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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曾是丁香滿庭時-1

光榮與夢想 威廉·曼彻斯特 17583 2018-03-14
美國著名詩人沃爾特·惠特曼於1871年寫了一首紀念林肯的挽詩,題為《曾是丁香滿庭時》。作者這裡引用此詩題來悼念羅斯福逝世。 ——譯者我們前此談到進攻意大利的美國大兵時,他們還在蒙特卡西諾山下褐黑的泥漿中艱難掙扎,巴望天氣轉暖,突破德軍防線。那是1943年的事。到了1944年,情況並沒有好轉。德軍還控制著意大利2/3,羅馬也在其中。 1944年1月22日,盟軍企圖進行一次兩棲攻勢,在敵軍後方安齊奧登陸,由側翼包抄敵人防線。但是這一妙著的指揮官卻庸碌無能。他在出奇制勝之後,沒有乘勝前進,反而在灘頭上步步為營,遲遲不前,結果又陷入凱塞林元帥的重圍。安齊奧反成了美軍的陷阱,他們欲進不得,欲退不能,在四個多月中,被困縮在灘頭陣地上,傷亡日增,一籌莫展,而德軍卻把他們當做靶子,提高了槍法。有個新聞記者說:“美軍在這裡就像原始人那樣生活,他們那副樣子,揮舞木棒也許比使用機槍還更像樣一些。真難想像他們是怎樣捱過那個凜冽的冬天的。”

春天來臨,大雨沖走了活動便橋,原來路面的車轍已經冰硬如鐵,現在又是泥濘難行。然而盟軍仍然毫無意義地堅持困守。不論是美軍的第五集團軍,還是英軍的第八集團軍,在意大利的靴腰部分的亞平寧山脈東西兩側,都在向敵軍正面進攻,損失慘重。他們所能指望的,充其量不過是拖住一些德軍師團,消耗其實力,使之不能充實希特勒大西洋沿岸防線——不久盟軍就要跨過海峽朝此猛攻,以試其鋒。但這種消耗戰,對兩方都造成損失,更糟的則是進攻一方比之防禦一方代價更大。盟軍傷亡增加,士氣下降,盟國之間的摩擦,也在發展,而這總是危險的信號。這時在意大利,除了被反法西斯的意大利人軟禁起來的墨索里尼,馬克·克拉克中將要算是最不得人心的人。他把轟炸蒙特卡西諾的責任歸咎於新西蘭伯納德·弗賴伯將軍,後者是享有盛譽的英雄。這種做法,說得再好,無非也是不體面地推諉責任,而且在當時,看來轟炸在軍事上還是必要的。

安齊奧的盟軍亟待解救,而盟軍統帥部只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向羅馬大舉進軍。 1944年6月4日下午7時半,克拉克親率先頭部隊,指揮美國第五集團軍一些部隊,開進這座不朽名城的威尼斯廣場。人們以鮮花、歡呼、狂吻和紅酒來歡迎勝利者,使他應接不暇。面對這種場面,任何戰將都難免感到揚揚得意,可是克拉克不知道適可而止。第二天,他把軍團級司令官們都召來開會,原來克拉克是要他們在記者招待會上充當配角。在攝影記者的要求下,克拉克擺出各種威武的姿態,照了又照,使他手下的美國和盟國將軍們都為之汗顏,甚至有些隨軍記者也羞紅了臉。可是克拉克一概視若無睹,反而準備發表簡短講話。 “今天”,他開始說,“對第五集團軍說來,是個盛大的日子。”

記者們面面相覷。第五集團軍!那麼第八集團軍呢·英國記者頗為氣憤,相互嘀咕,第八集團軍不是從開羅一步一步地打到羅馬麼·還有波蘭人的部隊呢,其他國家的部隊呢·埃里克·塞瓦賴德認為還不止這樣:難道對希特勒的每次勝利,不就是歐洲被奴役民眾的勝利,不就是在納粹殺人工廠裡等候屠戮的猶太人的勝利·不就是在這戰爭的絞肉機中已經做出巨大犧牲而且仍在忍受折磨的人們的勝利·可是克拉克並不這樣看。他充分滿足攝影記者和新聞記者的需要,並且廣開通訊電路,務使新聞圖片和稿件在第二天早晨都能到達報館編輯手裡。一切都如期到了,可是克拉克倒霉。原來第二天是1944年6月6日,是盟軍在諾曼底開始登陸的日子。 在樸次茅斯船塢正北,有座富麗堂皇的英格蘭宅第名為索思維克公館。公館附近榛樹林裡,有一部陳舊的拖車,其特殊陳設中,包括一架紅色的電話機,是專供同華盛頓直接通話的變頻率保密電話;還有一架直通唐寧街10號電話機則是綠色的。就在這拖車裡,在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兩棲攻勢發起前風雨交加的一周中某一時刻,這時已佩帶四顆將星的德懷特·艾森豪威爾在那裡草擬了兩份電報。第一份電報是準備部隊在諾曼底登陸成功時祝賀用的。這個早已成為著名的文獻(《你們即將開始從事'聖戰'》)。另一份則是準備萬一重演敦刻爾克撤退時,交給報界發表的公告:

我軍在瑟堡—阿弗爾地區登陸,未能取得適當立足點,我已下令撤回部隊。我決定在此時此地進攻,是根據我們掌握的最可靠的情報做出的。陸、海、空三軍都曾恪盡職守,英勇奮戰。如有任何缺點錯誤,全由我個人負責。 歷史事件發生既久,人們就會認為這種發展似乎是勢所必然的。我們回憶歐洲登陸時,總以為在法國的德軍已是窮途末路——艾森豪威爾大軍雲集,供應源源不絕,海峽上又有英美龐大艦隊掩護,空軍機群在上空盤旋,這場聖戰早已穩操勝券了。甚至了解當時情況的人事後也免不了這種怪誕想法;蒙哥馬利後來寫道:“這場戰役完全是按照進攻前各項部署進行的。”實際上並非如此。 人們說了很多天氣惡劣的話,說是如何影響登陸作戰。其實這倒是天賜之便。正是因為天氣壞,所以戰鬥打響時,主要的德軍將領都不在司令部裡。希特勒最有才幹的元帥隆美爾那天休假,去烏爾姆慶祝他妻子的誕辰。本來德軍有十個高度機動的裝甲師,可以把入侵的軍隊趕下英吉利海峽,但登陸那天,只有一個裝甲師投入戰鬥。雖只是一個師,它也在卡昂衝破了英軍戰線,一直推進到海邊。當然這股力量太小,要是十個裝甲師中有三個投入諾曼底戰役,“盟軍的立足點來不及連成一片,鞏固下來,就會被趕下海去。”這是英國著名軍事戰略家利德爾·哈特在他書裡說的。

