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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聊勝於無

感染 斯科特·西格勒 7222 2018-03-14
她很討厭自己竟會產生這種念頭,但她還是忍不住對自己有機會去檢查一具新鮮屍體而感到興奮異常。她可是一名醫生,救死扶傷就算不是她的天職,至少也該是她應有的素養,她理應向聖潔的生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她知道她該對逝去的生命感到憂傷,但從默里下令讓她去托萊多醫院的那一秒起,她就徹底被興奮感所淹沒了。 瑪格麗特絕對不是為又發生了一起死亡事件而感到高興,到現在為止她還沒看到過哪一具死屍不是已經高度腐爛的。對瑪格麗特來說,這不僅僅是具屍體,到目前為止是第五具——這更是一次機會,要是在這個病毒上能取得突破,那將足以令埃博拉病毒和艾滋病毒變成人們眼裡的小毛病。 一切改變都在轉瞬之間。 16天前,她只是一個辛辛那提市傳染病協調中心的檢查員,該辦公室是CDC的一個分部。她知道自己工作很出色,但職場頭腦還欠缺了點。她不是不想獲得晉升,贏得信譽,但到頭來還是不得不承認她不喜歡鬥爭——她就是鼓不起那份勇氣。

後來,她接到了一個電話,讓她去密歇根皇家橡園驗屍,說屍體可能攜帶有未知的傳染病因子。從她看到那具屍體或者說殘骸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功成名就的機會來了。果然,驗完屍七天后,她就與中央情報局的特工杜·菲利普斯和馬爾科姆·約翰遜,中央情報局副局長默里·朗沃斯,還有——孩子,不管你信還是不信——總統本人,一起坐到了會議桌旁。她,瑪格麗特·蒙托婭,與總統一起共商大計呢。 而現在,剛在總統辦公室裡開完機密會議還不到24小時,她就被一個中央情報局特工像保衛國家元首一樣貼身護送了。黑色雷克薩斯轎車駛入托萊多醫院,她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手裡的鋼筆,透過車窗盯著人行道。 停車場裡有四輛新聞採訪車,都停靠在緊急入口前。

“可惡!”瑪格麗特說。她感覺胃開始翻騰,她可不想跟媒體打交道。 司機停下車,轉頭問:“要不要我帶你從後門進去?”他是個英俊迷人的小伙子,非洲裔,名叫克拉倫斯·奧托,被暫時指派給她。默里·朗沃斯命令克拉倫斯全程貼身護衛。拿默里的話來說就是“如虎添翼”。克拉倫斯將負責處理所有瑣事以便瑪格麗特可以更集中精力工作。 令她感到好笑的是,克拉倫斯·奧托這個全副武裝的中央情報局特工還依然被蒙在鼓裡。而她呢,CDC一名中級流行病專家,卻是處理這場可能會成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嚴峻危機的核心人物。 他那俊美的外表令她心旌蕩漾,所以跟他說話時她往往都不敢直視他。 “好的,請……避開媒體並且盡快把我送到臨時工作區。一秒鐘都不要耽誤。”

分秒必爭只是保守說法。在她20多年的職業生涯裡,她已經記不清檢查過多少具屍體多少種疾病,而一般人死後,屍體就處於待檢狀態。屍體會被存入冰庫中,直至完成各項屍檢前的準備程序。但是這回,對付這具屍體可就不能這麼乾了。在他們之前發現的三具屍體中,兩具腐爛得太厲害,以至於連半點用都沒有。還有一具,就是第一具被發現的屍體,幾乎就是在她眼皮底下慢慢地腐爛溶解掉了。 在密歇根皇家橡園,人們第一次嗅到了大麻煩的味道。護理人員接收了夏洛特·威爾遜的屍體。 70歲的威爾遜用屠刀殺害了她51歲的兒子,接著用刀襲擊了在場的兩個警察,尖叫著說她不能讓“一群劊子手”活捉她。警察沒有辦法,只得一槍崩了她。護理人員報告說在她身體上生長有奇怪的東西,他們都聞所未聞。威爾遜被宣布當場死亡,然後電話就打給了停屍館來收屍。

