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漁翁徐世昌:北洋兵戈之四

第8章 第八章南方北方還是以和為貴

武昌的驚世之舉雖然震得京城搖搖晃晃,可是,對於攝政的醇親王載灃,似乎沒有多大震動,他先是皺皺眉,再是搖搖頭,又是淡淡笑,最後,若無其事地走回家去。醇親王府上上下下一片驚慌,見一家之主如此平靜,連載灃的老娘也不甚解,正想詰問,載灃卻笑嘻嘻地開了口:"從此就好了,我也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老娘一聽,十分生氣,衝口罵了一句:"真是一個沒有志氣的東西!"罵是罵了,但是,知子之心莫若母,老娘還是搖搖頭作罷--不作罷又怎麼樣,這個兒子本來就不是理國的那塊料,從小好逸畏事,書房大書"無事小神仙"、"隨富隨貴且隨喜,不開口笑是癡人"的人,能去安邦治國平天下麼!

武昌形勢日緊,朝中事宜一切推給老叔慶親王奕勗,這樣,慶親王的意見便可成為定局了。因而,袁世凱的"待價"實實惠惠地達到了目的--貴族內閣宣告結束,由袁世凱繼任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大搖大擺地回到北京,坐進內閣。 袁世凱到京的當天晚上,便屈尊獨步來到東四五條鐵匠營由唐紹儀贈給徐世昌的一幢府第,虔誠地拜謝這位童年時的好友為他出山所作的努力。 "承蒙菊人兄大力,總算如願以償,今後該如何辦事,還望菊人兄見教。" 為袁世凱送上香茶之後,徐世昌笑了,"慰庭,我的事,只是為你復出,你復出了,如願了,我的事就辦成了,其餘的事,都歸你了,我想你是會辦好的。"頓了片刻,又說:"實在辦起來有困難呢,你就不辦;再不行,還政於貴冑,豈不輕閑!"

袁世凱笑了,"我還不至於無能到這種地步。"袁世凱站起身來,頗有些兒"胸有成竹"地說:"菊人兄,武昌的事,不足掛齒,讓芝泉(段祺瑞)、華甫(馮國璋)他們去辦好了,我想要對內閣加以改變。" "怎麼改變?"顯然,徐世昌是不曾想過這事的。 "那桐不是咱們的人。"袁世凱說:"我想,今後內閣不再設協理大臣。" 乍聽此語,徐世昌一驚,以為老友一登台就踢了自己。略一思索,明白了,原來袁世凱是想通過"清君側"的手段,把自己信不過的人排除出去。很明顯,協理大臣中的那桐不是袁氏圈中人,袁世凱不想把他留在"臥榻之下"。徐世昌還是笑笑說:"這個意見我十分贊同,那樣,我也可以回鄉抱娃子去了。"

"你--!"袁世凱狠狠地搖搖頭:"你回不了鄉,你走了,我倚重誰?" "你身邊人多著呢。" "各有用處。"袁世凱說:"內閣、軍機均要用人;還有,按新制內閣總理有權統帥三軍,也還得用人。" "軍隊方面,更是人才濟濟。"徐世昌熟悉軍情,從統帥部到各鎮,基本上都是小站練兵的日,袁對他們不會存有疑心。所以,他又說:"只是議了許久了,要設參謀部而未成決定,必要時組織起來就行了。" 原來,軍事最高統帥部要設參謀部而未設,參謀總長一職由軍諮大臣良弼充任。良弼是個不問軍事之人,等於虛設。現在,袁世凱要統軍了,良弼也不是袁氏圈中人,今天談及軍事,袁氏自然有自己打算。 "參謀部不必急就,軍諮大臣近年多變,載濤任過,毓朗任過,現在良弼也任著,只是良弼不問事,我也不想勉他所難。如此,軍諮大臣,就非你莫屬了。"

"難為我了吧。""人盡其用麼!""那麼,內閣這一攤子呢?" "當務之急是南方軍事。"袁世凱說:"把軍隊抓住,你到了軍諮處,內閣就不去問他了。我想同你談的,是咱們如何把當前這個局面穩下來,扭轉它。" 人事都已圈定,局面自然由這些人去主宰,具體事情便好磋商了;再加上袁氏上任,前方軍隊聽命,還有什麼不好辦事的呢?二人談到深夜,袁世凱猛然間又嘆息起來。 "菊人兄,我在彰德閒居兩年,倒是對世界形勢有所沉思;沉思之後,有所驚嘆;驚嘆之後,仍有沉思......" 徐世昌心裡一沉:"如此循環沉思,有何所見?"袁世凱點點頭,"所思甚深!"

