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梟雄張作霖:北洋兵戈之十

第2章 第一章

有槍便是草頭王 1894年,初春,遼寧省的海濱城市營口。 幾陣東風,吹醒了遼東灣畔的大地,枯萎了一冬的田野,青草萌芽,枝頭吐綠,連細風也顯得幾分溫馨。 此時,在海濱的一條還冷清的街巷中,走著一個年輕人。他腳步很慢,蓬頭低垂,雙手插抱在胸前,背上背著一隻小小的布包。他彷彿在街巷中尋找什麼,但又那麼不經心;他衣著並不襤褸,短打卻不失整潔,唯腳上的一雙布鞋,早已似被獵槍斃死的野鳥,翅凋羽破,面開花。這形狀,使人自然明白,他是走了許多坎坷之路來到營口的。 年輕人走了幾段路,終於在臨海的一家小酒館停了下來。他在衝門的一張小桌邊坐下,要了二兩高糧曲、一盤熟牛肉,自斟自飲起來。 這年春天,是個殘酷的春天,一群群餓憨了的城里人,搖晃著瘦弱的身軀朝鄉下跑,企望著鄉下有飽肚子的東西可尋;又一群群餓憨了的鄉下人,攜男帶女朝城裡跑,企望著城裡有飽肚子的東西可尋。赤春長日,青黃不接,老天也殘酷無情呀!

這年輕人自飲片時,才轉過臉,朝著櫃檯後坐著的一位年約五十的漢子笑嘻嘻地喊著"大叔,"然後說:"向你老問個訊,行麼?"生意人,講人緣。忙陪笑說:"聽小哥口音不遠,有啥事只管問。" 年輕人說:"咱這裡可有寶局?" 那掌櫃的一聽年輕人打聽"寶局",先是不耐煩地說:"年輕輕的,幹啥不好?為什麼想往賭場混。那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大叔,"年輕人忙解釋道:"不是我要下賭場,是有一位家兄混跡寶局,早時在遼河口的高坎鎮,賭得驚天動地!後來聽說出了人命,關大牢的關大牢,沒抓住的都逃到咱們營口來了。爹娘不放心,要我栗我我。"

老掌櫃捋了捋山羊鬍子,"嗯"了一聲,才說:"原來是這麼回事。錯怪年輕人了。你打聽這寶局麼?順河街倒是有幾家。就是以這駟去一箭地向右拐,再走一箭地向左拐便是,海濱破爛雛上,還常有些地攤,賭完了便無影無踪。" "多謝大叔!" 年輕人付了酒錢,順著掌櫃的指的方向向前走去--這年輕人叫張作霖,是從黑山縣二道溝來的。 張作霖兄弟三人,大哥叫張作泰,二哥叫張作孚,他是老三。哥兒仨的老爹叫張有財,是黑山縣出了名的賭徒。在一次寶局上,興得出奇,逼得一個賭徒回家賣了妻子。這賣妻的賭徒輸憨了,也輸惱了,竟把張有財騙到河灘上,一條木棍便索去了性命。那一年,張作霖才十四歲,老大作泰早獨自闖天下去了,不知踪影;老二作孚混跡賭場,光桿一條,寡母王氏兩手空拳,只好一條蘆席埋了丈夫。死的是死了,走的也走了,作霖跟著寡母日子還是十分拮据。王氏只好領著小兒子改嫁到二道溝,跟一個姓吳的獸醫成了家。

吳獸醫是個老實地道的過日子人,手裡有點積蓄。如今成了家,又隨來一個十四歲的兒子,望著這兒子麵貌也挺正派,自然十分歡喜。有一天,便守著王氏對兒子作霖說:"作霖呀,你也老大不小了,咱家日子也還過得去,我想把你送到學堂去唸書,日後也尋個大出息,作個露頭露臉的人。" 張作霖從小野慣了,滿腦子賭場和江湖上的行當,哪裡願意被關在屋子裡一天到頭念什麼書!他搖著頭說:"不念。念那東西有什麼用?" "這你就不懂了。"吳獸醫搖著頭:"讀書才能當官,當官才能發財!常言說得好,書中有黃金,書中有美人;書讀好了,可以榮宗耀祖,光大門庭!"