10小時後,縣衛生官員在驗屍過程中發現了奇怪的生長物,遂致電CDC辛辛那提辦公室。辦公室派出了瑪格麗特和一隊人員。在瑪格麗特趕到6小時後——也就是在這個婦女被射殺身亡16小時後——屍體已經變形很嚴重了。在接下來的20個小時裡,屍體漸漸腐化得只剩坑坑洼窪的骨頭,覆蓋著一層無法辨識的綠色絨毛,黑色膿液遍布屍骸。冷凍並沒有延緩屍體的分解過程,甚至於最低溫完全冰凍也無效。襲擊這具軀體的是一種新型未知的感染源,看起來好像是一種無法阻止的生物反應。驗屍完畢,瑪格麗特依然對病因一無所知。 克拉倫斯開車繞過採訪車和倦容滿面的攝像師。雷克薩斯車很不起眼,不會吸引人們的目光。車子停在了一個後門邊,但是一名記者和一名攝像師已在那裡守候多時了。

“這些媒體得到的消息是什麼?”瑪格麗特問道。 “非典型肺炎,”克拉倫斯說,“跟朱迪·華盛頓那件案子的說法一樣。” 杜·菲利普斯和馬爾科姆·約翰遜於四天前在她所居住的底特律老年公寓附近的一塊荒地裡找到了朱迪·華盛頓高度腐爛的屍體。她的屍體的情況是最糟糕的——除了地上一副斑駁的骨架和一堆油膩的黑色黏液,什麼都未留下。哪怕小小的一片兒肉都沒有留下。 “八天裡的第二起案子了,”瑪格麗特說,“媒體會認為這是一場全面暴發的非典型肺炎。” 非典型肺炎,也可以稱之為嚴重急性呼吸綜合徵,多次被媒體指控為又一場“噩夢般的瘟疫”。 她一下車,記者和攝像師兩人立馬像蜘蛛捕食一般撲了過去,將話筒遞到了她面前,聚光燈也咔嚓狂閃,發出刺眼的光芒。她向後縮了縮身子,盡量試著想說些什麼,話都已經到了嘴邊。然而儘管他們動作很快,克拉倫斯·奧托比他們更勝一籌,他一手遮住攝像機的鏡頭,一手奪下話筒,並用他的身體庇護著瑪格麗特直到門邊。他的步伐流暢優雅得像個舞蹈家,速度也快得驚人。

“抱歉,”克拉倫斯露出迷人的微笑,說道,“無可奉告。” 門在瑪格麗特身後緩緩合上了,將記者們的強烈抗議聲阻隔在門外。克拉倫斯對付媒體可是有兩把刷子的。他很多事情都應付得來,有些事是她懶得管的,也有些卻令她夜夜獨自躺在旅館的床上輾轉反側。她覺得自己要勾引他應該很容易,儘管她已經42歲了。她知道自己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還有烏溜溜的眼睛頗能令男人們心動。她覺得自己是迷人的西班牙女郎——那些想得到她的男人說她頗具“異域風情”。說來有些滑稽,因為她是在美國俄亥俄州的克里夫蘭市出生的。沒錯,她臀部是有些贅肉,(但哪個上了42歲年紀的女人能保持完美身材呢?)並且臉上也看得見皺紋了,但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想,任何男人都唾手可得。這回,她鍾情的是克拉倫斯·奧托。

她使勁甩了甩頭,盡力理清思緒。她一有壓力的時候,性致也隨之而來。她的身體彷彿知道,要想緩解精神緊張,就做出這種反應準沒錯兒。看在上帝的分上,她這可是要去屍檢,她必須得控制住荷爾蒙。瑪格麗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盡力控制自己的壓力,但似乎每次努力的結果都適得其反。 幾乎就在她雙腳剛剛落地的剎那,又一名中央情報局的特工,一個她從未見過的中年男子,出現在她的身邊並且護送她走過空蕩蕩的大廳。她想,這人應該像克拉倫斯一樣也被蒙在鼓裡。正如默里希望的那樣,知道的人越少,機密洩露出去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據稱疾病雖然僅造成兩人死亡,媒體們卻像禿鷲一樣緊盯不放。瑪格麗特知道他們想在鏡頭里捕捉到一位悲慟的鰥夫或寡婦,再或者逼問一個6歲的小孩失去父親是什麼感覺。現階段,媒體就是敵人。默里·朗沃斯在這方面已說得夠清楚了。

