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人忍飢挨餓,將自己關在六疊大小的私設實驗室中。桌上,父親留給他的兩台筆記本電腦正在高速運轉。
A4大小的白色筆記本電腦上,“GIFT”軟件的倒計時正在跳動。明晚就會計算出新藥物的結構。
另一台黑色的筆記本電腦再次與剛果連接了起來。同上次一樣,帕皮打來了電話,指示研人向奈傑爾·皮爾斯傳遞情報。可關鍵的衛星圖像,每十五分鐘就會中斷一次,他只好這樣斷斷續續地傳遞剛果的情報。他所見的圖像不是地球同步衛星所攝,而是繞地球運行的若干衛星陸續經過剛果上空時拍下的。衛星上搭載的攝像機也不一樣,一會兒是普通視頻,一會兒是紅外線圖像,一會兒又變成了古怪的黑白圖像。
黑色林海的特寫畫面出現時,研人緊盯著屏幕,搜索新的情報,但他看不見被樹木遮擋的森林內部的狀況。
“沒有更低位置拍下的偵察圖像嗎?”非洲大陸的皮爾斯問。
但研人看到的只有高軌道拍攝的圖像:“沒有。”
對方陷入漫長的沉默。偵察圖像剛消失,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為“不明號碼”。這是里斯本的定時聯絡。研人一邊再次感嘆將全地球聯繫起來的通信網,一邊接起了電話。
“我通報一下今天的數值。”莉迪亞·耶格哽咽著說。
她報告的是賈斯汀的血氣分析結果。通過分析動脈血就可以知道肺的狀況。研人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三個指標性數值。
“你那邊的情況怎樣?”莉迪亞問。
“正在進行藥物研發。”等待“GIFT”給出計算結果的研人只能如此回答。
“我等你的好消息。”莉迪亞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研人參照莉迪亞告知的動脈血氧分壓和ph數值,根據專業書上的氧離曲線,計算出了動脈血氧飽和度。這是表示血液中氧氣與血紅蛋白結合度的數值。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的末期症狀特徵,即肺泡出血一旦出現,氧飽和度就會急劇下降,不久後患者便會死亡。因為氧飽和度的下降速度是一定的,所以根據數值的變化,便能準確地計算出患者的生命還有多久。賈斯汀·耶格所剩的時間只有十七天。如果日本時間三月三日之前他沒能服用新藥,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父親生前定下的最後期限是二月末,可以說準確地預測到了賈斯汀病情的走勢。這恐怕也是智力遠超人類的新人類所為。
研人擔心的,是應該救治的另外一個患者小林舞花的病情。他很想掌握那孩子的檢查數值,但大學醫院已由警方監控,他無法聯絡實習醫生吉原,只能祈禱那孩子能活到藥物製成那天。
通信用的A5筆記本電腦發出短促的提示音,吸引了研人的目光。電腦收到了郵件。屏幕上出現了一段文字。研人告訴地球另一側的皮爾斯,他收到了新的情報。
在雨林中穿行的皮爾斯痛苦地喘著氣說:“給我念一下內容。”
郵件使用的是英文。研人一邊讀一邊在腦中將其翻譯為日語。看樣子是無線電通信記錄,裡面有一句說“導彈落點沒有發現屍體”。
“好了。謝謝,研人。”
“這是什麼?”
“應該是維和部隊截獲的敵人通信。”自稱父親舊友的美國人答道。
又到了等待時間。研人保存了文字,凝視著小型筆記本電腦。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如果這台機器有接收電子郵件的功能,它會不會也保存有過去的通信記錄?
