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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沙丘 弗兰克·赫伯特 7040 2018-03-14
在阿拉凱恩大會堂外露天的一個角落,堆放著一大堆打好包的生活用品,傑西卡身處其中……盒子、木箱、板條箱、紙箱……有的還沒有完全包裝好。傑西卡聽著從吉爾德來的貨物運輸工具將另一批貨物送到入口處。 傑西卡站在大廳中央,緩緩地移動著,上下左右打量著陰影中的雕刻、裂紋、深凹的窗戶。這間屋子的巨大時代誤差使她想起了比·吉斯特學校的姐妹廳。但姐妹廳給人以溫暖的感覺,這兒的一切卻是黑色石塊。 傑西卡想,某個建築學家曾為這些牆裙和黑色的懸掛物深入探索過久遠的歷史。她頭頂上的穹形屋頂有兩層樓高,橫著巨大的樑柱,傑西卡想這些樑柱一定是耗巨資從外太空運到阿拉吉斯的。 這類星球的環境不可能種出可以做樑柱的木材……除非它們是仿木材料。

傑西卡認為這些樑柱不是仿木的。 這地方是舊王朝時代的政府所在地,在當時,耗資多少不像現在這樣舉足輕重。它的存在早於哈可寧人和他們新建的超大城市……卡塞格,一個廉價無恥的地方,在殘地東北二百公里處。雷多選擇此地作為辦公地點很明智。阿拉凱恩這名字叫起來悅耳,具有濃郁的地方傳統。這城市較小,容易淨化和防衛。 這時又傳來一聲箱子在入口卸下的聲音,傑西卡嘆了口氣。 傑西卡右邊的箱子上有一幅公爵父親的畫像,包裝的線像裝飾物般從上邊垂掛下來,傑西卡的左手還纏著線。畫像的旁邊放著一個嵌在裝飾板上的牛頭,黑色的牛頭像海中的一座黑色島嶼。裝飾板平放在地上,牛那凸起的口鼻指向天花板,就像喘著粗氣,隨時準備衝進那有回音的屋子。

傑西卡感到奇怪,不知是什麼原因促使她首先把這兩樣東西拆開……牛頭和畫像。她明白這其中有著某種象徵意義。自從公爵派的人從比·吉斯特學校把她買來以後,傑西卡第一次感到那麼恐懼而缺乏信心。 牛頭與畫像。 這更使她茫然無措。傑西卡瞟了一眼頭頂上狹窄的窗口,打了一個寒戰。中午剛過,在這個緯度,天顯得黑而冷……比溫暖的卡拉丹黑得多。傑西卡心中湧出一陣思鄉的愁緒。 遙遠的故鄉,卡拉丹。 “我們到啦!” 這是公爵的聲音。 她馬上轉身,看見公爵從圓頂走廊大步走向餐廳,他那佩著紅色鷹飾的黑色制服看起來又髒又皺。 “我以為你在這可怕的地方迷了路。”他說。 “這房子陰冷。”她說。公爵高高的身材,黝黑的皮膚,使她想起了藍色水流邊的橄欖林和金色的太陽;他那灰色的眼裡像流動著雲煙,而臉卻似掠奪成性:瘦削,棱角分明。

傑西卡胸中一緊,突然覺得有點害怕公爵。自從決定服從國王的命令,他就變成了一個凶狠的、步步緊逼的人。 “整個城市感覺都冷。”她說。 “這是一個骯髒、遍地灰塵的要塞小城,”公爵表示同意,“我們要改變這一切。”他看看四周,“這是政府舉行活動的公共場所,我剛看了南翼的家庭居住區,那邊要舒服得多。”他走到傑西卡身旁,伸手撫摸她的手臂,欣賞著她的華貴。 公爵對她那未知家族的好奇心又生出來了……是變節者家族?也許,或者是遭到秘密迫害的皇族?她看起來比國王本人的血統更正統純潔。 他的直視使傑西卡輕輕地轉了一下身,側面對著公爵。他意識到傑西卡身上沒有一個確切的地方能集中表現她的美。青銅色的頭髮閃著光,一張鵝蛋形的臉上,兩眼分得較開,就像卡拉丹清晨的陽光透亮清明;鼻子小巧,嘴寬而闊;身材極好,略顯瘦削,高挑而曲線流暢分明。

