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怪傑徐樹錚:北洋兵戈之三

第17章 第二十三章困城中的曹大總統

從袁世凱當了大總統起,直到曹錕把大總統買到手,十二年間,軍閥們總說中國大亂是徐樹錚搞的,大有"慶父不死、魯難不止"之勢。徐樹錚被直系的後台英國人逼出國門了,按說,中國該太平無事了。其實不然,中國仍然在亂,而且亂得更厲害。 賄選總統曹錕登極之後,覺得段祺瑞已不在話下了。張作霖雖然敗出山海關,但人還在,心不死,早晚是個禍根,他決心吃掉他。要是中國祇有直、皖、奉三足鼎立,曹大總統便可毫無顧及地發兵東北,蕩平白山黑水,可是,中國南方還有革命黨。革命黨的勢力並不比他直系弱,而且如火如荼的革命高潮正在蔓延全國。革命黨的革命對象就包括他直系軍閥!曹錕不敢輕舉妄動了,他怕東北收不回來而河北再失去。所以,戰火一時尚未由曹錕點起。

張作霖敗退山海關之後,十分痛恨曹錕,發誓要報這個仇!張作霖自知力單勢薄,怕重蹈失敗覆轍,便積極和段祺瑞"友好",又和段一起頻頻與革命黨孫中山聯絡。孫中山雖然因為陳炯明叛變而延緩了再次北上的日期,但還是樂意和張作霖"握手"的。張作霖得到了段、孫的支持,他覺得報仇之時已到。於是,從公元1924年9月15日起,張作霖的奉軍便從朝陽和山海關兩處同時向曹錕發起進攻! 第二次直奉大戰爆發了! 奉軍進攻京師,這還了得!大總統曹錕立即命令組織"討逆軍總司令部",調集全部人馬,準備出關應戰。他以總統名義,加委吳佩孚為總司令,又委王承斌為副總司令兼直隸後方籌備總司令,彭壽莘為第一軍總司令,王懷慶為第二軍總司令,馮玉祥為第三軍總司令。命令一路軍沿京奉鐵路東進,二路軍出喜峰口,趨平泉、朝陽,三路軍出古北口,趁赤峰。

在直系三路大軍的龐大陣容中,馮玉祥是個關鍵人物。可是,馮玉祥卻又是一個極其矛盾的人物,受命那一天,他就陷入了矛盾三十七歲的馮玉祥,行伍之道走得十分坎坷。他依附過段祺瑞,然而,段祺瑞的小扇子軍師徐樹錚嫉賢妒能,排擠他扣發他的軍餉,要改編他的混成旅,並且企圖把他"流放"邊疆。馮玉祥離開了段祺瑞,轉而依附了曹錕。而曹錕的大將吳佩妥卻又把馮玉祥視為能夠與他爭雄的敵手,處處刁難他。第一次直奉大戰,馮玉祥為曹錕立了汗馬功勞,曹錕以報恩之心加委馮玉祥為河南督軍,但又同時宣布吳佩孚的心腹寶德全為河南軍務幫辦。馮玉祥知道,寶德全是來監視他的。這個寶德全不僅常說馮玉祥壞話,在第一次直奉戰爭時還在鄭州以北抄馮玉祥的後路。馮玉祥恨他恨得入骨!結果,寶德全赴任途中經開封拜見馮玉祥時,竟被馮玉祥槍斃了。吳佩孚一怒之下,把河南督軍的要職全安排了自己的人;而馮玉祥一到任,又一個不收,全部趕走!馮、吳矛盾激化了。

最使吳佩孚惱火的,要算他在洛陽做五十大壽。吳佩孚的直魯豫巡閱使衙門,高朋滿座,賀儀似山,馮玉祥卻抬著一壇清水來了。 "大帥,我馮煥章是個窮當兵的,我的陣地也荒涼。大帥壽,本當厚禮以賀,怎耐力不從心。清水一壇,願大帥壽福無疆!" 吳佩孚還以為馮玉祥是戲言。堂堂的河南督軍,赫赫國中名將,豈有以水賀壽之禮,便說:"好、好!君子之交淡如水!煥章將軍以清泉相贈,實為子玉莫逆。"話雖如此說,當他發現馮玉祥送來的真是清水時,便憤恨地暗罵:"馮玉祥,你果然以清水戲弄我,我會還給你清水的。"果然,沒有多久,曹錕便以升遷馮玉祥為"陸軍檢閱使"之名。將他調到北京南苑。馮玉祥有職無權,有名無實了。

