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第8章 第八章直奉大戰前夕

在軍閥群起、互爭霸主的歲月裡,吳佩孚似乎想給人以一個頗為"光彩"的形象。他的居室中,常懸一聯:"文官不要貪污賣國,武官不要爭奪地盤!,他給自己書寫的"座右銘"是:"不做督軍,不住租界,不結外人,不借外債。 ""五四運動"時,吳佩孚是唯一接連發出通電反對在"巴黎和約"上簽字、主張取消中日密約、支持學生運動的軍閥。那時候,他儼然是一個"愛國軍人"。當時的《民國報》連篇累牘地讚揚他。皖系北洋政權被推翻之後,他又多次發出通電,要召開"國民大會"解決國是。這些雖然都只是一些應潮之舉,吳佩孚還是獲得了聲譽的。

然而,吳佩孚畢竟也是個軍閥,援鄂之舉取得成功之後,他立即走馬上任兩湖巡閱使,並派親信蕭耀南為湖北督軍。他那個"不做督軍"的信條不是偽善的日號了麼。說是"不結外人",也是假話。段祺瑞是親日派,張作霖也是親日派;直系軍閥的背後,何嘗不是英美帝國主義在撐腰。英美帝國主義同時插手南方的革命黨。這便是吳佩孚、趙恆惕關係"複雜"的微妙處。 趙恆惕被吳佩孚"將"了一軍,甚感尷尬,只得垂頭不語。 吳佩孚沉默片刻,看見趙恆惕也夠狼狽的了,猛然產生了同情感,並且覺得這還是一個有用的人。便故意嘆了一聲氣,說:"趙炎午呀趙炎午,你什麼時候才能分清朋友、敵人?手中的槍總在亂放,何時才能混得出人頭地?"

趙恆惕一聽吳佩孚這腔調,心中一鬆。他知道,這種話只是老子對兒子、上級對屬下說的,其用意是"恨鐵不成鋼",並沒有勝者之將對敗軍之首那種訓斥、責處之語氣。忙說:"是炎午處事不當,不該侵犯大帥之地,請大帥處置。" 吳佩孚淡淡地一笑,又輕輕地搖搖頭。 趙恆惕更覺輕鬆了。接著,他便把西南軍的情況向吳佩孚作了詳細的報告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硝煙未消時,雙方將領已經握手言和。吳佩孚命人準備酒宴,就在軍艦上和趙恆惕談論起今後大事。 吳佩孚說:"你還回你的長沙,我只駐兵岳州,作戰略上的佈置,決不進軍長沙,各安其位,你放心吧。" 趙恆惕乞求似地說:"已到了這個地步,怎麼去長沙呢?還得請大帥幫助。"

"收拾你的殘部麼,"吳佩孚說:"我能還給你的再還給你。""大帥還得先借我一支軍隊用用。" "幹什麼?" "我這一次所以會敗得如此慘,是因為內部"於是,他把自己內部不聽他指揮的魯滌平、宋鶴庚兩部情況作了詳細的介紹。然後又說:"我要趁機收編他們。" 吳佩孚點點頭,說:"給你部隊可以,但一定要用你自己的番號。" 趙恆惕在吳佩孚的支持下,很快收繳了不聽他指揮的魯、宋兩部,又把自己的沈鴻英部交給吳佩孚收編作為"孝敬",這才又耀武揚威地回到長沙。

吳佩孚在岳州和趙恆惕達成"和議"交易的時候,還授意張紹曾等通電呼籲舉行"廬山國是會議",意圖促進南北統一。當時雖然北方的張作霖、閻錫山、馬福祥等將領多通電擁護,但因西南方面沒有表示誠意,空喊了陣子口號,終未實現南北統一。正是吳佩孚想整軍返回洛陽的時候,宜昌方面軍情又緊張起來,直軍駐宜昌將領李炳之急電再三,請吳"速派援軍解救宜昌之圍",並再三請吳"親自到宜昌督戰"。 吳佩孚領著勝利之師,正想乘勝前進,再加上西南川軍對他的"議和"倡議又是那麼冷淡,他正急於出師無名,故而,接電之後,即率三師學兵團、二十四師四十八旅和王汝勤師一部,由岳州乘艦西上。