父親從何時開始,基於何種理由牽扯到這件事中,這一直都是一個謎。研人覺得現在是解開謎團的絕佳機會,於是大膽地操作起電腦來。由於不熟悉這個從未用過的操作系統,他謹慎地操作鼠標,從硬盤中調出儲存的數據。打開的新窗口中出現了一長串文件,文件名都是英文。文件列表太長,研人不知從何入手。好不容易找出搜索功能後,研人將父親的姓名用英文拼出來,進行全文搜索。
瞬間搜出了許多文件。依次查看後,全是記錄父親經歷的報告。報告的抬頭都是一樣的:“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研人對這個名字全無頭緒,查看手邊的電子詞典後才知道它表示“國防部國防情報局”,是一種情報機構。
可是,為什麼這台電腦中會有情報機構的文件呢?研人迷惑了一會兒,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的答案。肯定是帕皮入侵了美國政府的通信網,竊取了情報機構的文件。既然他可以截獲軍事偵察衛星的圖像,這種事對他而言自然也易如反掌。
繼續查看文件,不久,研人發現了父親用日語撰寫的學術論文。那是關於姆布提·俾格米人病毒感染的調查報告。國防情報局的報告中增加了註釋:同一時期,奈傑爾·皮爾斯博士在同一地域進行人類學野外調查。對啊,研人也想了起來。 1996年,當剛果的國名還是紮伊爾的時候,父親和皮爾斯就在那個國家相識了。文件中還有一項是“已確認的其他在剛果的外國人”,人名有一大串。研人草草掃了一下,發現了父親之外的一個日本人的名字,不由得失聲叫了起來。
Dr.Yuri Sakai。
是坂井友理。那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人,同時期也在扎伊爾東部。父親和坂井友理在遠離日本的異國見過面?研人產生了不祥的預感,他想起了母親提過的一個詞:出軌。
研人對這個神秘的女醫生的名字進行搜索,結果發現了一份附有大頭照的文件。
研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躍入眼簾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似乎是護照或者別的什麼證件上的照片。雖然照片上看起來稍顯年輕,但那張不施粉黛的小臉讓研人斷定,此人正是那晚在大學校園找他說話的坂井友理。
這份報告的抬頭是: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也就是中央情報局。中情局對坂井友理做過調查。研人瀏覽了用英文書寫的坂井友理的身份調查報告。
這些信息與報紙記者菅井的調查結果相符。但接下來記載的事實,則是研人聞所未聞的。
最後說的戶籍資料是怎麼回事?研人如此想著,向下滾動窗口,出現了一份日語文件的掃描件。是戶籍的複印件。也有英文翻譯,但研人不需要。研人最想知道的是坂井友理的現居地,但沒有找到與她居住地有關的信息。研人接著查找她的籍貫和父母姓名等其他個人信息,卻發現了一個無法忽視的事實。
平成八年十一月四日,坂井友理生了一個孩子。不僅如此,戶籍上只寫著這個孩子名叫“惠麻”,性別為“女”,父親一欄卻是空白。她也沒有婚姻記錄。也就是說,坂井友理是未婚生子。研人忐忑地將年號紀年換算為公曆,惠麻出生的平成八年正是1996年,即父親誠治和坂井友理去扎伊爾的同一年。
研人不由哼了一聲。父親出軌的嫌疑,似乎正以最糟糕的方式被證實了。自己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父親生前向母親解釋自己為何回家越來越晚時,說自己是給常年閉門不出的孩子當家庭教師,但實際上,他應該是去見女兒了。研人腦海中浮現出的一個模糊的形象,從旁印證了這一推測。與坂井友理接觸的那晚,停在路邊的商務車中隱隱約約的人影,恐怕就是她的女兒。
研人拼命在電腦中搜索否定這一猜想的材料,但再也沒有找到更多關於坂井友理的信息。
研人離開桌子,在狹小的房間中來回踱步,反复思量。報紙記者菅井應該還在對坂井友理做身份調查。不知他查到何種程度了。即便他掌握了這一事實,也會向研人隱瞞吧。研人自己也不打算將這一事實告訴母親。
研人揪著頭髮,用手絹擦拭臟兮兮的眼鏡,然後返回小型筆記本電腦前。不過,父親這一段可能震動整個古賀家的過去,也解答了困擾研人的問題:為什麼中情局要調查坂井友理?為什麼坂井友理要從研人手中奪走這台小型筆記本電腦?坂井友理的醜事被中情局掌握,所以主動出擊,試圖消滅證據。這樣想就說得通了。她現在肯定正在東京的什麼地方搜索失踪的研人吧。