"願聞一二。" "民主、共和是當今潮流。"袁世凱說:"如此這般,大清王朝似有滯後了。" "攝政王也曾提出立憲問題。"徐世昌說。 "那是在君主掌權下立憲。"袁世凱說:"中國實行不了立憲和憲政。據此,對於南方問題,我們必須思索出自己的一條新路,不能是以消滅為唯一目的。" 袁世凱說這番話的時候,心中早有更深遠的預謀,他想利用民主革命的新潮流,對朝廷施加壓力,攫取更大的權力--他有信心。此番出山,並非朝廷恩典,而完全是革命黨所逼,有革命黨存在,袁世凱戰他不滅,他就可以據為條件,再向朝廷討價。攫到什麼程度?他尚未想準。

徐世昌雖未思索這件事,但他已為自己留下後路,東北接待李石曾和以後不時思念著李石曾,又表示不與革命黨為敵,這都是後路。現在,即將上任的袁世凱突然提出事,徐世昌猶覺他在東北走的那一步棋是走對了。於是,乘著袁世凱的話題,又有些自作聰明地說:"慰庭,我歷來敬佩你的遠見!這一沉思,你思得大有遠謀。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何為時務?時務--潮流也!是的,我們都是大清重臣,食君祿、報皇恩,天經地義。然而,我們畢竟又都是炎黃子孫,我們不能不為華夏祖國著想。大清王朝......大清王朝......"他本來想數說一番大清王朝的腐敗,可他,還是收斂、納默了。他只輕輕地嘆息一下:"咳......"

袁世凱完全明白了此時徐世昌的情,他起身告別時,語重心長地對徐世昌說:"菊人兄,此處所談,務不可與外人道也!" "菊人願與慰庭共生死!" 袁世凱上台之後,京中形勢大變:內閣果然取消了協理大臣,為了向慶親王表示忠心,袁將其親信、原閣丞華世奎留原職,並晉升為正二品,成為不是協理大臣的協理大臣。華世奎是徐世昌的同鄉友好,素來敬重徐,一切仍以徐之馬首是瞻,輔閣事,便形成了唯徐一人了。徐世昌兼任了軍諮大臣,代行軍事統帥部參謀長之職,此,開闢了清新軍"無參謀長"之軍事時代。一切調正完畢,清王朝的軍政大權便完全落到了袁世凱之手。而徐世昌,則成為袁之下第一權人。

袁世凱復出之後,京漢線上的北洋軍隊突然勇猛起來,轉瞬之間,漢口便回到了清軍手中。 奇妙地是,漢口收復之後,遠在長江下游的六朝古都南京卻被革命軍佔領了! 其實,也不必奇怪,長江上發生的異變,完全是袁世凱精心導演的--馮國璋、段祺瑞兩軍南下,勢如破竹,漢口收復,只需乘勝,渡江,武昌即可拿下。可是,袁世凱卻令前沿"暫停進擊",而對南京方面,除了張勛的少許軍隊之外,卻"疏忽"得連兵也不派,以致收復漢口的同時競失去了南京,這樣,頓時造成了"長江危機"的局面,即:武漢吃緊,一時難以對付,南京又在緊逼。似乎國民革命軍已成為燎源之火,勢不可擋。

袁世凱穩坐釣魚台了,由徐世昌把這個"危局"端給了攝政王載灃。 那一天,載灃正高枕在他的小書房。忽然,有人報"軍諮大臣徐世昌求見"。載灃心裡一驚:"他這時來幹什麼?" --袁世凱復出,載灃實在是處於萬不得已。袁世凱討了那麼高的價,載灃答應了,更是萬不得已,他早已怒上加怒,恨了又恨。 "有一天,我非跟這個河南人算賬不可!"載灃恨袁世凱,載灃對袁世凱的好朋友徐世昌也無好感,只是在漢大臣中找出比徐世昌更好的人一時也難,所以,器重徐世昌又是萬不得已。 "為了大清基業,為了小皇帝兒子,不忍也得忍。"忍是忍了,攝政王對袁世凱、徐世昌這些人,總是耿耿於懷的,不過,他又不能不接待他。載灃沉思片刻,才說:"請。"

