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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中國龍

尋找中國龍

王晋康

  • 科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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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7325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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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尋找中國龍 王晋康 9789 2018-03-14
其實早在台商黃先生約見他之前,庫區派出所所長郭洪就對那家住戶有所懷疑了。這個派出所負責丹江水庫在渠首段的治安。丹江是漢水的支流,是國內未被污染過的少數大河之一。一線白水從商洛山中蜿蜒而來,在湖北丹江口市被一條大壩攔截,形成一個煙波浩渺的人工湖,庫容雄居亞洲第一。後來為了向北京送水,大壩加高到176米,水面擴大到1500平方公里,使這兒的風光更加綺麗。萬頃碧水,微波不起,嵌著湖邊疏淡的山影。為了保證水質的清潔,對湖中的航運有嚴格的限制,船隻不多,偶爾有一艘漂亮的遊輪從湖面上駛過,更多的時候,湖面上顯得空曠寂寥。 丹江湖是嵌在萬山叢中的一塊神鏡。俗話說,山不在高,有水則靈,何況這兒位居中國地理位置的中心,氣候適宜,周圍沒有過度開發,保持著天然的神韻,確實是一片洞天福地。大壩加高後,馬上有獨具慧眼的房產開發商相中了這片福地,著手建造高檔的別墅,一片片紅白色的小洋樓如雨後的蘑菇,很快散佈在湖邊和半山坡上。不過這個過程馬上被中斷了,原因是相同的:盡量保持水庫的自然風貌。只有那些起得最早的鳥兒吃到了蟲子,大約有一百多家富豪有幸在這兒購置了房產。

庫區派出所就是這時成立的,特地從南陽選調了精兵強將,郭洪就是那時調過來的。雖然這兒的高檔住宅區後來未能成氣候,但郭洪從沒放鬆過警覺。別看這兒只有一百多名短期的外來住戶,但個個都是達官富商,社會名流,不論哪一個出了點意外,都會在國內外幾十家報紙的頭版看到有關的報導。郭洪可不敢拿自己的職責開玩笑。不過,總的說來,他調來的五年中這里相當平靜。這一帶民風淳樸,外來戶又多是短時休假,來去匆匆。即使有少數居住時間較長的住戶,也都採取相對封閉的生活方式,與周圍的山民來往不多。 郭洪今年29歲,從公安大學畢業沒幾年,還沒成家。有時回到南陽或鄭州和同學們聚會,大家都說他窩在這個小地方耽誤了前程。不過郭洪倒是相當達觀。他說,這裡錦山繡水,遠離塵囂。有錢人在商場搏鬥了一生,晚年才能到這兒享享清福。我年紀輕輕的就達到他們的境界,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同學們倒讓他說動了,說早晚要割斷塵緣,約齊了來這兒隱居。

這都是閒話,且不去說它。在黃姓台商約見他之前,他有所懷疑的住家是一幢單獨的別墅,由一位姓鮮的留美博士購置。和其它房主不同,這個房主相當年輕,只有32歲,回國五年就創下億萬家產。想想這些人賺錢如此容易,郭洪有時也難免心中不平,不過他總是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拋開了。那所別墅他沒進去過,只知道院子很大,紅白相間的院牆,院內種了很多南方的名木,不過都還沒有長大,深綠色的樹梢剛剛超過院牆。院內是一幢二層小樓,從牆外能看到小樓極為寬大的涼台,朝南的窗戶是全景式的,佔了整整一面牆壁。聽說院內還有一個花崗石砌的游泳池,池水來自半山中的一道山泉,山泉灌滿游泳池後再向下漫溢,所以池里永遠是一池活水。 鮮先生很少到這兒來,只有一位同樣姓鮮的老頭在這兒看門,肯定是他的族人吧。老頭是個非常本份的人,說一口很難懂的福建話,老鄉們都聽不懂,所以他與外人接觸不多,平時深居簡出,除了出門採買,一般就窩在家中收拾花草。郭洪上大學時同宿舍有一個福建同學,所以福建話還能聽懂幾句。他與老鮮頭攀談過幾次,那個難得有談伴的老頭簡直拿他當成親人了,只要他不說走,老鮮頭可以一直和他聊到閏八月。