如果隆美爾不是對妻子這樣一往情深,他本來會留在法國,盟軍也可能被消滅掉。當然,這位元帥也得先向希特勒電話請示,但元首本來就主張對越過海峽來攻的部隊,應該拒之於海岸之外;而且他認為:這就使羅斯福不能重新當選,於是羅斯福就算“幸運”,也“會在什麼牢獄裡了卻此生”。說來奇怪,希特勒從一開始就直覺地認為,登陸地點是在諾曼底。但後來他卻聽信他左右親信的意見,改變了看法。 “加來市,”他說,“那裡才是主力登陸的地方,諾曼底不過是佯攻目標而已。”這一來,艾森豪威爾可說是交了最好的運道。本來他部隊面臨的任務已夠艱鉅。前此一年來,德國人沿著海岸線布下水雷,把防禦坦克的鋼筋三腳支架樁在地裡,築起了六英尺厚的混凝土碉堡群,加固水泥隧道,使各式各樣的軍事屏障聯結交織起來,形成天然的防禦工事。他們驅使各受奴役的苦工,來完成這些防禦工程。英軍在朱諾海灘和劍灘登陸,從一開始就能按預定進程進行。可是,美軍進攻奧馬哈灘與猶他灘,則是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才得手的。接著,戰士們向內地挺進,碰上諾曼底到處縱橫的灌木樹籬,這對頑固據守的一方原是非常有利的。

在大西洋彼岸,1億美國人在收音機前坐立不安,等候法國那邊的最新消息。羅斯福也是其中的一個。他對這次規模巨大的作戰準備,連每一細節,都親自過問。他了解所用登陸艇在密執安湖建成以後,沿著伊利諾伊和密西西比河順流出海,涉洋東駛,然後在英國港內載上美國士兵。他從每天的報告中知道,在加利福尼亞州製造的坦克登陸艇(L·S·T),以及它們如何裝載坦克、推土機和卡車進行試航。他對艾克推遲登陸日期和軍中氣象學家們種種傷透腦筋但又不得要領的天氣預測,都及時掌握。艾森豪威爾如何在拖車外的煤渣路上躑躅徘徊,手中把弄著從進攻北非與西西里島戰役中帶回來的表示吉祥的銀幣,這種情況也有人向總統匯報了。最後,這位將軍喉頭似乎有點哽塞地說:“我確實認為,現在該下達命令了……我不想這樣做,但是,就得這麼辦……”接著,他把右拳往左手掌心啪地擊了一下:“好吧,開動吧!”這一切,羅斯福也從遠征軍最高司令部那裡得到了匯報。

艾森豪威爾講完那幾句話,向希特勒佔領下的歐陸大舉進軍隨即開始。埃德·默羅當時在英國,他是個講究實際、不愛幻想的人,但發出隆隆吼聲的轟炸機群飛向法國,他站在底下,就似乎聽到“共和國戰歌”的調子,迴盪半空。至於作為最高統帥的總統,他不像默羅那樣臨近現場,只好遙遙禱告祈福。是的,他那時真的就在祈禱。那個週末他在副官沃森“伯伯”在夏洛茨維爾村的家裡,重讀《公禱文集》《公禱文集》是英國教會在愛德華六世時編的禱文集,供教友守“禮拜儀式”時齊聲朗誦之用。 ——譯者,準備找一段為登陸祈禱之用。 6月6日星期二晚上,他在電台上率領全國人民同聲祈求上帝祝福“我們的孩子……我們祖國的精華。帶領他們,使他們忠貞不渝。”他又祈求說:“讓他們身體強壯,內心剛勇,信仰堅定。上帝呀,他們需要您的祝福。因為他們要走的路漫長崎嶇。敵人是強大的,可能擊退我軍。或許不會迅即成功,但我們將反复揮戈再戰。”然後他祈求上帝指引那些遠處國內註視戰局的人們(他本人是其中的一個)。 “請賜給我們信念——對您的信念,對我們祖國的兒子們的信念,對我們國人的信念,對我們共同作戰的盟友的信念……”

與此同時,決戰則在諾曼底的縱橫樹籬間和罌粟花叢中進行。經過11天作戰,布雷德利公佈首批傷亡數字:死3283人,傷1.26萬人。但是,他損失不小,戰果不大,而倫敦卻又有新的理由要求戰績;因為6月14日,韋爾納·馮·布勞恩布勞恩於1955年加入美國籍,成為宇宙航行規劃的領導人之一。有15所美國大專院校授給他榮譽學位。已經開始使用V-1飛彈,從法國和比利時的納粹基地發射,屠殺了不少英國老百姓。在這一情況下,盟國領導要求取勝,前線將領要求佔領較大的港口運送物資,而大家都要求結束橋頭陣地的戰鬥。但是瑟堡港要到星期二才攻克,而德國人卻已想盡辦法把這個港口破壞無遺。他們破壞了防波堤,搗毀起重機,在各個碼頭遍布水雷和餌雷。工兵們要到8月份才能把這個亂攤子收拾好。而這時,在歐陸的遠征軍只能靠代號“桑葚”的人造港運輸物資。這是由遠征軍攜帶來歐,在法國北部阿羅芒什村下水敷設的。

儘管這樣,登陸人員和物資還是源源而來。 7月4日,艾森豪威爾向華盛頓報告,在法國登陸的軍隊已達100萬人,物資566648噸,車輛171532輛。而且,橋頭陣地之役儘管曠日持久,倒也成了好事。由於戰鬥慘烈,把西線德軍的大部分兵力都吸到科唐坦半島上來了。為了堵塞防線的缺口,德軍把裝甲師打破建制分散投入戰鬥,結果被美軍逐個殲滅。在這半島後面的法國腹地是開闊平原,納粹不久將最需要使用機動力量。但半島之戰卻使德軍機動力量盡失。同時希特勒又下達了寸土不讓的命令,使前線司令官們受到箝制,無法實行戰術退卻。於是,英軍在7月9日攻陷卡昂,美軍於7月25日攻陷聖洛,後者是諾曼底與布列塔尼區之間的交通樞紐。這時,巴頓將軍親臨前線,督戰甚急。 7月25日,他率領強大的裝甲部隊奔襲阿弗朗什,衝進布列塔尼地區。至8月10日,美軍已遍布布列塔尼地區,並切斷同其他地區的聯繫。比弗布魯克勳爵的倫敦《快報》說:“事實證明,美國人是一個驍勇善戰的民族,堪居各國軍隊之前列。”