徐世昌來了,他向攝政王問候一番,然後坐在攝政王指定的位子上。 這一次來見攝政王,徐世昌覺得跟往日不一樣,膽子壯了,氣粗了,腰桿子挺得也直了,一掃昔日臣子朝拜天子那種自卑,那神誌競像似來向屬下通報一件無可爭議的事情一樣。 是的,徐世昌覺得腰桿是硬了,王朝貴族萎枯了,他們要依靠漢人,依靠"異已"了,依靠的就是袁世凱,他是代表袁世凱來傳達一件大事,而不是請準一件什麼事。不過,徐世昌畢竟還是大清王朝的臣子,攝政王是個什麼位置,他應該以什麼禮節對待這個人,他還是清清楚楚的,並且不敢越規。 "王爺,有件大事,必須請王爺定奪。"徐世昌依舊謙謹地說:"所以,特來見王爺。" 比徐世昌年小一半的載灃,很清楚當前他和他的王朝的處境,他收斂了所有的威嚴,語氣平易地說:"徐大人,有話請講,不必說什麼請定,內閣有些事,你們是可以辦好的,我放心。我尚顧慮的就是南方形勢,很想听聽你的意見。" "我也是為此事而來。"徐世昌說。 "好,咱們想到一起了。"載灃說。 "仗不能再打了,打下去,了不得。"是的,仗不能再打下去了。 "載灃重複著徐世昌的話,但他忽 然想到"怎樣不打仗呢?勝利了,還是失敗了?"攝政王眨眨眼睛,又想:"不會是失敗,袁世凱復出之後還是出力的,聽說仗打得很好。能趕走革命軍,當然是好事。"於是,他又問:"怎樣個結局呢?"徐世昌淡淡地一笑,說:"事到如今,只有一步棋,那就是議和。" "議和?"載灃十分驚訝!"堂堂執政王朝,去跟亂臣賊子議和!"他瞪著眼睛問:"怎麼議和?漢日不是收回了麼,乘勝前進,完全可以收復武昌。那樣,形勢十分利我!怎麼能議和呢?為什麼要議和呢?"載灃想到袁世凱手下的北洋軍,想到這支軍隊的威力,他不能承受去議和這個事實。 徐世昌還是淡淡地微笑。 "單從武漢的形勢,我們是不該跟南方議和,可是,形勢遠非武漢可定。漢口雖然已收復,南京又告陷落,南京衝要,倍於武漢。黨人勢大,國人受其蠱惑,人心浮動,軍心更是不穩,議和是一時權宜之計,豈能忘恩於清室。期以三年,必敗黨人。若以天下為孤注,殷鑑不遠,噬臍何及。"徐世昌說得振振有詞,載灃聽得迷迷糊糊,好在大權已交給袁世凱了,自己也準備回家抱娃子,索性隨他去吧。沉默了半天,才說:"你們看著辦吧,只要袁慰庭覺得應該議和,你們就去議。"停了片刻,又說:"只是,今後國體如何?事關重大,得好好商量。" 徐世昌忙說:"那是一定要聽親王你的,我們怎敢作主,更不敢有毀清室。" 攝政王把身子背過去,再不說話。 44歲的隆裕皇太后,仿照她姑媽慈禧的辦法垂簾聽政於宣統皇帝。然而,她卻沒有她姑媽那麼風流,天下事無容她問,朝中事她也插不上手,她只想守著這個三歲的小皇帝,企望他日後有出息,能夠為愛新覺羅氏光宗耀祖,重振大清王朝的威風,她葉赫那拉氏也跟著光光彩彩。 隆裕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她不想周旋天下事尊位確定之後,除了攝政王之外,她就想選一位德高望重的官員作為襄帝太保,輔助小皇帝理政。太保輔政,歷朝皆然,西周曾設,春秋後廢,漢時又置,以後歷代沿用,分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後來又增設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少。 讓誰來做太保呢?隆裕思來想去,覺得旗人中沒有一個能夠擔當此任的人--這種現像不是今天始了,入關之後,旗人便一代不如一代,年輕人吃老子、靠老子,不學無術;年老人倚老賣老,唯我獨尊,不求上進,誰頭腦裡也不裝國家社稷,不裝朝廷百姓了。