惶惶不安的研人進行了第三次搜索,這次,他敲入了自己的名字:
KentoKoga
按下回車鍵,電腦列出包含自己名字的文件。排在開頭的是中情局製作的報告。打開報告,研人大驚。文件中是自己被偷拍的照片。大學校園內,跟河合麻里菜說話的自己被長焦鏡頭捕捉了下來。原來早在那時,自己就已經處於美國情報機構的監視之下了。
報告中記載著研人的經歷,鉅細無遺,十分準確,其中有日本警察提供的人際關係報告。研人逐一核對羅列出的友人姓名,沒有發現菅井和李正勳,這才稍感安心。美國方面還不知道研人有強大的援軍。跟那兩人聯繫是安全的。
另有記錄表明,在對“町田地區”的搜索問題上,日本警察與中情局還發生過衝突。中情局要求日本警察“檢查當地所有住戶”,而警視廳公安部回答說“考慮到町田市的人口密度,十名搜查員是完不成任務的”。就目前來說,這個私設實驗室還是安全的。
最後一份文件中,記錄了一段不明所以的話。在給中情局“特種行動作戰單位”的命令中這樣寫道:“對已被作為恐怖分子通緝的古賀研人,根據罪犯引渡條約,從當地警察手中接管後,必須立即進行特別引渡處理。”還說“移送目的地是敘利亞”。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被送到敘利亞去,但卻真切地感受到了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險。一旦被警察逮住,就不是坐牢那麼簡單了,也許會被帶到國外,再也回不了日本。
他再次想起了父親的遺言:“這項研究只能由你獨自進行。不要對任何人說。不過,倘若出現了讓你覺得有性命之虞的事態,你可以立即放棄研究。”
研人的雙手顫抖起來,忽然產生了尿意。我只是想幫助患病的孩子而已,怎麼會攤上這檔子事啊?可是,就算現在放棄新藥開發,狀況也得不到絲毫改變。美國的情報機構和日本的公安警察將繼續對自己緊追不捨吧。
研人又打開剛才那份文件——偷拍照裡,河合麻里菜巧笑嫣然,彷彿在鼓勵研人“加油”。不管未來如何,如今自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手機響了起來,研人回過神,接起電話。帕皮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要看不需要看的東西。”
研人驚訝地反問道:“難道你能監控我的電腦?”
“不錯。”帕皮答話的同時,電腦上的畫面自己動了起來。硬盤中的文件被一個個消除。小型筆記本電腦似乎與帕皮的主機連在了一起。本來研人想懇求留下河合麻里菜的照片,結果所有內容都被刪得乾乾淨淨。
“我會向你傳達重要事項,你專心幹自己的工作吧。”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研人竭力控制住顫抖的聲音:“我被抓住的話會死嗎?”
“會,死前還要接受拷問。”
想到指甲被拔掉的痛苦,研人不由得膽戰心驚。
“不過,只要你按照我的指示行事,就不用擔心。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擅自行動。”
研人只能相信對方。自己如今所在的公寓可是攻得破的要塞。
“明白了。”
“衛星圖像傳過來了,聯絡皮爾斯吧。”帕皮下達指示後就掛斷了電話。
研人只好繼續原來的工作。在高軌道拍下的雨林黑白圖像中,出現了一條東西走向的大河。
揚聲器中傳出皮爾斯疲憊不堪的聲音:“我們現在抵達了伊比納河。東南方向有一個名叫貝尼的大城鎮。”
衛星圖像上,雨林中呈現出灰色的一塊,彷彿上面的樹木被巨人拔掉了一樣。那裡就是貝尼吧。皮爾斯等人位於貝尼西北三十公里左右的地點。
“貝尼應該有一條通往北邊的道路。那條路附近有什麼動靜?”
研人放大了畫面,凝神細看。一列長長的車隊周圍有許多手持步槍的人影在晃動。
“似乎有軍隊。”
“多少人?”
“太多了,數不清。”
沉默片刻後,皮爾斯說:“我來確認,你稍等一會兒。”
伊比納河的水聲,隔著樹林也聽得見。昏暗的森林中,耶格等人進退維谷。只要過了面前的這條河,就能逃往南方,但渡河半途很可能遭到武裝無人偵察機的攻擊。
“不行,東邊全被封死了,大概有一千敵軍。”皮爾斯從筆記本電腦上抬起頭說,“只要我們去貝尼就會遇到他們。”
米克留意著北方追來的軍隊,道:“事到如今,我們只有渡河。”
耶格問皮爾斯:“我們對'捕食者'一無所知嗎?”