現在,直奉又戰。吳佩孚把馮玉祥編序為第三軍,出古北口,趨赤峰。馮玉祥迷惑了:"為什麼要我出古北VI?古北口山嶺重疊,道路險峻,不僅交通不便,且地方十分貧困。我何時才能到達赤峰?"馮玉祥去找王承斌。 "籌備總司令,我就要開拔了。此去赤峰,路途十分艱難,不知閣下為我設幾處兵站?" "馮將軍,"王承斌坦率地說:"總統和總司令有令:此次出關作戰,不設兵站。各軍給養就地籌措。" "怎麼說?"馮玉祥急了。 "不設兵站?我部經過的地區,人煙稀少,天際荒漠,幹軍萬馬,何以自籌?!這豈不是有意將我消耗在荒寒貧瘠的長城以外!"

馮玉祥去找吳佩孚。吳佩孚奸笑著說:"馮將軍,供給麼,你是明白的,總統有困難呀!執政日短,國庫如洗。作將者,應為統帥想想;至於古北口這條道,地勢險要,攻守不易是事實。正因為如此,非勁旅不足以勝任。總統和我磋商幾番,以為如此大任非將軍莫屬!" 一怒之下,馮玉祥憤然而去。 馮玉祥很不平靜:曹錕買了總統之後,吳佩孚便利用中央權力,統一軍隊,排除異已,直系勢力眼看著由黃河流域發展到長江流域。吳、馮關係現在就那麼緊張,一旦曹吳統一中國,他馮玉祥會有好日子過? 幾天前,孫中山的兒子孫科、盧永祥的兒子盧小嘉到東北,和張作霖的兒子張學良在瀋陽秘密開了個會,達成三角聯盟,共同反對曹吳(即是後來被人稱作"三公子會議"的)。馮玉祥雖知此次三角聯盟是對準曹直的,但他心裡竟產生了極大的震驚--馮玉祥有馮玉祥的苦衷呀:他從河南退兵北京南苑時,吳佩孚答應每月由河南幫助他軍餉20萬銀元。但是,十一個月過去了,卻分文不見。馮玉祥的軍隊早已貧困得不成樣子。馮玉祥看明白了,曹吳是把他當成"拾來的孩子"看待的。 "果能出現孫、段、張聯合,我馮玉祥也許會有出頭之日!"

此時,馮玉祥的偵探向他回報了一個使他特別惱火的消息:彭壽莘的第一軍是名副其實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王懷慶的第二軍所行路線是直系的根據地,處處是兵站,且地區十分富裕。馮玉祥心冷了。 馮玉祥不得不作自己的打算:第三軍奉命後延宕四月才出發,全軍經過三日才開拔完畢。到達古北口時,已是第十四天!馮部共五個旅,行軍序列是:先頭部隊是張之江旅,次為宋哲元旅,劉郁芬旅、李鳴鐘旅和鹿鍾麟旅。 到達古北口後,馮玉祥來到殿後鹿鍾麟旅部,一頭扎進鹿鍾麟的草棚裡,二人開懷暢飲起來...... 就在馮玉祥兵扎古北口的時候,一位年約四十、高個頭、白淨臉的"商人"來到軍營,說:"有特殊任務,一定要見煥章將軍。"馮玉祥知道"來者不善",親自出來迎接。

此人並非一般商人,乃段祺瑞軍中一名堂堂旅長賈德耀。當年曾同馮玉祥一起在七師共事,關係很不一般。馮玉祥一見是他,急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說:"哎呀呀,是什麼風把你給吹到古北口來了!" "老兄兵出長城,小弟特來助陣。" "好好,咱們帳篷裡談。" 馮玉祥挽著賈德耀的手,走進屋裡。二人對面坐下,有人獻了茶。馮玉祥這才笑著說:"德公在合肥身邊肩負重任,怎麼一下子就到古北口了?" 賈德笑了:"正是受合肥之託,才來拜見!"馮玉祥搖搖頭。 "我卻不信。" "有書信作證!"賈德耀把段祺瑞的親筆信交給了馮玉祥。