隆裕太后忽然想起了徐世昌。 "這個人不錯!"--她了解他一些情況,那是從她姑媽手裡接過名冊時知道的:進士出身,多年翰林,東三省總督。垂簾聽政之後她見過這個人,郵傳部大臣,內閣協理,穩穩重重,文質彬彬,是個治國安邦的重臣,可以信賴。於是。 她命人把徐世昌找到后宮中來。 那一天,天低雲暗,輕風習習,隆冬的北方來風,刮得人有點面疼。徐世昌冠著正二品的朝服乘轎來到宮門,然後步行去見隆裕太后。 隆裕的內宮裝飾得極為樸素,和她姑媽慈禧的相比,就像鄉間,一個紳士的小會客廳差不多,但氣氛卻十分嚴肅:隆裕坐在正位上,身邊坐著小皇帝--一個只有四歲的孩子--溥儀,另旁坐著攝政王載灃。徐世昌行了跪拜大禮,又問了三位"吉祥",然後,坫起身來,但卻垂著頭。 隆裕望瞭望徐世昌,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坐吧。" "謝太后!"徐世昌在載灃下首坐下。然後向攝政王表示了個"欠身"致意。 載灃還以點首,然後說:"徐大人,太后請你來,有件事想重託你,想你不會推辭的。" 徐世昌以為是跟南方和談的事呢,因為他前天才跟載灃談過此事,可能載灃向太后回報了,太后心有異議,才把他叫來,提出否定意見的。忙說:"日前同親王所談議和之事,也實在迫於諸多形勢,我也是為朝廷,為百姓想了再想,思了再思,才同意袁大人的想去的。" 隆裕搖搖手,然後說:"我不是說議和的事。議和的事,你們議毫了,就去做好了,我只希望別失了大清體面,把戰亂平息下來,讓陰野有個安逸,也免得外人笑話。" "臣知道了。"徐世昌答應著。 "徐世昌,我有件大事想重託你。"隆裕說:"皇上幼小,無法理葬,但終究是要理政的,現在,極需一位太保扶談他。你也算當今芭臣了,朝廷十分信任你,我決定授你為諼帝太保,你盡心輔佐皇!" 徐世昌雖然知道這個授任是虛牌子,皇上有他父親載灃照料,另外還有他的老師陸潤庠、陳寶琛授讀,哪裡還用著太保。但他還是說:"謹遵聖命,一定盡心盡力!" 太保本來就是個虛名字,只不過有一點點兒榮譽感罷了。名定之後,徐世昌並沒有"{襄帝"什麼。連帝自己尚且無事做,他要別人"諺"什麼呢?所以,徐世昌依舊"諼"他的老友袁世凱去步步實行自己的計劃。 袁世凱進京之後,徐世昌便一直是隨著他的風在轉舵。袁世凱同南方的議和原本打算讓徐世昌作為總代表,徐世昌不干,他推薦了在東三省作總督時他手下的一個巡撫,又是盟兄弟的唐紹儀。唐紹儀離京前,袁世凱守著徐世昌對他明明白白地交待說:"要讓革命黨知道,不是我們不跟他們打仗,也不是我們打不勝他們,而是為了國家、社稷,為了百姓的安居,這是前提。我們和談的條件是:如果按照革命黨的宣言,實行共和政體,那麼,大總統一定由北京來派,說具體點,就是由我們來當;否則,就不能實現共和政體,而要實行君主立憲。" 唐紹儀感到了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但又不能不挑。 "我一定盡心!" 唐紹儀跟孫中山是同鄉,做天津海關道時便一心向上爬,無論在奉天巡撫任上還是在外務部侍郎任上,都挺會看上司的眼色。袁世凱同意他做和談代表,而和談的目的又是為爭取當大總統,唐便美滋滋地想:"和談成功了,袁當總統了,國務總理肯定落到我頭上。"於是,他決心談判成功。 看起來,袁世凱、唐紹儀主張的南北議和,是非達目的不可了。這裡,有一段曲折不能不談談: 就在袁世凱決心通過和平談判來攫取大位的時候,南京前線出了毛病:現任江蘇提督的張勛是個主戰派,他在南京督兵抵抗革命軍,結果,南京大敗,他被迫退兵徐州、兗州。