此時正是中秋,長江兩岸雖然還是鬱鬱蔥蔥,但江水已是平靜之極,曠野全黃,稻穀也在收穫,天高氣爽,北雁南徙。吳佩孚仰望長空,一時心潮澎湃。 吳佩孚兵到沙市,得知川軍圍攻宜昌甚急。急令"全速推進",並令部隊在西山、東山等地登陸投入戰鬥。激戰兩天,軍頑強不退,吳佩孚覺得硬拼不行了,便命施宜鎮守使趙榮華旅抽一部隊伍、從右翼芳香場出擊,迂迴至川軍左右方攻其背後。 趙旅所抽之部,由營長於學忠率領,行動迅速,戰力很猛。川1軍不支,退往南陀溪、安南廟、溪口方面去了。於學忠激戰有功,吳佩孚稱他為"天生將才",即由營長升為團長,不久又升為十八旅旅長,最後升為旋宜鎮守使。百日三遷,於學忠成為名將。

為了徹底消滅川軍的反擊力量,吳除派陸軍尾追而外,親坐軍艦逆江而上,直至宜昌之圍全解,才駐紮宜昌。吳佩孚這才鬆了一口氣,打定主意在宜昌休兵幾日。 吳佩孚取得湖北、控制湖南,又擊退了川軍,聲威大振,連曹錕也自慚不如。曹錕派他的秘書張傳宜,親隨吳身邊,既表示慰勉又算代他觀戰。這位張傳宜,年四十,文質彬彬,詩文也頗潤識得些,又有一副機靈的腦瓜,一副伶牙利齒,頗受吳佩孚的歡迎。所以,吳佩孚由宜昌起航東下時,便把這位"特使"叫到自己身邊,兩人對飲起來。 "大帥,"張傳宜捧著酒杯,說:"今日凱旋,又是一路順流,旌旗飄飄,江水滔滔,大帥之心情,必然也飄飄、滔滔的,正是有詩之時,何不開懷長歌!"

吳佩孚西上時便幾度詩興萌起,只是戰事在即,未及抒發。今見張傳宜如此奉承他,自己的詩興也被引了出來。 "我久不作詩了,本來就平平。今見先生如此雅興,又如此過譽子玉,實不敢當,亦不敢不奉和。咱們今天扔開一切禮俗,完全是以文會友,我便寫一首。若不堪入目,自然盼望先生指正。" 吳佩孚微笑、搖首,一邊揮筆。遂得七律一首:彝陵風雨洞庭秋,一葉扁舟駛上游。東北烽煙猶未息,西南鼙鼓幾時休?廬山面目真難見,巫峽波濤慣倒流。獨坐梢頭思逝水,江流咽盡古今愁。張傳宜捧詩在手,邊讀邊贊:"好詩,好意,氣勢磅礴,情致綿遠!非將帥雄才,豈能有如此手筆!" 吳佩孚笑了。 "是大自然、是戰爭賦予了廣袤深厚的思想情操!試想,閨中怎能有嘶殺之聲!"

張傳宜又奉承一番。但心裡卻也隱隱感到吳佩孚無不流露驕奢之情。 吳佩孚回到漢口,又主持了一次長江聯防會議,對西南防務作了一番佈置,正思索著班師洛陽時,忽然想起了跟隨他多年的張福來。他便把張福來叫到跟前,說:"福來,咱們風風雨雨,同舟共濟也快二十年了,你吃了不少苦,也立了不少功,我總沒有瞅到機會重用你。不知你怪我不怪?" "大帥說哪裡話?"張福來說:"從跟隨大帥的第一天起,就不曾想升官發財,只覺得能夠有事做,不離開大帥左右,也就心安了。"--這張福來是吳佩孚長春時的督隊官,一個相當於副營級的小軍官。能力平平,戰功了了,是個不顯山、不見水的人物。所以,大任務沒有他的,大升騰也沒有他。吳佩孚忽然又想起了他,是因為有點特殊的情感:當年吳佩孚的老娘領著媳婦從蓬萊來到長春時,那個張家客店的臨時住處便是張福來給覓到的。張福來跟店家的小兒子張錫九是把兄弟,這張錫九便是吳佩孚現任夫人張佩蘭的胞弟。縱橫關聯,又是姻緣的搭橋人,雖然從中出力最大的人是牛起順,張福來的功勞也還是不小的。所以,此次征南勝利,吳佩孚忽然想起了他。問起"怪不怪"的事,只是表明沒有忘他。

