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埃及三部曲一:謀殺金字塔

第21章 第二十章

帶著北風和勇士到鄉間散步,查閱警局的檔案,確實建立木材稅納稅人的名冊,視察實際登錄的村落,與村鎮長和領主面談行政管理問題……帕札爾在底比斯這幾天就是這麼度過的、最後他又去拜訪了卡尼。 看到卡尼低著頭工作的樣子,帕札爾就知道他既沒有找到奈菲莉,也沒有找到第五個老兵。 又過了一個星期。孟莫西手下的人仍然按時回報法官一成不變的活動,凱姆也天天到市場抓小偷。他們也該回孟斐斯去了。 帕札爾穿過棕擱樹林,沿著灌溉渠旁的一條小土堤走,然後走下階梯到卡尼的園子裡去。當太陽開始西斜,卡尼就得來照顧這些需要費心費力照料的藥草。 他每天晚上澆了水以後,就睡在園子旁一間簡陋的小屋裡。 園子裡似乎沒有人。帕札爾很驚訝地繞了一圈,又打開小屋的門看看:空的。

他索性坐到一面矮牆上欣賞夕陽餘輝。稍晚,圓圓的滿月照得河面銀光閃閃。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他心裡也越來越憂慮。卡尼也許發現了第五名老兵,也許他也被跟踪,也許……帕札爾真後悔把卡尼拖進這個他們根本無法掌握的案子裡來。萬一卡尼真的遇到什麼不幸,罪魁禍首就是他。 儘管夜涼如水,帕札爾仍舊一動也不動。他耐心地等到天破曉時,心裡明白卡尼是回不來了。他咬著牙、全身發抖,只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浮躁。 這時候,有一艘小船劃過了水面。帕札爾急忙站起來,朝河岸跑去,興奮地叫道:“卡尼!” 卡尼靠岸之後,把小船系在一根短木樁上,才慢慢地爬上斜坡。 “你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帕札爾焦急地問。 “你在發抖?”卡尼反問他。

“有點冷。” “春天的風很容易讓人生玻我們進屋去吧。” 卡尼坐在一段木頭上,背緊貼著一堆木板,帕札爾則坐在工具箱上面。 “老兵呢?” “沒有線索。” “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完全沒有。我到處搜購稀有的植物,順便跟一些老朋友探聽消息。” 帕札爾忍不住問:“奈菲莉呢?”說話時,甚至能感到嘴唇的滾燙。 “我沒見到她,不過我知道她住在哪裡。” 謝奇的實驗室共有三大間房,位於一個附屬兵營的地下。住在這個營區裡的,都是一些被分派從事土方工程的二等兵。大家都以為謝奇的工作地點在皇宮內,其實他真正的研究工作都是在這個隱秘的地點進行的。表面上,好像沒有特別的警戒,然而只要一有人接近建築物深處通往地下間的樓梯,便會立刻受到攔阻與嚴密的盤查。

謝奇被皇家技術部門徵調入宮乃是因為他在材料力學方面卓越的學識。以製造銅器起家的他,不斷改良生銅的加工過程,為石匠們製造出更精良的鑿子。 由於研究成果豐碩,加上他工作態度認真,官位因而節節高升。最後當他發明了堅固耐用無比的工具,為拉美西斯大帝在底比斯河西地區所興建的“萬年廟”(此指拉美西斯二世的陰廟“拉美塞姆”,建於底比斯的河西地區,功能在於讓法老到了另一世,依然能統治“萬年”)切割出無數完美的石塊時,他的名聲也因此傳到了國王的耳中。 此時,謝奇叫來了三名主要的工作夥伴,他們都是年紀成熟、科學經驗豐富的人。 地下室點了不會冒煙的燈火,只見謝奇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整理著他記錄了最後計算結果的紙捲。

