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第9章 第九章曹、吳異夢

直奉戰火一開,吳佩孚率領他的主力分三路由馬廠、固安、長辛店開始向奉軍進攻。 張作霖以為北京有他兩師主力,直系奈何不了他,前方無慮,可以從容不迫地由山海關漸進。哪知戰爭一打響,張景惠的兩師便投向吳佩孚。一個回馬槍,張作霖亂了陣--不得不節節後退。轉眼間,長城以內沒有他立足的地方了。 直奉大戰閃電似的結束了。這時,最慌的,莫過於大總統徐世昌徐世昌是在直、皖兩家互爭不下時,漁翁得利拾了個大總統當的。雖然有個"君子協定",曹錕、段祺瑞都不當副總統,但那是戰爭平息之際,二人都有個休養生息的想法,就讓他徐世昌"文治"幾年吧。直皖戰後,段合肥失去勢力了,徐世昌匆匆忙忙把個靳雲鵬拉出來當國務總理,想讓他周旋直、奉關係,自己再"穩治"幾年。靳雲鵬和張作霖、曹錕均有姻親關係,但張、曹都不喜歡他。這時候,徐世昌就犯了難:"直皖新仇,兩派不可偏一;奉張雖小,可勢力漸強,該叫誰當總理呢?"

徐世昌是個書呆子,又胸無大志,往日遇事只會閉起門來在呂祖面前上香問卜。現在;香也上了幾次,還是定不下來。最後,還是其堂弟徐世章和秘書長吳芨蓀為他作主,拉出個梁士詒作國務總理。梁士詒不出面,事情還平靜些。此人一出山,正趕上孫中山、段祺瑞、張作霖緊鑼密鼓搞"三角聯盟"。梁士詒便一頭扎進段、孫懷裡。這一下子惹惱了吳子玉。奉直兩家大戰了一場,誰知這一仗又意外地奉張失敗了. 。敗出榆關之外,長城以內成了曹錕、吳佩孚的天下。徐世昌自知"日子不好過了"。急忙又把徐世章、吳芨蓀找來,撇開呂祖,問計於他們。 三人對面坐下,徐世昌語無倫次地說:"局勢你們都看清楚了,該怎麼辦?你們說說吧。"似乎目前這種局面不是直、奉大戰造成的,而是這兩個人造成的。

吳芨蓀機靈,想點子也快,他早已想出一個最好的辦法,那就是請徐世昌通電下野。但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徐世昌剛愎自用,唯利是圖,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要他平平靜靜地退出大總統位子,談何容易!所以,吳芨蓀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個天大的"疑團"用淡淡地一笑轉給了大總統的堂弟徐世章。 此時的徐世章,正任著交通部次長、津浦鐵路局局長。是一個和吳芨蓀一樣的機靈人,又能言善辯。不過,他比吳芨蓀更了解他的堂兄,知道他從不主動認錯。若從這場戰爭的具體情況來看,徐世章覺得他的堂兄該負主要責任。有一件密事,就是他奉他的堂兄之命幹的大約是十天前吧,吳佩孚對梁士詒已發展到要動干戈的時候,外人均認為是對著奉張乾的,唯獨徐世昌,卻認為是對著大總統幹的。徐世昌讓其堂弟徐世章攜帶他密信出關,請求張作霖"出兵勤王"。並且語重心長地對堂弟說:"你對張雨亭說,軍費問題,我可以厚助。請他入關,主要是拱衛京師,起牽製作用,別無他意。"

徐世昌雖然覺得這是一條"燒香引鬼"之計,但也覺得"眼前不得不如此!"這才引起張作霖名正言順地大兵入關.直奉大戰挑起。現在,要把這件事抖出來,要讓大總統承擔罪責,談何容易。所以,徐世章也以淡淡一笑,"報之以李!" 豪華的總統小客廳中,依然沉默,沉默得令人窒息。 徐世昌心中發怒了:"我是要你們來出主意,擺脫困境的,你們只管悠閒地悶坐,這算什麼?"他扔掉氈帽,敞開胸襟,兩眼發直,口吐唾沫,氣急敗壞地說了話:"你們都默不作聲了,好像你們都是沒事人,只有我罪責難逃!那好,我拿主意,我決定了,當初周旋段合肥、張雨亭聯合,是你吳芨蓀的主意;去東北調兵,是世章的主意,也是你去的。你們兩人是罪魁禍首。現在,我只有殺了你們,才能謝天下!"