張福來原來是有意見的,覺得吳佩孚得恩忘報,倒是想開小差跑回家去。可是,兵荒馬亂,家境困難,回家又怎麼辦呢?便這樣熬下來了。平時,倒是挺有志氣,從不去找吳佩孚。今天吳佩孚找他了,又表示了挺親近,積在心裡的怨氣早已煙消雲散。便說:"大帥,我怎麼會怪你呢?跟大帥這麼多年,寸功未立,只覺得辜負了大帥的栽培,還得請大帥多多教誨呢。我日後一定好好乾,為大帥爭氣!" 別看張福來平時拙嘴笨舌,這幾句話說得卻也十分得體,惹得吳佩孚笑逐顏開。 "別這麼說,咱們的隊伍有今天,怎能沒有你的功勞呢!至於今後,咱們還是一起闖就是了。" "緊跟大帥,永不變心!"

"這樣吧,我幾天就要回洛陽了,這邊的事也還難放下。我想委你為岳州總指揮.鎮守湖北的南大門,以防南軍再來侵犯。" 張福來立即並足、挺胸,向吳佩孚行了個軍禮。 "聽從大帥命令,一定守住岳州!" "隊伍我再給你配備一些,你就準備長駐岳州吧!, 至此,吳佩孚的私人恩怨總算還清了一一他要表白他的正統,要當正人君子,要做到"以湧泉報人的滴水之恩"。他不願意負人,尤其他身邊的人,為他做過好事的人。 南邊的事情已畢,吳佩孚這才離開武漢。當他輕鬆地躺在北上的車上時,他才感到他吳佩孚真的不一般了,他在政治、軍事上都獲得了空前的成就。 "我吳子玉出山至今,立德、藍功、立言,都得到了國家和黎民的承認!我"他笑了。 中國太大了,南方酷暑,北方嚴寒;東方日出朗朗晴明,西方昏沉滿天陰雨,誰能奈何得了! 吳佩孚征服了兩湖,他覺得可以穩坐中州了。其實不能。那個雄踞東北的張作霖就不願平靜地生活。直皖之戰,張作霖瞎喜歡一場,只算幫助吳佩孚擴大了勢力。等到吳佩孚擴編了三個師在直軍,他才感到為他進關增加了難度。這還不說,他覺得最不合算的,是他得罪了段祺瑞。這個段祺瑞,可比吳佩孚的影響大多了。 "吳佩孚算什麼?連曹錕也只是勢利小人。人家段合肥!不失為愛國軍人,小皇帝就是他一個通電拉下來的;袁世凱稱帝,他又能不計私交而大義凜然地反對。是個有頭腦的人物!"他又想起了孫中山,他比較欣賞孫中山的政策。於是,在張作霖把一脈"秋波"送給段祺瑞的同時,便派少將副官張亞東去見孫中山。 孫先生看了張作霖的信,又聽了張亞東說明來意,孫中山高興地笑了。他對張亞東談了對大局的態度,又談了"本黨"的打算,然後說:"雨亭(張作霖的別號)在東北治理得很好。不過,外有日本帝國,處境是很艱難的;如果國家統一了,建立了革命的中央政府,地方的事就好辦多了。"因為是初次接觸,孫中山不便多談,只寫了封信讓張亞東帶回奉天。 張作霖見孫中山的信,心中十分高興。這樣,張作霖、段祺瑞、孫中山的"三角同盟"便不聲不響地結合起來了。自然,結合的目妁是推翻直系曹、吳。 這件事不知怎麼走漏了消息,被曹錕知道了。趁著張作霖有事在北京,曹錕便匆匆趕去找張作霖。二人一見面,曹錕就急不可待地開了腔: "雨亭老弟,咱們兄弟不錯嘛,為什麼要和孫文聯合來打三哥呢?" "三哥,"張作霖極力否認。說:"你怎麼能聽信外人胡說八道?咱們不是兒女親家麼,我再怎麼的,也不會盤算到老親家頭上!"曹錕雖覺得張作霖的話信不得,卻也拿不出更多的真憑實據,只好作罷。 曹錕這一鬧,張作霖倒是覺得密保不住了,得趕快下手。於是,在1921年最後的日子裡,在日本人的支持下,把個親奉分子梁士詒推出來任了國務總理,企圖壓倒直系勢力。 梁士詒,廣東三水人,字翼天,光緒進士,是袁世凱的幕僚,1907年出任鐵路總局局長,交通銀行幫理。 1911年武昌起義之後,是袁世凱內閣的郵傳部大臣,為袁竊權十分賣力。 1912年3月任袁的總統府秘書長,交通銀行總理,成為"舊交系"的首領。