8月25日星期五,自由法國的勒克萊爾將軍的車隊進抵巴黎城郊。翌日星期六,戴高樂將軍凱旋進入法都。於是,在大西洋的對岸,穿著聯合服務團軍裝的女歌唱家莉莉·龐斯莉莉·龐斯生於法國,後入美國籍。 ——譯者,在曼哈頓區的洛克菲勒廣場,高唱《馬賽曲》。巴黎解放了,人們這時歡喜若狂。然而在巴黎的觀察家們卻發現巴黎光復的餘波,竟比料想的還要復雜。戴高樂派和地下法國內地軍列有黑名單,說有七十萬人通敵。和德軍睡過覺的法國姑娘要交代,然後把頭髮剪掉,把頭剃光。可是很多通敵的人卻逃避受辱,花錢運動買得了自由。巴黎的情況使有些美國人感到很不舒服。它完全不像個慘遭蹂躪的國都,比之倫敦,巴黎簡直是繁華興旺。街道上衣服華麗的女人很多,使埃德·默羅也感到驚訝。不但法國紡織工業在戰爭期間一直生意興隆,而且法國人還首先製成了可供實用的電視發射台和電視機。過去著名的服裝店,如莫利諾、朗萬、夏帕雷莉等,都照常營業,女顧客穿的裙子還是全幅多褶,袖子的上部還可以肥大寬闊,受到衣料配給限制的美英婦女,早就談不上這樣的時裝了。一個巴黎服裝設計師和英國記者談到巴黎解放時唉聲嘆氣,用典型的法國人姿勢把兩手一攤,說:“現在這樣鬧下去叫我怎麼辦·我的老主顧都在集中營,當然,都是因為他們曾為維希政府效勞的緣故。” 倫敦的處境,仍比巴黎危險。 9月8日,在經歷了1843個燈火管制之夜以後,英國首都的燈火又亮起來。那時年僅八歲的朱莉·安德魯斯,在她記事以來這是第一次看見城市燈火通明。但重見光明並未持久。因為就在那天晚上,馮·布勞恩又向英國發射了V-2飛彈。英國管它叫做鮑勃·霍普彈鮑勃·霍普(BobHope)本來是美國著名電影明星。但這裡另有含義,見括弧內解釋。 ——譯者(“撲倒在地,但願別出事”)。看來還是恢復燈火管制為宜。在法國的盟軍部隊,在英國的老百姓,有好幾個星期都是一相情願地奔走相告,以為戰爭已經基本結束。重創的德軍好像已經完蛋;人們認為連希特勒也一定意識到他是輸定的了。 9月12日美軍越過邊界在歐本和特里爾附近進入德境,開始向齊格菲防線的外圍工事進行試探性進攻。至此德國本土的西部也已遭受進攻。那年秋天,接二連三進展較快,加拿大軍把斯凱爾特河灣的德軍趕走,美國第一集團軍又攻克亞琛,從而突破了齊格菲防線主體。巴頓的第三集團軍攻占了梅斯和斯特拉斯堡,其他美軍也到達了羅爾河。這是12月3日的事。但是接著不到兩個星期,希特勒突然大舉反攻,使盟軍措手不及。一些德國精銳部隊向美軍猛撲過來。格爾德·馮·倫德施泰特元帥親自吶喊助威:“這是你們生命中光榮的時刻。強大的部隊今天正向著英美進軍。此時此際,我無須多說,你們心裡都一清二楚,這是危急存亡的重要關頭。為了祖國,為了元首,你們一定要完成這個一般人力所不能及的神聖職責。” 這就是所謂“突出地帶之戰”“突出地帶之戰”是德軍投降前最後一次大舉反攻的俗稱。地點是比利時東部與北部,進攻方向是阿登森林,曾在英美盟軍防線突破寬達60英里的缺口。於1945年1月被盟軍擊潰。 ——譯者的序幕。接著就發生了操著英語穿著美軍服裝的德軍在比利時進行的蹂躪;第101空降師在巴斯托尼的英勇阻擊;德軍的最後通牒,麥考利夫準將回敬以“放屁!”;巴頓將軍馳援巴斯托尼的著名戰略包抄,其間第四裝甲師30歲的克賴頓·艾布拉姆斯中校曾親自駕駛先頭坦克進攻……如此等等,都已是美國膾炙人口的軍事佳話。這是美軍在歐洲戰場的全盛時期。有人問蒙哥馬利是怎樣扭轉戰局的,他回答說:“是由於美軍驍勇善戰。我向這些健兒致敬!向這些英勇的美軍戰士致敬!我從未想到能與比自己更優秀的軍人並肩作戰,我甚至想,我如能當上一名美軍也感自豪。” “突出地帶之戰”是希特勒最後的孤注一擲,接著就土崩瓦解了。 1945年1月,俄國人開始最後總攻擊。 2月初,盟軍完全解放荷蘭,攻占了薩爾區,在雷馬根奪取了一座德軍來不及炸毀的橋樑,然後在萊茵河上架設便橋,比之戰爭初期德軍臨時架設的還要多出九座。然後又包圍了魯爾區,俘獲了32.5萬名俘虜,接著奪取了曼海姆和美因河畔的法蘭克福。戰局已接近尾聲,這點歐洲人都意識到了。雖然倫敦還繼續進行了一個月的燈火管制,巴黎在4月初的第一個星期已經是徹夜燈火通明。柏林、漢堡、德累斯頓、埃森、杜塞爾多夫、紐倫堡和法蘭克福都已炸成一片瓦礫。還有兩個星期,就是希特勒的56歲生日,但沒有任何慶祝計劃。 1945年4月11日中午,美軍第九集團軍抵達易北河。 12日早晨6時,羅斯福在溫泉一間僻靜寢室睡覺。他頭天晚上睡時料想一早就能閱讀到戰局發展的新消息,可是郵件到遲了。他經常閱讀的是《紐約時報》、《紐約先驅論壇報》、《巴爾的摩太陽報》和《華盛頓郵報》。可是這天他只看到當地的《亞特蘭大憲章報》。報章的標題是: 第九集團軍距離柏林五十七英里 一日前進五十英里, 美俄兩軍可望早日會師 太平洋方面, 海軍陸戰隊在沖繩取得進展 戰況劇烈 一百五十架超級空中堡壘 白晝空襲東京 轟炸兩小時 在佐治亞州這裡,今年4月初的天氣真是暖得不合時令。山朱萸和野紫羅蘭都已開花;有位鄰居準備為羅斯福安排一頓烤全豬的露天聚餐,在一棵老橡樹下放張椅子,讓他坐在那裡欣賞一下這個溪谷的驚人美景。既然郵件遲誤,他每天要批閱的大批文件也沒有按時收到,這樣,除了讓人繼續給他畫像以外確也無事可干。兩年前,露西·拉瑟弗德曾邀請畫家為他畫過水彩像,現在他本人又叫這位畫家再畫一幅,準備作為禮物送給露西的女兒。 總統移居此地,比爾·哈西特和布魯恩醫生也鬆了一口氣。他們對總統恢復健康已經開始喪失信心。 3月30日隨從們把他從火車抬到溫泉站的月台時,他們都聽到人群中驚訝之聲。把他放到輪椅上推向汽車時他有氣無力地半躺著,頭部隨著輪椅動作俯仰已不由自主。