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11章 第六章狩獵開始

佩林本來並不想睡覺,但在胃裡塞滿了冷燉肉之後(他原先以蕪菁為食的決心,在第一縷晚餐殘肉的香氣飄入他的鼻腔時,就已經蕩然無存了),浸透骨骼的酸軟一下子就把他拉到了床上。他可能又做了夢,但他一點也不記得了。直到嵐搖晃他的肩膀,他才醒過來。從打開的門口射入的曙光將嵐的身軀映成一道被光暈包圍的剪影。 “蘭德走了。”嵐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回頭跑出了屋外。但他光說這句話就夠了。 佩林勉強睜開惺忪的雙眼,匆匆下床穿衣,邁步走進清晨的寒氣之中。在屋外,佩林只看見屈指可數的幾名夏納人,正用馬匹將獸魔人的屍首拖入森林中,他們裡頭的大多數人看上去都應該躺在病床上,而不是在室外勞動。為了癒合傷口所需要蓄積的精力,顯然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恢復的。

佩林的胃又開始咕嚕作響,他的鼻子不由得開始尋覓烹調的氣味。現在,無論是蕪菁還是生肉,他都能吃下去。但充斥在周圍空氣裡的卻只有魔達奧腐敗的臭氣,獸魔人與人類的氣味和屍體味,馬匹的汗味,森林的味道,還有狼死亡的氣息。 沐瑞的小屋在對面山坡的高處,看上去像是一個指揮中心。明匆匆地跑了進去,沒多久,馬希瑪從裡面走出來,然後是烏諾。獨眼戰士小跑著消失在樹叢中,他的目標應該是那片陡峭的崖壁,在蹣跚而行的夏納人之中,健步如飛的他顯得格外突出。 佩林朝那小屋走去,當他蹚過溪流時,遇到了馬希瑪。夏納人的表情相當憔悴,臉上那道疤更加明顯,眼窩也比平時沉陷得更為厲害。在溪流中,這名夏納戰士忽然抬起頭,伸手抓住佩林外衣的袖子。

“你和他是同一個村的,”馬希瑪聲音沙啞地說,“你一定知道,為什麼真龍大人要拋棄我們?我們到底犯了什麼錯?” “犯了什麼錯?你在說什麼?無論蘭德去什麼地方,都跟你們做了什麼無關。”馬希瑪看起來似乎對佩林的回答並不滿意,他依舊抓著佩林的袖子,盯著他瞧,彷彿從他臉上能看出答案似的。冰冷的溪水開始滲入佩林的左靴。 “馬希瑪,”佩林小心翼翼地開口道,“無論真龍大人做了什麼,那都是根據他的計劃而做的,真龍大人不會放棄我們。”他會這麼做嗎?如果換成我呢,我會這麼做嗎? 馬希瑪緩緩地點點頭:“是的,是的,我明白,他獨自上路,去傳播他已經來到的信息。我們也必須將這個信息廣為傳頌,是的。”他拐著一條腿,蹚過了溪流,嘴裡還一邊喃喃地說著什麼。

佩林無力地涉過溪流走到沐瑞的小屋前,敲了敲門。沒人應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靠近門口的房間是嵐睡覺的地方,這里和佩林的房間一樣簡樸而缺乏裝飾。一張臨時搭起的床靠牆放著,牆壁上釘著幾枚掛東西的釘子和一個簡易的木頭架子,打開的房門也無法為這里送進多一些的光亮。屋中的另一個光源是架子上一盞簡陋的油燈,一縷縷輕微的煙塵在這些光線的照射下,在屋裡形成一層薄霧。佩林聞到屋裡的氣味,不禁聳了聳鼻子。 佩林頭上不遠處是低矮的屋頂,羅亞爾也在屋裡,巨森靈光是坐在嵐的床上,頭就幾乎要頂到了天花板,為了讓自己佔據的空間更小一些,他不得不將雙腿蜷在身前。他的尖耳朵不停地抖動著,佩林寧願相信這只是因為巨森靈不舒服的坐姿,而不是因為他內心不安而有的反應。明盤腿坐在一扇門邊的泥土地上,門後就是沐瑞的房間。兩儀師正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顯然是在思考什麼。那一定是什麼隱晦的念頭吧!她在小屋裡只能走上三步,就要回頭。她的步伐又急又快,讓人很不容易看見她平靜的面容。