段祺瑞雖失敗隱居了,對時局還是十分關心的。他很了解馮玉祥和吳佩孚的關係。直奉再戰,段知馮不會聽命吳,而吳也不會對馮一視同仁,所以,他決定派賈前來拉馮。 馮玉祥拆信一看,果系段祺瑞親筆。信上除談明自己不贊成內戰,希望馮不要相信賄選總統之外,特別說:"閣下有否他圖?若能以實相告,芝泉定會臂助。" 馮玉祥看完信,點頭說:"我歷來對內戰深惡痛絕。令人憂心的是,按下葫蘆瓢起來,內戰竟是止不了。" 賈德耀說:"將軍若能夠撐起大樑,合肥再有鼎力相助,局勢是會穩的。" "請轉告合肥,倘時局屬我,我一定請合肥出來維持大局。"稍後又說:"德公,軍營耳目眾多,不是暢談之所,我派田雄飛隨你去天津,與合肥詳細麵商如何?"

賈點頭稱"好!" 賈德耀離去不久,馮玉祥留住北京"休養"的營長張樹聲陪著奉軍駐京辦事處的負責人馬炳南來到軍營。馬炳南同馮玉祥暢談多時,最後說:"張大帥所以興兵進關,目的只有一個:推翻曹吳。只要曹吳被推翻,奉方目的即達到,決不再向關內進兵。" 馮玉祥說:"我已同北京幾位將領接洽,只要你們的隊伍不進關,推翻曹吳,我們還是能夠辦到的。" "今後大計有設想麼?" 馮玉祥搖搖頭。不過,他還是說:"果然達到統一了,我想可以請孫中山先生來主持大計。" "張大帥也有此想。"馬炳南說:"可謂英雄所見略同了。"