聽鮮老頭說,他的主人只來這兒住過一次:“商場如戰場,生意人辛苦噢!”所以這間偌大的別墅只有老鮮頭一個人常住。不過,一年半之前搬來三個人,其中一對是夫妻,男的叫陳蛟,是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子,大約三十出頭;女的叫何曼,是一個漂亮姑娘,年紀差不多。兩人都是有學問人,暫住證上填的是留美博士。第三個人四十多歲,姓顧,看來是他們的僱員。老鮮頭曾對郭洪說,他們是主人的朋友,來這兒暫住,主人不讓他們交房租。不過他們這次“暫住”倒是滿長久的,也相當地興師動眾。他們搬來後,經常有一輛小貨車往這裡運東西,一般是夜裡運,神神秘秘的。見過的老鄉說,車上都是籠子,裝著一些小動物,夜裡看不清是什麼。這之後,那個姓顧的中年人常常向老鄉們採購青草、野物和肉類,自然是飼養動物用的。看來老鄉們所言屬實。

還有一點比較奇怪,他們並不光往這兒運動物,隔一段時間,他們會把那些動物運走,再把新的運來。郭洪耳朵中灌了一些街談巷議後,心中也有些疑惑:這對夫婦不會是野生動物販子吧。他想可能性不大。因為這裡是淺山區,本地沒有多少野物,一個動物販子乾嘛選這兒落腳呢。中轉站?似乎也不必選這麼豪華的別墅。說個笑話,一旦行藏敗露,讓政府把窩贓的房屋沒收,他們可要賠血本啦。 陳蛟、何曼夫妻也不像是作姦犯科的人,他們來辦暫住證時和郭洪打過交道,後來在山口還遇見過幾次。兩人溫文爾雅,談吐不俗,目光清徹,看他們心地坦誠的樣子,你再懷疑他們簡直是於心不忍。 不過這事總有那麼一點不正常。他一直想找老鮮頭了解一下,可最近一直沒有見到他。所裡的女民警小李子也聽到這些反映,這兩天老在郭洪耳邊唧咕。郭洪說:別唧咕了,明天咱們去拜訪他們,來個現場調查,行不?

別墅裝著兩扇漂亮的鐵藝大門,裝有可視聽監視系統。按了門鈴,立即響起老鮮頭高興的聲音:“是郭所長啊,歡迎歡迎。我這就下去開門。”郭洪說,老鮮頭你好,我想拜訪陳蛟夫婦,麻煩你通報一聲。聽見踢踢踏踏的聲音從住室裡出來,老鮮頭開了門,把兩人領到客廳。客廳的屋頂是透明頂棚,陽光明亮,屋裡擺滿了濃綠的熱帶植物,側面是一隻異形玻璃鋼茶几,茶几腿深陷在毛茸茸的地毯裡。老鮮頭殷勤地沏上熱茶,郭洪和他閒聊幾句,說好長時間沒見他了。老鮮頭解釋,陳蛟夫婦借住這里後,一切花銷由他們負責,採買也由他們幹,出門的機會就少了。這時男女主人已經走進客廳,老遠就嚷著歡迎歡迎。他們顯然是剛幹過什麼力氣活,額頭汗津津的,都是一身短打扮:西式短褲,背心。不過這身短衣短褲在兩人身上所起的作用不同,陳蛟顯得更加矮胖,而何曼卻顯得格外曲線玲瓏。小李子顯然對女主人很有好感,兩人很快就挽起胳臂坐到一塊兒了。男主人緊緊握著郭洪的手說:

“歡迎歡迎,我們的父母官,按說我們該去拜訪的,一向窮忙,是我們失禮了。” 郭洪趁機直入主題:“是啊,我看你們搬來後一直很忙的,車輛進進出出,在忙什么生意?” 陳蛟笑道:“哪有什么生意。都是一些小動物,我太太最喜歡小寵物了。” 郭洪看看小李,小李乖巧地接上話頭:“小動物?我最喜歡小動物了,能不能讓我參觀參觀?” 那對夫婦互相看了一眼,爽快地答應了。他們領客人到後院,這兒新建了一排石屋,比較簡陋,與主建築的豪華形成鮮明的對照。石屋分成一間一間的,都是住的動物,倒沒有鋼筋護網之類的東西,院門敞開著,住戶都是些可愛的幼獸,有小羊羔,小鹿,一隻小金雕,甚至還有一隻虎頭虎腦的小虎崽!看見主人來了,小傢伙們迫不及待地奔過來,偎在主人的腳下,只有那隻小金雕仍停在屋角的枯枝上,用冷淡的黃眼珠盯著客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小李子最喜歡那頭小虎崽,俯下身想去撫摸,但她顯然低估了山大王的威風。別看這個小傢伙不比貓大多少,竟然也呲牙裂嘴,在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把小李子嚇得趕快縮回手。何曼安慰她:別怕,它和你不熟,實際上它非常乖的,說著俯下身把虎崽抱到懷裡,虎崽張牙舞爪地咬何曼的手指,小李子不由把心提到半空中——畢竟是一隻老虎啊,它的一口白森森的鋼牙讓人畏懼。但虎崽只是在與主人嬉鬧,並不真的用力咬。