雖兵敗了,張勛卻不甘心,在徐州拆毀鐵路,強佔站房,不准火車載客運貨,專備運兵之用,並積極招兵買馬,準備反攻南京。這個打算當然與袁世凱的議和奪權相悖,不僅袁世凱不同意,唐紹儀也不同意。作為和談總代表,唐紹儀便對袁世凱打了個小報告,建議袁世凱"殺了張勛,以免誤了大事。"在這同時,主張議和的段祺瑞也知道張勛要戰,"破壞議和"--段平時對張勛印像極壞,說他的部隊軍紀太壞,人員複雜,且與新軍編制不合,也想除掉這支軍隊,現在,又見他違命主戰,恐將來難以駕馭,於是,幾乎在唐紹儀致袁密信的同時,段也致信袁,要他殺了張勛。 袁世凱在決心未定的情況下,此事被他的文案、秘書長阮忠樞知道了,心中大驚。阮忠樞是張勛的盟兄弟,平時關係甚密,有心救他,但又考慮力單言微,不一定有用。他知道小站練兵時徐世昌曾收張勛為門生,於是,便急去找徐世昌,報信之後,希望他能救張一把。 聽了阮忠樞的情報之後,徐世昌皺起了眉:袁世凱搶權心盛,唐、段幾成袁的左膀右臂,這兩個人一動議,即便袁不想殺張也得殺。他焦急地說:"斗膽(阮忠樞號斗膽),事情這麼急,你看咋辦才好?" "速速向袁為張討情,替張申明忠心,別無他策。""如何申說?" "代張表明,絕對忠袁。" "事不宜遲,願與鬥公同往。" 徐、阮二人匆匆去見袁世凱。都是知心,不必轉彎,阮忠樞倒是忠義肝膽,對袁說:"張勛為人,說實話,不騙人,雖鹵莽粗率,卻是個血性漢子,和三國時候的張飛一樣。宮保(指袁世凱)不欲成大事則已,欲成大事,不能少這個人,還得用他。" 徐世昌也說:"張勛對慰庭忠心耿耿,我可以勸他放棄決戰,聽從你的命令就是了。" 袁世凱處在用人之際,也是不想草率就殺大員的。鎖眉想了想,說:"紹軒(張勛號紹軒)性直,但粗魯,有時會誤事。菊人兄既有意勸說,當然是件好事,那就勞兄大駕了。請兄告知紹軒,我還是十分信賴他的,只是請他顧全大局。" "我現在就南下,一定會有好消息!" 北京一直在動動蕩蕩,徐世昌的心情也一直在動動蕩蕩。議和的事情早已成為朝野議論的中心,恭親王溥偉、肅親王善耆等貴族和一些效忠清室的漢人權貴,無不極力反對議和。反對議和,反對袁世凱,反袁的同時,自然遣責徐世昌。有人說:"清廷對得起徐世昌了,連連高升重用,還授予太傅銜太保,應該效忠清室,怎麼還主張和南方議和呢?"一些貴族朝臣唯恐兵力不足,提議辦理團練加以補充。 跟隨徐世昌去東北的張瑞蔭已經回到御史原任去了,他和同鄉李符曾等就想創辦團練。李同徐世昌是知己,便找徐想同陸軍部通融一下,撥點槍支。徐正急於南行,不僅不肯幫助,還勸張說:"受黨人蠱惑,人心浮動,槍支發下,恐為黨人所利用。黨人是烏合之眾,急之則合力以圖我,緩之即自相攻伐。議和是一時權宜。欲取姑與。因循固然足以誤國,操急更足以僨事。你們要記住,樸仁山(福建將軍,被革命軍打死)在福建因為不善於應付,措置失當,被革命軍打死,死得很慘,應當引以為鑑。" 徐世昌這麼一說,把朋友的心都冷了,有人便覺得他也要脫離朝廷了。 兼著津浦鐵路督辦大臣的徐世昌秘密南下徐州。他一到徐州,就被張勛接人密室。老師光臨,自然盛情款待--但張勛卻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口中不說,心中也在想:"北京日緊,徐師匆匆來徐州幹什麼?" "老師到徐州來事先沒告知,學生連迎也不曾,想必事太急了吧?"張勛說著,在他面前團團打轉,表現得十分殷勤。 "紹軒,"徐世昌親切地呼著他的雅號,說:"有些事我怕傳誤了,非專來一趟面談不可。當前形勢十分複雜呀!