他病情稍有緩和,得以驅車來此,但他們對這種短暫好轉早有經驗,不再存有信心。晚上,總統休息以後,他們面面相覷,感到極為憂慮。哈西特說羅斯福已是危在旦夕。他那強勁瀟灑的簽字已經大不如前,看上去比偽造筆蹟的巧手還不如。他是美國總統,而連自己名字也簽不了。布魯恩作為心髒病專家,則診斷說:除非使他擺脫工作壓力,否則他的病情已經無望。哈西特說這是辦不到的,總統不能與世隔絕。兩人無計可施,幾乎掉下淚來。哈西特在日記中說: 他樣子真使人吃驚——憔悴、困頓、精疲力竭。早上見他時似乎還可以。他體重不斷減輕,他說輕了25磅。有氣無力,沒有胃口,極易疲乏。午間一過你看他那樣子,情況就非常明顯了。我已再將情況向布魯恩醫生反映。他認為情況是很令人擔心的。 但是,他們都認為他這天早晨的氣色好得多。戰況順利,這對他情緒有幫助。郵件又未到,這也是天賜之便。他們再一次互相安慰,說他也許竟然能夠挨下去,儘管一切跡象完全相反。過去幾個星期內,他們已經這樣說過多少遍了。 在華盛頓的總統辦公桌上,有待處理的文件很多,其中有艾伯特·愛因斯坦的一份急件,內附利奧·西拉德的意見書。兩人都要求總統立即停止研製原子彈。他們說世界形勢已經大為改觀。過去他們想當然的事,現在已證實並非如此,而且這也不再能成為理由。原子武器可能會使美國取得一時的軍事好處,但在政治上和心理上所失和對美國威望的損害,將會抵消這種好處。愛因斯坦還認為,美國這樣做,可能會觸發一場世界性的原子軍備競賽。 顯然,希特勒帝國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剛相反,該發生的事沒有發生。總之,實際情況是,納粹並沒有原子武器。這情況盟國科學家們認為難以理解,最初甚至懷疑,這是德軍擺出的假象。在諾曼底隨同登陸的、代號為阿爾索斯(“小叢林”)情報小組負責人塞繆爾·古茨密特,認為納粹有三位最卓越的物理學家:卡爾·馮·魏茨澤克、馬克斯·馮·勞厄、維爾納·海森貝格。後兩位是諾貝爾獎金獲得者。在德國政府支持之下,就是這三個人也可以製成原子彈。這一點古茨密特一直到70年代還是如此相信的。情報小組問德國的科學家: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時,德國人不管什麼問題都歸罪於希特勒。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他們的說法是蠻有道理的。元首的排猶主義,把德國物理學家中出類拔萃的人物都逐出國外,納粹的官僚政治對要花長時間的軍事研究不感興趣,技術設備又短缺;而且,納粹機構重疊,不擇手段地你爭我奪,這也是個典型例子。原子的研究竟然並不協同,教育部、陸軍部、甚至郵政部都在各搞各的。 1942年6月6日,美國科學家接近突破的時候,德國人也到達了轉折點。那個星期六,海森貝格向希特勒的軍需部長阿爾貝特·施佩爾匯報了帝國關於鈾的研究進展情況。他說有確鑿證據,可以認為德國人在技術上可以建成鈾反應堆,獲得原子能,並且,從理論上說,由此可以生產原子彈爆炸原料。下一步就該是研究製造技術問題,比如說臨界質量問題和鍊式反應有無可能的問題。那時,他和馮·魏茨澤克所談論的問題已不僅僅是將反應堆本身作為武器使用的問題,而且是以反應堆推動武器生產的問題。施佩爾表示初步同意,可以繼續進行試驗,但規模要小些,目標應是使反應堆用來產生原子能。施佩爾僅僅是重複希特勒的想法。元首確信勝利在望,除了在六個星期內可以用於戰場的武器而外,他已下令把一切新武器的研製計劃都停了下來。 施佩爾後來在紐倫堡被判為戰犯,服刑20年。他說,希特勒曾對他提到製造原子彈的可能。 1942年5月6日他同元首談話的時候,曾提出全力以赴製造原子彈的問題。他建議請戈林任帝國研究委員會主席,以示重視。後來也是這樣做的。 1942年6月23日,施佩爾又向希特勒匯報。這時元首對這計劃還感興趣,但他對物理基礎理論毫無所知,因此規劃就被暫時擱置起來。德國物理學家們向施佩爾談到在三四年內生產原子彈的計劃。但是,據他回憶:“我命令研製以鈾為能源的發動機,用作艦艇推進器,海軍對此很感興趣,因為他們想用在潛艇上。”施佩爾說得很清楚,要是他當時想像得到美國在進行曼哈頓計劃,他就是上天入地也要設法趕上美國人的。他後來還不時過問一下這方面情況,但希特勒已經對他潑冷水了。元首在黨內的老親信們,對美國以效率見稱這一點,不斷冷嘲熱諷,他也人云亦云,把整個物理學叫做猶太物理學。但是假如當時這個德國獨裁者讓他的科學家們放手大干,像羅斯福那樣做法,歐洲的版圖,甚至西半球的版圖,也許會大不一樣。 但上述情況,直至1944年11月23日巴頓將軍攻克斯特拉斯堡之前,絲毫也沒有為國外所知。那個阿爾索斯情報小組當時直奔斯特拉斯堡大學,進入新建的實驗室。薩姆·古茨密特的搜索對像是魏茨澤克,他是該大學理論物理學教授。但這個情報對象早在三個星期之前就逃之夭夭了。古茨密特原考慮應否詢問大學裡的其他物理學家,但德國科學家們拒絕同敵方打交道,只得作罷。 於是在情報小組的搜索下,斯特拉斯堡一時鬧得滿城風雨,最後居然找到了魏茨澤克的私人文件。這時,萊茵河東岸炮聲還歷歷可聞,古茨密特和助手憑著燭光,把文件邊看邊譯,儘管同室內一群美國大兵玩著紙牌,他們卻在那裡揣摩著這個線索、那個提示,搜尋著學術性引文,或是無意留下來的但卻可能有關的提法。突然他們高興縱身叫嚷起來。旁邊神經緊張的美軍一時莫名其妙,慌忙伸手去拿M-1步槍和手榴彈。原來這兩位科學家發現了厚厚一疊打得密麻麻的文件——這是帝國鈾計劃和鈾學會的完整案卷。