再往前是那個花崗岩游泳池,現在已經變成養魚池了,魚的品種很雜,有金魚,鯉魚,還有四五種鱗甲非常漂亮的熱帶魚,郭洪和小李都叫不上名字。 “真可愛,這些小傢伙們真可愛。”郭洪說,“聽老鄉們說還有一隻熊崽呢,在哪兒?” “不在了,已經還掉了。” “還掉?還給誰?” 陳蛟笑了:“還給動物園哪。你以為這些小動物都是我們買的?我可沒有這麼多錢來滿足太太的癖好。這些都是動物園的,生下後委託我們餵養兩三個月,再送還他們。” “這是你們的職業?” 陳蛟含煳地說:“算是職業,也算是愛好吧。” 郭洪似不在意地問:“都是哪些動物園?” 陳蛟還沒答話,何曼快言快語地說:“所長是不是有懷疑啊,懷疑我們倒賣野生動物?”

“哪裡哪裡……” 何曼格格地笑著:“別掩飾了,知道你們無事不登三寶殿。” 郭洪索性把話說開了:“很抱歉,我們是聽到一些反映,只好來坐實一下。莫見怪,我們幹的就是這個工作。” “沒關係沒關係。這樣吧,一會兒我給你一個名單,我們打交道的動物園都在上邊,有電話號碼,你們可以去查問。” 郭洪的確有點不好意思,但他並沒有拒絕:“謝謝。不好意思啊,我們是職責所繫。” 看到這兒,他們的懷疑基本排除了。很明顯,這些小動物都不像是野生的,它們與人很親近,肯定是動物園里長大的乖寶寶。再說,這對年輕夫妻看起來……雖說不能以相貌和風度來判斷罪犯,但第一面的直覺印象常常很準確的。 一行四人向小樓返回時,郭洪指著小樓說:“真漂亮,內部肯定更漂亮吧。”陳蛟何曼笑著,不接他們的話頭。郭洪向小李使個眼色,小李挽起何曼的胳臂說:“何姐,領我們參觀參觀吧。”

沒想到何曼一口拒絕了:“啊,對不起,我們也是藉住,不好擅自作主。等真正的主人回來再說吧。” 他們在客廳又坐了一會兒,臨走時何曼真的給了一張各個動物園負責人的聯繫電話。他們在大門口告別,郭洪邀老鮮頭得空兒去派出所玩,便和小李子離開這裡。路上,他們覺得這次家訪並沒徹底解決問題。雖說懷疑基本排除,但仍有說不通的地方:他們不願客人參觀房屋,那裡有什麼秘密嗎?他們年紀輕輕的在這兒一住兩年,沒有正當工作嗎?為了“太太的癖好”,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回到派出所,他們立即和各個動物園進行聯繫。沒錯,南陽、鄭州和北京動物園都承認有這麼一個協議,生下的幼獸(幼禽)交陳蛟何曼夫婦餵養一段時間,兩個月到五個月不等,然後再還給動物園。在這中間,如有死亡由陳氏夫婦賠償,如無意外,動物園不要租借費也不給飼養費。有位負責人透露一句,說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唿,叫支持陳氏夫婦的研究工作。至於是什麼研究,沒有說明。