你的處境也很困難,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張勛不悲觀,他樂哈哈地說:"我的形勢是不利,我被從南京趕出來了,那不是革命軍太強,而是我沒有做好準備,把他們估計錯了,我不怕,我在徐州準備一下,過不了幾天就反攻,我會收回南京的。" 徐世昌笑笑,搖搖頭,"紹軒,你忠於清室,我與宮保(袁世凱)同具此心,惟目前黨人勢盛,人心受其蠱惑,其勢不可以力敵。宮保通權達變,與黨人言和,假以時日,必敗黨人。若以一朝之忿而亂大謀,無以對宮保,即無以報清室。語云:識時務者為俊傑,吾弟任重道遠,願三思而後行。" 張勛聽了徐世昌的話,雖覺與自己所思所想相距太遠,但對"假以時,必敗黨人"之語,還是能夠接受的,於是說:"老師遠來指教,弟子勳一定遵照老師的話,扶保宮保。" 徐世昌知道此行大功告成,便笑著說:"紹軒果然識得大體!是否即電北京,表白心跡?" 張勛點頭答應,立即對袁世凱發出電報,文稱:"擁護宮保的共和民國。" 徐世昌在徐州沒有久留,他怕夜長夢多,京中發生異變,便匆匆趕回北京。 袁世凱很滿意徐世昌的徐州之行,他以為收服一個武將比收服一群文人都有作用,便對徐說:"徐州之行,有勞菊人兄了,兄可在家好好休息幾日,改天我再請你議事。" 徐世昌回到他的東四五條鐵匠營家中,真想好好休息幾日。自從他到彰德動員袁世凱復出起,兩個多月來,他幾乎無一日好好休息了。兩個月來,發生在國中、京中的事以及發生在他身邊的事,都是他未曾始料的。袁世凱說復出就復出了,不是官復舊職,而是獨攬國權!"這不是做夢吧?"朝廷如此重用他了,該算得上"皇恩浩蕩"了!可是,袁世凱偏偏不乘勝前進,追滅"窮寇",而是藉機議和......一想到議和,徐世昌就對自己常常掛在口頭的話有所懷疑。 "難道袁慰庭真的會假以時日,必敗黨人嗎?敗黨人不必假以時日,現在就可以,為什麼偏偏要等待呢?"這樣的問題自然不需別人回答,徐世昌心中明明白白,袁世凱所以這樣做,就是要做民國總統。 一想到袁世凱要做民國總統,徐世昌心裡陡然就有點慌張:"果然有一天國家實行民主共和,袁世凱做大總統了,那麼清王朝怎麼說,小皇上怎麼說?國中不能有二主呀!就像國中不能有君主、民主兩個政體同時存在一樣,必有一個要廢黜的。"想到這些,再想想袁世凱,徐世昌有點怕了-- 徐世昌同袁世凱的交往,已經四十餘年了,相互十分了解。這些年的官場交往,徐世昌對袁世凱更加了解了:他仰慕袁的心胸,知道他是個辦大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但是,徐世昌也擔心,他覺得袁世凱太重武夫、輕詞客了,身邊智謀人太少,平時很少有人向他進諫諍言和良策。可袁呢,並未覺察,卻還一味地聲稱:"寧用不通之學生,不用虛名之文士。"他真怕有一天袁氏握了大權,會獨斷專行,成了孤家寡人。 徐世昌心事沉沉。他畢竟是袁世凱的好朋友,他不想讓好朋友倒在獨斷專仃上,他怨仕迷刀叫日川刪從山口。一有些顧慮:"袁慰庭能不能把心胸也往這方面放一放?"徐世昌在家中沒有靜心地休息,他要為朋友助一臂之力,於是把他的屬下能人秘密叫至家中,要為袁出出良謀: 梁士詒到鐵匠營徐宅來了;葉恭綽到鐵匠營徐宅來了;龍建章、朱啟鈐、錢能訓、吳笈蓀、周樹模等等先先後後都來到了鐵匠營徐宅。徐世昌備上香茶、好酒,他們論談起袁氏的"國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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