“我想,馬希瑪大概要瘋了。”佩林說。 明哼了一聲:“你還能指望他怎麼樣呢?” 沐瑞走到佩林面前,她的嘴角繃得很緊,她開始說話了,聲音很輕柔,但似乎太輕柔了些。 “馬希瑪就是你今天早晨心中最重要的事嗎,佩林·艾巴亞?” “不,我很想知道蘭德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還有他為什麼要離開。有沒有人看到他離開?有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他直視著沐瑞的目光,竭力讓自己顯得和她一樣平靜而堅定。不過,這麼做並不容易。佩林想對她造成壓力,但她是兩儀師。 “這是你的傑作嗎?沐瑞?是不是因為你在他身上套的韁繩太緊了,耗盡了他最後一點耐心,才讓他掙脫出現在這種無所事事的死寂,要去外面有所作為?”羅亞爾的耳朵突然豎了起來,他伸出一隻大手,急忙朝佩林打著手勢,示意他不要這樣說話。

沐瑞將頭側向一邊,仔細地審視著佩林。佩林現在鼓足了全部勇氣,才勉強讓自己沒有移開目光。 “不是因為我,”兩儀師說道,“他在晚上的時候離開。我也很想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是如何離開的,為什麼要離開。” 羅亞爾的肩膀垮了下來。 “永遠也不要激怒一位兩儀師。”他悄聲喃喃自語著,但他的聲音彷彿冷水沖過紅熱鑄鐵時發出的嘶嘶聲,房裡所有的人都聽到了,“人們都說,'擁抱太陽也比激怒兩儀師好'。” 明伸手將一張折疊的紙遞給佩林:“昨晚,我們把他扶上床之後,羅亞爾去看了他,蘭德在那時要了紙筆和墨水。” 巨森靈的耳朵連續動了幾下。他擔憂地皺起眉,長眉梢一直垂到臉頰上:“我不知道他想做些什麼,我真的不知道。”

“我們明白,”明對他說,“沒有人會責怪你,羅亞爾。” 沐瑞望著那張紙,也皺起眉頭,但她並沒有阻攔佩林閱讀紙條的內容。紙上的字是蘭德的筆跡。 我這麼做,是因為我沒有別的選擇。他又開始獵捕我了。我想,這一次,我們之中的一個必然會死。我身邊的人沒有犧牲的義務,為我而死的人已經太多了。我也不想死。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不會死的。夢中有謊言,有死亡,但也有真實。 信寫到此就結束了。佩林明白蘭德所說的“他”是指誰。對於蘭德,對於他們,這個“他”只有一個意思——巴爾阿煞蒙。 “他把這個塞在門縫裡。”明的聲音顯得有些緊繃,“他穿走了夏納人掛在外面晾乾的舊衣服,帶走了他的長笛,還有一匹馬,一點食物,這就是我們知道的一切了。他走的時候,沒有衛兵看見,而昨晚,即使有一隻老鼠溜過營地,那些衛兵也不會放過的。”

“就算他們看見了,又有什麼用?”沐瑞平靜地說,“他們會阻止真龍大人嗎?會跟他起衝突嗎?他們之中的某些人,比如馬希瑪,會毫不猶豫地切開自己的喉嚨,只要他們的真龍大人一聲令下。” 現在,輪到佩林審視兩儀師了:“你還希望他怎麼樣?他們發誓追隨他。光明啊,沐瑞,如果不是為了你,他絕不會稱自己為真龍。你到底希望大家怎麼做?”沐瑞沒有說話,她的平靜讓佩林也鎮定了一些:“沐瑞,你相信嗎?你相信他真的是轉生真龍?或者你只是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在至上力殺死他,逼瘋他之前。” “放輕鬆,佩林,”羅亞爾說,“別生氣。” “我會放輕鬆,只要她給我一個回答。到底怎麼樣?沐瑞。” “他就是他。”兩儀師的語氣相當尖銳。