郭洪不死心,又查出房主鮮先生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那邊是一個甜美的女聲:“這裡是天極公司。請問您有什麼事情?”郭洪說,我是丹江庫區派出所的所長,有件事想找鮮總了解一下。那邊讓稍等,片刻後話筒裡響起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你好,郭所長。不不,談不上打擾,丹江湖是我的半個家鄉,你是我的半個父母官哩。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效勞?” 聽了郭洪的詢問,他說,他的別墅確實是藉給這位姓陳的好友了,他們是在美國讀博士時結識的。聽陳蛟說要進行一項短期的生物學研究,具體內容不詳。 “不知道這位老兄把我的新房子糟蹋成什麼樣子了呢,老實說我已經後悔不該借了!”聽筒中是一陣大笑。 “怎麼,那兒出什麼事了嗎?” 郭洪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他們在那兒養了許多動物,運進運出的,我以為他們兩個是野生動物販子呢。” 對方笑了:“陳蛟販賣野生動物?這真成笑話了,那對夫妻什麼都會幹,就是不會做生意。放心,他們絕不會是動物販子。沒別的事了吧,再見。” 打了這個電話,郭洪對陳氏夫婦的懷疑算是全排除了。 一個月後他接到那位黃姓台商的電話。那是晚上9點半,老台商打通了他宿舍的電話。話筒中都能聽出通話人十分不好意思:“對不起,打擾了打擾了,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忽然心血來潮,想見郭所長談一件小事。值班民警告訴了貴府的電話,冒昧得很,希望沒讓你為難。” 郭洪說沒關係沒關係,為住戶服務,是派出所應盡的義務嘛。台商說要過來見他,郭洪說你不要跑了,我知道你的住址,我去吧。 10分鐘後,他騎摩託來到台商的別墅,那兒與鮮先生的別墅很近。老台商在門口迎接,連聲說著打擾。客廳裡已經煮了咖啡,茶几上擺滿水果,年輕的女主人介紹說,這些是台灣的特產,有蓮霧、柳橙、鳳梨等,請郭先生享用。郭洪吃著水果,和兩人寒暄一會兒,等著主人開始主題。過一會兒,黃先生很突然地拿出一副眼鏡遞給他:“這是E—2025雙眼紅外線星光夜視儀,解析度2000倍,可視距離1600英尺,紅外線可視距離200英尺。郭先生得否用過?” 郭洪說,在公安大學時用過,但庫區派出所沒有配備。他心里納悶,不知道黃先生要幹什麼:“請問……” 黃先生難為情地說:“這是我的小癖好,喜歡夜裡戴上它到野外觀察動物,晚上我常和內人到湖邊——你不要把我當成窺人隱私的小人啦!” 他妻子抿嘴一笑。郭洪笑著說:“不會的,不會的……” 黃先生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郭先生,你知道我們發現了什麼?龍!一條中國的龍!” 他非常激動,雙眼圓瞪,身體微微顫抖。郭洪微微一笑,沒把老人的話當真——在21世紀還相信這個,那未免太弱智啦。老台商馬上說:“我知道郭先生不會貿然相信我的話,所以先把這副夜視儀拿出來。請你試戴一下,請你試試。” 郭洪卻不過老人的執拗,把夜視儀戴上,又隨老人到院裡。在夜視儀裡,黑暗的院落和遠處的樹木清晰可辨,呈現鮮明的綠色。老人說,這種夜視儀的性能很好,所以,“我和妻子絕不是看錯了。”他妻子也點頭認可。 “那麼,請你詳細談談經過吧。” 黃先生說,10天前,那天陰雲很重,沒有月光,他和妻子戴著夜視儀去湖邊遊玩。剛到湖邊就听到很大的潑水聲,妻子擔心是大野物,小聲勸他躲開。正在這時,那個野物上岸了,夜視儀中看得很清楚,竟然是頭龍!頭上是枝枝椏椏的龍角,滿口亮晶晶的龍牙,身上的龍鱗閃閃發光。它正在地上蛇行,四隻龍爪拖在身後。 “我當時驚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知道龍只是中國人的傳說,自然界中從來沒有龍這種動物。但眼前的龍卻又真真切切。夜視儀的可視距離是600米,而那條龍距我們不到200米,所以看得很清楚。我把眼鏡給內人,內人比我更吃驚,失口喊:龍!那條龍聽見了這邊的動靜,轉眼間失去了踪影。” 他敘述時,妻子一直輕輕點頭,表示丈夫的敘述是真實的。郭洪當然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龍,除非是恐龍,但恐龍頭上不會有龍角——再說連恐龍也只存在於科幻電影裡。看這對夫妻的表情,他們不會是有意說謊,所以這里肯定有什麼差誤。 黃先生說,他們對這次目睹非常感興趣,此後幾晚,他們每天都去那一帶守候,昨晚又見到一次!仍是那片湖區,龍上岸後朝山上走了,他們追了一會兒,沒追上。 奇怪的是,關於第二次目睹他說得很含煳,尤其是追踪的情形語焉不詳,他和妻子的目光都有點躲躲閃閃。郭洪當時就看出這點反常,但沒想到黃先生會對他隱瞞什麼。黃先生特意把他請到家裡,不就是為了把這件事告訴他嘛,怎麼會隱瞞呢。一直到兩月後,當郭洪把確鑿消息告訴黃先生時,黃先生才抱歉地說:對不起,那天他們沒有說出全部實情,實際上他們在第二次目睹時,見到的可不是單獨一條龍——龍的身邊有一個女人!他和妻子追踪這一人一龍,一直追到鮮先生的別墅附近,那條龍突然消失了。他們當時沒向郭洪說出這點發現,是因為實在不願被別人當作“專愛窺視鄰居隱私”的小人,在台灣,這樣的事是非常遭忌的。郭洪不禁大搖其頭,不理解這些台灣紳士的心理。當然,沒有人會誇獎窺視鄰居隱私的行為,但是……這可是一條龍!世界上從來沒有發現過的龍!如果是郭洪發現它,而且發現它消失在鄰居的院中,他絕不會把這條消息悶在肚裡,而是不等天明就到鄰居家敲門啦。 那天黃先生還說: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但這件事不澄清,我一輩子不會心安的!我們華夏民族被稱為龍的傳人,有關龍的傳說在我們的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積澱,簡直可以說,龍不是神物,也不是動物,而是華夏民族的一分子!如果真的在丹江湖畔發現了龍的踪跡……當然我知道希望是很渺茫的,丹江水庫是人工湖,歷史並不悠久,傳說中的龍怎麼可能在這兒安家呢。不過,我真的希望這是真的——這可是我和內人親眼目睹啊。也許龍在遠古確實存在過?華夏民族的先民曾和龍共同生活在神州大地,並把龍的英姿留在傳說裡…… 年邁的黃先生說得十分動情,他的年輕妻子輕聲提醒他:時間不早了,讓郭警官回去休息吧。黃先生這才剎住話頭,把夜視儀放到郭洪懷裡: “請收下吧,讓它幫你揭開那個秘密。等有了確鑿消息一定要儘早通知我,我會立即坐飛機趕來的。” 郭洪笑著接受了這個饋贈,答應黃先生,如果發現龍的踪跡,定會第一個通知你們。 民警小李子和大劉都對夜視儀很感興趣,對有關“龍的傳說”則不以為然,說一定是黃先生人老眼花看錯了,郭洪說:還有黃夫人呢?黃夫人才30多歲,眼睛可不花。話雖這樣說,他同樣不相信黃先生的話。不過,為了對老人負責,也為了過過戴夜視儀的癮,他、小李子和大劉確實分班到湖邊去守了幾夜。什麼都沒發現,在老鄉們嘴裡也沒聽到什麼風聲。如果真有這麼大一條龍,總該有幾個老鄉們撞見吧!慢慢地,他們把這事放到腦後了。 夏天來了,學生們馬上就要放暑假。這天晚上湖邊很涼爽,沒有月亮,只有一天繁星如豆。郭洪閒來無事,又帶上夜視儀去湖邊了。其實就他內心而言,玩耍是主要的,對龍的探查只是附帶的事,他已經不相信會有什麼發現了。在夜視儀裡,黑暗的湖面泛著綠光,偶爾一條魚竄出水面,濺出一團明亮的水花。遠處的燈光在鏡中呈明亮的綠點,當你轉動頭部時,綠點會拉長為一條浮動的綠線。