為了支持袁世凱帝制增發交通銀行紙幣三千萬元,引起紙幣貶值,大大坑害了人民。袁世凱死後被通緝,逃往香港。 1918年又投了段祺瑞,成了安福國會的參議院議長。不久,又投靠了奉系張作霖。是個大混戰中典型的變色龍。此番被推到總理位子上,他一方面要報答奉張的厚愛,一方面要向皖段表示懺悔,願意在奉皖聯絡中做一點兩家滿意的事。果然,梁士詒一登台,就把直皖戰後被定罪的徐樹錚等16名皖系骨幹分子的罪給赦免了。 吳佩孚在洛陽正做著黃梁美夢,想利用召開"國民大會"的機會. ,徹底把皖系消滅,趕徐世昌下台,另組織一個合乎他口味的政府。不料北京、東北就出了這樣的亂了子。 "現在不是對付段祺瑞了,而是應該掉轉頭來,對準張作霖。"梁士詒作了國務總理,吳佩孚怒火三丈,他一方面宣布"安福國會"是非法的,不承認徐世昌這個大總統,說他是"五朝元老"、"東海先生";一方面痛斥內閣,說:"梁翼夫賣國投敵、坑害黎民,誰人不知!今天竟由這樣的人來治理國家,他會把國家霞於何地?把百姓置於何地?"吳佩孚氣怒未息,便向全國發了一個通電,揭露梁士詒的"賣國媚外"罪行,說他是早被國人通緝在案的"賣國賊"。並且準備採取措施,趕走梁士詒。就在這個時候,保定軍官學校的新任校長張鴻緒來到洛陽,不用人傳報,他徑直走進吳佩孚的客廳,滿面愁容地立在吳佩孚面前喘粗氣。 張鴻緒是位四十五六歲軍人,身材、氣度都有一表將相,雖然愁眉不展,那站立的姿勢卻是典型的軍人標準。這副相貌,便是吳佩孚最欣賞的軍人形象。他對他瞅一眼,說:"你怎麼這時候來了?坐下說話。" "大帥,"張鴻緒說:"學校出事了。""能有多大事?"吳佩孚輕蔑地一笑。 "大著呢!" "沒告訴三爺?" "是三爺讓我來見你的。""先坐下,喝杯水,慢慢說。"張鴻緒把軍帽放在桌上,緩緩地坐下,又深深地嘆聲氣,這才說出來意。 保定軍官學校,是袁世凱時期創辦的,是為北洋軍閥培養軍官的。原名保定東關大學堂,後改為保定軍官學校。中間曾停辦一陣,曹錕駐保定之後,又重新恢復起來。這個學校從第一任校長蔣方震起,都是日本士官學校出身的人主持,為中國軍隊培養軍官。吳佩孚得勢之後,決定改派北洋武備學堂出身的張鴻緒接任校長,排擠親日派,培養自己的勢力。這便在學校中惹起了風波 "玉帥,"張鴻緒屁股剛坐定,便說:"一些教官和隊長,都離開學校了。" "為什麼?"吳佩孚很驚訝。 "他們為什麼會要走?""鬧事。" "什麼?"吳佩孚好像想起了一件事。 "聽說你早幾天把戴聯璽、楊正治等人都驅趕出去了,是不是?他們都是資歷頗深的教官呀!" 張鴻緒望了吳佩孚一眼,沒有說話。可是,他心裡卻在嘀咕:"不是曹大帥對你交待的麼,你們讓我把士官派都趕出去,我不過才趕出兩個人!" 大約是吳佩孚也想起了自己的"安排"。所以,他又改口說:"不要過激,要講究策略,要照顧影響。"停了片刻,又問:"一共走了多少人?" "已走三十多人。"張鴻緒說:"骨幹力量基本上走完了。""知道他們的去向嗎?" 張鴻緒思索著說:"除了錢大鈞、黃琪翔等少數人去了廣州之外,戴聯璽、楊正治、趙巽、梁濟、毛福恩等二十多人都去了東北。""什麼,去了東北!"吳佩孚不平靜了,此時此事,對他神經刺激最大的就是東北。 張鴻緒又說:"聽說,這些人剛離開學校,張作霖就派專人把他們都接走了。一到東北,即奉為上賓。還聽說""聽說什麼?" "張作霖盛情款待了他們。對他們說:你們在吳佩孚屬下,只能當個參謀之類的幕僚,因為你們不是行伍出身,他決不會讓你們帶兵。我的部隊不同,我的將校軍官個個都是文武全才。他這樣說了,隨時就這樣做。