她走進停屍房,裡面剛剛支起一個可移動的淨化手術室。她這次解救生化危機大行動的唯一助手——阿莫斯·布勞恩,正在等她。 “早上好,瑪格麗特。” 她總覺得他說起話來像只青蛙在呱呱叫。或者說像只癩蛤蟆,像只喝醉了的癩蛤蟆一樣慢吞吞、咕嚕咕嚕地叫,嘴唇似動非動。他個頭不高,比她還矮一點兒,而且老是看起來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雖然實際上他精力總是很旺盛。阿莫斯是這個領域裡公認的頂尖專家,也是她這項工作的唯一支柱——默里堅持要封鎖消息,拒絕讓她組建醫療小組。 “你怎麼比我還先到,阿莫斯?” “我猜我們當中的某人可能跑出去跟總統一起到處閒逛,我親愛的朋友。你現在可是名人了喲!” “哦,住嘴,快點開始準備吧!要是這具屍體還像以前那些一樣腐爛得那麼快,我們的時間可就不多了。”

他們各自走進更衣區,兩個用塑料板隔斷的小更衣間。每個更衣間都掛了套亮橙色的生化防護服,可對任何危險情況進行全面防護。可這東西卻總讓她不由自主想到地獄,想到燒焦的人皮像撒旦的戰利品似的懸掛著。 她脫掉衣服,換上手術服,然後套上生化防護服。防護服雖厚,面料卻是柔軟的人造化纖無紡布,可以隔絕空氣、化學製劑和病毒微生物,且腳踝、手腕和脖頸處都有精巧的環形金屬扣設計。換好衣服後,她又套上一雙特製的靴子,靴子上也有配套的金屬扣。她按下環扣,金屬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咔嚓聲,這下就真可謂“天衣無縫”了。然後她用棕色膠帶在接口處纏了個嚴實,確保自己的雙腳不會被任何病毒感染。戴好無紡布手套後,她在袖口處也纏了幾圈。穿著全國頂級的防護服再纏膠帶有點像是畫蛇添足,但是在親眼目睹了這麼多受害者離奇遇難後,她很想做到萬無一失。瑪格麗特又在手臂上輕輕地貼了幾條膠帶,如果她不小心劃破了防護服,就可以第一時間用它堵住破洞。

