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15章 第十章秘密

沒有理會她的同伴,艾雯·艾威爾站在馬鐙上,挺直身體,希望能在遠方看見塔瓦隆的些許形影,但她能看見的只有晨光中一些模糊、閃爍的白色影像。那一定是那座島上的城市。那座起起伏伏的孤立山峰被稱為龍山,它從遍布低矮丘陵的平原上拔地而起,在昨天下午略晚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它的山腳下就是流經塔瓦隆的艾瑞尼河。龍山,一隻突出大地的獠牙,是這裡的地標,從好幾里外就能輕易地看到,也能輕易地避開;即使是那些對塔瓦隆沒有敵意的旅者,也會有意無意地避開它。 龍山是路斯·瑟林·弒親者死去的地方,至少傳說裡是這麼說的。關於這座山,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說、預言和警告,人們有著無窮的理由遠離這座黑色的山脊。 但她有著不能遠離這裡的理由,而且不止一種,她只有在塔瓦隆才能獲得她所必須接受的訓練。我永遠也不要再被罪銬銬住!她推開那些思緒,但它們最後總是會轉回來。我永遠也不要再失去自由!到了塔瓦隆,愛耐雅會重新探測她的夢。那位兩儀師必須這麼做。雖然她還沒找到確實的證據,證明艾雯是一個夢卜者,但愛耐雅認為這一點可能性相當高。自從離開阿摩斯平原之後,艾雯的夢裡一直充滿了困擾。除了關於霄辰的夢之外(那些夢依然時常讓她在驚醒時發現自己已經全身汗濕),她愈來愈常夢到蘭德。蘭德在逃亡,逃向某個東西,也在逃離某個東西。

她努力地望向塔瓦隆。愛耐雅會在那裡等她,也許,還有加拉德……她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暈,她急忙將這個念頭完全趕出自己的腦海。想想現在的天氣,想想其他的東西,光明啊,但我真的覺得有些溫暖…… 這是一年的開始,冬季只是昨日的回憶。白雪依舊籠罩著龍山的頂峰,但從山腰開始,積雪已經融化,早春的幼芽從棕褐色的枯草中鑽出。零散分佈的山丘上,點綴著稀疏的樹木,第一朵紅花也已經高掛枝頭。她們整整旅行了一個冬天,有時會因整日不停的暴風雪而被堵在村舍或帳篷中;有時積雪一直積到馬腹那麼高,讓她們在日出與日落之間只能前進一小段路程,比她們平時一個上午所走的路還要短。現在能看見春天的跡象,艾雯覺得非常高興。 將厚羊毛斗篷攏在身後,艾雯跳下馬鞍,不耐煩地理了理裙子。她的黑眸裡充滿了厭惡。這一路上,她一直穿著這套衣服,為了方便騎馬,她還得把裙子裁成兩片,再用針把它們縫成褲腿。這套衣服已經穿太久了,而她惟一的另一套衣服又比這套更加污穢不堪。最可恨的是,這些衣服全都有著和罪奴服一樣暗灰的顏色,從好幾個星期前,她們開始趕往塔瓦隆的時候,她就只能穿著這種灰暗的衣服。

“貝拉,我發誓,永遠也不再穿灰色的衣服了。”她對著自己的長毛母馬說,一邊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等我回到了白塔,也不會有什麼選擇,她心想。在白塔里,所有的初階生都要穿白色的衣服。 “你又在自言自語了?”奈妮薇騎著她的棗紅馬來到她身邊。這兩名女子的身高大致相當,穿的衣服也一樣,只是她們各自的坐騎讓伊蒙村的前鄉賢高出了一個頭。奈妮薇緊皺著眉頭,不停地揪著攏在肩側的濃密黑髮,她只有在非常擔心、煩躁,或者是極端固執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動作。一枚巨蛇戒戴在她的手指上,代表她已經獲得見習生的身份。不過她現在還不是兩儀師,只是比艾雯更靠近這個位置而已。 “你最好更留意一下前面。” 艾雯本想爭辯說她一直在尋找塔瓦隆,但她最後忍住了。難道她以為我站在馬鐙上,是因為不喜歡馬鞍嗎?奈妮薇總是忘記她已經不是伊蒙村的鄉賢,而艾雯也不是個小孩子了。但她帶著那枚戒指,而我沒有。是的,現在還沒有!這意味著我們的關係並沒有改變!