當然,其中有幾張缺頁,而且也沒有最近三個月的記載;但從一切跡像看來,這份東西就是歐洲有關納粹對鈾研究的最完全的檔案。 直到那晚上之前,盟國的科學家還以為,德國物理學家遠遠走在他們前面。但現在,古茨密特在搖曳的燭光下瞇著眼睛讀著魏茨澤克文件時,就明確知道納粹比之洛斯阿拉莫斯中心的科研人員要落後兩年。德國沒有提煉钚—239和鈾—235的工廠。看來他們連堪稱鈾的燒爐也還沒有。他將調查結果發電向華盛頓匯報,那邊提醒他,魏茨澤克文件說不定是個騙局。他回答說就文件內的論據看是真實的,文件是嚴肅認真的。陸軍部提醒說,也許還有別的科學家在帝國其他地方製造原子彈。古茨密特尖刻地回答說:“一個使用假支票的人也許會自以為足智多謀,一夜之間竟成為軍事天才。一個香檳酒的推銷員也許可以冒充外交家。但是,諸如此類的門外漢卻絕無可能獲得真知實學來製造原子彈的。” 儘管這樣,搜查還得繼續進行。德國有個熱衷於製作原子武器的海森貝格。如果他和其他同樣熱衷的科學家一起,不顧官方對裂變物質的裂變可能性所持冷漠態度,自行從事秘密試驗,那也是完全可能的。事實確有過類似這樣的情況。 1943~1944年冬天,海森貝格及其助手們,不顧空襲,在達赫拉姆學院用三噸鈾和重水製成一座小型反應堆。為了躲開盟軍轟炸機的注意,他們將實驗室搬到一座很高的倉庫裡。這個倉庫屬於斯圖加特一家啤酒廠,在德國西南部斯威別亞區阿爾卑斯山的丘陵地區。他們把啤酒桶搬走,把倉庫內部用銀箔裱糊起來,然後配上一座功率強大的電廠,並在一家紡織廠的側樓中設立了車間。 但是,在希特勒的歐洲堡壘開始土崩瓦解的情況下,連這一隅也不夠偏僻。海森貝格和盟國人員一樣,也擔心保密問題。於是他們又搬了家,搬到蒂賓根在斯圖加特市南17英里。 ——譯者附近在岩石中挖出來的一個大山洞裡。就在這裡,德國人在1945年2月真的干起來,建造了一座大型的反應堆,其規模和盟國科學家在芝加哥斯台格運動場一個廢舊軟地網球場所建反應堆差不多少。到了春天,就建成了一座原子燒爐,重水、鈾塊和石墨降速套都已具備。德國人在積累臨界質量方面,進展很快。一批批的鈾塊每天都從圖林根森林地帶運來,卡爾·迪布納博士在那裡建立了第二座原子燒爐。應該說海森貝格和奧本海默在進度上還有很大的差距,但這個差距也正在迅速縮小。古茨密特主張把一切實驗結果都保存下來,但阿爾索斯小組有個名義上的負責人,他是一個上校,卻派了一個突擊隊去山洞裡,命令他們破壞德國人的設備,這使古茨密特很是為難。但是派去部隊還是個好主意,因為海森貝格的工作人員在忙亂中原想把鈾塊放在牛車的干草垛裡偷運出去;而黑欣根農民原來根本不知道鈾塊是什麼東西,但猜想必然值錢,可以賣給法國人,他們把其他的鈾塊偷了出來,現在都找回來了。過了不久,所有納粹物理學家都給盟軍監護起來,連那善於躲閃的海森貝格也不例外。古茨密特這時大喜過望。他對一位派出來當小組聯絡員的陸軍少校說:“德國人沒有原子彈,那不是太好了麼·現在我們的原子彈也不必使用了。”少校面露詫異之色,回答說:“薩姆,你當然明白,如果我們有這樣武器,我們就會使用的。” 從那時起,參加曼哈頓計劃的軍官和科學家,就分成兩派。一派主張一旦製成原子彈,就投擲;另一派一想起要使用原子彈,就毛骨悚然。這種分歧不能都說成是軍方和文職人員之間的分歧。比如說,愛德華·特勒就一直是主張強硬路線的;但是最初主張禁止使用原子彈的卻是核物理學家。甚至在德國已有原子彈的傳說還未澄清以前,他們中間有些人就已認為美國該和各國科學界分享這方面成就。在他們促請下,尼爾斯·博爾於1944年8月26日下午4時去見總統,就是討論這一問題。找他去並不合適。他囉嗦得很,花了半個小時才談到正題,而羅斯福的時間又非常寶貴。不管怎樣,羅斯福並不同意博爾的意見,把他送走了事。於是博爾又去見丘吉爾。這位首相聽了半小時以後,就厲聲問介紹他來見的徹韋爾勳爵說:“他究竟談的是什麼呢·是談政治,還是談物理·” 事實上他談的是二者兼而有之。許多科學家——可能是他們中間的多數——都認為:他們在研製原子彈的問題上,對全人類負有道義上的責任。和擁有原子彈的希特勒作戰是一回事,但和日本作戰又是另一回事;因為日本人在1945年在理論物理學和技術上,都沒有那麼先進。反對派認為,既然日本人自己製造不了原子彈,那麼用原子彈來對付他們就絕不應該。這樣提出問題,就把政治和物理,都提高到科學的治國才能的水平。這個問題沒有先例可援。這時太平洋上戰事方酣,也顯然不宜對這問題進行思考。特別是這方面的敵人當時曾平白無故地以毀滅性的空襲突然發動了戰爭。博爾見羅斯福沒有結果,亞歷山大·薩克斯又去見總統。他是總統的密友,在說服羅斯福方面較為有利。五年以前,就是他勸說總統開展這個耗費達20億元的研究。現在他和博爾看法相同。於是,1944年12月,他到白宮去見總統。據說他們進行了長時間談話,但內容不詳。羅斯福去世以後,薩克斯說當時羅斯福曾同意說:如果試驗成功,就應請盟國和中立國的科學家參加,再進行第二次試驗,並就使用原子彈可能引起的後果做出詳細書面報告,讓盟國和中立國的科學家傳閱;同時應使敵人從指定區域撤出,然後,在顯示炸彈的實際威力以後,再向敵人發出最後通牒:不投降就加以消滅。 薩克斯在一年後向陸軍部長羅伯特·帕特森送去的這份記錄,乃是一份異乎尋常的文件。裡面沒有羅斯福的簽字,談話時又沒有其他人在場。當時史汀生是陸軍部長,他總把曼哈頓計劃稱做X計劃,他也是總統這方面的聯絡員。但羅斯福卻沒有和他提及此事。當然,薩克斯為人正直,不會憑空編造。