張作霖眨眨眼,沉思起來--對於"榮宗耀祖,光大門庭",張作霖不感興趣,至今他姓他的張,並不姓他續爸的吳。他老爹張有財早死了,連埋的地方他都記不清了。 "我去榮誰的宗,耀誰的祖?你吳家的祖宗管我個屁!"但是,吳獸醫說的"書裡有黃金"、"書裡有美人",張作霖很動心。眉頭展了展,說:"好,我去唸書。" 張作霖畢竟不是個讀書的"坯子",見單個字便頭疼,見滿紙的字,就兩眼昏花,連個書歌兒也背不成套。幾天之後,便扔下書對續老爸說:"書我不念了,字像針似的,扎得腦子疼。再念下去,憋也把我憋死了。我去學別的本領吧,難道就只有讀書才有飯吃?我不信。"

吳獸醫望著作霖這個"野"模樣,知道他通身上下沒有裝"黑墨水"的地方,便說:"書不念就不念吧,總得有個營生,賭場總不是落腳地。" 張作霖說:"那我就跟你學獸醫吧。給牛馬治個病也不錯。"吳獸醫雖覺得本行當不景氣,卻也算是一個牢靠的飯碗。便說:"也好,學獸醫吧。不過,要學就得下功夫。半途退了,可不行!""好。"張作霖說:"我一定學好。" 張作霖跟著王氏寡母在二道溝定居之後,日子過得也算安逸。 獸醫這一行,別管是官場上的老爺、黑道上的強人、還是老老實實的種地漢,誰都用得著。用時來求,滿面陪笑,天天都有進錢項。常言說得好:家有斗金,不如日進分文;滴水穿石,聚沙成塔!吳家獸醫小日子過得一天比一天好。

張作霖當獸醫的時候,東北地盤很亂:有從北邊入侵的俄國沙皇的白俄兵,他們憑著武力逼著清政府簽訂的《璦琿條約》,割去了中國東北地面六十多萬平方公里;後來又通過《北京條約》、《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等不平等條約侵占了中國領土一百多萬平方公里;東鄰日本侵略者,也入侵中國,甲午海戰一敗,《馬關條約》一簽訂,便割去了中國的遼東半島和台灣澎湖等地。這兩個侵略者在東北橫行霸道,殘害百姓。中國清朝政府別看對外奴顏婢膝,對自己的老百姓,卻橫徵暴斂、敲骨吸髓;同時,一批亡命之徒也跟著鋌而走險,打家劫舍。鬧得東北三省群匪四起,暗無天日,老百姓連一天好日子也別想過。 當時的東北,也有一些不堪忍受壓迫的老百姓起來造反,殺贓官、抗土匪,打得轟轟烈烈。官兵匪盜,結夥成群,多以馬匹為伍,獸醫這一行,自然十分紅火,且四面八方的好人、壞人都可接觸。張作霖的眼界漸漸寬了,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也有個小盤算。

這裡,單說一個對張作霖"啟蒙"最大的人物,他叫趙世海。 這個趙世海就住在距二道溝大約三里路的一片高坡上。高坡在大路旁,除了趙世海一家三口、三間土屋之外,便空蕩盪。平時,趙家在路旁賣茶水,間或也供人搭伙做飯。大家管這裡叫趙家店。趙世海約莫五十歲的年紀,精細的長身條,精神的小臉膛,兩隻黑豆眼靈轉靈動,一抖身一個主意,精靈得很。老伴之外,還有一個女兒,家貧,女兒不得雅名,通稱"妞"。趙世海年輕時也混過幾年江湖,小有名氣。如今老了,和老伴、女兒守著這三間茅屋,開著個簡易小店,倒也安逸。加上他經多見廣,官私兩面都能通達,又很知道這一帶馬的行情,所以,不管是官是匪,來找他的人很多。日久天長,這趙家小店又成了遠近有名的賭場。