“你說,因緣最終會迫使他走上正確的道路,就是現在這樣嗎?或者,他只是想擺脫你?”兩儀師黑眸裡閃爍著怒意。有那麼一刻,佩林納悶自己是否問得太過火了,但他拒絕回頭,“是不是?” 沐瑞深吸了一口氣:“也許因緣就是這樣選擇的,但我並不想讓他一個人離開。雖然他擁有強大的力量,但在很多方面,他都像孩子一般軟弱。他還不了解這個世界。他有導引的能力,但他在碰觸真源時,卻無法控制至上力是否可以出現,更無法控制至上力所能造成的效果。如果他不學會控制的方法,至上力在他陷入瘋狂之前就會殺死他。他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但他卻在學會走路之前就想要奔跑。” “你做了過多無益的分析來混淆視聽,沐瑞。”佩林不屑地說道,“如果他是你所說的那種人,難道他對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會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他就是他。”沐瑞堅定地重複說道,“無論他要做什麼,我都必須保證他活著,如果他死了,他就無法讓預言實現。即使他能躲過暗黑之友和暗影生物,但等待著要撕碎他的手也不止成千上萬。所有這些都有可能在他這第一百次轉生中發生。如果這就是他將面對的一切,我的憂慮將不到現在的一半,真正讓人擔心的,是那些棄光魔使。” 佩林打了個冷顫,角落裡也傳來羅亞爾的呻吟聲。 “'暗帝和所有棄光魔使都被封印在煞妖谷'。”佩林生硬地念誦著這句話,但沐瑞並沒有讓他來得及將後面的句子說出來。 “封印正在被削弱,佩林,有一些已經被打破了,但世人並不知道這些。他們一定還不知道,謊言之父還沒獲得自由,至少現在還沒有,但封印逐漸被削弱是事實。會有哪些棄光魔使已經被釋放了?蘭飛兒?沙馬奧?俄斯莫丁?拜拉奧?還是雷文?或者是伊煞梅爾——背棄希望者本人?佩林,他們一共有十三人,他們被禁錮在封印中,而不是在囚禁暗黑之友的監獄裡。他們是傳說紀元最強大的十三名兩儀師,其中就算最弱的也要強過現存於世的十名最強大的兩儀師;最無知的也擁有傳說紀元全部的知識。他們放棄了光明,將靈魂獻給了暗影,如果他們突破封印被釋放出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會有什麼在等著他?我不會讓他們得到他的。”

佩林顫抖著,有一部分是因為兩儀師寒冰般的語氣,另一部分是因為想到了棄光魔使。他不願去思考如果有棄光魔使被釋放到這個世上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在他小的時候,他母親就是用這些名字來嚇唬他的。小孩子如果對大人撒謊,伊煞梅爾就會出現,蘭飛兒會等待著那些晚上不上床睡覺的孩子。現在他長大了,但對於這些魔鬼的恐懼印象卻絲毫未減,因為他現在知道,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而沐瑞又告訴他,他們也許已經獲得了自由。 “煞妖谷的封印。”佩林喃喃地說道,他希望自己還能相信它是存在的。他帶著恐懼的心情重新看了一遍蘭德的信,“夢,昨天他也說到了夢。” 沐瑞向他靠近了一步,仰頭直視他的臉。 “夢?”嵐和烏諾這時也走進屋中,兩儀師揮手示意他們安靜。除了巨森靈之外,小屋已經有五個人,也顯得更加擁擠了。 “前幾天,你做了什麼樣的夢,佩林?”佩林想說他的夢並沒什麼特別,但兩儀師顯然料到他會這麼說,並用嚴峻的神色阻止他開口辯解。 “告訴我,”她說道,“你作了什麼不尋常的夢?告訴我。”她的凝視如鐵鉗般緊緊夾著他,逼迫他說出實情。 佩林看著其他人,他們也都望著他,連明也是。他終於吞吞吐吐地說出了那個對他來說絕對不尋常的夢,那個每晚都會出現的夢,以及那把他無法碰觸的劍。但他還是沒有說出夢中的那匹狼。 “凱蘭鐸。”聽完佩林的話,嵐倒抽了一口氣,石刻般的面孔上也閃過一絲震驚的神情。 “是的,”沐瑞說,“但我們必須絕對地確定這一點,以及其他的事情。”嵐聽她說完,就匆匆離開了屋子。兩儀師轉向烏諾:“你的夢呢?你也夢到過一把劍嗎?” 