一隻剌猬,還有一條蛇,悄悄地爬過濱湖的小路。夜景很美,郭洪順著湖岸信步走著。忽然——他聽到嘩嘩的潑水聲,神經馬上繃緊了:也許那條龍真的出世了?定睛一看,哪裡是什麼龍唷,是一個穿泳衣的年輕女子,這會兒已經爬上岸,正在夜幕的掩護下脫掉游泳衣。郭洪一眼就認出那具窈窕的身影是鮮先生別墅的住客:何曼。郭洪臉紅了,忙扯下夜視儀,心想這一幕如果被何曼或別人瞅見,他可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派出所的所長是個窺隱狂!但他沒有馬上離開,因為在一剎那的腦筋飛轉中,他也悟到一些疑點:這麼黑的天,何曼獨自來湖里游泳?沒容他想清楚,那邊已亮起手電筒的光束,肯定是何曼穿戴整齊了,要回家了。這當兒湖中又響起一陣更大的水聲,然後,一個長長的黑影從湖里爬上來,快活地抖掉身上的水珠,跟在電筒光的後邊向這邊走來。 郭洪立即輕手輕腳地避開,把剛才扯掉的夜視儀重新戴上。何曼裊裊婷婷地走過來,一頭長發鬆開了,垂瀉在身後,穿著T恤和短裙。在她身後,就是黃先生反复描述過的場景:一個長長的身影,枝枝椏椏的龍角,扁平的龍尾,閃閃發亮的龍鱗。郭洪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大眼睛仔細觀看,沒錯,是龍!那條龍是蛇行的,四條鷹一樣的龍爪拖在身後。龍的形狀和黃先生的描述完全一樣,或者說,和華夏民族的傳說中所描繪的完全一樣。 就在這時,夜視儀的鏡面慢慢黯淡下來,是那兩節1.5伏的電池沒電了。前邊的電筒光閃亮著,看來她和它是走慣夜路的,在微弱的星光中走得很輕快。郭洪悄悄跟在後邊,但不敢跟得太近,怕何曼聽到他的腳步聲,這樣跟了一會兒,目標消失了。他想何曼肯定要回家吧,就徑直來到鮮先生的別墅門口。別墅裡靜無人聲,也許是何曼沒有回來,也許是她回來後已經安頓完畢。郭洪在院牆外待了很久,才不甘心地離開。 這以後郭洪天天晚上去偵察,常常守到凌晨兩三點。他沒有對同事們透露他的發現,存心想抓一個爆炸性新聞。他的身體雖然很棒,也架不住這樣折騰。 10天后,眼圈黑了,身體也瘦了一圈。小李子關心地問他哪兒不舒服,大劉笑著說:啥病,相思病唄,咱們的所長已經二十九了,你說他該不該著急。郭洪笑著由他們說,沒有辯解。 這些天他把電池準備得很足,口袋裡裝了10節新電池,再不會出現那天的故障了。又撲了幾次空,他決定放大偵察範圍。這天晚上沒月亮,依他的經驗,越是無月之夜越是可能有收穫。在巡行到一個山頂時,果然在夜視儀中發現了一立一臥的身影。他急忙俯下身子悄悄接近。仍是何曼和那條龍,但今天的氣氛顯然不同。那條龍正處於狂怒之中,低聲吼叫著,聲音雄渾,帶著金屬的尾音。雖然是在萬分的緊張中,郭洪還在心中自我陶醉:郭洪,除了陳蛟夫婦外,你恐怕是古往今來世界上唯一聽見“龍吟之聲”的人吧。何曼顯然是在盡力安撫那頭兇龍,雖然龍張牙舞爪地不讓她靠近,她仍低聲安慰著,一點一點向龍靠近。這會兒連遠處的郭洪都感受到了龍的怒意,不由為何曼捏一把汗。這個讓人膽戰心驚的場景持續了兩分鐘,何曼終於把龍惹火了,它低吼一聲,向何曼撲來,輕易地把何曼壓在身下,張開大嘴,露出森森白牙。震驚中的郭洪迅速抽出手槍,向那邊瞄準,但心中不免遲疑:這可是世界上唯一的龍啊,恐怕一開槍就會鑄成大錯啦。他的動作驚動了那邊,那條龍昂首向這邊傾聽著,連何曼也抬起腦袋向這邊傾聽。郭洪忙俯下身子,不慎踩斷一根樹枝,卡巴一聲,那條龍受驚,立即回頭向山林竄去。郭洪發現龍並不是在地上蛇行,而是像獵豹一樣,一縱一縱地奔跑,身軀嬌捷,步伐輕盈,轉眼間消失了。 他擔心著何曼的安全,正要喊,那邊已經問:“是誰呀。”手電光一晃一晃地過來了。郭洪忙下意識地扯下夜視儀,何曼走過來,很有禮貌地把手電光打在地上,利用反光看清了郭洪:“是郭所長啊,你們夜裡還要巡查嗎?” 郭洪說:“啊是的,今晚有點情況。