“'日本的援軍'正在努力,但目前暫無成果。無人機運用的是與涅墨西斯計劃不同的指揮系統。”
耶格看著地圖,處境令人絕望。北面和東面有武裝分子,南面有“捕食者”無人機。往西走的話,又會遇到拐了彎的伊比納河。難道就沒有逃出生天的辦法了嗎?耶格想,朝坐在地上的阿基利望去,而對方也在看他。
“你有什麼好主意嗎?”耶格問,但阿基利表情僵硬,沒有開口。
先是身陷險境,又與父親分別,幾經打擊,這個異形孩子似乎對世界關閉了心扉。
這時,注視著筆記本電腦的皮爾斯說:“日本方面發來了變更計劃的郵件:放棄前往貝尼的機場,讓在南部的等待接應者北上,我們南下,與此人會合,然後經過名叫魯茨魯的城鎮逃往國外。”
耶格在地圖上查看變更後的路線。那條路通往烏干達。這樣一來,就等於放棄了當初後備的三個行動方案,將所有人的命運交給了最後一個選擇。
“可是,現在怎麼辦?過不過河?”
“暫時在這裡待到明天早上,就可以確保安全。”
“什麼意思?”
“意思是,天上的'捕食者'會被趕走。”
傭兵全都面露懷疑。邁爾斯代表大家說:“這不可能。沒有地對空導彈,怎麼趕走無人機?”
“相信日本的援軍吧。”皮爾斯自信滿滿地說,“可是——”他臉色一沉,“問題是過河之後。就算我們平安過河,假如南部的叛亂軍開始進軍,也會不可避免地同我們發生正面衝突。這將是我們最後、也是最大的難關。”
“南部的傢伙是'聖主抵抗軍'吧?”
“不錯。”這是本地區最令人恐怖、最大規模的武裝勢力。據說已經強姦、屠殺了數十萬當地人。
“看來我們怎麼都得死了。”米克說,“死在這片該死的森林裡。我們先想好遺書怎麼寫吧。”
誰都沒搭理米克。面對令人絕望的處境,大家都不想把精力浪費在吵架上。
見傭兵結束了對話,皮爾斯呼喚耶格:“過來。我想給你介紹一個人。”
雨林裡還有心思開這種玩笑啊,耶格想。
“看電腦屏幕。”
耶格依言望向小屏幕。皮爾斯敲擊鍵盤,衛星圖像就切換成一個亞洲少年的面龐。
“研人。”皮爾斯對著麥克風說,“我想向你介紹一個人。”
畫面中,一個戴著小號眼鏡的少年正看著耶格,看起來身材瘦小,弱不禁風。
“這傢伙是誰啊?莫非所謂'日本的援軍'就是這小子?”
“不是。他是開發治療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特效藥的研究者。”
“什麼?”耶格憂心忡忡地問,“他只是個高中生吧?”
“不。他二十四歲,在東京讀研究生。名叫古賀研人。”
耶格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註視著這個即將拯救賈斯汀性命的研究者。
看著屏幕中強壯的美國人,研人為他們的魄力折服。對方臉上全是傷,戰鬥服下,雙肩肌肉隆起,彷彿穿著鎧甲一般。這就是之前與皮爾斯通信時,不時進入畫面的士兵。對方深陷於眼窩中的雙眼放著光,默默地凝視著研人。
“這是喬納森·耶格。”畫面外的皮爾斯說,“他是賈斯汀的父親。”
父親?自己要救的就是這個人的兒子?研人心頭一驚,結束介紹的皮爾斯已經將耳機戴在了耶格頭上。
“是研人嗎?”聽見對方低沉的詢問聲,研人連忙點頭。
“你真的在開發藥物?”
“是。”耶格的神色依然嚴峻。研人覺察到對方並不信任自己。
“你了解賈斯汀的病情嗎?”
“嗯,了解。前不久我才跟你夫人通過電話。”
“你和莉迪亞通過電話?那賈斯汀現在怎麼樣了?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
儘管有些躊躇,研人還是準確傳達了賈斯汀的病情:“根據檢查數值,他還有十七天的命。”
耶格立即垂下了目光,但鬥志昂揚的表情沒有變化。
“你的藥來得及製作嗎?”
研人本想回答“應該可以”,但還是決定換另一種表達。他覺得自己如果回答得模棱兩可,屏幕中的耶格就會伸出手來揍他。 “嗯,沒問題。”
耶格放下心來。這是當父親的人才有的神情。另一個困擾研人的謎團迎刃而解——
某一天,將有一個美國人來訪。
“你要來日本嗎?”