他記得學校裡的女孩說她瘦若木棍,買者也是這麼告訴他的。 但那描述太過簡單。她將皇家的美麗高雅帶回到阿特雷茲家族。保羅喜歡她,這使公爵很欣慰。 “保羅在哪兒?”他問。 “跟越在屋子的某個地方做功課。” “也許在南翼,”他說,“我好像聽見了越的聲音,可我沒時間去看。”他低頭看著傑西卡,猶豫地說:“我到這兒來只是要把卡拉丹城堡的鑰匙掛在餐廳裡。” 她屏住呼吸,止住自己想要伸手拉他的衝動。掛鑰匙,這行為有著某種完結性。但此時此地並不適合進行安慰。 “我進來時看見屋頂上掛著我們的旗幟。”傑西卡說。 他看了一眼父親的畫像,問:“你準備把它掛在哪兒?” “在這兒的什麼地方都行。”

“不。”公爵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暗示她可以用計謀說服他,但不能公開爭辯人使公爵是用手勢提醒她,她自己也不會對公爵使用計謀,但她仍要試試。 “閣下,”她說,“假如您只……” “我的回答始終是不。大部分事我都讓你做主,這件事卻不行。我剛從餐廳來,那有……” “閣下,請您聽我說……” “這個選擇事關你的食慾和我祖先的尊嚴,親愛的,”公爵說,“把他們掛在餐廳。” 她嘆口氣:“是,閣下。” “只要可能,你可以恢復在你住房裡用餐的慣例。我只希望你在正式場合出席到場。” “謝謝,閣下。” “別對我彬彬有禮,拘束冷淡!你得感激我,親愛的,因為我沒讓你嫁給我,不然的話,陪我就餐就是你的職責。”

她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點點頭。 “哈瓦特已在餐桌上裝好了我們自己的防毒探測器,”他說,“你房裡也有一個便攜式的。” “你預計到了這種……不和……”她說。 “親愛的,我也考慮到了你的方便,我已雇了用人,都是本地人,但哈瓦特對他們講行了清理……他們都是弗雷曼人,將乾到我們自己的人忙完其他事務為止。” “這裡的人都確實安全嗎?” “任何仇恨哈可寧的人都安全。你甚至可能願意留用大管家夏道特·梅帕絲。” “夏道特,”傑西卡說,“一個弗雷曼稱呼?” “別人說它的意思是好勺子。這個意思在這兒很特別。儘管哈瓦特根據鄧肯的報告對她評價很高,但作為用人,你可能不以為然。據信,她想要專門為你服務。”

“為我?” “弗雷曼人知道你是比·吉斯特,”他說,“這兒有關於比·吉斯特的神奇傳說。” 傑西卡想:護使團,他們無處不在。 “這意味著鄧肯成功了嗎?”她問,“弗雷曼人會成為我們的盟友嗎?” “還不能確定,”他說,“他們希望對我們觀察一段時間,鄧肯是這麼說的,不過,他們已經答應在談判期間不再騷擾我的外圍村莊,這是一個不錯的進展,比預想的要好。哈瓦特告訴我,弗雷曼人曾是哈可寧人的肉中刺,其破壞程度和襲擊範圍都嚴格保密,讓皇上了解哈可寧軍隊的無能是無濟於事的。” “一個弗雷曼管家,”傑西卡說,又把話題扯回到夏道特·梅帕絲,“她將有一雙全藍的眼睛。” “別被這些人的外表所矇騙,”公爵說,“他們內心有著深沉的力量和健康的生命,我想他們可以成為我們所需要的一切。”

“這是危險的賭博。” “讓我們別談這個話題了。”他說。 她強做笑臉:“毫無疑問,我們負有天職,”她做了兩次深呼吸,這是迅速冷靜的方法,一種儀式般的思想。 “我要分配房間,需要為您留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以後你得教我知道你是怎麼做這事的,”他說,“把煩惱擱在一邊,一心操作現實的事務,這一定是比·吉斯特才能。” “這是女人的事。”她說。 公爵笑起來。 “好吧,分配房間。保證在我的臥室區旁有一個大的辦公區,在這兒我要處理比卡拉丹多得多的文件。當然,得有一個警衛室,得隱蔽。別為這幢房子的安全操心,哈瓦特的人已對它進行了徹底的檢查和佈置。” “我相信他們已這麼做了。” 公爵抬手看看表:“注意把我們的所有記時器都調到阿拉凱恩時間,我已經派了一個技師去做這事,他馬上就到這兒。”他用手把傑西卡前額的一縷頭髮撥到後邊。 “我現在必須去降落場,裝著我們後備成員的第二艘宇航船隨時都可能到達。”