馮玉祥決心已定,與皖、奉也取得了密切合作,於是,他率領的抗擊奉軍的兵馬。便調回頭來直向北京。經過一晝夜的行軍,到10月22日,馮的先頭部隊已到達北苑。當一輪新陽又照耀著北京城的時候,京城的大兵雲集,人人臂上佩帶著一條寫著"不憂民,真愛民,誓死救國"的布章。 曹錕的賄選總統當不成了,在山海關指揮進軍的吳佩孚也被張作霖打得片甲不存,不得不乘一隻艦艇出海南逃。 馮玉祥回到北京城,即與各方磋商,一面電請廣州的孫中山北上,一邊組織攝政內閣,並請段祺瑞出來作臨時執政。 中國,由戰亂到平靜了。 剛到六十歲的段祺瑞,終於爬到了極位。他在助手星散、心腹不齊的情況下,匆匆走進總統府。登台理事。然而,他卻感到了困難:形勢大亂,國情艱難,戰火雖暫時停息了,但創傷卻千瘡百孔,該先辦什麼?後辦什麼?誰去辦?怎麼辦?段祺瑞都心中無數。他發愁了,他皺起眉頭,瞇起眼,不住地嘆息起來。 隨在他身邊的,是曾經作過清王朝翰林的張漢元。此人頗有點文才,詩作得也不錯。清王朝垮了,他無官做了,便做了段府的食客,是段祺瑞子女的教師。此人頗能測到段祺瑞的脈博。見段如此愁眉苦臉,便暗暗地對他說:"老總,你得趕快搭班子。" 段祺瑞說:"怎麼搭呀?沒有人,連又錚也走了。" "又錚現在不是在香港麼,"張漢元說:"何不速速發電,請他來京!" "糊塗,我真糊塗了!"段祺瑞擊著自己的腦門說:"好,我現在就請又錚火速回來。" 徐樹錚離開上海,本來想去日本,因為妻妾們都不同意,他只好改道香港。一來可以逍遙自在地消閒幾日;二來也便於了解國中情況。有朝一日他還要在自己的國土上叱吒風雲! 正是徐樹錚在香港齣戲園、進舞廳、攜小妾遊花觀景的時候。段祺瑞的電報雪片似地飛到面前,聲聲催他虯陝回來"! 徐樹錚捧著電報,心神不定了。他想過,他和段祺瑞是會東山再起的,皖系的兵力還會重整旗鼓,中國土地還會有他們的一片,這是要經過努力和時間的。直奉二次開戰,他認定張作霖還會吃虧。要是他留在國內,他一定會設法支持奉張。他沒有想到馮玉祥會殺回馬槍,他很不相信馮玉祥,他曾經想擠垮這支隊伍。馮玉祥倒直,曹錕敗了,使他愕然。段祺瑞作了攝政內閣的執政,他又愕然。徐樹錚覺得這一切都是暫時的,不穩固的。思索許久,還是給段祺瑞發了一封"謝辭"的電報,名義是"身體十分不適",實際是"心裡十分不紮實"。徐樹錚認為各派勢力還不能合一,內戰仍無法杜絕;合肥的攝政內閣也攝不了政。如其此時回國幫他理政,倒不如再觀望一段,暫時避開國內政治、軍事鬥爭的漩渦。 段祺瑞十分失望,也有些生氣。他的鼻子又有點不正了。 "這個徐又錚,為什麼不幫我?"徐樹錚畢竟是為段祺瑞出過力的,段合肥前情不忘,於是,以執政府的名義,加委徐樹錚為"中華民國考察歐美日本各國政治專使"。為他辦理了國書,配備了助手,拔給了經費,故弄玄虛地交待了任務。 於是徐樹錚就周遊列國去了。 徐樹錚周遊的第一個國家。是法國。他到巴黎的時候,是1925年4月中旬。 巴黎的四月,春風和煦,陽光溫暖。摹納刑的流水酬看看倩砹穿城而過,艾菲爾鐵塔顯得分外壯觀。聖母院的肅穆、凱旋門的威嚴、盧佛爾宮的神秘,都令初到者目不暇接,流連忘返。這個從公元五世紀初便成為法蘭克王國首都的世界最大城市之一,十八世紀末葉起又成為法國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中心,1871年3月18日法國工人階級在這裡建立過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權--巴黎公社。那以後。這裡一直是世界大事的活動中心。 接待徐樹錚的,是法國總理普思加萊,四十多歲,黃頭髮。他是一個十分健談而又精通自己國家歷史的人。他向徐專使介紹了他的國家一千多年的變化,特別炫耀了查理大帝在位時的昌盛:"查理加冕稱帝,法蘭克王國遂成為查理帝國。《凡爾賽條約》簽訂後,分帝國為東法蘭克王國、西法蘭克王國和中法蘭克王國。從此,便形成了近代德、法、意三國的雛形。" 徐樹錚敬仰法國人的歷史,仰慕巴黎的得天獨厚,但他也熱愛自己的祖國,敬仰自己的北京,他想藉鑑法國人的辦法,來治理中國。所以,他特別認真地向法國總理詢問今天的治國策略。 普思加萊推開雙手笑道:"中國的皇帝太守舊了,幾千年一個辦法,不行。" "中國也在變。"