“你想知道沐瑞是如何對待嵐的?”艾雯故作甜蜜地問。看到奈妮薇痙攣似的猛拉了一下頭髮,她不禁感到一陣快慰。但這種愉悅很快就消失了,她並不是真的喜歡說傷人的話,而且,她知道奈妮薇對那名護法的感情正如同小貓掉進毛線籃子,把毛線弄得一團糟。但嵐不是小貓,而奈妮薇必須對那個男人做些事情,以免他頑固而愚蠢的高傲讓她瘋狂到殺死他。 她們一共是六個人,為了防止在沿途的村鎮過於招搖,六個人都穿著非常普通的衣服,但在卡拉蘭草原上,這支隊伍還是顯得有些突兀。她們之中有四名女性,而剩下的兩名男性中,還有一名躺在由兩匹馬所負載的吊床上,掛吊床的馬背上放著簡單的行李,以及她們在村鎮之間旅行所需的補給品。 六個人,艾雯想,有著多少秘密?她們分享著不止一個秘密,其中有一些甚至在白塔里也不能輕易洩露。在家鄉時的生活真的比現在簡單多了。

“奈妮薇,你認為蘭德還好嗎?還有佩林?”她匆忙地說道。她無法再裝作有一天她會嫁給蘭德了,現在,這件事情只剩下了表面的偽裝。她不喜歡事情會變成這樣,她也不是完全願意這樣,但她知道,事情已經是這樣了。 “你的夢?它們又在困擾你嗎?”奈妮薇的聲音裡滿是關心,但艾雯沒有心情接受這種同情。 她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平常一樣,像她能控制自己的時候一樣。 “我們聽到了許多傳聞,我不確定到底出了什麼事,那裡面有著各種荒謬和錯誤的事情。” “自從沐瑞走進我們的生活以來,每件事都變得錯誤了。”奈妮薇粗聲粗氣地說,“佩林和蘭德……”她猶豫了一下,表情有些奇怪。艾雯覺得,奈妮薇堅信蘭德身上所有的變化都是沐瑞一手造成的。 “他們現在只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恐怕我們要先為自己擔心,我能……感覺到出了些問題。”

“你知道什麼?”艾雯問。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場風暴。”奈妮薇的黑眸審視著早晨的天空。清亮的碧空中,只有幾縷飄散的細雲。她又搖了搖頭,“就像是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奈妮薇總是能準確地預測天氣,她們稱這種能力為聽風解語,每個村莊的鄉賢都應該有這樣的能力;但實際上,有很多鄉賢並沒有這種能力。自從離開伊蒙村以來,奈妮薇的能力一直在增強,也發生了改變,有時,她感覺到的風暴變成了關於男人的,而不再是關於風的。 艾雯咬著下唇,思考著。她們不能停下來,或者放緩腳步,她們已經走了那麼遠,離塔瓦隆已經這麼近。麥特的狀況已經無法再拖延。她的理智也許會告訴她,自己遠比一個鄉村丫頭重要得多,不應該只想著自己兒時的玩伴,但她似乎無法這麼理性。她望向其他人,想知道他們有沒有註意到什麼東西。

兩儀師維林,矮矮胖胖的,穿著棕色的衣服。她騎在馬上,顯然又陷入了沉思,斗篷上的兜帽罩住了她整個腦袋,只露出一部分臉頰。她走在領頭的位置,卻只是放任坐騎按它自己的步伐前進。她是褐宗兩儀師,而褐宗兩儀師常常會把全副精力放在尋覓知識的真理上,對自己周遭的世界卻不聞不問。不過艾雯不確定維林是否真的有這種超然的心態,維林對這個世界的事件相當的熟悉。 伊蘭和艾雯的年紀差不多,同樣也是一名初階生,她的金發碧眼和艾雯的完全不一樣,她走在馱著麥特和吊床的兩匹馬身側。麥特一直處在不省人事的狀態,身上也穿著與艾雯和奈妮薇同樣的灰色衣服。所有人都能覺察到伊蘭眼中擔憂的目光。至今為止,麥特已經連續昏迷了三天。那個瘦削的長發男人走在兩匹馬的另一側,他看上去正努力地搜索別人不會注意到的地方,臉上的皺紋也因專注而顯得更加的深。