趙家店與二道溝是近鄰,小店外草地上常常拴著官家的、土匪的、馬販子的高頭大馬,碰上有馬患了病,趙世海自然去請吳家獸醫。因而,張作霖成了這裡的常客。 張作霖多少懂點獸醫術,又很通賭場上的行當,雖然不敢同外來人真槍實刀地大干,幫個局、湊個邊,有時提茶弄水買個煙,也還可混個小來去,手中也漸漸寬裕起來。有一次,張作霖在趙家店夜觀大局,一群馬販子把家當都傾上去了,你來我往,有贏有輸,他漸漸瞅出門道來了。他發現主客兩家都有點"高招",常常謀算得八九不離十,但也有失,賭注壓得猛時,主家會玩權術,常常吃客家個淨光。張作霖每逢這時,便掏盡腰包,朝客家的另一面壓過去。他的賭注小,人家看不上眼,寧可輸給他。這樣,一局下來,他賭個三五次,也就肥乎乎的了。每逢這時,張作霖便拿出部分錢來,到集市上給趙世海買一包茶葉、一捆菸葉,給他老伴買二斤花樣點心,再給妞妹買點襪子、頭繩、香粉,不聲不響地放在趙家。趙世海看在眼裡,喜在心裡。 "這小子有出息,機靈懂事,日後會有大出息。"有一天,賭局散了,趙世海又多飲了幾杯酒,他把張作霖叫到面前,瞪著腥紅的眼珠子,說:"作霖呀,你小子真機靈,會辦事,能辦事。"

"靠大叔多栽培。"張作霖說:"以後還請大叔多教導。" 趙世海一擺手,狠狠地又罵了起來。 "誰栽培你?你小子蠢,成不了氣候,別想上了台桌......" 張作霖糊塗了。 "這咋回事?陰陽變得這麼快,我得罪他了?" "大叔,小侄在你面前是個孩子,有不到處,你老只管教育,罵也行。只是別生氣,氣壞了身子......" "我拿你小子不外。"趙世海說:"不是我說大話,我跑了半輩子江湖,啥不懂!你小子跟我學學,準有出息。可是,你怎麼不會順我心做事呢?"

"大叔,你明說,沒有我辦不成的事。" "我有心事呀!"趙世海痛心疾首,"不知我作了什麼孽,竟斷了趙家香火!我苦痛啊!" 張作霖聽明白了。忙笑著說:"不瞞你老說,大叔這心事我早看透了。" "真話?" "那還有假!" "你咋不言一聲?" "我......我是什麼人?"張作霖說:"啥能耐沒有一點,嘴還得搭在別人碗沿上。我要是心想投靠大叔,口還說不出呢!" "果然有這個想法,我高興。"趙世海一拍桌子,躍身站起。 "你老若不嫌棄,我就認你老當乾爸。"話剛出口,便"時通"跪倒。 趙世海一見張作霖跪倒了,竟慌張起來。 "這、這......這不過是句戲言,你怎麼當真了。" "乾爸反悔了?那我就跪倒不起了。" 趙世海滿面陪笑,說:"我反悔?我求還求不得呢!快起來,快起來,跟我去後屋見乾媽和乾妹子。" 趙世海把張作霖收作乾兒子了,自己大半生混跡江湖的本領也就言傳身教地都教給了張作霖;張作霖有了本領,便有了膽量,便想自己去闖闖世界。先是跟著馬販子跑跑邊境線,販賣幾頭牲口,也總是有不少油水。油水越大,張作霖的膽子也越大。不久,他便結識了許多綠林朋友,跟他們一起,有時當"眼線"(偵探情況),有時衝鋒陷陣。每次,總會分不少錢物。張作霖的行動密是密不住了,鄉里人都知道他是黑線人物,對他敬而遠之。前不久,二道溝鄰近的一個村子有個姓王叫天成的大戶,一夜之間被人劫走八大牲畜和一些細軟之物。