他們對這次感染的傳播源一無所知,而且五個已知受害者的症狀似乎沒有任何關聯。有可能是通過與病毒攜帶人群的接觸而傳播,或者是通過空氣傳播(儘管這似乎不太可能,因為與受害者有過接觸的人沒有一例感染),也可能通過一些常見介質傳播,像受污染的食物、水或者一些藥物,又或是通過一些病媒生物傳播,諸如蚊子、蒼蠅、老鼠或者別的一些寄生蟲。她目前推測可能是有人故意針對特定目標傳播病毒,這點更令她寢食難安。但不管是通過何種途徑傳播,不到胸有成竹之時她可不想冒險。 她掀開窗簾走了出來,阿莫斯已經等候多時了。被包裹在笨重的防護服裡,沒戴頭盔的他整個人看起來相當怪異——防護服脖頸處卡著一圈金屬環讓他的細脖子愈發瘦削,看起來像個厭食症患者。他40多歲,清瘦,活力四射,且相當聰明能幹。因為有點女里女氣,且總是打扮得光鮮亮麗,雖然衣服都是10年前的款式了,所以阿莫斯經常被誤認為是個同性戀。然而,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打破了人們關於他性取向的迷思。阿莫斯從在皇家橡園裡檢查夏洛特·威爾遜的遺骸時開始做她的搭檔,直到現在。 為了讓阿莫斯留下,她還和默里·朗沃斯吵了一架。默里原本指望她自己能單槍匹馬地破解整個未知的生化謎題,而她需要組建一支專家隊伍。但是默里根本不理會她的意見,只想將了解內情的人控制在最少數。那些知道這個機密——怪誕恐怖的機密的人——指望能依靠她的一雙手來化解危機。 她需要藉助阿莫斯在生物化學與寄生蟲學領域的專長,她知道生物化學知識在分析受害者奇特的行為改變方面是非常關鍵的,並且她還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覺得他寄生蟲學領域的專長不久就會大有用武之地。阿莫斯有些時候是很自作聰明,但這抹煞不了他的才華橫溢、他深邃的洞察力和無盡的充沛精力。爭取到他留下來做搭檔令她感到異常寬慰。 阿莫斯幫她戴上頭盔,扣上金屬環,把她的脖子包裹得嚴絲合縫。頭盔面罩立即蒙上了一層薄霧。他用膠帶順著她脖子纏了幾圈,然後啟動了腰間的空氣過濾器和壓氣機。伴隨著新鮮空氣進入的嘶嘶聲,防護服漸漸膨脹起來。這樣給防護服加壓後,一旦發生了洩露,空氣只會自防護服內向外流出,而非進入,以期可以成功地阻隔任何傳染源與她身體的接觸。 阿莫斯也在她的幫助下戴上了頭盔。 “能聽到我說話嗎?”她問。她的聲音在狹小的頭盔裡聽上去模糊不清,但是一個內置的麥克風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它將聲音傳送到頭盔下巴處的一個小揚聲器裡。同樣地,外置話筒將捕捉到的聲音傳送到內置的小耳機裡,令穿防護服的人保持通話暢通。 “很清楚。”阿莫斯說。他那青蛙嗓音在耳機裡聽起來細小且不自然,不過這對她的聽力倒也構不成什麼影響。 醫院裡沒有氣密室,所以默里才提供了這個可移動的生物安全最高等級BSL-4實驗室。直到默里從美國陸軍傳染病研究所裡拿到了它,瑪格麗特才知道天底下還有這麼個東西。關於布魯貝克和其他受害者的研究本該是美國陸軍傳染病研究所該干的活兒,但既然瑪格麗特已經知道了,她就得接管這個差事。生物安全實驗室的等級從低到高分為BSL-1、BSL-2、BSL-3、BSL-4,至於安全最高等級BSL-4實驗室,則是用來對付那些沒有靈藥仙丹可救,沒有治療法可醫的致命因子。 移動式BSL-4實驗室很小,是貼合它現有的內部構造而設計的。實驗室緊靠停屍房內壁安裝,機動靈活,就好像是小孩們在他們父母的地下室裡搭起了一個白色的塑料大帳篷。她不用看也知道那個狹小空間裡都有些什麼東西,因為她早就給默里交代得很清楚了。一個不銹鋼屍檢台,配有完備的排水系統,好用來處理布魯貝克正在腐化的屍體;一台電腦,用於在保密網絡中發送和接收信息;一張手術準備台,擁有她所需要的所有儀器,當然也包括幾隻生物安全採樣箱,必要之時可將其浸泡在消毒溶劑裡,經氣密過渡艙將它運至其他BSL-4實驗室做化驗。 瑪格麗特和阿莫斯穿過氣密過渡艙,走進了氣密室。 杜·菲利普斯已經等待多時了——不過他沒穿生化防護服,靜靜地站在停放著一具焦屍的不銹鋼屍檢台旁。屍體的燒傷程度很恐怖,尤其那斷腿周圍。 瑪格麗特強壓心頭的怒火,這個男人這麼做不僅會污染實驗室,還有可能令她前功盡棄,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具真正意義上的屍體,而不是一堆腐爛風乾的死肉。 “你這混蛋怎麼沒穿防護服就跑進來了?” 杜沒吱聲,只是望著她,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糖,慢慢剝開,扔進嘴裡,又將糖紙丟到地上。 “我很高興見到你,醫生。” 杜擁有祖母綠般深邃的雙瞳,黑眼圈很明顯,這讓他看起來像個浣熊。他看起來蒼白憔悴,臉上滿是胡茬,衣衫襤褸。歲月倒是未在他身體上留下太多痕跡——襤褸衣衫下的身體看來依然強壯且堅如磐石。 “回答我的問題!”瑪格麗特說,她的聲音從內置的揚聲器傳出,聽上去很生硬。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沒有好感,不喜歡他那冷漠的做派,而今天這一幕更加深了她的這種想法。 