“不能讓哈瓦特去接嗎,閣下?你看起來太疲倦。” “可憐的薩菲比我還忙。你知道這個星球遍布哈可寧的陰謀詭計。此外,我必須努力勸說一些有經驗的衰微香料開採工別離開。你知道,領主變了,他們有權選擇。而皇上和蘭茲拉德所安置的星球學家是買不到的,他是此地的應變法官,同意人們進行選擇。大約有800名熟練工想要乘運香料的宇航船離開,而且吉爾德的貨船也在那兒。” “閣下……”她沒有說下去,猶豫起來。 “什麼?” 讓他在這個星球上別為我們的安全操心是不可能的,傑西卡想,而我又不能在他身上用計謀。 “您希望在什麼時間用餐?”她問。 他想:這不是她想說的,哦,我的傑西卡,真希望我們倆在這個星球以外的別的什麼地方,就我們倆,無憂無慮。

“我將與軍官們一塊兒在外邊吃,”他說,“我很晚才回來,別等我。還有……嗯,我會派一輛警衛車來接保羅,我想讓他出席戰略會議。” 他清清嗓子,似乎想說點別的,然後,突然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走向大門,那兒正在卸箱子。他的聲音從那邊傳來,盛氣凌人,居高臨下。他跟僕人說話的語氣總是這樣,尤其是有急事時。 “傑西卡女士在大廳裡,馬上去她那兒。” 外邊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傑西卡轉過身,看著雷多父親的畫像。這是著名畫家阿爾布的作品,當時老公爵正值中年。他穿著鬥牛士的外套,一件洋紅色披風從左肩披下,臉顯得更年輕,不比現在的雷多老,兩人都像鷹一般敏銳,灰色的眼睛。她握緊拳頭,瞪著畫像。 “討厭你,討厭你,去你的!”她輕聲說。 “您有什麼吩咐,尊敬的閣下?” 這是一個婦女的聲音,尖細,謙卑。 傑西卡轉過身,看見一個頭髮灰白、關節很大、穿著一件肥大男僕外罩衫的女人。這個女人跟早晨在路上看到的那些女人一樣,滿臉皺紋,缺乏水分。傑西卡想:在這個星球上看到的每一個土著人都顯得乾枯而營養不良。然而,雷多卻說他們強壯、活躍。還有那些眼睛,碧藍碧藍的,深邃無比,沒有一點眼白,顯得神秘莫測。 傑西卡強迫自己別盯著他們看。 那婦女生硬地點點頭說:“我叫夏道特·梅帕絲,閣下。您有什麼吩咐?” “你可以稱我'女士',”傑西卡說,“我不是貴族出身。我是雷多公爵的愛妃。” 又是那奇怪的點頭之後,她悄悄地抬眼偷看了一眼傑西卡,狡猾地問:“那麼,還有一位妻子?” “沒有,從來就沒有過。我是公爵惟一的……伴侶,他繼承人的母親。” 就在她說這番話時,傑西卡在內心自豪地笑著。聖·奧古斯丁是怎麼說的?她暗問自己。 “意識控制身體,它惟命是從。意識駕馭它自身,遇到了反抗。”是的……我最近面臨著更多的反抗。我可以悄然退避。 屋子外面的路上傳來一陣奇怪的吼叫聲,不斷重複:“簌……簌……簌卡!”然後是:“伊庫特……哎!伊庫特……哎!”接著又是:“簌……簌……簌卡!” “那是什麼?”傑西卡問,“今早我們開車經過大街時,我已聽到過好幾次。” “這是賣水商人的聲音,女士。可您沒必要在乎他們叫什麼。這兒的水箱蓄有五萬立昇水,而且總是滿的。”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 “哦,您知道嗎,我在這兒都不用穿濾析服,”她咯咯地笑著說,“我甚至不會死!” 傑西卡有點猶豫,想問問這女人,獲得一點有用的信息。但恢復城堡的秩序似乎更急迫。不過她仍發覺自己還沒適應這樣一種思維方式:水在這兒是財富的主要像徵。 “我丈夫給我講過你的稱呼,夏道特,”傑西卡說,“我認出了這個詞,它非常古老。” “那麼您知道那些古老的語言了?”梅帕絲說,眼裡流露出一種緊張的期待。 “語言是比·吉斯特的基礎課,”傑西卡答道,“我懂得荷坦·吉布語、契科布薩語和所有的狩獵語言。” 