何曼女士,這麼晚了,你一個人……” 何曼嫣然一笑:“我的一條小鹿丟失了,我來尋找。” 郭洪十分納悶,這就是那個被兇龍撲在身下、差點丟了性命的何曼嗎?她的姿態和聲音多少顯得不自然,但她至少維持了表面的鎮靜,這份掩飾工夫讓郭洪暗暗佩服。他小心地問:“我看到了那個身影,不大像鹿啊,我看見尾巴是扁的。” “天黑,你肯定看錯了。你手中拿的是什麼東西?” 郭洪忽然滿臉發燒——他想到前一次無意中窺見何曼裸體的場景。他滿可以說:這是夜視儀,我用它看得非常清楚,剛才你是和一條惡狠狠的龍在一起,差點被龍咬死,你幹嘛要對我說謊呢。但剎那間的慌亂讓他喪失了這個機會,他支支吾吾地說: “是夜視儀,不是派出所的警具,是台商黃先生贈我的。” 何曼顯然心緒不佳,沒看出他心中的鬼胎,也不願多寒暄,道了一聲再見,低著頭走了。她走後郭洪才醒過神,不由罵自己:你慌個什麼呀,倒像是乾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他忽然抽著鼻子——在何曼身後留下濃重的異味,可不是女人的香水味,而是一種很怪的臭味,帶點膩人的甜稍兒。這就怪了,何曼有這麼重的狐臭?那天在別墅里和她面對面談了很久,沒什麼感覺呀。 何曼的手電光消失在夜色中,郭洪重新戴上夜視儀,在龍消失的那片密林中查看一番。有些樹枝被折斷了,地上的落葉也被攪亂,但沒有留下足跡。他回過頭趕上何曼,一直跟到她的別墅。是老鮮頭開的門,兩人在門邊輕聲說了幾句,何曼似乎在輕輕搖頭,然後大門合攏,別墅又恢復了寧靜。 第二天一早郭洪就趕到這座公寓。他不想再和陳氏夫婦捉迷藏,要把這件事抖擻開了說,一定要弄清是不是有龍的存在,這條龍和何曼他們是什麼關係。但何曼和陳蛟都不在這裡了,老鮮頭說陳蛟早幾天已經離開,何曼是今早5點和顧先生一塊兒離開的,沒說到哪兒去。所有的小動物也都在早些時候全部送走。郭洪問老鮮頭,是否見過一條類似龍的動物?老鮮頭矢口否認。不過,憑郭洪的直覺,他認定老鮮頭是在說謊。因為他在否認時目光中有隻可意會的歉疚。也許是主人向他下過嚴格的禁令?郭洪嘆口氣,沒有再為難他。 那條龍(他和黃氏夫婦親眼看見的龍)也從此杳無踪影,就像是湖面上濺起的一朵轉瞬即逝的水花。後來他忍不住,把兩次相遇的情況對小李子和大劉說了,因為已經事過境遷,而且兩人畢竟沒有身臨其境,所以他們都不大信。他倆也曾幫所長認真分析過種種可能,甚至懷疑那是逼真的電動玩具,最後的結論是:不可能是一條真龍,活龍。 郭洪不再辯解,但決不相信自己兩次的目睹都是誤認。他悄悄地鍥而不捨地追查這件事。很長時間一直沒有進展,那條曾在丹江湖出現過的龍在這兒徹底消失了,連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似乎它是從第四維世界裡來的,真正是“神龍一現”、“神龍見首不見尾”。黃先生還打電話問過這件事,郭洪如實相告,並保證說自己絕不會放棄追查。黃先生嘆息著說:真希望能早日聽到一個肯定的消息啊。 這件事此後的突破並不是出現在現場探查中。有一天,他偶然在網上見到一個帖子,是一個叫“龍崽”的中學生貼上的,帖子裡正是他關心的內容。他大喜過望,很快查出龍崽住在西南方向300公里外一個叫潛龍山的地方。郭洪請了事假(對龍的追查不能列入派出所的公務中)到那座山里去了。一個星期後他回來了,立即要通台商黃先生的電話。那位老台商聽出是郭所長的電話,聲音都變直了: “郭所長嗎?郭先生嗎?是不是有了確定的消息?” 郭洪笑了:“是確定的消息,不過一言難盡。黃先生,我剛從潛龍山老龍背村返回,你乾脆把電話打到那兒,讓龍崽——是那個村里的一位中學生——把這事的根根稍稍全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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