杜繼續嚼著嘴裡的糖,眼神冰冷懾人,直直地盯著瑪格麗特。 “我和這個傢伙已經有了親密的接觸。要是他有傳染病,我也會感染上的,那我還有什麼必要再套個防護服呢?” 她走到屍檢台前,開始檢查屍體。火看來燒到了頭部,頭髮被燒了個精光,頭皮斑駁,佈滿了小水皰。雙眼圓睜,面部扭曲,似乎正在宣洩滿腔的怒火。瑪格麗特強壓內心的恐懼,光是眼前屍檢台上這幅瘋狂畫面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了,杜·菲利普斯又是如何直視那可怖的臉孔連續三次扣下扳機的呢? 屍體的手臂和腿燒傷最嚴重,有幾處被燒得只剩黑色的殘渣。殘存的皮膚大都是三級燒傷,呈墨綠色的皮革狀。左手看上去就像是個骷髏爪,點綴著未燒盡的肉渣。右手的形狀要好一些,幾乎沒有燒傷,完好的皮膚映襯著枯焦的胳膊,看上去白得有些嚇人。腿從膝蓋以下被切斷了。 屍體的生殖器也燒傷嚴重。腹部及以下都是二級燒傷。胸口有三處大面積的槍傷,兩發子彈射入的位置離心臟只有幾英寸之遙,還有一發子彈直接命中,強勁的衝擊力令彈孔周圍血肉橫飛,好似一把巨型尖錐鑿進了堅硬的皮革。血污已經風乾,脫落,在燒焦的皮膚上留下了白色的斑點。 “他的腿是怎麼了?” “被他自己砍掉了,”杜說,“用斧頭。” “被他自己砍掉了是什麼意思?他砍斷了自己的腿?” “就在他用汽油放火把自己點著之前。我的搭檔本想把火撲滅,卻被那傢伙一斧子砍中了腹部。” “天哪,”阿莫斯說,“他把自己的腿剁了,又把自己給點了?” “正是如此,”杜說,“但是他胸口的彈孔可是我的傑作。” 瑪格麗特盯著屍體,把身子向杜縮了縮,“那麼……他是不是也有?” 杜彎下腰,把屍體翻轉過來。她看到杜這回戴上了外科手術手套,這讓她有些驚訝。他幾乎沒費甚麼力氣就把屍體翻了個身——馬丁·布魯貝克不是個大塊頭,何況他大部分的重量都被火苗吞噬了。 布魯貝克背上的傷勢更嚴重,.45口徑左輪手槍的子彈把他的背部掀開了幾個拳頭大的洞,但吸引瑪格麗特目光的卻不是這些。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就在那兒,脊柱左側肩胛骨下方,有一個三角形贅生物。自檢查夏洛特·威爾遜的屍體後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它。其中一個槍傷恰巧撕裂了三角形贅生物的一小塊,燒傷也破壞了贅生物的本來面目,但至少還有東西可研究,聊勝於無吧。 阿莫斯往前探了探身,“別的地方還有嗎?” “我好像在他的前臂上也看到了一些,但不太確定。”杜說。 “不確定?”瑪格麗特噌地站了起來,“什麼叫不確定?要么你看見了,要么你沒看見!”話脫口而出的剎那,透過面罩她瞥見阿莫斯臉上閃過一抹詫異與無奈的神色,但已於事無補。 杜死死地盯著她,眼神如同死灰,怒火欲噴。 “抱歉,醫生,我正忙著看那混蛋將該死的斧頭砍進我搭檔的肚子。”他的聲音緩慢,冰冷,充滿威脅,“我知道我幹這該死的活兒才不過30年,但下回,我會看得更仔細些。” 她突然感覺自己很渺小——一看到屍體她就把杜的搭檔依舊躺在醫院病床上生死未卜這茬給忘記了。天啊,瑪格麗特,她想,你到底天生就是個讓人難以忍受的婊子還是非得把自己變成這樣? “杜,對於……我很抱歉,對於……”她一時想不起杜的搭檔的名字。 “馬爾科姆·約翰遜,”杜說,“特工,一位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 瑪格麗特連忙點頭,“對,沒錯,約翰遜特工。唉……很遺憾。” “醫生,你還是把這些話留給醫學刊物去說吧,我知道我理應回答你的問題,但是我突然感覺不大舒服。這兒的氣味讓我覺得噁心。” 杜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杜,我需要聽你講講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得掌握所有情況。” “那就看看我的報告。”杜扭頭說道。 “請等一下——” 可是杜早已穿過氣密過渡艙,不見踪影。 阿莫斯走到手術準備台前。預備小組給他們準備的一些儀器中,有一部數碼相機。阿莫斯拿起相機,開始繞著屍體拍個不停。 “你還真是個領導天才,”他說,光亮的面罩難掩滿臉笑意,“不過太武斷了。” “閉嘴,阿莫斯。”說真的,杜的離開讓她如釋重負。這個男人身上有種莫名的氣場,彷彿在昭示著他是個擁有不死之身的死亡交易者,同時又正在煩躁地等待著自己最終被死神召喚的那一天。杜·菲利普斯就是這樣令她焦慮不安。 她走到屍體旁,動作極其輕柔地戳了一下那塊三角形贅生物。在灼燒後的皮膚下它摸上去黏糊糊的。三角形的一角上有個小孔,正滋滋地往外冒著黑色的黏液。 瑪格麗特嘆了口氣,“我們得加把勁了。立即從贅生物上取樣,進行化驗——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她撿起杜扔掉的糖紙,丟進了醫療廢物桶,把厚厚的手套下的關節按得劈啪作響,然後開始乾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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