“修林。”艾雯喊了一聲,奈妮薇點點頭,她們放慢了馬速,讓後面的人能跟上她們。維林仍舊在前面一顛一顛地走著。 “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修林?”奈妮薇問道,伊蘭也將目光從麥特身上抬起,臉上神情專注。 被三名女子盯住,瘦削的男人不安地在馬鞍上聳了聳肩膀,揉搓著自己的高鼻子。 “麻煩,”他的聲音模糊而不情願,“我想,也許……是麻煩。” 身為效忠夏納國王的一位嗅罪人,修林並不像夏納戰士那樣在頭頂束髮,但他腰間的短劍和鋸齒匕首早已經過無數次戰鬥的磨洗。多年的經驗讓他有能力嗅出惡人的行跡,特別是那些動用暴力的人。 在旅途中,他曾經兩次建議離開她們剛剛到達的村莊。第一次,夥伴們全都反對他的建議,因為她們太疲憊了。但在她們歇宿的那個晚上,旅店老闆和村子裡的另外兩個男人企圖將她們殺死在床上。幸好這三個男人不是暗黑之友,只是普通的盜賊,只因覬覦她們的馬匹和行囊,才犯下這樣的惡行。但其他的村民都知道這三個人的身份,他們顯然將陌生人視為可以隨意劫掠的對象,這讓六名旅者不得不被迫在一群揮舞手斧和乾草叉的暴徒面前倉皇逃跑。第二次,修林一說出有危險,維林就命令她們盡快催馬離開那個村子。

這名嗅罪人在和同行的女士們說話時總是很小心,只是在麥特還能說話的時候,他們兩個倒是能聊得很開心。他們常常會互相開玩笑,一起擲骰子,不過,他們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會離女人們遠一些。艾雯認為現在只剩一個人的修林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畢竟,他的身邊圍著一位兩儀師和三名正在接受兩儀師訓練的人。有些男人會認為面對兩儀師要比面對一場戰鬥更困難。 “什麼樣的麻煩?”伊蘭問道。 她的語氣很輕鬆,但卻有不得不回答的意味,且必須是詳細而毫不含混的回答。修林只得開口道:“我聞到了——”他突然停住話頭,驚訝地眨了眨眼,目光逐一掃過面前的每一位女子,“只是一種感覺,”他最後說,“一……大群,我看到了一些足跡,昨天看到了,今天也有。許多馬匹,二十或三十匹,都在這條路上,這讓我感覺很奇怪,其實只有這些而已。那隻是一種感覺,但我想,那應該是麻煩。”

足跡?艾雯一直沒有註意到這些。奈妮薇尖刻地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令人不安的地方。”奈妮薇一直以自己不輸給任何男人的追踪能力而自豪。 “這些腳印已經有好幾天了,你怎麼會認為它們是麻煩?” “我只是這麼想。”修林緩緩地說,彷彿他還想多說些什麼。他垂下目光,揉搓著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自從我們上次遇到村莊,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他喃喃地說道,“有誰會知道法美鎮的消息,又趕在我們前面?我們也許不會得到什麼美好的歡迎。我一直覺得,這些人可能是土匪、殺手,我們應該謹慎行事。如果麥特還能站起來,我很想向前搜尋一下,但現在我最好不要把你們丟下。” 奈妮薇揚起眉毛:“你認為我們沒辦法保護自己?”