徐樹錚說:"現在已經推行共和政體。" 法國總理搖搖頭:"國體改了,還不見有什麼好辦法。袁世凱、黎元洪、徐世昌,都是皇帝,除了老皇帝的治國辦法,沒有自己的辦法。" "孫中山不是皇帝。"徐樹錚說。 "孫中山,進步。"普思加萊說:"我們希望孫中山成功。孫中山能成功!" ......巴黎的古樸和秀麗,並沒有誘起徐樹錚的遊興。他甚至連聖母院和凡爾賽宮都沒有去觀光一下,而陷入了陰鬱的沉思--他沒有想到孫中山所造成的影響已經如此巨大!"難道孫中山的辦法能比我當年向袁世凱呈遞的國事條陳還先進?"他想起了孫中山,想起了桂林之行。 "當初在桂林,何不同孫中山先生常談談呢?難道今後的中國就是孫先生的中國麼?" 馮玉祥北京政變成功之後,雖然把賄選總統曹錕囚在北海團城,舉段祺瑞為臨時執政,但對治理國家還是不放心的。於是,接二連三電請孫中山北上,"共商國家大事。" 孫中山1924年11月10日發表《北上宣言》,17日到達上海,12月14日到天津,31日到北京。馮玉祥派北京衛戍司令鹿鍾麟到車站迎接。 為了孫先生的安全,鹿鍾麟先行趕到丰台車站,請孫先生在丰台下來。孫中山搖頭,說:"我相信北京黎民百姓對我會友好的。我要同他們見面。" 北京車站自動聚集著成千上萬的群眾,他們熱情地歡迎孫先生。孫先生到北京住鐵獅子胡同。馮玉祥多次派夫人李德全前往探望。他原打算在北京同各方人士聯絡好,然後召開國民會議,確定建國方針。不幸的是,孫先生病倒了。 1925年3月12日,孫先生在北京病逝。消息傳出,舉國悲痛! 噩耗傳到法國巴黎,徐樹錚大為吃驚:"孫先生走了?!中華怎辦?民眾怎辦?"徐樹錚把隨行的20餘人集中在一個大廳裡,為孫先生舉行了悼念會議,並親筆寫了輓聯,電發北京。 輓聯文為: 徐樹錚感到困惑了:"孫先生不該逝去得這麼早!" 孫先生畢竟是走了。徐樹錚悶在房子裡,打開了一瓶白蘭地,自斟自飲起來。他的思緒也隨著起起伏伏,冷冷熱熱一 徐樹錚自從桂林拜見孫中山之後,便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敬仰孫中山的胸懷,覺得他高瞻遠矚,能夠治國安邦;中國有了孫中山,中國便有希望平靜,由平靜走向富強。不過,徐樹錚也嫉恨孫中山,他自恃有治世的奇才。草莽可以攪混天下,但治理還得由他這樣的能人。在孫中山之前,還沒有人能夠成為他掌握形勢的對手;有了孫中山,他徐樹錚便相形地遜色了。現在,孫中山過早地離開了人世,他徐樹錚又可以獨領風騷了...... 徐樹錚仰面飲乾了杯中酒,自言自語道:"我要抓緊回國去!我要去收拾那片殘破的河山!" 那日夜間,徐樹錚喝多了酒,醉了。他仰臥在愛妾沈淑佩的懷裡,用掌擊著愛妾的豐潤香腮低吟起當年濟南被困時所寫的《濟南秋海堂詠》之一首《情魂》: 倩魂娟楚上窗紗,冷月殘燈送影斜;紅豆相思黃葉怨,莫教辜負斷腸花。黎明,他的酒醒了,依稀還記得醉中下的決心。可是,他竟搖頭了:"收拾殘局,還不是時候。應付局面,合肥一人完全可以周旋得了。我,還是遊我的列國。" 4月中旬的最後一天,徐樹錚率領他的考察團離開法國巴黎,亙驅英國倫敦。 人們把徐樹錚稱作段祺瑞的"魂"。果然名副其實,徐樹錚不在他段祺瑞身邊了,他一切都失去了主張。 孫中山北上,段是通電歡迎的。段作了執政之後,在宣布施政方針時,卻又不同孫商量;孫中山提出了國民議會組織的商榷意見,段競拒之門外;孫先生病逝了。開吊的時候,段祺瑞連禮服、用車都安排好了,而競中止不去。氣得國民黨人公開大罵,表示堅決不與他合作。 執政伊始,百事待理,他沒有主張了,常常愁眉苦臉或暴跳如雷。冷靜下來,又焦急自嘆:"又錚呀,你何時才能回來?" 國家的事情太多了,比起他皖系大家族中的事,不知要多多少?段執政執政的1925年,是多事之年。四月川軍內亂,五月上海發生了五卅慘案,六月漢口又發生大慘案。馮(玉祥)張(作霖)是請他出來攝政的,現在又處處在挾制他。段祺瑞亂了,指揮失靈了,生活也失去了幾十年來的規律--往日,他總是先念佛經,睡午覺,圍棋、麻將玩到深夜。現在不了,他的棋友、牌友終日失業,成了無精打采的游神! 早幾天,湖北督軍蕭耀南派心腹、財政廳長黃孝績來北京,想表示一下謝意,感謝他作了執政之後加封他為督軍。黃孝績一見段祺瑞便說"蕭督軍是執政任統制時的士兵,如今主持一省軍政,都是執政栽培的。