這失主毫不猶豫,認定是張作霖過的"眼",是張作霖引的鬼。二話不說,便到黑山縣衙門的捕盜營把張作霖告了。衙門裡派了長差,直奔二道溝來。 張作霖有"耳報神",黑山捕役剛動身,他便知道了,忙跑到趙世海面前說:"於爹,這事不好辦,我得出去躲躲了。" 趙世海說:"是的,光棍不吃眼前虧。可是,你到哪裡去呢?""世界這麼大,總有立足的地方。" "作霖哪,我看這樣吧,"趙世海說:"大財主告你通匪,洗也洗不清了,乾脆你去投柳子(大幫土匪)算了。入了夥,正兒八經地干一番。" "投誰?"張作霖問。 "我認得拉柳子的馮德麟,我推薦你去入他的伙。" "馮德麟?"張作霖思索片刻說:"那小子不仗義,聽說手爪子太長。我又是在走投無路時去投他,至多當個小匪崽子。不干。要乾就自己拉幫,於出一個大名聲來。" 趙世海驚訝地說:"有種!像個闖世界的樣子。"並說:"事不宜遲,夜長夢多。趕快動身吧。以後不管混得如何,千萬別忘了咱趙家店,別忘了這一家人!" 張作霖告別了乾老子,連夜逃了出來。張作霖終於獨自出去闖世界了。 別看張作霖勇氣很大,可是兩眼摸黑。到哪裡去躲呢?又得躲多久,向什麼地方去闖?他邊走邊犯了難。深夜之後,天也冷了,他在一個河邊的茅屋裡躺了一宿,終於想到去找二哥作孚--他聽人說二哥在高坎鎮聚賭,到了高坎鎮才知他去了營口;張作霖這才追到營口。 張作霖依照酒館掌櫃指的路,幾乎尋遍了營口城,也見不到二哥的影子。天色已晚,肚裡也餓了,他這才找個小店住下。 睡了一夜,張作霖也沒有想出頭緒,他真的犯了愁:回二道溝去麼,官兵正在捉拿,那豈不等於自投羅網;何況又在幹佬子麵前誇下海口。如今,因為找不到哥哥,就調屁股回家了,這算什麼好漢?不回家又到哪裡去呢?張作霖雖然是二十歲的人了,獨闖世界,還是第一遭,他望不見前途光明,他感到了舉步艱難。 次日早晨,張作霖起了床,付清了店錢,要去找個地方吃飯,吃完了好離去。就在他走出旅店不遠的時候,忽然看見路旁一個茶棚邊挑起一個招兵的白旗。他心裡一驚,又一亮:"何不去當兵,也好混些日月。先有個地方存身,然後再去找出路。" 張作霖走到茶棚邊,這裡還沒有人。他望瞭望那面在晨曦中飄晃的白旗,又猶豫了:"我去當兵麼?當兵可要出操訓練的,酷暑嚴寒,冰雪在地,都得摔爬,連個暢快覺也不能睡。不干。不能當兵。"他轉身想離開。可是,身子轉了,他猛然又想:"不當兵又往哪裡去呢?" 張作霖是無處可去了。營口這地方,親戚、朋友沒有一家,若不是官兵逼著,若不是得知二哥在這裡,他才不到營口來呢!他在茶棚旁轉悠好一陣子,才見到一個人從裡邊出來。此人身材中等,臉膛黝黑,兩眼機靈,穿一身清兵號衣。他朝茶桌旁坐下,先呷了一口茶,然後才仰起懶洋洋的臉。一見張作霖在身邊轉悠,忙將身站起。 "過來,過來!"那清兵朝張作霖招招手。 張作霖過來,並沒有說話。 "是來當兵的麼?"那清兵問。一張作霖點點頭。 "多大啦?" "多大能當兵?" "我在問你!" "是的,我在問你!" "媽的,跟老子拌起嘴來了!看我不揍憨你!"說著,挺身揚起了拳頭。 "就憑你這德行,想當兵我也不當你這一號的兵!"說罷,甩手便走。 屋裡,一個官兒模樣的人走出來。疾走幾步,攔住張作霖。 "好小子,性情挺犟!想當兵?" "不想當兵到這裡來幹啥?""哪里人?" "黑山。""多大啦?"張作霖眨眨眼,還是不耐煩地說:"就我這模樣,還用細問。難道說我連當兵也不夠格?" 那官兒走到他跟前,一拳甩到他胸口,說:"行!就憑你這個犟勁,就憑你這性格,準是個能打能衝的好兵。過來,登個冊子吧。"張作霖不識字,只好口答。官兒拿張紙邊問邊寫。三五句之後,就把張作霖領進新兵營。 張作霖入的是清朝官兵,官兒告訴他管他的標統叫宋標,他是分在馬玉昆的大營。 張作霖身在軍營,心卻在曠野。表面上,操練、吃住、站崗放哨,一切都規規矩矩,幹得比旁人好,很得領頭的歡心;暗地裡,他卻拉幫結夥,擴大自己的勢力圈圈,並且十分注意打聽綠林、鬍子的消息,一有機會,他便和他們接觸。那時候,營口郊拘高坎鎮、三界溝、東嶽廟,早就有綠林、鬍子的活動,他們白天派人四處偵察、打探,晚上便去大戶人家"掏窯"(抄家)、"綁票"(抓人質),碰上小股官兵,便連槍帶人一起劫,鬧騰得熱火朝天。聽說三界溝的杜里山、北鎮一帶的金守山,還有個叫什麼關艷紅的女人,都鬧騰得驚動半拉天,連官兵也不敢惹他們。張作霖對這些消息,十分愛聽,聽起來十分動心,常常情不自禁地揮拳: "娘的,人家也是兩條腿的男子漢,我也是兩條腿的大男人,人家才真叫英雄漢,我算什麼!"不久,張作霖便在軍營中組織一次大逃跑,要把自己一幫人拉出去,扛起柳子(匪幫)大旗--事不周密,漏了風聲,沒有成功。幸虧他同馬玉昆關係十分好,才免了一場大難。 張作霖在營口混了將近兩年,早已厭煩了軍中的清苦,又聽說遼西一帶他當年的朋友如今都乾得十分像樣,有的人還在自己地盤劃了保險區,坐地分銀,設官封職,跟官府一樣。他更加沉不住氣了。於是,趁著宋慶大營調往關內的時候,張作霖拉著他的小幫夥終於溜了出來。誰知事又不妙,軍營知道張作霖帶人跑了,便派人去追。追得他們五零七散,跑道溝時,張作霖身邊只剩下六人六馬五枝槍了。 張作霖從營口潛逃時,狠狠地掏了幾個窯子,弄到大把的錢財。他在途中為乾佬子買了兩件像樣的皮衣服,幾盒沉甸甸的食品果盒、幾塊常做衣服的布,又給幹妹大妞買點女人用品,捆捆綁綁兩大包裹,這才進了趙世海的三間茅屋。他把衣服朝炕上一放,大咧咧地說:"乾爹,我回來了,這是給您老和妹子帶的衣物,不成敬意,只算我沒忘您!" 趙世海是個講究虛面子的人,一見乾兒子騎著高頭大馬,還有五六個保鏢,又都武裝整齊,知道他準發跡了。發了跡沒有忘了乾佬子,就不賴!忙迎上去,說:"好小子,你走了才兩年,就出息得這麼威武了!行,好樣的!旺又告訴老伴、閨女:"快快殺雞買肉,再去打點好酒,我得跟乾兒子好好喝一場!" 張作霖想在二道溝拉幫起家,他便要先造造影響。於是,他趁著幾分酒意,便首先對乾佬子吹噓起來: "乾爹,你瞧我這身衣裳,像不像官?"張作霖是潛逃出軍營的,清兵衣服未曾脫,只在外邊穿了件皮襖。皮襖一拉,號衣便露了出來。 趙世海只混跡江湖,"柳子"的行當他懂得,但柳子不講衣著。所以,清軍官兵怎麼從衣著分高低,他不懂。他笑笑說:"像官,像官。這氣派像個不小的官呢!" 張作霖點點頭,說:"乾爹,你老眼光果然不錯,我在大營裡混了兩年,弄了個哨官。" "哨官管多少人?"