梅帕絲點頭說:“正好與傳說相符。” 傑西卡心想:我為什麼要玩這騙人的花招?可比·吉斯特的方式就是狡猾,防不勝防。 “我懂得偉大教母的陰暗交易和手段。”傑西卡說。她注意到梅帕絲的動作和表情顯得驚訝和恐懼。 “米塞斯奇斯,普累基亞,”傑西卡用契科布薩語說,“安得拉爾,帕哈!德爾哈得希克,布斯卡雷,米塞斯奇斯,普哈克累……” 梅帕絲後退了一步,準備逃之夭夭。 “我知道許多東西,”傑西卡說,“我知道你生過孩子,失去了心愛的人,曾經擔驚受怕地躲藏,曾經使用過暴力,而且準備用得更多,我知道許多事。” 梅帕絲低聲說:“我無意傷害別人,女士。” “你說到了傳說,想要尋找答案,”傑西卡說,“小心,你可能找到了答案。我知道你有備而來,身上藏著武器,準備訴諸暴力。” “女士,我……” “未來的可能是你也許會讓我的生命之血流淌,”傑西卡說,“而你這麼做所會帶來的災難和毀滅,你自己根本無法想像。有的後果比死亡更慘,你明白,尤其是對一個民族。” “女士!”梅帕絲哀求地說,她似乎要跪倒在地,“這武器是在證明您的身份後送給您的禮物。” “如果證明有誤就結束我的性命。”傑西卡說。她等待著,似乎很放鬆,這是受過比·吉斯特訓練的人在對峙中能威懾對手的手段。 她想:現在我已看清楚她已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梅帕絲慢慢地把手從領口伸進衣服裡,取出一把黑色刀鞘,黑色的刀柄上有深深的指槽。她一手拿鞘,一手握住刀柄,拔出一把有奶白色刀鋒的刀,舉起來。那刀雪亮,刀身閃閃發光,像雙刃短劍一樣兩面開刃,刀鋒大約有20厘米長。 “您知道這東西嗎,女士?”梅帕絲問。 這只可能是一樣東西,傑西卡很清楚,傳說中的阿拉吉斯嘯刃刀,在別的星球上從未見過,只在荒誕的謠傳中聽說過。 “這是嘯刃刀。”她說。 “別說得那麼無足輕重,”梅帕絲說,“您知道它的含義嗎?” 傑西卡想,這問題暗藏著殺機,這就是這個弗雷曼女人要做我的用人的原因……問這個問題。我的回答可能導致暴力。她被契科布薩語稱做夏道特·刀,即“死亡製造者”,契科布薩語就是這麼稱呼刀的。她有點煩躁了,我現在必須回答,猶豫跟錯一樣危險。 傑西卡說:“那是一個製造者……” “哎伊!……”梅帕絲喊道,那聲音既痛苦又興奮。她渾身顫抖,刀刃的光在屋子裡亂舞。 傑西卡鎮靜自若,停頓了片刻,她本來要說那刀是“死亡製造者”,再加上那古老的詞,可現在感覺在警告她,她所有的肌肉都在戒備,受過的深刻訓練預示著一種新的意義。 關鍵詞就是……製造者。 製造者?製造者。 梅帕絲還舉著刀,似乎要隨時使用。 傑西卡說:“你以為我,一個知道偉大教母秘密的人,會不清楚製造者?” 梅帕絲放下刀。 “女士,當與預言相伴太久,一旦它兌現時,就會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震驚。” 傑西卡想著那預言……許多世紀以前,比·吉斯特護使團在這兒播下的傳說的種子……那播種的人們早死啦,毫無疑問,但目的卻最終達到了。為了比·吉斯特未來的某種需要而在這些人群中散播了護使團的傳說。 現在,這一天到了。 梅帕絲把刀放回鞘中,說:“這是一把不確定的刀刃,收在您身旁吧。一周之後不見血腥,它將分解。它是您的啦……沙蜥之牙,將終身伴您。” 傑西卡伸出手,決定冒險一賭:“梅帕絲,你收起的刀刃未見血。” 梅帕絲吸了一口涼氣,一鬆手,刀落到了傑西卡手裡。她扯開衣服,哭著對傑西卡說:“取走我的生命之水吧!” 傑西卡抽出刀,多麼亮啊!她把刀尖指向梅帕絲,看到這女人流露出的恐懼遠遠超過對死亡的懼怕。刀尖上有毒?傑西卡想。她挑起刀尖,在梅帕絲的左胸輕輕地劃了一下,馬上滲出了血跡,但立即血又止住了。