就說那個一般的教官何柱國吧,東北,就當上了中校教官兼隊長,還在八旅中為他掛了職" 吳佩孚是自詡中國"儒將"的,哪裡聽得下他的部隊官長都被人說是"行伍出身",而何況這些培養軍官的教官都投到奉張懷中去了,這對他是件多大不利的事呢! "你回去吧,我會採取對策的。"他又說:"我會要他們自由地走出去,一個個地都不自由地回來!" 關於梁士詒出任國務總理的分歧、對罵,關於保定軍學校教官的背直投奉,尤其是東西方帝國主義國家背後的操縱,親日派的張作霖和親英、美派的曹錕、吳佩孚,已經漸漸冰火不相容了。吳佩孚把他在直皖戰時的部隊原班北調,拉開了包圍京、津之勢,意欲沖向山海關,把奉張打出去;直皖戰時張作霖派入關內支持吳佩孚的兩旅仍留在關內,又由長城外調兩個師駐京郊,而後從山海關至京津又由駐了重軍。兩軍對峙,戰火一觸即發。 吳佩孚是熟讀《孫子兵法》的,戰爭中的對陣、攻堅、攻心,虛實真假,他都實踐過,他更知了解敵情的重要。大戰雖在醞釀,他卻早已絞盡腦汁。他認為:"張作霖來勢雖猛,但終歸是長驅侵入,比起他的坐陣應戰,還是有許多不足的;何況,張作霖是佈置了一個前後強、中間弱的兵陣,只要把京郊的奉軍主力吃掉,張的陣腳便會大亂。" 吳佩孚親臨保定之後,便對曹錕說:"這一場廝殺殘酷呀!老帥得有個破釜沉舟的打算。" 曹錕跟張作霖是兒女親家,想不到他們之間會刀兵相見;何況,張作霖又是當面對他表白過,絕不會向他出兵的。現在,現實情況使曹錕猛醒了。聽得吳佩孚這麼一說,心裡覺得不安。他說:"子玉,你的話是對的,對待奉張是應該破釜沉舟。當庭不認父,舉手不留情。張雨亭太不識抬舉了,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你對張景惠這個人有什麼看法?"吳佩孚說:"如今,他是張作霖的前敵總指揮,率領兩個師駐京郊。" "張景惠,勇過人,智不足。" "此人勇智皆好。"吳佩孚說,"張作霖派他到最前線,算是知人善任。我們不能小看他。" "這麼說,他不好對付了?" "是這樣。"吳佩孚淡淡一笑,又以輕蔑的口氣說:"我想對付他得用另一種辦法。" "什麼辦法?" "張景惠的小妾如今不是住在天津麼,請老帥告訴四爺,厚厚地表示一下,老帥再寫一封親筆信,跟張景惠敘敘情誼;我也派人到他的指揮部去饋贈一下,爭取和他免戰。老帥你看如何?" 自從吳佩孚作了巡閱使,身份入了"帥"字輩之後,人們便在曹錕這個帥頭上添了一個"老"字。不過,吳佩孚很少這樣稱呼,今日聲聲稱呼均有"老"字,可見情不一般。平時曹錕便言聽計從他,今日又如此尊重他,心裡自是一番高興。但有一條,吳佩孚提出要從天津讓他的四弟曹銳拿一份厚禮送給張景惠,曹錕有點心疼。大半生他都是伸手拿別人的,何況那老四又是個"能進不能出"的守財奴,拿私藏去換勝利,曹錕得盤算盤算。 吳佩孚見曹錕態度不順暢,心裡十分不高興。 "鼠目寸光!就是看見白花花的銀子眼饞,你也不知這銀子是怎樣往你家中滾的?"他遲疑了半天,說:"這樣吧,老帥既然覺得有難處,也不必勉為。他張雨亭能和別人合作打我們,我們也可以和別人合作打他。合作不就是意味著:利害共擔麼,老天有眼,咱們把仗打勝了,天津還是濟南,河南還是湖北,分給別人一片也就夠了。" 吳佩孚用的是激將法,卻給曹錕擦亮了眼睛。 "這可不行,天津是我的祖籍,河南、湖北是你吳子玉的根據地,拿這些當賭注,得小失大,不能幹!"曹錕心驚的是,拼死拼活全是為了地盤,沒有地盤怎麼養兵,何況他這幾年時不時地還做著人王地主夢。 "若連地盤都不是自己的,還有空中的人王可當麼?"想到這些,他笑了。 "子玉,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我是覺得張景惠這個人有點兒貪心不足,得拿多大個數目才能打動他的心?"