"啊--?兩個人同時驚訝不已。 吳芨蓀呆若木雞,連嘴巴也合不上了。 徐世章跪著爬到徐世昌面前,一邊大聲哭喊,一邊說:"三哥,三哥!你不能那樣做,殺了我們,國人也會罵你,問題還是解決不了。我有個辦法,你聽我說說" 徐世昌背過身去,沒有表示"願聽",但也沒有表示"不聽",只默默地站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徐世章忙說:"三哥,吳子玉對你發難,是因為奉軍入關。現在戰事已息,奉張已敗,大局已定,假若你能下一道命令,免了張雨亭的本兼各職,矛盾自然會平息下來" 徐世昌畢竟是個胸無大志、鼠目寸光的人,只要眼前能過得去,明天哪怕刀割頭,明天再說。他思索有時,轉過身來,搖晃著巴掌,說:"去吧,去吧!你們都去吧。該怎麼做,我自己拿主張。"不久,徐世昌便發出了一道堅決而簡潔的總統令:

免張作霖東三省巡閱使等本兼各職。 命令發布得快,"反饋"也來得快!只在一夜之隔,便收到了張作霖的通電,這個:通電不單單是給他大總統的,而且是"告全國軍民人等!" 徐世昌還以為是張作霖的"下野"宣言呢,他想從中撈點稻草,看看能穩住大局不能?於是,拿出花鏡,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自內閣問題發生以來,中央陷於無政府狀態。作霖遠處關外.不欲為若何舉動。徐世昌派其介弟世章及吳秘書長芨蓀先後來奉,謂總統面諭,飭作霖率兵入關,以資鎮懾。庶總統對於用人行政得自由處分。當服從命令,率師入關。後欲搬兵回防,徐又派徐、吳二人再三挽留,並謂直軍徒有虛名,無能為力。作霖與伸珊本系姻親,豈忍相殘,子玉情同袍澤,更非仇敵,苟非喪心病狂,何至兵戎相見。顧以總統之令,違心言戰。自恨菲才,以致喪師失地。及明其真相,方知為人所利用,決計兵退灤州,出關自保。徐世昌又遣使來,勸我再戰,一面、以命令奪我職權,猶謂敷衍表面。此中詭譎,又復誰欺!徐世昌之為人,詭計多端,唯利是視:臣事滿清,欺其孤寡;輔翼項城,辜其所託;唆使張勛復辟,又從而翦除之;重用安福黨人,又迫段氏下野;信任曹吳,又使作霖以兵剷除。作霖愚昧,為人所賣。誤以為和事老人,不知其實為

徐世昌看不下去了,風風雨雨、混混濁濁的二二十餘年國是國非,張作霖全推到他頭上去,國難民窮,全是他徐世昌搗的鬼,徐世昌成了國人唾罵的禍首--張作霖雖罵得言過其實,但也絕非無指。徐世昌頭眩、目花,他昏倒在地上了。 兩天后,即1922年6月2日,徐世昌不得不發出一個通電,向國人辭去大總統職--直奉一戰,消滅了一個大總統。 直奉戰後,吳佩孚成為北洋軍閥中的首要人物,他開始了滋長更大的野心。不過,吳佩孚的頭腦還是清醒的,他還有點自知之明:握大權,他還缺乏實力,無能穩住大局。那位為他立下汗馬功勞的秘書長陳廷傑,一直被他留在密室,夜以繼日地同他磋商"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玉帥,"陳廷傑說:"徐卜五辭去大總統了,由誰來接替?這是頭等大事。你看誰合適?"