夏納人將身體的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畫在眼罩上的紅眼直視著沐瑞,但他真正的眼睛卻眨個不停,目光閃爍不定,“我夢到了火焰……嗯,還有劍,每次都有,兩儀師沐瑞。”他的語氣僵硬,“我想,前幾晚我確實夢到了一把劍。我記憶中的夢和佩林大人的並不一樣。” 沐瑞轉頭問:“羅亞爾?” “我總是夢到一樣的事情,兩儀師沐瑞。樹林,巨樹,聚落,我們巨森靈在外面的時候,總是會夢見聚落。” 兩儀師的目光轉回佩林身上。 “那隻是一場夢,”佩林說,“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場夢。” “我對此存疑。”沐瑞說,“你所描述的是被稱為石之心的大廳,它在提爾之岩的城堡裡。你在夢中,彷彿就像是站在那裡一樣,那把閃亮的劍就是凱蘭鐸——非劍之劍,禁忌之劍。” 羅亞爾坐直了身體,頭頂一下子撞在屋樑上,但他似乎沒注意到這件事:“真龍預言中說,除非凱蘭鐸被放在真龍的手中,否則提爾之岩永不會陷落。提爾之岩的陷落將是真龍轉生最重大的跡象之一,如果蘭德握住了凱蘭鐸,整個世界都會承認他是真龍。” “也許吧!”兩儀師的唇間滑下這三個字,彷彿落入止水的碎冰。 “也許?”佩林不滿地問,“也許?我以為這將是最後的徵兆,是實現你們的預言的最後一件事。” “這既不是第一件,也不是最後一件。”沐瑞說,“凱蘭鐸只是《卡里雅松輪迴》的一部分。真龍在龍山的轉生是第一件,他還要毀滅諸國,甚至毀滅世界。即使終身研究預言的學者們,也不知道該如何闡釋它所有的內容。'他將用和平之劍殺盡他的人眾,用葉毀滅他們。'這句話該怎麼解釋?'他將束縛九月,供他驅使。'又是什麼意思?這些都是輪迴中和凱蘭鐸分量相當的記載。還有,他該怎樣治愈'瘋狂的傷和斬斷的希望'?他會打斷什麼樣的鏈,又有誰在這條鏈中?其中的一些字句是如此模糊,以至於它們很可能已經發生了,只是我們不知道而已。不是的,凱蘭鐸絕對不是一個結束。” 佩林不安地聳了聳肩。對於預言,他只有片段零星的了解,當蘭德讓沐瑞將那面旗子放進他手里之後,佩林就更不想听到這些預言了。不,以前他就不想了。自從傳送石讓他確信他的生命和蘭德緊緊拴在一起之後,他就不想了。 沐瑞繼續說道:“如果你認為他只需要伸出手就能拿到那把劍,羅亞爾,阿倫特之子,海蘭之孫,那你就錯了。如果他也這麼想,那你們就是一樣愚蠢。即使他活著到了提爾,他也可能永遠都無法進入提爾之岩。” “提爾人不喜歡至上力,更不喜歡自稱為真龍的人。導引在那裡是違法的,他們勉強能容忍兩儀師的存在,只要她們不進行導引。在提爾,傳播真龍預言,甚至只是擁有記載它的書卷,都足以讓你被打入監獄。沒有大君們的許可,沒有任何人能進入提爾之岩城堡,只有那些大君們自己能進入石之心大廳。他還沒有為此做好準備,現在還沒有。” 佩林輕輕地嘟囔著。除非凱蘭鐸被放在真龍的手中,否則提爾之岩永不會陷落。光明啊,他該怎樣才能碰到它,那個該死的城堡!難道要等那座城堡自己陷落嗎?這太瘋狂了! “我們為什麼一直坐在這裡?”明突然說道,“如果蘭德去了提爾,我們為什麼不跟著他?他可能會被殺死,或者……或者……我們為什麼只是坐在這裡?” 沐瑞將一隻手放在明的額頭上。 “因為我必須確定,”她溫柔地說,“被時光之輪選中,並不是件舒服的事情,無論他將來是否會成為偉人。時光之輪的選擇是無可阻擋的。” “我對這些已經厭倦了。”明用手抹了一下眼睛,佩林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看見了淚水。 “在我們等待的時候,蘭德可能正走向死亡。”沐瑞撫摸著明的頭髮。兩儀師臉上幾乎出現了憐憫的神情。 佩林坐到嵐的床上,和羅亞爾各坐在床兩端。屋裡充滿了人類的氣味,憂慮和恐懼的氣味,羅亞爾身上書捲和森林的氣息中也混雜著憂慮。