但總統最善於揣摩別人的心理,講他們覺得中聽的話;但又留有餘地,恰好避不承擔責任——比如假設一些前提,或者巧妙地使用虛擬語氣等等。在這次談話中,他可能對這問題還是舉棋不定。他這個人就是這樣的:非到萬不得已,很少做出決定。薩克斯的記錄似乎不如史汀生在1945年3月15日所寫的日記更為可信。那一次是羅斯福和陸軍部長最後一次討論X計劃。史汀生寫道:“我和他討論,如果原子彈實際可用,對戰後控制原子彈研製,現在就有兩派不同的意見。一派認為由當前掌握原子彈的國家,實行秘密的、不讓他國參與的控制,另一派則認為應根據科學自由的原則,由國際共同控制。我對他說,在執行這個X計劃之前,必須解決上述問題。他必須準備好一份聲明,待這計劃一執行,就向人民公佈。他同意我的看法。” 瓜達爾卡納爾島的爭奪和斯大林格勒的決戰同時進行,從1942年8月中旬至1943年2月,在六個月內都是勝負難分。海軍陸戰隊在人力懸殊的情況下英勇作戰,深得眾望,但是,實際上決定勝負的則是兩國的海軍。兩方的海軍將領在六次交戰中拼力爭奪制海權。 19世紀的水兵,會把這種鏖戰稱為“猛打呀,法蘭那根”的這是英國諺語。法蘭那根是人名。源出於S·華倫所著《一年一萬磅》,這裡引用,是猛打猛沖之意。 ——譯者。雙方損失都極慘重,各自損失了12艘艦隻。海員稱瓜達爾卡納爾、圖拉吉和薩沃島之間的海域,是“鐵甲海峽”不易通過之意。 ——譯者,陸戰隊員則稱之為“不眠的鹹水湖”日夜作戰之意。 ——譯者。以損失的艦隻噸位計算,可以說是打個平手。但實際並非如此,因為戰役結束時,海軍陸戰隊仍然控制著瓜達爾卡納爾及其簡易機場,而日軍則陣亡2.5萬人,撤離該島。他們那時還自詡為天下無敵,並在新喬治亞島上,把蒙達基地加固,這樣,“零”式機和“塞克”式機飛向斯洛特狹道轟炸美國海軍陸戰隊,有個停留點。但是,局勢已經轉折,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已開始轉入守勢。 問題還不止此。當時在太平洋同時進行著兩個戰役,都是為了保衛澳大利亞,兩個戰役也都是成功的。瓜達爾卡納爾戰役只是其中之一,另一個戰役是在麥克阿瑟戰區的新幾內亞進行的。日軍在珊瑚海戰敗後並未氣餒。 1942年7月,他們又在新幾內亞島尾端佔領了沿巴布亞北岸的一系列村莊,想發動一個海陸鉗形攻勢,包抄南岸莫爾茲比港。英國的殖民官員帶著無線電發報機躲在密林中對海岸情況進行密切監視。他們向美國人報告說日軍的海上攻勢正指向這個半島尾端的米爾恩灣。美軍艦隻首先搶到那裡,打退日軍的海路威脅。敵人的陸路進攻則從布納村出發。那里和莫爾茲比港的直線距離不過100英里。但是中間有個使人望而生畏的1.3萬英尺高的歐文·斯坦利山脈,日軍要翻越此山,只能靠兩條腿。於是澳軍在離莫爾茲比灣20英里的地方把日軍阻截,並協同美軍第32師,開始反攻。 敵人在山中節節後退,艾克爾伯格將軍於1943年1月2日進入布納村,這場苦戰便告結束,但傷亡較之瓜達爾卡納爾還大。兩個星期後,澳軍佔領附近的聖納南達,但日軍又復糾集援軍,用八艘運輸艦載來反攻部隊,企圖登陸。 3月3日,B-25機群在俾斯麥海發現日軍護航艦隊,就進行了低空海面轟炸,把八艘運輸艦和四艘護航艦全部擊沉。七千日軍在海裡淹沒,能泅水上岸的,又被島上土著按當地習俗砍掉腦袋。後果可稱慘不堪言。東京於是鄭重宣布,莫爾茲比港並無軍事價值。 但是拉包爾則是有軍事價值的,敵人想保住它。事實上,他們要控制南太平洋,也非把它保住不可。拉包爾固若金湯,強攻難破,於是美軍就把它擱一邊。 1943年夏天,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開始開進新喬治亞島,猛撲蒙達基地。他們的進攻需要通過叢林、涉過氾濫的河流,面對躲在碉堡內、穿上鋼甲背心的日本鬼子。但是到了8月,他們還是把簡易機場佔領了,美軍在斯洛特狹道上取得了立足點。他們越島進攻,佔領韋拉·拉維拉島和科隆班格拉島,肅清了中所羅門群島。到了哥倫布日即10月12日,哥倫布發現美洲的日子。 ——譯者,第三海軍陸戰師開進了布干維爾島的奧古斯塔女皇灣布干維爾島是所羅門群島的最大島嶼,奧古斯塔女皇灣是當時日軍重要要塞。 ——譯者,就在新月初上第三天的晚上登陸了。從當年太平洋戰局發展的情況看來,這是邁進一大步。只要海軍工程兵和陸軍工程兵能在這綠色黏土地上修建一個大型機場,拉包爾便在美國空軍殲擊機攻擊範圍之內了。 敵人認為這是不大可能的事。他們從海上和空中對美軍進行阻擊,但是他們總以為美軍之所以利用奧古斯塔女皇灣是有其他目標,所以把最精銳的部隊保存下來,暫不出動。到了聖誕節那天,美國工程兵在比瓦河岔口上游建成了大型簡易機場,稱之為“比瓦大叔”,由“亞美利喀”師這支部隊是在新喀裡多尼亞島組編成,故以“亞美利喀”取名。威廉·小卡利在25年後在這師任下級軍官。和第37師用重兵把守。後來日軍精銳第六師團氣洶洶地撲向這個機場時,竟被美軍死死頂住。到了這時,拉包爾已快要陷入重圍。埃米魯和格林群島已被美軍佔領;第112騎兵師已經到達阿拉瓦,第一海軍陸戰師已攻占新不列顛的格洛斯特角,第五騎兵師(這是支歷史悠久,由內戰時期美國南部邦聯總司令羅伯特·E·李將軍親自建成的騎兵師)部分部隊和卡斯特將軍的第七騎兵師也已在阿德米勒爾提群島登陸。規模巨大的機群從“比瓦大叔”向拉包爾頻頻出擊,使這個基地的日軍無處藏身。日軍無計可施,只好把拉包爾放棄。他們把所謂“慰問團”即朝鮮妓女撤走。美國轟炸機如入無人之境,無需戰鬥機護航,每日飛抵拉包爾上空,把彈倉裡的炸彈全部扔下,留下來的日本守備部隊就只好活受罪了。 