吳佩孚說:"我和老帥商量過了,目前,還得從咱們之外尋找一個合適的人。要不,許多事都難以順當處理。"吳佩孚說的"許多事",陳廷傑心裡明白,無外乎收拾北洋殘局,與南方合作等等。所以,吳一邊說,陳一邊點頭。 陳廷傑說:"聽諸方人士的意見,應該首先恢復法統。這麼大的國家,沒有法統怎麼行呢?帝制取消了,大總統是個集權的代表,第一件事當然是恢復國會。還有"陳廷傑望望吳佩孚,見他邊聽邊想,嚴肅認真,知道此見他是願意接受的。又說:"有人建議,仍請黃陂(黎元洪,湖北黃陂人,故叫黃陂)出任總統,不知玉帥有何想法?" 吳佩孚彷彿沒有聽清楚,他只微閉著雙眼在悠哉游哉地沉思。其實,他是在掂量著利弊:自己也好,曹錕也好,目前都不是當總統的時候;黎元洪是被段祺瑞趕下台的,自然對段懷有成見。如果讓黎再出任,他是會感恩於曹、吳的。從這一點,吳佩孚同意他出來。還有,南方政府,是以"護法"的名義出現的,現在,若恢復國會,依法再選總統,護法則再無存在的必要,那幫人是跟吳佩孚有"盟約"的,當然最後要歸到吳的隊伍中來;而用國會的名義選舉新的繼任總統,徐世昌也不會對他直系再懷忌恨。思索已定,吳佩孚表示了一個堅定地態度:"那就這樣吧,就由黃陂來繼任大總統。你就和有關的人士磋商吧。"

"是否先對老帥說清楚,由他出面做做各方面的工作?" "那就不必了。"吳佩孚說:"一些主張,我和老帥昔日都談過,無非是付諸實施。目前是最有利的時機,若再三商量,怕夜長夢多,添加更大困難。" 於是,幾乎在:吳佩孚的一手操縱下,徐世昌"辭職"不久,黎元洪再度就任大總統。 對於黎元洪繼任大總統,曹錕是不樂意的。他曾想,"既然我直系的敵人一個一個都臣服了,大總統自然該臨到我了,為什麼還要別人出任呢?黃陂出來了,他憑什麼?憑政治,他早在國人心目中失寵了;憑軍事,他無一兵一卒,無方寸之地"但他又想:"不讓黎黃陂出來,積極恢復國會就有困難,國會恢復不了,下一步"他困惑了。他想得很實際:沒有國會,下一步他想當總統,便不可能順順利利。所以,當事成之後吳佩孚告知他時,他還是比較滿意地說:"這件事子玉辦得好,對國家、對人民都能說得過去;黎宋卿(黎元洪字宋卿)也會用心做好該做的事情的。"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中國,亂是亂,卻也英雄輩出。黎元洪復任了大總統之後,他沒有忘了自己原任的大總統是怎樣下來的。沒有忘記自己是如何狼狽躲進租界的。 "自己太自信了,沒有發揮身邊人的作用。集思才能廣益麼!" 黎元洪把李根源、韓玉宸找到面前,說明了當今情況和自己的想法,然後態度謙虛和藹地說:"現在,大局又把我推上高位了。高位難守呀!二位是我左膀右臂,同舟共濟的是咱們。該怎麼當這個大總統?還得二位多出主意。" 李根源、韓玉宸都是政學系裡小有名氣的人物,也算得智謀出人的人,跟著黎元洪幾起幾落,同甘共苦有些年了。李根源還頗有點善辯之才。聽了黎元洪的話,李根源認真地想想,然後說:"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高位和大權是相一的。如今,軍權、政權都過於分散。那巡閱使、督軍之位,本來是沿襲舊制,既然國設總統,應以共和政體施政。若能取消這些各霸一方的軍權,地方自治只以政權為主,天下自然統歸總統。便再不會受制於人。"