“嗯,我們有這個打算。不過——”耶格的聲音愈發低沉,“這裡局勢嚴峻,還說不准能不能抵達日本。搞不好,我再也見不到妻兒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研人將其理解為,喬納森·耶格做好了犧牲的心理準備。 “明白。”
“如果那樣的話,請你告訴我的妻兒,為了救賈斯汀,我已經盡了全力。”
研人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這名士兵佈滿血和泥的臉。雖然他不清楚具體情況,但他知道,這位父親為了救自己的兒子正在拼死戰鬥。驚訝之餘,研人提出了一個質樸的問題。這個問題在日語裡不常用,但用英語問出來則相當自然。
“你愛你的兒子嗎?”
“嗯。”耶格答道,然後不解地問,“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的父親不愛你嗎?”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意思?”
研人不知如何作答,耶格繼續問:“你沒有父親?”
“我父親最近過世了。”研人答道,暗暗咒罵自己的境遇,父親死了,自己自暴自棄,結果連命都搭進去了。
“太遺憾了。”耶格關切地說,“我父母離婚後,生活就一團糟。不過我好歹還是活到了現在。”
研人想說:我沒有你那樣堅強。
“我也曾一度懷疑父親不愛我,但我有了孩子之後才知道,父親都是愛孩子的,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保護孩子。”然後他自嘲似的補充道,“不過比母親還差點兒。”
研人想到了耶格妻子莉迪亞,感嘆她組建了一個好家庭。
“總之我想救我兒子。請你一定趕快開發藥物。我會感謝你的。”說完,耶格就把耳機還給了皮爾斯。
研人對屏幕中滿臉鬍子的人類學家說:“我能問個問題嗎?”
“抓緊時間的話可以。”皮爾斯瞥了眼手錶說,“視頻通信會快速消耗加密用的隨機數。希望你長話短說。”
“是我父親的事。為什麼古賀誠治會參與這件事?”
“九年前,你父親和我在這裡,在剛果相識。以此為契機,我將他帶入了這個計劃。”
“父親也想拯救進化後的人類?”
“他最後做了這個決定。一開始他只是出於單純的學術興趣,但知道必須開發新藥後,他決定冒險一試。你父親想救助那些患病的孩子。”
研人不相信父親有這樣的熱情:“真的嗎?”
皮爾斯點頭:“研人,你好像不怎麼了解你父親。古賀博士對自己未能在專業領域,即病毒學中取得重大成果而深感懊惱,所以他同意進行新藥開發。他認為科學家的使命就是要對別人有用。”
父親的自卑被徹底暴露出來,研人不懷好意地想。
“不久後,你父親就覺察到自己陷入了危險,於是選擇你作為繼承者。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一定能完成藥物開發。你父親對你在藥學方面的進步感到非常自豪。”見研人將信將疑,皮爾斯繼續說,“你父親是一位誠實的科學家。你現在努力製造藥物的行為就是最佳證明。你的這種熱情就是你父親遺傳給你的。”
研人不接受皮爾斯對父親的稱讚是有理由的,他試著把那個關鍵人物拋出來:“你知道一個名叫坂井友理的日本女人嗎?”
皮爾斯表情驟變,眼神警惕起來:“嗯,知道。”
“她九年前也在剛果,對吧?她同我父親是什麼關係?”
“對坂井友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更好。接近她很危險,別理她。”
“為什麼?我有權知道父親的事。”研人緊逼不放。
皮爾斯岔開話題道:“視頻通信差不多要切斷了。你回去開發藥物吧,有事再聯繫。”
皮爾斯通過主機進行遠程操作,突然關掉了小型筆記本電腦。房間中一片死寂。研人覺得自己彷彿是世上剩下的唯一的人,事實上,他已經獨自一人很久了。自從在三鷹的醫院同父親永別之後,自己就變得無依無靠。
關機的屏幕上映出自己的面龐,從中似乎看得出父親的影子。故事還沒結束。父親留下的另一台電腦還在計算著新藥的化學結構。
“這次由你來當守護者。”父親好像這樣說過吧。他說:“去用科學這一種武器,守護十萬個孩子!”
可是,留下如此遺言就撒手塵世的父親,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