望著四周的牆壁,佩林覺得自己彷彿掉進一個陷阱,一切都是那麼壓抑。燃燒的獸毛留下了焦臭的味道。 “我的夢裡怎麼會出現蘭德要去的地方?這是我的夢啊!” “那些導引至上力的人,”沐瑞平靜地說,“那些在心靈上有著特別強大的力量的人,有時能將他們的夢強壓進別人的夢中。”她一直都沒有拿開撫摸明的手,“特別是對那些更容易……接受他的人。我不認為蘭德是有意這麼做的,但那些與真源相關的夢是非常強大的,有他那樣的力量,就算要控制一整座村莊、一整座城市的人也不足為奇。他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控制。” “那你為什麼不會做這樣的夢?”佩林問,“嵐也不會。”烏諾直瞪著正前方,似乎立刻就要拔腿逃跑了。羅亞爾的耳朵也垂了下來。佩林太勞累、太飢餓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對兩儀師保持應有的尊敬。他知道,他也太憤怒了。 “為什麼?” 沐瑞平靜地答道:“兩儀師知道該如何護衛自己的夢,我不用思考也能做到,睡覺的時候也能做到。護法因為和兩儀師約縛的關係,所以也有相同的能力,如果暗影潛入了蓋丁的夢境,他們就無法完成他們的使命了。我們在睡眠時都很脆弱,但暗影在夜晚時卻是最強大的。” “你總是有新的說法。”佩林咆哮道,“你就不能提前跟我們說一聲嗎?而不是等到一切都發生了之後再做解釋。”烏諾看上去正在拼命思考一個離開的理由。 沐瑞沒有任何表情地看了佩林一眼。 “你想讓我用一個下午就告訴你我一生的體驗嗎?或者用一年時間?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小心你的夢,佩林·艾巴亞,絕對要小心你的夢。” 佩林將目光從她臉上挪開。 “我是在小心,”他嘟囔著,“我正在小心。” 在這以後,屋裡陷入了一片沉寂,沒有人想打破它。明坐在那裡,愣愣地望著自己交疊的腳踝,有沐瑞在身邊,她顯然感到十分的安心。烏諾站在牆邊,沒有看任何人。羅亞爾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本書,竭力在微弱的光線下閱讀著,似乎是想忘記眼前的一切。等待是漫長的,而且對佩林來說,很不輕鬆。我害怕的不只是我夢中的暗影,還有那些狼。我不會讓它們進來,我不會! 嵐回來了,沐瑞有些期待地挺直了身體,護法望著她的眼睛,開始說話:“有半數的人記得他們在前四個晚上夢到了劍,有些人還記得巨大的圓柱,有五個人說那把劍是水晶,或是玻璃做的。馬希瑪說他昨晚看見蘭德握著它。” “他應該能夢到這些。”沐瑞說。她用力摩搓雙手,她的身體似乎瞬間充滿了能量,“現在,我確定了,雖然我還是很想知道他是如何避開所有的監視離開營地,他是不是發現了某些傳說紀元的技能……” 嵐看著烏諾,獨眼戰士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我該死的忘記了,所有那些火燒的封鎖——”他清了清嗓子,偷偷瞥了沐瑞一眼,兩儀師用期待的目光望著他。他只得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嗯……那個,我跟著真龍大人的足跡,發現了另一條通往那座山谷的道路,那是剛剛形成的。那個……那個地震弄塌了遠處的山崖,新形成的山坡很陡,但還是能把馬拉上去,我在坡頂找到了更多的足跡,從那個地方再去其他地方就比較容易了。”報告完畢之後,烏諾長吁了一口氣。 “很好,”沐瑞說,“至少他還沒有掌握飛行及隱身的能力,或者是其他某種傳說紀元的能力,我們必須立刻跟上他。烏諾,我會給你足夠的金子,讓你和其他人能一直走到傑罕那。你們在那裡能找到聯絡人,從他那裡獲得更多的旅費。