韓玉宸也說:"要當大總統就當自己的大總統。要有權,要說了算!" 黎元洪心裡實在了。 "二位高見。我也是這樣想的。" 三人議商已定,黎元洪又和國會的幾個人通通氣,便決定首先廢除巡閱使、督軍等職銜。並且明令實施。 軍閥混戰時期的巡閱使、督軍雖然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但也有三五九等。當初段祺瑞當權時,皖係人物領著的這些頭銜,有職有權;段祺瑞下台了,雖然還保留一些皖係人物的督軍頭銜,可連自己管轄地區內的事也無權問津了。如今,天下屬直系,總統令廢除巡閱使、督軍職,還不是廢除直系的實權皖段是無實權了,奉張新敗退出關外,有權的巡閱使、督軍只有姓"直"的一家了:曹錕是直魯豫巡閱使兼直隸督軍,吳佩孚是兩湖巡閱使,各省督軍也大多是直系人物。黎元洪的這一措施,無疑是對著曹、吳來的。曹錕急急忙忙地把吳佩孚叫到天津,一見面便說:"子玉,出亂子了,你知道麼?" 吳佩孚不驚訝,只淡淡地一笑,輕蔑地說:"不就是想把大權都攬到一個人手裡麼,沒有多大亂子。" "黃陂忘恩負義,向你我開刀!" "只能說他舉起了刀。開不開刀?主動權還不在他。" "在誰?"曹錕著急了。 "在你,在我?你我都不是大總統呀!""他黃陂是怎樣當的大總統?他的靠山是誰?" "如今他在位上,可以令出法隨,名正言順!" "你就忘了水能載舟,水亦能覆舟的話了麼?" "那麼說"曹錕鬆了一口氣--舟是武力推上去的,覆自然也得用武力。玩了大半生武力的曹錕,深知武力的威力,今天競忘了。吳佩孚這麼一提醒,曹錕方才恍然大悟:"嗯,不錯。段歪鼻子的寶座比黃陂坐得牢,不是一動武他便乖乖地走了麼。趕一個黎宋卿,比趕段祺瑞容易多了。"他對吳佩孚說:"好,就按你的辦法,來它個兵諫!" "我啥時候說兵諫的話了?"吳佩孚忙糾正。 "這種事用兵諫,不是上策。" "啊?,曹錕糊塗了。"你不是說水亦能覆舟麼。黎宋卿是大總統,不是一隻裝在籠子中的鳥,說放就放了。不動動干戈,他是不會從總統寶座上走下來的!" "兵是要動的。必要時,仗是要打的。但是,不是樣樣事都得打仗。"吳佩孚要擺他的儒將風度了,儒將就不能迷信武力。創造天下可以用武力去開闢,治理天下,卻不單是用武力能完成的。 "對於黎宋卿,要他下台,只須喊幾句口號就行了。" 曹錕對吳佩孚的才識,是崇拜的。聽了吳佩孚這麼一說,他焦急的心情平靜多了,知道他會有比用武力更好的辦法。便說:"那你說說吧。能不用武力,當然更好。"曹錕說這話的時候,忽然又想到一個人,他的參謀長熊炳琦-- 吳佩孚到來之前,他曾問計於熊炳琦。 "潤承(熊炳琦,字潤承),黎宋卿對著咱乾了,咱得趕走他。" "你想怎麼趕?"熊炳琦問。 "發通電,逼他下去。" 熊炳琦搖搖頭。 "這會引起輿論,不好收拾。" "管他那麼多!"曹錕說:"大權奪回來,誰想咋說咋說。" "不!"那個被人稱為"小諸葛"的熊炳琦說:"豈不聞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人言可畏。" "那麼說,就無辦法了?" "有,有。"熊炳琦說:"你怎麼忘了玉帥的一句口頭禪:人說無有辦法的事,我偏說吳有辦法!問問玉帥不就成了,他準有辦法。" 曹錕這才急急去找吳佩孚。 吳佩孚說:"中國的大權,最終要落到咱們手裡。咱們得以道理和智謀治理天下。