那三名技師耐著性子等,但有些不安。雖然謝奇平時並不多話,但是他如此沉默卻也不是什麼好兆頭。他這麼突然地命令他們前來,實在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這個留著黑色小鬍子的矮小化學家背轉身去問道:“是誰多嘴了?” 沒有人回答。 “別讓我再問一遍。” “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其中一人問道。 “宴會席上,有一位要人提到了合金和新式武器。” “不可能!別人胡說的。” “我當時也在常是誰多嘴的?”三人還是默不作聲。 “沒有確實的證據,我不可能調查。不過就算外面流傳的資訊並不正確,我卻已經沒有信心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們被撤職了。” 奈菲莉選擇的村子是底比斯地區最貧窮、最落後的。村子位於沙漠邊緣,十分缺水,皮膚病的病例多得異常。不過,奈菲莉既不傷心也不氣餒,雖然她的自由是以似錦的前程換來的,然而能脫離奈巴蒙的魔掌終究值得慶幸。她以手邊僅有的資源,照料這些貧苦的人,雖然一個人住在鄉下,也毫無怨言。如果有醫護船要前往孟裴斯,她便順道去看看老師布拉尼。布技尼了解她的個性,因此也就不費心說服她改變心意。

奈菲莉抵達村子的第二天,便醫好丁這一帶最重要的人物,他是一個填餵鵝的專家,有心律不齊的毛玻經過一番長時期的按摩並將脊椎關節復位之後,總算使得他康復了。 他坐在地上,身旁的矮桌上有幾粒從水容器裡掉出來的小麵團。他緊緊抓住一隻鵝的脖子,鵝奮力掙扎,但專家一點也不鬆手,然後一面熱切地鼓勵,一面慢慢將飼料團塞進鵝的喉嚨。鶴的填餵過程就必須更專注了,因為這類美麗的鳥禽常常會偷吃飼料團。至於他所製造的鵝肝醬,更是享譽全區的。 治好了這第一個病人,奈菲莉立刻被村民奉為神明,成了村子的大英雄。農民會來請教她如何對抗農田與果園的天敵,主要都是蚱蜢和蟋蟀。不過,女醫生卻更急於對付另一個禍害,蒼蠅和蚊子,因為她覺得村里不管大人小孩所患的皮膚感染,應該都是蚊蠅作祟的緣故。而這里之所以蚊蠅滋生,乃是由於一灘已經三年沒有排放的死水。奈菲莉請人將水排幹,要求村民消毒家居環境,若有人被蚊子叮咬,她就幫他們塗抹黃鸝油或其他新鮮的油類。

只有一個心臟衰竭的老人讓她有點煩惱。如果情況繼續惡化,就得送到底比斯的醫院去。要是她手邊有幾種稀有的藥草,就可以省去這些麻煩了。這一天,當她在病人床邊照料時,有一個小男孩跑來告訴她說有個陌生人在打聽她的事。 都到了這裡了,奈巴蒙還不放過她!他還要替她安什麼罪名?還要她落魄到什麼地步呢?她要躲起來。村民不會說出去,那麼御醫長的使者就會離開了。 帕札爾感覺得到這些人在說謊,即使不說話,也看得出他們對奈菲莉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這個村落十分封閉,房舍又遭受沙漠的威脅,因此居民對外來人總保持著戒心,放眼望去,大多數的屋門都關得緊緊的。 他正氣惱地想走了算了,竟忽然看到一名女子朝滿佈著石子的小山丘走去。

他興奮地大喊:“奈菲莉!” 奈菲莉聽到有人叫她,又是驚訝又是懷疑,轉過身來打算瞧個究竟。她認出是帕札爾,便往回走。 “帕札爾法官……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想跟你談談。” 她的雙眼飽含著燦爛的陽光。在鄉下的這些日子使她的皮膚曬黑了。帕札爾想表白自己的情感,想傳達自己對她的感覺,但是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我們到這座山丘頂上去吧。”奈菲莉提議道。 別說是這座山頂,就算是到天的盡頭、到海底深處、到地獄,他也會隨著她去的。 能跟她並肩而行,在她身旁,聽著她的聲音,這已經是令帕札爾為之心醉的幸福了。 “布拉尼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想不想告奈巴蒙?” “告也沒有用。有太多醫生的前途都靠他提拔,他們一定會向著他的。”奈菲莉認命地說。