海丹人對陌生人的戒心很重,但如果你低調行事,他們也不會主動找你們的麻煩。等在那裡,直到我送去更多的訊息。” “但我們要跟著您走,”烏諾表示反對,“我們都發誓要追隨轉生真龍,我看不出光憑我們這幾個人該如何攻陷一座從未被攻下的城堡。您能找到真龍大人,如果有了真龍大人的幫助,我們就一定能做到。” “所以,我們現在已經是龍之人眾了。”佩林悲哀地笑了笑,“'提爾之岩永不陷落,除非龍之人眾到來。'沐瑞,你是不是該給我們一個新名字?” “小心你的舌頭,鐵匠。”嵐的語氣沉重,如冰一般冷,石一般硬。 沐瑞瞪了他們一眼,兩個男人同時陷入沉默。 “原諒我,烏諾。”她說,“如果我們還希望能追上他的話,我們就必須加快腳步。你是惟一能充分適應全速疾馳的夏納人,我們沒時間讓其他人休息恢復力氣了。如果可以,我會盡快聯絡你。” 烏諾面露難色,但他還是順從地鞠了個躬。兩儀師沒有再說什麼。獨眼戰士挺起胸膛,轉身離開房間,去告訴其他夏納人這項決定。 “我會自己去的,無論你說什麼。”明頑固地說。 “你要去塔瓦隆。”沐瑞對她說。 “我不會聽你的!” 兩儀師用平穩的語調繼續說著,彷彿對面的女子什麼都沒說過:“玉座必須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無法信任那些管理信鴿的人,我也無法確定玉座是否能順利看到我用信鴿送去的所有情報。那是一段漫長的旅程,而且充滿了艱難險阻。如果有人能陪伴你的話,我不會讓你單獨上路,不過我會給你足夠的旅費,還有寫信給沿途能幫助你的人。你必須騎馬趕路,當你的馬匹疲勞的時候,就再買一匹,或者偷一匹,如果有必要的話。不管怎樣,一定要盡快前進。” “讓烏諾去幫你送信吧!你說過他適合趕路的,我要去找蘭德。” “烏諾有他的任務,明。而且,你認為一個男人能輕易地走進白塔的大門,要求謁見玉座嗎?即使一個國王在未經通報時到達,也要等上幾天的時間才能接受召見,何況是那些夏納人,恐怕得乾等上幾個星期,或者是永遠。而且這麼不尋常的事情在一天之內就會傳遍塔瓦隆。要求謁見玉座本人的女子並不多,但這樣的事情確實發生過,所以這麼做不會引起太大的爭議。即使你帶給玉座的訊息來自我,也不會搞得人盡皆知。玉座的生命,我們的生命,全都與此密切相關。這件事,必須由你去做。” 明坐在地上,張了張嘴,顯然她還想跟兩儀師爭論下去。但沐瑞又繼續說道:“嵐,我很擔心我們能不能找到他的踪跡,但我信任你的追踪。”護法點點頭。 “佩林?羅亞爾?你們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去追踪蘭德?”明往後靠在牆上,憤怒地哼了一聲,但兩儀師根本沒有理會她。 “我會的,”羅亞爾立刻就說,“蘭德是我的朋友。而且,我必須承認,我不願意錯過任何事情,你知道,我想寫一本書。” 佩林倒是回答得慢了一點。蘭德是他的朋友,無論他在這場驚濤駭浪裡變成什麼樣子,這一點都不會改變。而且,即使他逃過這一次,他們的未來也幾乎肯定是聯繫在一起的。 “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他最後說,“我會跟你一起去找他。” “很好。”沐瑞重新將手合在一起,房裡的氣氛似乎也因事情告一段落而顯得輕鬆了一些。 “你們必須立刻做好準備。蘭德超前我們幾個小時的路程,我想在中午之前就開始追趕他。” 沐瑞的身軀嬌柔瘦小,但除了嵐之外,所有人在她的威勢之下都開始向門口走去,羅亞爾在穿過門口時,還得彎下腰。佩林覺得現在的情形好像是一個鄉下婦人正驅趕著一群鵝。 一走到屋外,明轉過頭,朝嵐投去一個甜蜜得過分的微笑:“你有什麼話要我幫你帶給奈妮薇的嗎?” 護法眨眨眼,如同一匹用三條腿站立的馬匹一樣晃了晃,彷彿在一瞬間心靈失守。 “難道每個人都知道——?”