古人說:理國要道,君子為國,正其綱紀、治其法度,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連最早的《晏子春秋》上也說:能愛邦內之民者.能服境外之不善。"說著,他把自己對當前的對策說了一遍曹錕聽罷,立刻滿面笑容。 "好好好!你這位有!學問的人,想出的辦法就是不一般。你去安排一下,讓孝伯(直隸總督王承斌,字孝伯)去辦吧。" 吳佩孚點頭走了。 --吳佩孚的驅黎策略分暗明兩個方面: 暗的,由天津的曹老四曹銳出面,去收買國會議員,以便架空國會,使國會與總統掣肘,總統失去依托,繼而刁難。黎上台之後由張紹曾任國務總理。本來就是用他裝璜門面的。國會一造他的輿論,再有幾個人順著形勢給他為難。造他謠言,他就困難了。於是,1923年6月6日,張紹曾在總理位置上沒坐半年. "自動"下來了。責任內閣沒有總理了,自然沒有人"負責任"了,政府癱瘓下來。明的:就在政府癱瘓的同時,駐北京的軍隊、警察,一隊隊來到總統府,向總統索要軍餉,遞請求書、呼口號,說:"為什麼幾個月不發我們軍餉了?準家沒有老婆孩娃,我們家家都嗷嗷待哺了!總統得關心人民生命!"日出鬧到日落,日落鬧到深夜,整個北京城亂成一團。 黎元洪還以為是真欠了軍警薪餉,使他們吃不上飯呢。便匆匆找到曹錕,說:"珊帥,北京地方,軍歸你的王孝伯管轄,警歸你的馮煥璋(即馮玉祥)管轄,你們得解決薪餉問題,不能任其餓荒!"曹錕冷笑、搖頭,軟軟地還擊:"大總統何不問問陸軍總長金永炎,陸軍部往下撥薪餉了沒有?" "怎麼會呢?" "正是不發薪餉,軍警才來請願。"曹錕說:"何止北京如此,我保定比這裡更甚,此番來京,我幾乎出不來了。" 從兵到帥都口徑一致,黎元洪愁了。戰爭頻仍,國庫空虛,有幾個銀錢多在各派軍閥手中,總統和國務總理也拿不出。黎元洪本來是想責難曹錕一番,要他收拾這個亂局,現在,曹錕竟向他發了難,他為難了。 "珊帥,這麼說來責任不在兵士。你抓緊去做做教育工作,我再找陸軍部商量一下,欠弟兄們的餉總是要發給的。你回去吧。" 曹錕剛離開總統府,有人急報總統:"北京城主要街口警察罷崗,全城秩序大亂!" 又有人報:"大街小巷,五顏六色的標語滿天飛,其中有不少是"說著,便把標語遞上去。 黎元洪拿過來一看,差不多全是印著"黎元洪快快下野!"他發怒了:"這成何體統,要造反了?"他拿起電話,要警察總局。警察總局電話不通,他又要京畿衛戍總司令部,電話也不通。他再要總統侍衛隊,連總統侍衛隊的電話也不通了。黎元洪這才感到他面臨的形勢嚴峻了:"曹仲珊原來在趕我下野!"就在這時,他收到陸軍檢閱使馮玉祥、京畿衛戍總司令王懷慶的辭職報告。 黎元洪匆匆回到東廠胡同他的家中,他要在自己的私邸召開一次緊急的親信會議,來磋商應急措施--然而,他家的守衛早已換了人馬,連水電也全中斷了。他成了真正地"孤家寡人"!他不得不偕同陸軍總長金永炎、美國顧問福開森等十餘人及部分家眷,匆匆登上專車,開往天津。 這是1923年6月13日下午。 黎元洪匆匆離開總統府、離開北京了,曹錕反而有點慌張了。 "這怎麼辦?"他掛電話找吳佩孚,要吳佩孚立即趕來。 --這裡.得交待一下吳佩孚目前的心情:自從黎元洪又當大總統之後,吳是想利用他來實現統一中國的計劃的;而曹錕,則是想藉黎搭橋,實現當總統的美夢。這樣,吳、曹之間,各做各的夢。下一棋怎麼走?尚未定奪黎元洪已經先下手,廢巡閱使、廢督軍、拉國務總理,集自己的大權。這時,吳、曹的矛盾又相應地減弱了。