趙世海問。 "管上百號槍馬。"張作霖信口開河。 "不光管兵馬,連賭局、雜八號,誰都不敢不聽我的!銀子從手裡都是大把大把地過。乾爹,咱爺們往後再不必愁錢了,有的是,多得很呢!"說著,扭過身又從屁股上抽出手槍。 "乾爹,瞧見麼,西洋造,德國牌真傢伙。咱爺們現在是要槍有槍、要馬有馬,該咱大干一場的時候了,幹吧!" 那趙世海雖也是個粗人,卻粗中有細。聽了張作霖的話,心裡暗自嘀咕:"我這乾兒子兩年混個哨官,夠光彩榮耀的了。為啥回來了呢?"趙世海決定摸摸乾兒子的"底細"。 "乾兒子,"趙世海說:"你這一次回來,是想看看家便走呢,還是不走了?" "不走了!"張作霖說:"守著乾爹您老不走了。" "隊伍上不是乾得好好的麼?"趙世海有點驚訝。 "還有官做,怎麼......" 張作霖知道話說走了嘴,忙改說:"乾爹,你是明白人,常言說得好:當官不自由!憑兒子這身本領,裡闖不出名聲,何必總聽別人說長道短呢。再說,這官兵也太不自由,那抵得上拉桿子、自己闖!" "好小子!憑這幾句鐺鐺響的話,便見我兒子的胸脯多寬。好,像個辦大事的人!" 趙世海久闖江湖,終日思謀著闖出大名,夢不成,人已老。如今乾兒子懷著這麼大抱負,這一回來,準會鬧個翻江倒海,他有話題了。於是,他便在這二道溝方圓十里八鄉到處宣揚,說他乾兒子"在外邊當了營官,領著百十號槍馬齊全的兄弟,一聲令,叫向東誰都不敢向西。往後,咱這地面就全歸我乾兒子管了。"一邊遊說,一邊暗地裡串聯一些想拉黑道、但又找不著門或拉了黑道混得不順心的人,邀他們入張作霖的伙。 趙世海在地面上有頭臉,經他這麼遊說,不久,二道溝方圓的散兵游勇和黑道邊上的人物,便像蒼蠅嗅到腐肉一般,紛紛投來。張作霖十分高興,凡來投者,一律好酒大肉款待,很快便獲得仗義、豪爽的美名。 張作霖在二道溝不用招兵,兵便紛紛自來,漸漸地人多起來。人是活,每天都要吃東西,張作霖從營口帶來的一點銀錢,眼看著便空了。錢空他不怕,有人入了夥,有了自己的人,還怕餓肚子,到什麼地方也能抓夠吃的。現在的問題是,光有人沒有槍,手裡沒傢伙,掏窯、拉票都不仗恃。張作霖知道他乾爹是老手,便把心事對他說了。趙世海一聽,便點點頭。 "你小子想得遠,想得細,有了槍才能站穩腳。要不然,赤手空拳,別說闖地盤了,連二道溝也守不穩。" "可這槍--到哪裡去弄呢?"張作霖有些犯愁了。他只知道軍隊手裡有槍,總不能到軍隊掏窯子吧? "好辦。"趙世海說:"幹這一行的,只有一個本領。人家有的東西咱沒有,想有麼,就去拿好了,暗著不好拿就明拿!" 張作霖還在納悶。 趙世海點明他說:"悶個啥呀?瞅准了,就下手。別無辦法。"停了片刻,他又說:"知道你兩年前是怎麼離開二道溝的嗎?" "忘不了,"張作霖說:"還不是那個王天成誣告我一狀,逼走的。" "對呀!"趙世海說:"如今你回來了,總不能白白嚥下這口氣。""對對,乾爹不說我競忘了。"張作霖一拍屁股,說:"我就去找王天成!" 王天成,二道溝一帶的不大不小的財主,財大氣粗,為富不仁。對社會上的公益事,他是從來一毛不拔;他要出頭露面的事, 胳肢窩裡夾個算盤,一步一趨都得算"對我生財幾何?"