他幾乎立刻就恢復了平衡,“如果她想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會親口告訴她的。”他關上門,門板差點撞到明的臉。 “男人!”明狠狠地朝著門板叨唸了一句,“都是瞎子,瞎得連石頭都能看見的東西也看不見,又頑固得連替自己想一想也不會,讓人根本沒法信任。” 佩林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弱的死亡氣息仍然縈繞在山谷裡的空氣中,但怎麼樣也比剛才那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好多了。 “我需要新鮮的空氣,”羅亞爾嘆了口氣,“抽煙已經讓我感到厭煩了。” 他們一同走下山坡。在下面的小溪旁,還能站立的夏納人都聚集在烏諾身邊。從獨眼戰士的手勢來看,他正咒罵著,拼命想挽回失去的時間。 “你們兩個何時變得這麼有特權了?”明突然問道,“她還會先問你們願不願意,而她根本就不想徵詢我的意見。” 羅亞爾搖搖頭:“明,我想,她會問我們,只是因為她知道我們會如何回答。沐瑞看起來似乎能看穿佩林和我,她知道我們會做什麼;但你對她來說,卻是一本牢牢封錮的書。” 明的火氣平息了一點。她抬頭看著他們,佩林的肩膀已經超過了她的頭頂,而另一旁的羅亞爾簡直就像一座高塔。 “我覺得好多了。我還是會去她要我去的地方,她控制我就像控制你們兩隻小羔羊一樣容易。佩林,你做得不錯,你和她那樣大吵大鬧,就像是她賣給你一件衣服,但你一穿上,卻發現上面全是破洞。” “我沒有和她爭吵,我沒有。”佩林驚訝地說。他這才發現,原來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實際上正像明所說的那樣,“事情的發展並不像我剛才想得那麼糟。” “你很幸運,”羅亞爾用粗重的聲音說道,“因為'激怒一位兩儀師就像是把腦袋放進黃蜂巢裡'。” “羅亞爾,”明說,“我需要和佩林單獨說幾句話,你介意離開一下嗎?” “哦,當然不介意。”巨森靈邁開兩條長腿,以他正常的步伐飛快地走在他們前面,一邊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煙斗和煙草袋。 佩林小心地看著明。女孩正咬著自己的嘴唇,似乎正在考慮該說些什麼。 “你看見了什麼關於他的東西嗎?”佩林一邊問,一邊向巨森靈的背影點點頭。 明搖搖頭:“我想,我的能力只在人類身上有用,但我在你四周圍看見了你應該知道的東西。” “我已經告訴過你——” “不要比你以前更愚蠢,佩林,說正事,就在你說了你會去之後,它們就出現在你身邊了,它們一定是你在這段旅途中會發生的事情。或者,它們至少是因為你決定離開而發生的。” 過了一會兒,佩林才不情願地問道:“你看見了什麼?” “一隻被鎖在籠中的獸,”明飛快地說,“一名握劍的圖亞桑人。一隻獵鷹和一隻鷹,它們棲息在你的肩上。我想,兩隻全是母的。當然,以前我在你身上看到的也都還在。黑暗圍繞著你,形成漩渦,還有——” “不!”佩林想也沒想,下意識地喊出聲來。看著明緊閉的雙唇,他開始用力揉搓自己的頭頂,他看不出這些影像有些什麼意義。 “你明白這些影像的含意嗎?我說的是這些新的東西。” “我不明白,但它們很重要,我看見的東西總是很重要。它們是人們生活和命運的轉折點,無法忽略。”明猶豫了片刻,看了佩林一眼,又垂下雙眼。 “還有一件事,”她緩緩地說,“如果你遇到一名女人……你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立刻就逃!” 佩林眨眨眼:“你看見一名美麗的女人?為什麼我要在一名美麗的女人面前逃開?” “你就不能聽聽別人的建議嗎?”明有些急躁地說,她踢飛了一塊石頭,看著它滾下山坡。 佩林並不喜歡直接跳到結論,有些人就是因為他的這個特點而認為他腦筋遲鈍。