“我可以以偽證罪起訴他們。” “人數太多了,再說奈巴蒙也會想辦法阻止你的。” 雖然春天的氣候相當溫和,帕札爾卻直打哆嗦,忍不住還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嗎?”奈菲莉關切地問。 “我昨晚在外面過夜,我在等卡尼。”帕札爾老實告訴她。 “那個菜農?” “就是他找到你的。他現在住在底比斯,有自己的一片園子。你的運氣來了,奈菲莉,因為他也種了一些藥草,而且以後還會培植一些珍貴的品種。” “你是說在這裡開闢一間實驗室?”奈菲莉簡直不敢相信。 “有何不可?以你藥學方面的常識絕對綽綽有餘。你不但能夠醫治重症患者,還能重建你的聲譽。” 帕札爾興奮地勾勒著美好的遠景,奈菲莉卻只是淡談地說:“我一點都不想打這場仗。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不要浪費了你的天賦埃就算是為了病人吧。” 帕札爾又打了一個噴嚏。 “這麼說來你是第一個暖?鼻炎會使骨頭斷裂、顱骨碎裂、腦汁流失,我可不能讓你遭受這樣的災難。” 她露出善意的微笑,並無嘲諷之意,令帕札爾感到身心舒暢。 “你願意接受卡尼的幫助嗎?” “他向來很固執。他決定的事,我反對又有什麼用?我們還是先辦正事吧,感冒可是很嚴重的。先灌點棕擱樹汁到鼻孔裡去,沒有效的話,就改用母乳和芳香樹膠。” 但是帕札爾的感冒症狀不僅沒有舒緩,反而更嚴重了。奈菲莉便帶他回到住處,房子就在村子裡,裡邊的陳設相當簡樸。 由於帕札爾開始咳嗽,她便讓他服用一種含砷的天然硫化物雄黃,一般人都稱之為“使人心花怒放的藥”。

“我們試試讓病菌不再蔓延。你坐到那張席子上去,不要動。” 她下指令的聲音還是跟眼神一樣那麼柔和。帕札爾倒是暗地里希望感冒症狀持續越久越好,這樣他就能一直待在這間小屋裡了。 奈菲莉將雄黃、樹脂和有消毒作用的葉子混合在一起搗,加熱煮成糊狀後,塗在一塊她已事先放在帕札爾面前的石塊上,然後再在石塊上倒放一個底部打了洞的碗缽。 “這根蘆葦拿著。”她對病人說,“從洞口放進去,然後呼吸,有時候用嘴巴,有時候用鼻子。這種煙熏療法會讓你舒服一點。” 就算沒有效果,帕札爾也不會介意的,只不過這次真的有效了。鼻塞沒有那麼嚴重了,呼吸順暢多了。 “不再打顫了吧?” “覺得有點累。” “這幾天我建議你吃得豐盛一點,甚至最好油膩一點,多吃點紅肉,食物上面也淋一點新鮮的油。休息休息當然是更好了。” “我得放棄了。”帕札爾沮喪地說。 “你為什麼到底比斯來?”奈菲莉仍覺得好奇。 他真想吶喊道:“因為你,奈菲莉,全都是因為你!”但是,話依舊梗在喉頭。 帕札爾確信奈菲莉已經察覺了他的愛,除了耐心等著她給自己表白的機會以外,他實在不敢用這種也許會讓她反感的瘋狂激情,破壞了原有的平靜。 “或許是一樁謀殺案,也或許不止。” 說完之後,帕札爾忽然覺得奈菲莉似乎因為這起與她無關的慘案而顯得心緒不寧。 他不禁遲疑了,這件事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真相,他有權拖她下水嗎? “奈菲莉,我絕對信任你,但是我不想拿我個人的問題來煩你。” “你不是也該保密嗎?” “直到我下結論以前,的確是的。” “謀殺案……這會是你的結論嗎?”奈菲莉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是我心裡的想法。” “已經好多年沒有發生過兇殺案了!”奈菲莉嘆息著說。 “有五名負責守護大斯芬克斯的退役軍人,在一次例行檢查過程中,不幸摔死了。 意外死亡:軍方正式的記錄上是這麼寫的。可是其中有一個人倖免於難,後來躲到河西的一個小村落里當麵包師傅。我本來想詢問他的,沒想到這回他真的死了。 又一次意外。警察總長派人跟踪我,好像我調查這件案子有罪似的。我已經完全失去方向了,奈菲莉。算了,別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 “帕札爾一口氣把事情的始末大概說了,可是又擔心成了奈菲莉的負擔。 “你想放棄嗎?” “我對於追查真相與正義,向來有一股熱忱。如果放棄,就等於是自我毀滅。”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帕札爾的眼中再度冒出熾熱的火花。 “假如我們偶爾可以談談,我會更有勇氣的。” “感冒可能引起一些後遺症,最好能密切注意,所以回來複診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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