曹錕說:"至於說到錢,莫說動用天津的,就是保定、就是我的任何一個姨太太手裡,動個萬千的,也難不住。這樣吧,我明兒派人去張景惠那裡,不就是兩個師麼,先開他一個月的餉,事成後升他兩級。你看怎麼樣?"吳佩孚笑了。 "老帥做事,素來是深謀遠慮的。這樣想,自然再妥當不過了。你明天先派人送錢上門,我後天派個妥貼的人去見見他,把事情商量定下來。" 吳佩孚把他的秘書長陳延杰找到跟前,對他說:"大戰要開始了,想派你作先行官如何?" 陳廷傑在吳佩孚身邊久了,彼此都了解,他說:"要是用著搖搖羽毛扇,我自然當仁不讓!只是不知跟誰交戰?" "張景惠。""老奸巨滑。""這才用得著閣下。"吳佩孚把和曹錕商量的措施對陳廷傑說 了一遍,又說:"禮已經到了,你此行,說禮也算禮看看張景惠用什麼態度禮尚往來。說兵也算兵,你是先頭部隊,來一次武力偵察,也好確定大戰的策略和戰術。" 陳廷傑眨著眼睛思索片刻,說:"什麼時候動身?" "明天一早。"吳佩孚說:"還要一個助手麼?""是鬥智,不需武力,不要助手也就罷了。""那就叫單刀赴會了!" 陳廷傑隻身進了北京,直奔張景惠的軍營。張景惠以禮相待,按進客廳。兩人對面坐下,張景惠擯去侍從,彬彬有禮地說:"我估計秘書長閣下會光臨的,但沒想到如此迅速。不過,我已經採取了更迅速的措施,將三爺的厚禮退了回去。因而,我們只能談風說月了。"張景惠先發製人,來個"關閉"談判大門。 陳廷傑笑了。 "張將軍果然是個爽快人。既然只能談風說月陳某倒也興趣,總算不負此行。張將軍,據說東北的花季特別短,而嚴寒的日子卻又特別長。要說比春天,比江南晚了一季;要說比日落,比西北早了幾個時辰。在中國的版圖上,東北可只算一隅呀!將軍你說對不對?" 張景惠一時不能領略其意,遲疑片時才說:"中國太大了,季節、時差都很懸殊。熱冷也頗差異。" "難得將軍承認這個事實。"陳廷傑說:"大丈夫,應有鴻鵠之志,總看著自己的天井一片,那是燕雀的襟懷。" "秘書長這是何意?""我在為將軍悲嘆哪!""我不明白。" "你--無酒假裝醉!""還望明示。" "張將軍,"陳廷傑換了口氣。 "中國的戰亂是暫時的,最終還得統一。誰主沉浮?是智者,是在中國有更多地盤、兵力和胸有大志的人。兩軍交鋒,誰勝誰負,在目前僅居其次。頭等大事,是作將者應有長遠、博大的胸懷,為國家民族想,為自己前途想。不知將軍是否作過這樣的對比:當今中國,誰是英雄,誰是草莽?是的,直奉之間一場大戰是不可避免的了,張雨亭大舉入關想戰勝曹老三,談何容易?此時此刻,三爺看重了將軍,有所表示,你果真將這份厚意拒之門外,我不知你想過後果沒有?" "此事若在秘書長身上,該如何處置?""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我不能背叛張雨亭。""你更不能背叛時務!"張景惠垂下頭,不說話了。 "我知道你是不會退禮的。"陳廷傑說:"你也不會背叛張雨 亭。我倒是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果真大戰開始了,我們只盼望你能別忘了三爺的厚意。 " "我感謝你的光臨!"張景惠說:"你回去告訴老帥,張景惠領他的情了。" 陳廷傑一舉成功,匆匆回到保定。 1922年4月.第一次直奉大戰,終於拉開了戰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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