超速凝結,傑西卡想,一種水分保持法的變異? 她把刀放回刀鞘,說:“扣上衣服,梅帕絲。” 梅帕絲服從命令,但仍在發抖。那雙沒有一點白色的眼睛看著傑西卡。 “您是我們的人,”她哺哺地說,“您就是那個人。” 入口處傳來一聲卸貨的聲音,梅帕絲迅速抓起刀鞘,把它藏到傑西卡身上。 “誰看見那刀都得被清除或殺掉!”她驚慌地說,“您知道的,女士!” 我現在知道了。傑西卡想。 送貨人沒有進大廳就離開了。 梅帕絲說:“見過刀的邪惡之人不能活著離開阿拉吉斯。別忘了,女士。這把嘯刃刀就託付給您了。”她深吸了一口氣:“現在,一切恢復正常,不能太著急。” 她瞟了一眼周圍成堆的箱子和貨物:“這兒的活又堆在一起了。” 傑西卡猶豫起來,“一切恢復正常”,這是護使團咒語中的提示語……聖母駕臨,拯救你。 可我不是一個聖母,傑西卡想,那麼我該是偉大的教母!這是他們傳播的傳說中的人物!這一定是個可怕的地方。 梅帕絲一本正經地說:“您希望我首先做什麼?” 本能警告傑西卡要注意這種隨便的語氣,她說:“老公爵的這幅畫像必須掛到餐廳裡,牛頭必須掛在畫像對面的牆上。” 梅帕絲走到牛頭邊。 “這頭牛不知有多大,”她說,彎下腰,“我得先把這東西弄走,對嗎?” “不” “可它的角上有灰塵。” “那不是灰塵,梅帕絲,那是老公爵的血。角上噴有一層透明的固型劑。這頭牛要了老公爵的命。” 梅帕絲站起來。 “哦,真的!”她說。 “那隻是血而已,”傑西卡說,“陳舊的血。去叫幾個人把這些東西掛起來,那牛頭很沉。” “你以為血跡使我不安啦?”梅帕絲問,“我從沙漠來,看到過許多血。” “我……知道你確實見過許多。”傑西卡說。 “甚至有我自己的,”梅帕絲說,“比您剛才劃的那個小口還多。” “你希望我劃得更深?” “哦,不!身體之水太缺乏,不能任其在空氣中浪費,您做得恰到好處。” 傑西卡注意到那口氣和姿態,明白了其中的寓義,“身體之水”,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水在阿拉吉斯的無比重要性。 “餐廳的那面牆上掛上這些玩藝?”梅帕絲問。 這個梅帕絲真是一個現實的人。傑西卡想。她說:“你自己決定吧,梅帕絲。這實際上無關緊要。” “悉聽尊便。”梅帕絲彎腰,開始把牛頭上的包裝扯掉。 “殺了老公爵,對吧?”她對著牛頭哼著說。 “需要我叫個運輸工幫你嗎?”傑西卡問。 “我能行。” 是的,她可以對付,傑西卡想,這個弗雷曼人天生如此,願意自己對付。 傑西卡感到衣服下面的那把刀發出陣陣涼意,想起比·吉斯特計劃的長鏈也造就了這麼一環。因為那個計劃,她得以在這次致命的危險中化險為夷。 “不能著急”,梅帕絲說過。然而,千頭萬緒都按各自的節奏湧來這個地方,使傑西卡感到緊迫、危難迎面壓來。護使團的完美準備和哈瓦特的嚴密清理布防都不能排遣她的這種感覺。 “那些東西掛好後,就開始拆包裝,”傑西卡說,“門口的搬運工有鑰匙,知道什麼東西該放哪兒。去他那兒取鑰匙和貨單。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在南翼。” “明白了。”梅帕絲說。 傑西卡轉身離開,心中暗想:哈瓦特可能已把這地方劃為安全區,但這地方仍不對勁,我能感覺到。 她突然覺得急於要見到兒子。她開始沿著穹形走廊穿過餐廳走向家住區。快點,再快點!她幾乎跑了起來。 在傑西卡身後,梅帕絲正在清理牛頭上的包裝,看著傑西卡漸漸遠去的身影說:“就是她,沒問題,可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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