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漁翁徐世昌:北洋兵戈之四

第21章 尾聲

日本人打進河南輝縣的時候,曾經在那裡接連放了半個多月的大火,從縣城到村莊,這個漢代便設縣的太行山南麓的一片沃土幾手被燒焦了。水竹村在數難逃,一夜間便成了廢墟,村上的老百姓,燒死的燒死了,殺死的殺死了,抓走的抓走了,剩下的老弱病殘,也四處逃難去了,餘下的是殘牆斷壁,焦樹屍骨和夜夜的磷火孤魂,鬼怪抽泣! 有一天,在這片廢墟的一個角落,竟然有兩位垂著長辮,老態龍鍾的人在那裡聊天,他們不談眼前的淒涼,而是談笑生風,縱論人生。 那位抱著長竿煙袋,吐雲噴霧的余老漢說:"菊人公,你這一生沒有虛度,竟然成為人王地主,實實地是昌大了門庭!" "老余哥,你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呀!"徐菊人世昌說:"你就覺得那人王地主是那麼好當的麼?不好當!光是人的臉膛你就看不完:哭的笑的,偽裝的,變型的,像神像鬼,像牛像馬的,你看得透嗎?"

那位叫老余的老漢,磕去煙鍋中的餘灰,說:"我看你幹得就不錯。雖然不滿五年,你不是無災無難的退下來了嗎。天津、青島、北京,鬧騰了個轟轟烈烈地家業!就說輝縣吧,要不是日本人三光,你不得是這片地方的首富"金銀土地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有意思。 "徐菊人深深地嘆聲氣,伸手去向老漢要煙袋。 老漢為他裝好煙,遞過去,又說:"我想起來了,有人把你宦遊幾十年給你作了個總結,說你大起大落,榮辱不驚,其處世秘訣甚堪為後人借鑒。你能說說來去嗎?" 徐菊人抽著煙,說"你是說別人通議的那個四端是不是呀?""沒錯,沒錯!"余老漢說:"我就冒昧地發問了,咱們都是隔世人了,還望菊人能如實道來。"

"這個自然。"徐菊人說;"常言說得好,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我都是死過的人,還有什麼不能坦露的呢?" "好,我開門見山。"余老漢說:"有人說你十分圓道。言則留有餘地,行則容可轉圜;於人不即不離,於事八面玲瓏,以為左右逢源。可是真的?" "一點不假。"徐世昌說。 "為什麼這樣做?"老漢問。 "天下之人,面貌相差無幾,但心地天淵之別。我要在眾多人目中都是好印象,必須左右逢源。讓好人不說我壞,讓壞人不對我壞。" 老漢微笑點首。又說:"其二,你一生遇事固守緘默,沉機觀變,不到十拿九穩從不輕易動手,即所謂沉穩。這又為什麼?""要生存,就得立住身。"徐世昌說:"不穩打穩紮,便不會有永遠不敗之地。"

"其三,人說你柔韌,習慣以靜制動,以柔克剛。有作用嗎?""作用大極了!"徐世昌頻頻點頭。 "人大多自敗於太剛。衝動從事,不顧後果。他們忘了古人教訓: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想了沒有,在軍閥大混戰的當日,我能縱橫捭闔,還不就是靠一個柔字!""有見地!"老漢說:"你一生不為天下先,也不甘落人後,時期末至,你期待促成之;時機既至你把握之,當即立斷。有人說你機警。你覺得呢?" 徐世昌笑了。 "古人云:識時務者為俊傑。此語一個關健字就是識字。沒有識便不可能有為,不能為何來俊傑之名?當退者不退,謂之盲動;當進者不進,為守舊。我能居之大位,便是當進者進,當退時退。別無妙法!"

"這麼說來,老漢要問一句了,"余老漢說:"據說,你是打定主意做一任文治總統,為什麼還差一年又四個月,你就下來了?聽說還是被人推下來的,幾乎沒了命。這又是為什麼?" "老余哥,你問得好,問得妙。"徐世昌說:"我也常常這樣想:憑我八面玲瓏,我會幹滿五年的。現在,怎麼說呢?叫做智者千慮。尚有一失吧!" "我不大明白。你說具體點。" "起初,我是既不靠皖,也不靠幹直,更不靠奉,既不遠皖,也不遠直,更不遠奉,結果只落了個和事佬的美譽。我覺得壞了,必須一邊倒,誰知,倒來倒去,自己競倒了。"徐世昌笑了:"你瞧,我真糊塗:混戰之中安全難保,連他們自己都在沉浮無定,靠誰怎麼行呢?我又奈何!是自已的失。你明白了嗎?"

"經你這麼一說,我......我更糊塗了。" "難得糊塗呀!"徐世昌站起身來,剛要走,那余老漢又說了話:"菊人公,讓我再冒昧地問一句,聽說當年安福派選你為大總統時,有一張選票是給漁翁的,後來考證,正是閣下。這是出於何典?"徐世昌搖著頭,笑了。 "那是過獎了。你瞧,漁翁者是見其鷸蚌俱傷而獲利。可我呢?還不是被三家趕下了台。" "這一點,我明白了。你還得算是得利者,堂堂皇皇地當上大總統了麼!" "老余哥,"徐世昌笑著拉起余老漢的手說:"咱哥倆這是何苦來?都是離開人世的人了,孤魂遊鬼,無影無踪,又論起什麼興亡大事呢?走,隨我去吧。當年我從天津還帶來兩瓶蘭陵美酒,咱們去好好地喝一場,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老漢有興了:"好!一醉方休!" 一陣輕風,一朵浮雲,兩個鬼影消失了。剩下的,仍然是一片廢墟,滿目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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