“如果有人對你們發動突襲,至上力是來不及發揮作用的。”修林伸手按住了馬鞍前端,“請原諒,但我想,我……我去兩儀師維林身邊走一會兒吧!”他用腳跟踢了一下馬腹,搶在女孩子們說話之前趕到了前方。 “這讓人感到吃驚。”伊蘭看著修林在褐宗兩儀師身後不遠處放慢了馬速。維林似乎並沒有註意到他,就像她沒有註意到其他任何人一樣,而他也因為能躲開她們的問題而感到滿意。 “自從離開托門首以後,他一直盡量遠離維林,他總是看著她,彷彿害怕她會對他說些什麼。” “尊敬兩儀師並不代表害怕她們,”奈妮薇停了一下,又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我們。” “如果他認為會有麻煩,我們就應該派他出去看看。”艾雯深吸了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目光望了另外兩個人一眼,“如果有什麼麻煩,我們保衛自己的能力會比他帶著一百名士兵還要強。” “他不明白,”奈妮薇語氣平淡地說,“我不打算告訴他,或者任何人。” “我能想像維林會對此說些什麼,”伊蘭的聲音裡透出憂慮,“真希望我能弄清楚她到底知道多少。艾雯,我不知道,如果玉座發現了,我甚至不知道媽媽是否能幫助我,更不要說你們兩個了。”伊蘭的母親是安多的女王。 “在離開白塔之前,她對至上力的了解並不多,儘管她總是表現出一副已經晉升為正式兩儀師的樣子。” “我們不能把希望放在摩格絲身上,”奈妮薇說,“她在凱姆林,而我們要去塔瓦隆。不,我們私自離開白塔,也許已經為我們帶來足夠的麻煩了。無論我們再帶什麼樣的麻煩回來,都難逃責罰。我們最好保持低調,行事謙恭,不要再吸引更多的注意力。” 聽到奈妮薇要假裝謙恭,艾雯本以為自己會笑出來,她已經不止一次因為這件事而想笑了。在這件事上,即使是伊蘭,也能比奈妮薇做得更好一些。但現在這個時候,她卻沒有任何愉快的感覺。 “如果修林是對的呢?如果我們真的會遭受攻擊?他不能在二十或三十個男人面前保衛我們。如果我們只是等待維林有所行動,我們會死的,奈妮薇,你說你感覺到了一場風暴。” “真的?”伊蘭問,當她搖頭的時候,金色的髮捲也隨之來回搖擺。 “維林不會喜歡我們……”她的聲音漸漸變弱,卻又突然轉強,“不管維林喜不喜歡,我們也許必須採取行動。” “我會做必須去做的事,”奈妮薇厲聲說道,“只要我應該做的。不過,如果有狀況發生,你們兩個應該先逃走,白塔會因為你們的潛力而重獲生機的。但不要以為她們不會靜斷你們兩個,這全要看玉座或白塔評議會如何決定。” 伊蘭艱難地哽了一下喉嚨,“如果她們會為這件事而靜斷我們,”她的聲音顯得很虛弱,“她們也會靜斷你的。我們要一起逃走,或者一起戰鬥。修林以前沒有出過錯,如果我們想要活著去面對白塔里的麻煩,我們也許必須……必須做我們要做的事。” 艾雯哆嗦了一下。靜斷,切斷和陰極力的聯繫,很少有兩儀師會招致這樣的懲罰,但靜斷的案例在白塔的確發生過。初階生都被要求記住每一位遭受靜斷的兩儀師的名字,以及她們的罪行。 她現在總是能感覺到真源,就在她的視野之外,如同正午的太陽,將光與熱灑在她的肩頭。即使她經常會在努力接觸陰極力時一無所獲,她仍然想去碰觸它,碰觸它的次數愈多,就愈想去碰觸它。初階生師尊、兩儀師雪瑞安曾經不止一次強調過,過於喜好感受至上力是很危險的,但她現在幾乎已經對這樣的警告置若罔聞了。被切斷與陰極力的聯繫,仍然能感覺到陰極力,卻永遠不能再碰觸它…… 同伴們看上去也都不想再說什麼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顫栗,她從馬鞍上躬下身,去探視輕輕搖擺的吊床。麥特的毯子因為搖擺而變得凌亂,露出了一把插在黃金鞘裡的彎曲匕首,匕首的握柄被麥特握在手中,一枚鴿子蛋大小的紅寶石嵌在握柄頂端。