與此同時,戰爭的特點也在起變化。形勢迫人,非變不可。至此為止,美國不過是在日本擴大了的帝國的外圍進行蠶食。他們花了九個月的時間,才在中所羅門群島中推進了250英里,而距離東京則還有五千英里。但是,新式裝備這時已源源運來。原來為了優先照顧歐洲戰場,這裡應付急需的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各種火器。現在代之以火箭、水陸兩用牽引車,帶輪子的汽艇(DUKW,代號稱為“鴨子即水陸兩用的,重兩噸半,有六個輪子,又有推動器、有防水外殼的汽車。——譯者”)和能繞射的火焰噴射器。海軍的各式新裝備就更多,由“埃塞克斯”級艦率領的、由巡洋艦船身改裝的運輸艦就有50艘,只要尼米茲指揮的艦隻更靠近日本,他的潛艇就可以摧毀日本的商船隊伍。這些潛艇當時已把敵人100萬噸的補給物資炸沉海底。日本和英國同樣是個島國,使用潛艇攻擊,和當年德國潛艇在大西洋戰役大捷時所起的作用是一樣的。只要基地更加靠近,就可以空襲東京;而航程達1500海裡的B-29超級空中堡壘,不久就將出擊。因此,解決的辦法是在中太平洋開闢一個新戰場。這個任務於1943年11月20日由第二海軍陸戰師擔任。人們早知道這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因為吉爾伯特群島日本守軍密集,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人們無從意料的,則是塔拉瓦塔拉瓦是吉爾伯特群島的首府。 ——譯者之戰。 這場戰鬥美軍幾乎失利。敵軍指揮官曾吹噓說:就算用一百萬大軍打一百年也沒法把這個環形珊瑚島群的主要島嶼貝提奧島打下來。塞繆爾·埃利奧特·莫里森歷史學家。曾受羅斯福委託寫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戰史。 ——譯者說:“比之貝提奧島,科雷吉多爾簡直是不設防城市。”除了敵人頑強而外,進攻的海軍陸戰隊還有其他難題:海軍砲擊火力太弱,對潮汐漲退估計不准,錯過了發動進攻的時刻。這樣,進攻的第一天,佔領了寬度僅為20英尺的灘頭陣地。軍官們站在深可齊腰的水里,用無線電指揮作戰,並祈求上帝不要讓日本人反攻。事實上日本人之所以沒有反攻,只是因為通訊系統出了故障。第二天,美軍海軍陸戰隊沖殺過去,把敵人防線切成兩截,但這次進攻損失了三千人。接著下個月,佔領馬紹爾群島中的誇賈林島和埃尼威托克島,付出的代價小些。然而,從開闢中太平洋戰區起,每次戰鬥都為時較短,但戰況慘烈。在誇賈林島浴血戰鬥的第四海軍陸戰師,在整個戰役中作戰不過61天,但傷亡人數卻達全師兵員的75%。 傷亡人員驟增有幾個原因。敵人在瓜達爾卡納爾島曾受到美軍的突然襲擊,要他們再措手不及就不可能了。另外,美軍強攻的馬紹爾群島和馬里亞納群島,從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就由日本託管,他們在這裡築壘挖壕,已有1/4世紀之久。然而,太平洋戰區傷亡之所以較大,最主要是由於日軍戰術的突然改變。這些東方人原是兩棲進攻的老手,現在轉而進行堅壁防禦。帝國大本營電令前哨各陣地,必須作好準備,戰鬥到最後一個人。有個前哨做到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形如鳥狀的新幾內亞島的尾部,有一個名為比阿克的小島,駐有敵軍1萬人。司令官葛目直行上校覺得:葬身灘頭固然不壞,但戰死內陸豈非更好,於是他把岩洞和峭壁都巧加利用,這樣,得以拖延時日,結果多殺了些被一個日本兵在日記裡蔑視為“得天獨厚的美國人”。 葛目這個做法,是逐島戰爭期間迫使美軍付出傷亡代價最大的一個創舉。事有湊巧,比阿克島是在麥克阿瑟向菲律賓推進的路線上,不然的話,東京倒可能沒有註意到他的這一做法。麥克阿瑟把新幾內亞島的尾部掃蕩以後,於1944年春正向腹部躍進,採取了一種“交互躍進”式的新戰術。其實這種戰術不過是美軍的偶然發現。在中途島之戰時,山本曾佔領阿拉斯加群島中的阿圖島阿圖島是阿留申群島西端一島嶼。 ——譯者和基斯卡島基斯卡島是在阿拉斯加以西的一個島嶼。 ——譯者,企圖以此轉移尼米茲的注意力。當時美軍要奪回這兩個島,但又沒有力量兼顧,於是指揮作戰的軍官們就把基斯卡島繞過不管。但奪回阿圖島之後發現,日軍已悄悄地自動撤出了基斯卡島。這一下使麥克阿瑟恍然大悟。 4月下旬,他跳過其他島嶼,向荷蘭蒂亞荷蘭蒂亞是西新幾內亞的首府。 ——譯者躍進。一個月之後,第41師又攻下了比阿克島。在這以前所發動的攻勢,傷亡並不大。但是由葛目率領的躲在峭壁與岩洞裡的守備部隊,卻迫使美方付出慘重代價。在完全佔領該島以前,傷亡人數已接近塔拉瓦之戰的數字。 傷亡數字本來還會更大。日本海軍已躲藏了一年,現在正準備升火出動,增援該地駐軍。這些艦隻本來早已啟航。但是,6月中,海軍上將小澤次三郎接到情報,說尼米茲在中太平洋發動的進攻,現正準備撲向馬里亞納群島中的主要島嶼——塞班島、提尼安島、關島。這個威脅更大,只好把艦隻調向那邊。接著在菲律賓海的那場戰鬥,又是一場雙方遠程戰鬥轟炸機的決鬥。慣於艦隻列隊作戰的老練水兵們,沒有發揮到作用,未免失望。但是,美軍的勝利卻是了不起的。 “鬼婆”式飛機把敵人以關島為基地的空軍摧毀。在八小時的連續空戰中,日機四次向美國艦隊進行密集攻擊,都被擊退。這是戰爭以來使用航空母艦至為壯觀的一次戰鬥。小澤的第一線作戰機群本來有430架,到了第二天日落西山時,就只剩下了35架。