是那老傢伙。當然,這些陰光一閃即逝,你們注意不到。但你們知道我的反應速度,對我來說,那一閃即逝的瞬間就像是電影中的定格畫面。你們想想,對著這麼一個定格畫面看著那道陰光是啥滋味兒!再不把他們打發走,我要把中午的韭菜包子都嘔出來了!” 同學們都哄然笑了,彭丁丁問:“這麼說,你是故意假裝著不能躲開飛刀了,對吧。” “嗯。” 彭丁丁由衷地說:“你真勇敢。” 小剛不好意思地說:“啥子勇敢呀,那把飛刀一出手我就看清了,是把特製的刀,雖然寒光耀眼,實際刀頭是圓的,根本沒有刃口,而且,方向是向著我的胸口而不是眼睛。否則,我決不會冒險的。” “那麼,這三個日本人是什麼目的?”白易問。 小剛老實承認:“不知道,我不會觀心術,不能看出別人的思維——好像金庸、古龍筆下也沒出現過觀心術吧。” 同學們笑了,簇擁著小剛離開花園。 第二天,李月英打掃衛生時看見,麻原先生的行囊已經準備好。他不在室內,肯定是去例行的飯後散步。收拾衛生間時,聽見木屐聲踢踢嗒嗒地回來了。李月英隔著房門熱情地問侯:“你好,麻原先生,今天要走了嗎?是不是回國?祝你一路順風。” 沒有回音。外面的麻原先生冷著臉,不理不睬。但衛生間裡的李月英沒看到這副嘴臉,仍然邊幹活邊聊天:“昨天見到小剛了嗎?你不是說想讓孫女拜師學藝嗎?” 麻原先生實在忍不住了,喝道:“你的說話,大大的不可靠!”惱怒中他把日本味兒帶出來了,“朱小剛根本沒有武功,連一把小小的飛刀也躲不過!” 李月英從衛生間探出腦袋,驚奇地說:“小剛被飛刀紮傷了?沒聽菲菲說呀。”她看到麻原的冷臉,覺得受了侮辱,大聲反駁道:“你說我的話不可靠?那是我女兒親口說的。也許多少會有點誇大——菲菲是個13歲的孩子,這個年齡的女孩兒說話難免誇張一些。但絕不會誇張得沒邊兒,我女兒的脾性我知道!那天晚上她激動得很長時間睡不著覺,還說朱伯伯——就是小剛的父親,有名的科學家——答應讓他們都喝神仙水。這些話絕不會假!” “但我們親眼看見了小剛的表演……” “那就是小剛在有意裝憨。”李月英肯定地說,“這叫真人不露相,遊戲風塵。比如濟公菩薩就是破衣爛靴,搖著把破蒲扇。還有少林寺的燒火僧……這種事多了。你們日本人不懂的。我咋說你才能相信呢?對,猩猩!”她忽然想到一個確鑿的例證,“喝過神仙水的不光小剛,還有一頭猩猩呢。它叫獨孤大俠,比小剛出道還早。我女兒說,親眼見過獨孤大俠用牙齒叼住飛箭,用鐵棒擊落子彈。就算把小孩子的話打個折扣,這頭猩猩的武功也夠驚人了。對了,那頭猩猩還能聽懂人話,還能打啞語呢。不信,你讓那位啞先生去試試——日本啞語和中國啞語一樣不一樣呀。” 聽完這段話,老傢伙的態度立刻就變了,滿臉堆上討好的笑容:“真的,那太驚人了。請原諒我剛才的粗魯。因為我對朱小剛君太崇拜了,所以看到他……就難免失望。這頭猩猩是養在朱小剛君家裡嗎?” “不,在他爸媽的研究所裡。研究所就在臥龍崗下邊,不遠。” “太謝謝您啦,真的太謝謝您啦。” 麻原先生立即趕到隔壁。等李月英過去打掃衛生時,三個人還關著門在裡面唧咕。不久,他們就拎上行囊喜氣洋洋地走了,說是機票已訂,不能多停。 “那頭神奇的猩猩,還有神功驚人的朱小剛君,只有下次訪華時再去拜訪了。沙揚那拉!” 他們匆匆走後,李月英多少有點後悔——今天自己的話是不是多了一點兒?不過,她很快拋開這個念頭,照舊興致勃勃地干活,聊天,開玩笑。如果有人告訴她,這三個日本客人的真實身份是邪教組織奧姆真理教的首領和骨幹,她一定會悔之無及。不,即使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世界上還有這麼一些人,他們活在世上的唯一樂趣便是給死神作倀鬼! 奧姆真理教認為這個世界是罪惡的,只有拋棄肉體升入天國才是唯一有效的贖罪。持這種觀點的邪教在世界上還有不少,不過那些人大多滿足於“說服”自己的教眾去自殺。而奧姆真理教則認為這樣做太自私,效率太低。幾十年來,他們處心積慮地尋找某種快速的、廉價的死亡方法,以幫助50億愚昧的、未能信服神諭的人早日進入天國。 1995年3月20日,奧姆真理教在東京地鐵釋放沙林毒氣,造成數百人中毒。這只是他們眾多努力中小小一朵浪花。他們曾派信徒到澳大利亞盜竊鈾礦石以製取核彈,去扎伊爾盜取埃博拉病毒(這是一種兇惡的出血熱,死亡率100%),到前蘇聯偷盜核彈,到伊拉克偷盜炭疽菌、肉毒桿菌毒素、單端孢菌素、VX製劑,塔崩製劑等生化製劑。對奧姆真理教來說,這些製劑都是功德無量的東西。比如肉毒毒素,一匙之量就能使600萬人死亡。從這個意義上說,那些下令研製這些生化武器的政治家們真是奧姆教最忠誠的教外信徒。 不過,這些努力都沒有成功,麻原也被逮捕,在日本監獄裡度過了半生。但是,四十年的牢獄之災並不能磨蝕麻原先生的信仰和鬥志。今年他89歲,因人道主義的原因被釋放。不久他無意中聽說了中國南陽的一位少年超人,於是他立即燃起了新的希望。 他擺脫了警方的監視,化名進入中國。現在,他們離開“水一方”賓館後,並沒有趕往機場。他們把行李寄放在火車站,隨後就消失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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