艾雯用毯子蓋好麥特的身體,同時小心不讓手碰到那把匕首。麥特只比艾雯大一歲多,但他憔悴的雙頰和灰暗的皮膚使他顯得蒼老了許多。雖然呼吸的聲音沙啞沉重,但他的胸口幾乎看不到什麼起伏。一隻肥大的皮袋就放在麥特的腳邊,艾雯也把那個袋子蓋在毯子裡面。我們必須把麥特送到白塔去,她心想,還有那隻袋子。 奈妮薇也將身子靠過來,伸手摸了摸麥特的前額。 “他燒得更厲害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憂慮,“如果我有一些無憂根和克熱草就好了。” “也許,如果維林能再對他進行治療……”伊蘭說。 奈妮薇搖搖頭,她梳理了一下麥特的頭髮,嘆了口氣。隨後便直起腰說道:“她說,現在她只能勉強維持他還活著,我相信她的話。昨晚,我曾經嘗試著想醫治他,結果一點作用都沒有。” 伊蘭倒抽了一口氣:“兩儀師雪瑞安說過,我們絕不能嘗試進行醫療,直到我們被一步一步地教導過上百次之後。” “你可能會殺了他。”艾雯氣惱地說。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想到自己去塔瓦隆之前,就是個療者,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力哪!只是現在我需要藥劑的幫助,要是我有克熱草就好了。他可能撐不了多久了,也許只有幾個小時。” 聽著奈妮薇的話,艾雯覺得她很不高興,為了對自己能力的認知而不高興,為了麥特而不高興。這讓艾雯不由得又開始為奈妮薇為什麼會選擇來塔瓦隆接受訓練而感到好奇。奈妮薇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學會導引的,雖然她還不能自如地控制這個能力,但她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在這段時期,如果沒有兩儀師的指導,有導引能力的女性中,四個人會有三人死去。奈妮薇說自己想學得更多,但在大多數時候,她就像一個不願吃下羊蕨根的孩子那樣不願去碰它。 “我們要盡快把他送到白塔去,”艾雯說,“她們能在那裡治好他。玉座會照看他的,她會安排好每件事情。”她沒有去看麥特腳邊被毯子蓋住的袋子,另外兩名女伴也故意不讓目光落在那上頭。那裡有一些她們可以放心傳播的秘密。 “騎兵。”奈妮薇突然說道,不過艾雯已經看見他們了。二十幾個男人出現在前方一個低矮的山坡上,他們正策馬飛快地向這裡趕來,身上的白袍被強風吹起在他們身後。 “聖光之子,”伊蘭說道,那語氣就像是一句咒罵,“我想,我們已經找到了你所謂的風暴,還有修林所說的麻煩。” 維林勒住馬韁,並伸出一隻手,按住了修林想要拔出短劍的胳膊。艾雯碰了碰馱著吊床前面的那匹馬,讓它停在豐滿的兩儀師身後。 “讓我來對付他們,孩子們。”兩儀師平穩地說,她掀開自己的兜帽,露出略帶灰絲的頭髮。艾雯一直都無法確定維林到底有多大年紀,她總像是一位老祖母般對待她們,但兩儀師兩鬢不多的灰髮似乎是惟一能代表她年歲的痕跡。 “無論你們要做些什麼,首先要記住的是,不要讓他們激怒你們。” 維林的面容如同她的聲音一樣平靜,但艾雯覺得自己看見了兩儀師正用眼角的余光測量這裡到塔瓦隆的距離。現在,塔瓦隆城中高塔的尖頂已經映入她們的眼簾,一座高大的拱橋跨過河床,連接著河岸與城市所在的島嶼,橋拱的弧度也足夠讓堆滿貨物的商船從下方駛過。 看是能看見,艾雯心想,不過這個距離,根本逃不掉。 片刻之間,她確信正在衝過來的白袍眾就要向她們發動突擊了,但他們的首領抬起一隻手,所有的白袍眾猛地一拉韁繩,就停在距離她們不到四十步的地方,馬蹄揚起大片的塵土。 