吳佩孚的驅黎計劃為什麼要王承斌去執行而不是自己調兵遣將?這是吳佩孚為自己留了後路。他猜測,只要驅黎成功,曹錕是不會先統一中國而後當總統的,他要迫不及待地去當總統。 "空中樓閣呀!"吳佩孚認定那樣的總統是當不牢的。可是,大總統由直系來當,總比外人強。現在,黎元洪逃往天津去了,吳佩孚的思路還在亂:"人走了,總統職位還在身上,任憑逃到何處,他還是現任的大總統。要摘掉他這個桂冠.總得求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吳佩孚是堅持"非禮不為"的做人信條的,假也得假出一個"禮"字來。就是在這樣慌亂的思緒中。他來見曹錕。 "子玉,現在事情攤明了,你看怎麼辦好呢?曹錕每遇事,總用這種口氣。表面上,他是謙虛,能聽下言;實際上,他心中也確實作不出決斷。這樣做,又可以為自己留下退路。 "是不是找找孝伯,聽聽他的意見。"吳佩孚一是對這樣的大事心中尚未思定,處理一個總統的事可比不得處理其他人,深淺都可;二來呢,他自覺是外任官,京畿的事,直隸總督出面比他好。 "孝伯馬上就到。"曹錕說:"我想听聽你的意見。" "黃陂也太不像話了,他連自己是怎麼上來的也忘了。當初合肥趕他下野時,他那狼狽相誰能忘?可他自己卻忘了。"吳佩孚故意拉長線,環顧左右而言他。 "人,是應該有點自知之明的。"曹錕此時也看透了吳佩孚的情緒,便隨和著說。 兩人談話之間,王承斌到了。這位直隸總督一進門便說:"黃陂跑了。跑得好, "跑了有什麼好?"曹錕說:"還有些事無法辦。""大不了,大不了。" "你有對策?"曹錕說:"比如,大總統印他還帶著。" 王承斌說:"老帥請放心,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何況天津還在我手中,自然會有辦法。" "好好,"曹錕忙說:"那你就抓緊先去辦這件事吧。" 王承斌是受恩於直系、受恩於曹錕的,他的沉浮死生都和直系和曹錕息息相關。為曹錕出力,便是為自己出力。所以,和曹錕談話一畢,他就要急去實施。但他還是轉過身來,謙虛地向吳佩孚求意見。 "玉帥,你的意見如何?" "兵貴神速。"吳佩孚說:"免得夜長夢多,留下後患。你就照著老帥的意思先去辦吧。" "好,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天津。" 王承斌一邊通過京畿衛戍司令部轉知北京鐵路局,要控制黎元洪專列的前進速度,一邊乘上最優良的汽車,用最快的速度朝天津馳去。 王承斌趕到天津火車站時,黎元洪的專車還不曾進站。他把部隊在車站內外佈置妥當。以防意外,便坐進車站的接待室,思索著這一仗如何打? 天津車站,靜悄悄,但卻戒備森嚴,連發往北京的列車也暫時停開了;除了技術性很強的值班人員之外,月台上流動的人員也多是直隸總督府派來的。黎元洪專車剛停穩,王承斌就迎到面前。 "大總統,你好!" "是你?"黎元洪立即沉下臉來。 "沒想到吧。"王承斌口氣有些逼人。 "我從來都不願意這樣想。"黎元洪立在車門,頗帶怒容地說。 "請你不要妨礙我!" 王承斌卻:叉變得恭敬起來,他微笑笑,說:"請總統稍候,刻接北京訓示:務請總統把印暫交出來。" 黎元洪怒了,他瞪起眼,挺起胸,以逼人的口氣說:"我是大總統,我為什麼要交印?截車奪印,是何居心?"但那口氣和聲音卻並不協調。