他回想了一下明在最近這幾天所說的話,突然得出一個讓自己大吃一驚的結論。這讓他呆愣在原地,幾乎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表達自己的意思:“呃……明,你知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但……嗯……我沒有姐妹,但如果我能,我的意思是,你……”明猛地抬起頭,直瞪著他,讓他剩下的話完全被噎在了喉嚨裡。女孩揚起眉毛,擠出一絲笑容。 “怎麼了,佩林,你一定知道我愛你。”她站直身體,望著佩林一張一合的嘴唇,緩慢而認真地說,“就像是愛一個兄弟。你這個木頭腦袋瓜的笨蛋!男人的自大永遠都會讓我吃驚,你們都以為所有事情都要繞著你們轉,每個女人都需要你們。” 佩林覺得自己的臉頰已經燒得發燙了:“我從沒有……我不是……”他不停地清著喉嚨,“你看見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記住我的話,”明說著,又把目光移向了小溪,雙腳也開始快速地朝山坡下邁動。 “即使你把我說的其他東西都給忘了,”她轉回頭,高喊道,“也要記住這點!” 佩林望著她的背影,皺起眉。他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兩步並一步地追到明的身邊,“是蘭德,對不對?” 明的喉嚨裡發出“哦”的一聲。她瞥了佩林一眼,但並沒有放慢速度。 “也許你還不算那麼笨。”她喃喃地說道。過了一會兒,她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的心已經緊緊地系在他身上,就像一塊木板被箍在桶上。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對我也有相同的愛戀,而且,我不是惟一的一個。” “艾雯知道嗎?”佩林問。蘭德和艾雯從小就是一對,除了雙雙跪在村子的婦議團面前,互相立下誓言之外,他們幾乎已經是一對夫妻了。如果他們已經漸漸疏遠的話,佩林不知道他們到底疏遠到什麼程度了。 “她知道,”明不耐煩地說,“這對我們都好。” “蘭德呢?他知道嗎?” “哦,當然。”明的聲音裡有些痛苦,“我告訴他了,我不能告訴他嗎?'蘭德,你在我眼裡不一樣了,這意味著我已經陷入了對你的愛。我不得不和別人分享你,雖然我不喜歡這樣,但事情只能是這樣。'佩林·艾巴亞,你是個木頭腦袋的奇蹟。”她生氣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如果我能和他在一起,我知道,我能幫助他,我總能有些用的。光明啊,如果他死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 佩林不安地聳聳肩:“聽著,明,我會竭盡所能去幫助他。”無論那代表著我要去做什麼。 “我對你保證,而你真的最好去塔瓦隆,你在那裡會很安全的。” “安全?”明咀嚼著這個詞,就像是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你認為塔瓦隆是安全的?” “如果在塔瓦隆還無法安全,那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安全了。” 明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後,他們走向那些同樣準備離開的人,兩個人沒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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