奈妮薇惱怒地低聲咒罵著。伊蘭坐直身體,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高傲,彷彿正在以自己的表情斥責白袍眾的無禮。修林的手仍然放在短劍的握柄上,看上去無論維林說什麼,他都會讓自己擋在女士們和白袍眾之間。維林在臉前輕輕揮了揮手,揮去撲面而來的塵土。白袍眾騎兵將隊伍延展成弧形,封鎖住她們前進的道路。 他們的胸甲和圓錐形的頭盔被擦得閃閃發亮,即使是手臂上的鏈甲也閃爍著銀光,每個人的胸口都鑲著放出火焰狀光芒的金色太陽。他們之中,有人手持著弓箭,只是還沒有將弓拉開。他們的首領是一名年輕男人,在他的斗篷上,金色陽光的圖案下面,還有兩個代表軍階的金色結飾。 “兩名塔瓦隆女巫,我有沒有猜錯?”他做出一個繃緊的微笑,似乎將他的瘦臉捏得更窄了。傲慢的火焰在他眼中跳動,彷彿他知道某些愚蠢的人們無法洞察的事實。 “還有兩個傻蛋,一對跟班,一個病了,一個老了。”修林差點忍不住氣就要發作,卻被維林制止了。 “你們從什麼地方來的?”白袍眾問道。 “我們從西邊過來,”維林不動聲色地說,“不要擋在前方,我們還要趕路。聖光之子在這裡沒有權威。” “聖光所及之地,就是光之子行使權威的地方;聖光無法照耀的地方,我們將送去聖光,女巫。回答我的問題!還是要我將你們帶到營地去,讓裁判團來對付你們?” 麥特必須立刻送去白塔進行治療,不能再耽誤了,而更重要的是,她們不能讓那個袋子裡的東西落入白袍眾的手中。一想到此,艾雯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我已經回答你了,”維林依舊保持著平靜,“而且比你所應得的更加禮貌。你真的相信你們能擋住我們嗎?”一些白袍眾舉起了弓箭,他們顯然認為她的話是一種威脅。但維林並沒有停下,她的聲音也沒有變得更加急迫。 “在某方面,也許你們的恫嚇還值得考慮,但不會是這裡。在塔瓦隆的視野中,你真的相信,你可以被允許冒犯兩儀師?” 軍官不安地在馬鞍上挪動了一下身體,彷彿突然開始懷疑他是否能實踐自己的言辭。然後,他回頭看了自己的人一眼,可能是想從他們那裡尋得支持,也可能是因為他記起了他們正受到監視。隨後,他恢復了對自己的控制:“我不會畏懼你們這些暗黑之友的行徑,女巫,回答我,或者隨我去見裁判團。”但他的聲調不像原來那麼強勢了。 維林張開嘴,臉上仍舊保持著閒聊的神情,但還沒等她說話,伊蘭突然衝到隊伍前面,用命令的口吻厲聲說:“我是伊蘭,安多的王女,如果你不立刻閃開,你就要去見摩格絲女王了,白袍眾!”聽到她的話,維林惱怒地吸了口氣。 白袍眾看上去稍稍退縮了一下,但他立刻又乾笑了兩聲:“你是這麼想的?也許你會發現,摩格絲已經不再那麼熱愛女巫了,女孩。如果我把你從她們身邊帶開,還給女王,她可會因此而感謝我呢!艾阿蒙·瓦達指揮官會很想和你談談的,安多王女。”他舉起一隻手,艾雯不知道他對那些白袍眾發出了什麼信號,只見部分白袍眾迅速提起了韁繩。 沒有時間等待了,艾雯心想,我不要再被鎖鏈銬住!她打開了自己和至上力的聯繫。這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在長時間的練習之後,她已經沒有第一次嘗試時那麼地生澀了。就在一次心跳的時間裡,一切東西都從她的思緒裡消失,一切的一切,除了一朵飄蕩在虛空中的玫瑰花蕾。玫瑰花向光明綻放,向陰極力綻放,那是真源中女性的力量。至上力奔湧過她的身體,要將她沖走,她感覺到身體被光明充滿,與光明融為一體,那是令人眩迷的感受。她掙扎著不被至上力所吞沒,同時將精神集中在白袍眾軍官馬前的地面上。只針對那一小塊地面,她不想殺人。你捉不到我! 那個男人還沒來得及將手放下,他面前的地上發出一陣咆哮,一束泥土和岩石高高噴起,轉瞬間便超過了他的頭頂。