他說話的時候,用眼角瞥了一下車站,發現除了少數流動人員,一些通道,出現了軍戎整齊的隊伍,卻又不是自己人。他心裡吃了一驚--那年月,所有玩兵、玩權的人都明白,要自己威武,是要有實力作後盾的;只要有幾個師的兵力在手,不問你是不是人玩藝,照有地位,照耍威風;今天有兵,今天有權,今天就威風;明天軍隊都倒向別人而你又落到別人的勢力圈,即使你是三頭六臂,縱然身上還披著龍袍,.你也得乖乖地當"孫子"。黎元洪感到末日來了,感到了身子"單薄"。他嘆息著,搖著頭,閉著目,說:"當初要我當大總統的,是你們直系;今天逼我下台、攔車奪印的,又是你們直系。你們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難道就不怕世人譴責麼?難道就不怕起碼的道德懲罰麼?" 王承斌也不甜不酸地說:"大總統,你就忘了此一時,彼一時的話?當初要你當大總統,那是完全正確的;今天向你要大總統印,也是完全正確的。潮流要我們這樣做。輪到你,你也得這樣做, 黎元洪不願意再聽下去了,他閉緊眼睛和嘴巴,半天不說一句話--黎元洪是有預感的:他知道"他們會搞掉我",他作了準備,離京前兩天,他就安排姨太太黎本危到東交民巷裡的法國醫院去"住院",隨身把總統印帶了過去。他想:"在萬不得已時,便到租界裡去行使總統權。"然而,他沒有預料到事態發展得如此令人迅雷不及掩耳,他連向太太告別一聲都沒來及便匆匆上了專車,自然那顆總統印還留在法國醫院他的黎姨太身邊。 王總督逼印,給是不給?黎元洪在激烈地思索:交印--那無疑是宣告總統下野。下野的滋味黎元洪是領教過的,那是1917年7月張勛復辟之後,他被趕出總統府。不好受呀:人不人、鬼不鬼,連妻子兒女都受人歧視。那一次其實是段祺瑞逼他下台,他惱羞成怒,幾乎尋死,曾經發誓不再涉政。後來,當段祺瑞假惺惺地勸他再當大總統時,他說了這樣一段話:"辭條之葉,豈有再返林柯,墜溷之花,焉能重登衽席。心膽具在,面目何施!"那是何等的慷慨!"我為什麼偏偏又再返林柯、重登衽席了呢?"他後悔。後悔自己言而無信,害了自己,以致自己又面臨重嘗下野滋味之苦。不交印麼--自己原本是直系拉上來的,是替曹吳做的"兒皇帝"。哪裡有自主權?現在,他又後悔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黎元洪山窮水盡了,官場的險惡他也領盡了!他轉身對站在身後的副官唐仲寅說:"去打個電話給法國醫院,把大印交給高淩蔚。" 王承斌還是不放心的,他說:"請總統先到休息廳略坐,待孝伯安排一下,再送總統出去。" 黎元洪嘆聲氣,跟著王承斌走去--但他心中明白:什麼"略坐",還不是拿我當索印的"人質"。印不到手,人質是不會放的。住在法國醫院的黎姨太接到電話,知道大事不好,無可奈何地含淚將總統印交給了代理國務總理高淩蔚,便哭哭啼哆出.了曼。高淩蔚是在張紹曾下野之後臨時代理國務總理的,也是個孥竹桿不扶井繩的人,黎、曹之爭展開之後,他還腳踏兩隻船,既不苧綦氈不向曹。而今,黎元洪跑了,跑了之後又不得不交出:尊錕是勝券在握了!於是,他怀揣著總統大印,笑容滿面地匆匆趕去找昊佩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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