他愛戴執政猶如赤子之對慈母。" 段祺瑞反而不耐煩了,他歪著鼻子說:"你告訴蕭督軍,他是一省的疆吏,他應該對國家和人民好才是正當的,對我個人好,有什麼意義呢?" 黃孝績惶恐了。他還是拍馬奉承:"執政是國家的元首,他對執敏好。就是對國家人民好。" 段祺瑞還是歪著鼻子看了他幾眼。 廣西督辦李宗仁派馬君武為代表到北京來見段,對他說:"廣西竭誠擁護執政,由國民代表會議解決國家根本問題,李督辦猶表贊同。" 段祺瑞閉起日來,一言不發。弄得馬君武尷尬不已,怏怏退出。馬走後,有人問段祺瑞:"老總對於廣西代表,何以如此冷淡?"段祺瑞說:"馬君武是個壞人。從前他當國會議員,我提出對德宣戰案,他反對最力。馬受賄,得了德國人的錢,他是漢奸。" 人告:"馬是國民黨的骨幹分子,國民黨反對參戰,他當然該站在最前線。馬是學者,他現在的生活很困難,由此就可以證明他沒有拿德國人的錢。" 段祺瑞還是搖頭冷笑。 最使他拿不定主意的,還是四川的事。 段祺瑞在主張以武力統一中國的時候,四川是想爭取的主要對象。段作了執政,四川的劉湘、劉文輝、鄧錫侯、賴心輝、袁祖銘等紛紛派代表到北京,請求罷免楊森四川督軍的職務,段身邊的人也主張扶劉湘等統一四川。段祺瑞搖著頭說:"不,不能免楊森。"人問:"為什麼?" 他說:"劉湘等幾部分聯合反楊猶如手掌一樣,五個指頭伸起來打出去,容易折斷;楊森雖是一部分,猶如拳頭一樣,打出去是有力的,川事不能從人的多少來判斷。" 人勸:"扶助劉湘,如果打勝,則四I1實力派從此屬我;即使打敗,楊森也不會把幾部分同時消滅。若是扶楊,楊是曹錕、吳佩孚的人,我們豈不替政敵培養勢力!" "這麼說,楊是扶不得了?" "若楊打敗,則劉認為中央不扶持他們,必須會遠拒中央甚至重演獨立。" "好......"段祺瑞即下令免楊森督軍職,任命劉湘為川軍督辦,劉文輝為幫辦,賴心輝為省長。 誰知楊森不服"聖命",遂發生戰爭。結果雖然楊森敗走,四川卻還大亂。不過,那以後,川軍與中央關係還好,為後來入川奠定了基礎。 段祺瑞不是自力爭來的執政,而是別人給他的。權力既是別人給的,別人也能收回。所以,段祺瑞的寶座,是在搖晃之中;他身邊又少了個主謀的軍師,他不得不終日慌慌張張度下 執政要辦的事太多了,他理不勝理。他越忙越感到徐樹錚需要回到他身邊。他著人把兒子宏業叫到面前,想讓他具體來辦這件事--詢問徐樹錚的情況,讓徐樹錚趕快回國。 段宏業,一個標致的年輕人,急匆匆地來到父親面前,站立不動,等候父親指示。 兒子站在面前,段祺瑞反而沉默起來。他只望了兒子一眼,竟不聲不響的地坐下來。 --段祺瑞國事煩亂,家事也夠煩亂的。就說兒子宏業吧,在"朝"中也早已形成了自己的一派。他的主張是拉攏馮玉祥及河南的國民軍,抑制張作霖。這便是人稱的太子派。和太子派持對立情緒的不是別人,乃是他的老舅吳光新。吳光新則主張拉攏張作霖,打擊馮玉祥。這便是人稱的國舅派。這兩派都在段面前極力蠱惑,要他傾向一方,反對騎牆。段呢,又覺得必須兼顧,不能壓一方、寵一方。於是,矛盾越來越明,越來越深。現在,兒子站在面前了,是先談他們甥舅的事,還是先談自己的事?他拿不定主意了。 "爸"段宏業先開了口:"張學良有電報來,要同我拜把子,你看這事能辦不能辦?" "幹什麼?"段祺瑞驚訝地問:"他同你結金蘭?"段宏業點點頭。 "張作霖的兵可以同你拜把子,他的兒子卻不能同你拜把子。"段宏業沒有再說話。 --後來,馮張關係破裂,馮玉祥叫北京衛戍司令鹿鍾麟扣押國舅派骨幹曾毓雋以致傳說馮玉祥打算以武力挾持段祺瑞,都與段家的矛盾有關。此是話外話,暫不提。 段祺瑞見兒子不作聲了,這才說;"有一件事,你去著力辦一下:設法跟又錚聯繫上,讓他早日回來。現在有許多事等著他辦。"兒子點頭:"我去辦。" "他們現在大概到法國了,可以急速發電報去找。" 段宏業走了,段祺瑞頓時感到有點輕鬆了。他端起茶杯,喊道:"來!" 內侍走到他身邊。 "老總,請你吩咐。" "去把鄧漢祥、陳樹藩還有吳光新都請來,有要事。" "是!"內侍一邊退出,一邊嘀咕:"老總輕鬆了,想打牌,所以約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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