他的馬匹尖叫著人立而起,他則像一袋穀子般跌落馬鞍。 在他跌落地面之前,艾雯已經將注意力轉向其他白袍眾。地面上又出現了一次噴湧。貝拉向一旁跳去,但艾雯沒費多大力氣,就用韁繩和膝蓋控制住了她的坐騎。雖然處於虛空的包圍之中,但她還是因為看到第三處土地的崩裂而感到驚訝,那不是她造成的,緊接著,在遠處又發生了第四次崩裂。她這時發現奈妮薇和伊蘭都被包覆在一團光暈之中。這種光暈說明她們也擁抱了陰極力,並被陰極力所擁抱。除了能夠導引的女子外,沒有人能看見這樣的光暈;但至上力所造成的結果是任何人都能看見的。爆炸在白袍眾周圍不斷發生,將土石傾瀉在他們身上,巨大的鳴響使他們心神動搖,他們的馬匹開始不停地狂野騰躍。 修林大張著嘴,四處張望,顯然和白袍眾一樣被嚇壞了,但他還是竭力控制住馱著吊床的馬匹和自己的坐騎,不讓它們因驚慌而逃開。維林因為驚訝和氣惱而睜大了眼睛,她的嘴飛快地開合著,但不論她說了什麼,都被雷鳴般的爆炸聲給淹沒了。 白袍眾們很快就四散奔逃了,其中還有一些驚惶地扔掉了手中的弓箭,他們拼命地催馬,彷彿暗帝本尊正緊追在他們身後。只有那名年輕的軍官沒有露出慌亂的神色,他從地上爬起來,緊繃肩膀,兩眼直瞪著維林,眼白裡迸出條條血絲。他的白色斗篷和他的面孔上滿是塵泥,但他看上去絲毫也不在意。 “殺了我吧,女巫。”他的聲音顫抖著,“來呀!殺了我,就像你殺死我父親一樣!” 兩儀師沒有看他,她的注意力完全落在身邊的旅伴們身上。那些白袍眾都逃過了剛才他們經過的那座小山,消失得無影無踪。整個逃跑的過程中,沒有人回頭看上一眼,他們似乎把自己的指揮官給忘記了,就連這名軍官的馬也隨著他們逃走了。 在維林怒氣沖衝的注視下,艾雯緩慢而不情願地鬆開了陰極力,讓它離開總是那麼困難。奈妮薇四周的光暈也在緩緩消失,速度比艾雯還要慢。奈妮薇這時正皺眉緊盯著她們面前這名長臉的白袍眾,彷彿他還會耍什麼詭計。伊蘭看上去正因自己剛才所做的事而震驚不已。 “你們所做的——”維林只說了半句話,又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她的目光覆蓋了這三個女孩子,“你們所做的事情相當惡劣!惡劣至極!兩儀師只有在對抗闇影生物和危急時刻保衛自己生命時才會將至上力作為武器使用,那三個誓言——” “他們就是要殺死我們,”奈妮薇毫不示弱地打斷了維林的話,“殺死我們,或者對我們施以刑罰。他接到的命令就是這樣的。” “這……這不算是將至上力作為武器,兩儀師維林。”伊蘭揚起下巴,但聲音還是止不住地顫抖,“我們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連馬也沒有受傷,所以——” “不要狡辯!”維林斷喝一聲,“當你們成為真正的兩儀師——如果你們能夠成為兩儀師的話!你們必須遵守三誓,但即使是初階生,也要全力奉行這三個誓言。” “那他呢?”奈妮薇伸手指著那名白袍眾軍官。他依然站在原地,顯出一副震驚的樣子。她的表情繃緊得像鼓皮一樣,看上去幾乎和兩儀師一樣生氣。 “他要囚禁我們,而麥特現在如果不立刻回白塔去接受治療,就會有生命危險,而且……而且……” 艾雯知道奈妮薇不能說出的事情。我們不能讓那個袋子落入別人手中,必須把它平安送回玉座那裡。 維林厭倦地看著那名白袍眾:“他只是想嚇一嚇我們,孩子,他知道他無法強迫我們去我們不想去的地方,他無法承受因此而惹上的麻煩,這裡是塔瓦隆的勢力範圍。我可以說服他讓開道路,只需要一點時間和一點耐心,哦,如果他躲在陰影裡,他很可能會試圖暗殺我們。但即使是這些羊腦袋的白袍眾,也不會試圖傷害一個知道他們形蹟的兩儀師。看看你們做了什麼!這些人會傳出什麼樣的謠言,這會對我們造成什麼樣的傷害?” 