美國海軍的飛機駕駛員稱這次作戰為“馬里亞納群島活靶子大演習”。 “演習”完畢,小澤只好掉頭北撤,塞班島的日軍就被包圍了。 日本鬼曾發誓一定要美軍在塞班島付出最大的代價。島上守軍,比美軍情報部門的預料要多出一倍。美軍傷亡慘重,華盛頓亦為之愕然。 3000名日軍發動了一次高呼“萬歲”的拼死衝鋒,把美軍趕到驚濤駭浪的岸邊。剩下來的陸軍和海軍陸戰隊戰士最後把敵人消滅,或者更為省事,乾脆等日本人自殺了事。兩星期後,另外一些海軍陸戰隊又進攻關島,在暗礁中散開登陸。這次損失不大,傷亡隻及塞班島的一半。部分原因是“萬歲,衝呀”沒有那麼奏效。到了進攻提尼安島時,日軍沒有想到美軍會在北岸登陸,美軍的傷亡就更少。儘管這樣,馬里亞納群島之戰,還是使美軍傷亡共2.5萬人。然而這個群島卻是無價之寶。 B-29從此有了第一個能直飛日本本土的空軍基地。美國在塞班島指揮作戰的司令官霍蘭·“大聲佬”史密斯,說這是太平洋戰爭中的決定性戰鬥。東京也有同樣看法。德國在東京的海軍武官向柏林報告說,該島“這裡認為關係生死存亡”。東條內閣倒台了。美國在太平洋戰役中,開始看到通向勝利的道路,現在是信心倍增了。 麥克阿瑟一開始就反對海軍陸戰隊進攻瓜達爾卡納爾。這時,在中太平洋這樣往北直插,和他本人指揮的西南太平洋戰區距離這麼遠,就更不合乎他的口味。他對這種戰術很蔑視,稱之為“跳島戰爭”,認為這是白白浪費時間。其實,這和他自己那種“交互躍進”戰術,很難說得出有什麼區別。 1944年夏天,他更大發雷霆。原來金海軍上將建議,美軍應該暫時繞過菲律賓。麥克阿瑟堅持說:美國必須對菲律賓人言而有信,這是榮譽攸關的問題。金上將反駁他說:這是他個人感情問題。兩人相持不下,只得提到羅斯福那裡解決。 那時,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就要在芝加哥舉行,總統的黨務顧問們要他親自出席。可是,總統卻去了夏威夷。他必須解決那個戰略問題的爭論。 7月26日,關島激戰方酣,總統的座機飛抵希卡姆機場。尼米茲和麥克阿瑟都從澳大利亞來到,向總統陳述自己的看法。麥克阿瑟在一次和總統私人談話中,竟然威脅總統說,如果他的戰略計劃被束之高閣,他就要對總統實行政治報復。要是他本人要重返菲律賓的諾言不能實現,他說:“我敢說美國人民定必群情激昂,到了今秋大選,就會在投票中對你表露出極其不滿。”這種說法是無禮的,大概也不真實。但羅斯福已經預見到這個問題會出現,在離開白宮前早就已經做出決定。他答道:“我們不准備繞開菲律賓,按你原定計劃執行罷,願上帝保佑你。” 但是參謀長聯席會議對此並不滿意。他們在華盛頓爭論了兩個月,才同意麥克阿瑟反攻菲律賓。與此同時,哈爾西又提出一個驚人的建議。按照向菲律賓進軍的原計劃,是要先在佩勒留、雅浦島和棉蘭老島登陸。但是哈爾西認為從空中出擊的情況看來,敵人的空軍已經是元氣大傷。他建議乾脆撇開外圍,直搗萊特島。這個建議被接納了。但對佩勒留島的進攻,已是萬事俱備,來不及取消,則仍按原計劃進行。戰鬥結果極其慘烈。東京已把比阿克島戰術看成是克敵制勝的妙藥靈丹。他們把葛目的經驗向佩勒留島的指揮官傳達,於是他也命令部隊挖洞。他們藏身於天然石灰岩洞裡,用隧道溝通,上面又有層層珊瑚砂和混凝土的掩護,竟把美國第一海軍陸戰師打得潰不成軍。但這還只是美軍初嚐的苦頭。 到了美軍把佩勒留機場北面的形如鋸齒的山嶺的敵軍都掃蕩乾淨的時候,已有四個美軍師湧上萊特灣的灘頭。 1944年10月20日,美軍的主力登陸以後還不到一個小時,第38步兵團就升起了星條旗。又過了四天,沃爾特·克魯格將軍也在岸上設立了的第六集團軍指揮部,而日軍將領山下的第35軍正朝他們進攻。此後,克魯格將軍似乎毫無進展,於是,就使得萊特灣成為進行前所未有的規模最大海戰的戰場。 山本雖然已經去世,但日本海軍還是繼承他的宿願,要和美軍在海上決一雌雄,而最好是趁著美國艦艇忙於掩護登陸的時候。這時,難得的機會真的到了。日本派出四支特遣艦隊駛向哈爾西的正忙於掩護萊特灣登陸的主力艦隊以及托馬斯·金凱德將軍率領的由舊式戰列艦和小型航空母艦組成的較弱的艦隊。日本海軍將領知道,他們和美國新建成的海軍力量是無法匹敵的。因為美國有戰艦218艘,而日本則只有64艘。於是他們就想出一條妙計。原來通向萊特灣有兩條海峽,北面是聖貝納迪諾海峽,南面是蘇里高海峽。由海軍上將栗田健男率領的中路艦隊準備開進聖貝納迪諾,南面兩支特遣艦隊開進蘇里高海峽,同時,小澤的第四支特遣艦隊則把哈爾西的艦隊誘到北面。這一來,金凱德的艦隊就會成為甕中之鱉。於是可以再來個“萬歲,衝啊!” 南翼的兩支特遣艦隊運氣不好。傑西·奧爾登多夫將軍早把蘇里高海峽堵著,並用魚雷和炮火消滅了第一支日本特遣艦隊。另一支艦隊撤退中朝著熒光屏顯示的圖像炮轟了一陣,後來才發覺這些只是島嶼而不是敵艦。栗田最初運氣似乎也不好。他在開往聖貝納迪諾途中,就有兩艘重型巡洋艦被美軍潛艇擊毀,最大的戰列艦也給美國空軍炸沉。但實際上,損失了這些艦隻卻給栗田帶來了好運。哈爾西知道日本艦隊的損失,以為栗田艦隊已經完蛋,於是看見小澤艦隊,就全力出動,向著這個誘餌猛追過去。這一來聖貝納迪諾海峽就沒有美國艦隊防守,10月24日黑夜,栗田率艦隻遂得以通過海峽潛入。翌日破曉,他就向著毫無掩護的金凱德的航空母艦猛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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