這天晚上,約莫三更天時分,張作霖帶幾個弟兄便進了王天成的獨門獨戶四合院,他讓兩個弟兄守著大門,不准人出進;自己便帶了三四個弟兄闖進了上房。 自從趕走了張作霖,王天成自以為很得意,覺得除了心頭之患,可以高枕無憂了。於是,放高利債,敲詐勒索,強佔四鄰的地邊,無所不干。但他同時也心虛,當年誣告張作霖是"眼線"被人搶走八頭大牲畜,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張作霖是黑線人物他也不曾親眼見。現在,他聽說張作霖又回到二道溝來了,還領著有槍有馬的隊伍,心裡就害怕來。正想托個得力的人向張作霖賠個不是、進點貢,尚未找著合適的人,張作霖競不請自到了。王財主這一驚,幾乎把手中的賬本都丟落在地上。他從太師椅子上站起來,衝著門外正要喊人,卻見張作霖腰插手槍、身穿清兵號衣,正瞪著一雙怒眼瞅著他。他知道"來者不善!"立即變了笑臉,拱起雙手說:"張營管,是你?好久不見了,聽說你在外邊混得不錯。何時回來的?歡迎光陳窶金" 張作霖也笑著,拱了拱雙手說:"兄弟才回故土,本該早來拜望王大爺,只是瑣事多,把腿腳纏住了,還請王大爺原諒。" "不敢當,不敢當!"王天成說:"我倒是應該早去給老弟賠罪。兩年前,我那個混仗的管事,瞎編爛造告了老弟一狀,我知道後,氣得什麼似的。我早就把他打發走了,只是再無機會見到老弟,心裡總過意不去。" 張作霖搖搖頭,說:"小事一樁,我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以後再不必提及它了,咱是同鄉親鄰麼!" 王天成也順著坡子往下滑,說:"老弟今日光臨,必有......" 張作霖大咧咧地把槍拿出來,放在桌子上,這才說:"兄弟是奉命返鄉的,有公事在身。我要在這片地方安民除盜!眼下有件事,雖然不大,但卻有難處,特想請你幫幫忙。" "好說,好說。"王天成雖覺問題麻煩,但不敢不答應。 "有事營官你只管吩咐,為地方治安,我無不支助。" "我知道你是個爽快人,那就直話直說了吧。"賬作霖說:"眼下,我的槍、馬不夠用,已向上司申報,尚未撥到,想跟你借五支槍、五匹馬用用,如何?" 王天成視財如命,他的馬在外邊拉堆糞他也得揀回來。一把拿出五匹馬,再加五支槍給張作霖,這得值多少錢?他家裡是有幾支槍,那全是為了保護財產,出大錢買的。 "響窯"(武裝宅院)不容易呀!可是,冤家對頭凶神般地站在面前,說一個"不"字就會丟命。他眼珠一打轉,說了話:"好說好說,這事我樂意幫助。請老弟稍等,我叫管家去牽馬取槍。" 張作霖搖搖手,說:"不必了吧,我們有弟兄在外邊,跟你去取好了。" 兩個弟兄馬上跳進來,托著槍,抵住王天成。 "走吧,我們去取!" 王天成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地領著張作霖去取槍,牽馬。 從此,張作霖槍馬多了,在二道溝拉起桿子也壯大了,漸漸成了著名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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