當維林提到躲藏在陰影中的話語時,軍官的臉猛地變紅了。 “不從正面衝擊崩毀世界的力量並不代表怯懦。”他忿忿地說,“你們這些女巫想讓世界再次崩毀,你們這些暗帝的走狗!”維林疲倦而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艾雯希望能對自己造成的損害有所補救。 “我對我做的事情感到抱歉。”她對那名軍官說。她很高興自己還不必像真正的兩儀師那樣,遵守那個不可說不實之言的誓言,現在她說的話裡能有一半是真實的就很不錯了。 “我不該這麼做,對此,我向你道歉,兩儀師維林一定能治好你的傷。”那名軍官卻向後退了一大步,彷彿維林會活剝了他的皮。維林響亮地哼了一聲。 “我們走了很長的路才到這裡,”艾雯繼續說道,“我們從托門首來,如果我不是如此疲倦,我絕不會——” “安靜,女孩!”維林急忙喝道。這時,那名白袍眾發出了更大的吼聲,“托門首?法美鎮!你們去過法美鎮!”他踉蹌著又退後一步,將自己的佩劍抽出了一半。從他臉上的表情,艾雯看不出他是否會發動攻擊,或者只是要自衛。修林催馬靠近了那名白袍眾,一隻手放在鋸齒匕首的握柄上。那個長臉男人仍然在吼叫著,怒不可遏,口沫橫飛:“我的父親死在法美鎮!是賈瑞特告訴我的!你們這些女巫為了你們的偽龍殺死了他!你們不得好死!你們會被燒個精光的!” “衝動的孩子們,”維林嘆了口氣,“口無遮攔,幾乎像男孩子一樣糟糕。願光明伴隨你,孩子。”她最後這句話是對那名白袍眾說的。 沒有再說一個字,維林引領眾人繞過了那個男人,但他的吼聲依然在她們身後追趕著:“我的名字是戴恩·伯恩哈!記住,暗黑之友們!我會讓你們害怕我的名字!記住我的名字!” 等戴恩的喊聲在她們身後消失,一行人在沉默中策馬奔馳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艾雯漫不經心地說:“我只是想讓情況有所改善。” “改善!”維林喃喃地說道,“你必須學會擇時而言,有時要說出所有事實,有時就要能夠控制住自己的舌頭。這是你要學的最基本的一課,卻也是最重要的一課。學會它之後,你才有可能活著披上兩儀師的披肩。你從沒想過,關於法美鎮的消息會在我們之前散播開來嗎?” “她為什麼要想到這件事?”奈妮薇問,“我們遇到的人都只是聽到了一些謠言,而我們上個月就已經趕到了謠言的傳播範圍之外了。” “所有的消息都只能沿著我們經過的道路傳播嗎?”維林反問道,“我們曾經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前進。謠言是生著翅膀的,有一百條路,它就能走一百條路。孩子,永遠都要為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能做到這一點,你的所有意外就都會變成好事了。” “他剛才提到我母親,那是怎麼回事?”伊蘭突然問,“他一定是在說謊,我母親永遠也不會反抗塔瓦隆的。” “安多的女王們一直都是塔瓦隆的朋友,但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維林的表情依舊平靜,但她的聲音裡卻流露出緊張的情緒。她在馬鞍上轉過身,望著他們——三個女孩和修林,還有吊床裡的麥特。 “世界是不可預料的,所有的事情都會改變。”她們這時走上了一道山脊,一座村落出現在她們面前,黃色的瓦片屋頂簇擁著通向塔瓦隆的大橋。 “現在,你們必須真正地小心了,”維林對他們說,“真正的危險剛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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