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辮帥張勛:北洋兵戈之七

第3章 第三章恩賞一件黃馬褂

du8.com版權所有 世界歷史,幾乎就是一部戰爭歷史,外夷入侵,國與國開戰;內患蜂起,你爭我奪。戰爭總是帶來災難,帶來毀滅。等到戰爭雙方都傷殘累累,元氣喪盡時,方才平靜幾日。不久,又會烽火再起。歷史——戰爭,戰爭——災難! 公元l894年,甲午,也就是李蓮英留張勛的那一年,戰火又從中國的鄰國燃到中國的本土。 那一年,中國的東鄰朝鮮發生了農民反對封建統治和外國侵略的起義。全羅道古阜郡農民在東學黨接主(地方首領)金璋準領導下舉行起義。他們的口號是:“盡滅權貴”、“逐滅洋倭”。隨之,南部、中部各道勞動者紛起響應。他們佔領郡城,建立革命政權,逼得李氏王朝同意農民提出的“平分土地”等l2條件,締結了所謂《全州和約》,誘騙農民軍撤出全州。到這年年底,起義軍即被鎮壓下去。

日本帝國是朝鮮的近鄰,久有侵吞朝鮮的野心,乘著朝鮮內戰,便發動了侵朝戰爭。戰火一起,日本軍隊同時向中國的海陸軍發起挑戰,引起了中日“甲午戰爭”。 張勛在李蓮英府中住下,一時尚無事做,他便想回廣西去看看曹琴——這二年,他雖然把曹琴帶出來了,但總還是天各一方。他被湖北巡撫蘇元春叫去的時候,他知道曹琴已經懷了孕,他多麼希望有個兒子呀40歲的人了,還不見後代,他心裡急呀!離家的那一天,他戀戀不捨地對曹琴說:“琴妹,我真不想離開你,我多想見見咱們的兒子呀!” 曹琴儘管也盼著丈夫能留在身邊,照顧自己分娩。但她還是說:“你有公務,蘇大人找你,一定有急事。辦公務當緊。公務辦完了,你早日回來就是了。”

“那你……” “我不怕,阿婆會照顧我的。” 如今,他已離家半年多了,孩子出生了沒有?安全不安全?他心裡放不下。但又覺李蓮英這個門子難投。人家花大錢還投不上,他竟留下他了,他捨不得失去這個機會。 昨天,一個痛心的消息從廣西傳來:曹琴生了一個兒子,未滿月即夭折了。張勛痛心疾首,望著南天深深地長嘆,情緒一下子憂傷起來。正在此時,李蓮英派人來叫他。他匆匆趕到會客廳。李蓮英坐著不動,昂著臉兒說:“張勛哪,你坐吧。” “李老爺……” “我有事找你。”李蓮英說:“住這些日子,悶不悶呀?” 張勛想趁機把家中事情說說,想回廣西看看。尚未開口,李蓮莢義說:“不是我不著急,我是想為你找個好地方。我這個人,就這個性子,幫人總想幫個好。如果你在北京還不如在廣西,我留下你不是白費心了麼。”他望望張勛,又說:“如今有好地方去了。我有個下人叫宋慶,在東北統領毅軍,幹得十分不錯。你到他那裡去吧,他不會虧待你。”他只說讓張勛去投毅軍,並沒有說明東北戰事緊。張勛忙站起身來,說:“多蒙李老爺厚愛,我一定服從安排。”“那好,你準備準備,明兒我著小山子為你送行。”李蓮英說:“宮中要是沒有事呢,我也陪陪你。”

“多謝老爺了。” “有什麼好謝的,”李蓮英說:“你在我身邊過一天,也是從我府中出去的人。無論你到哪裡,無論你當了什麼官,總不至於忘了這裡吧?一家人,謝什麼。” “老爺厚愛,張勛沒齒難忘!”三天后,張勛匆匆趕往東北。毅軍統領宋慶,也是靠著李蓮英的大柱子爬上去的,東北又是 一片油水極厚的地方,早已是官、銀雙豐收,正想著好好地報答李蓮英一番。不想,李蓮英要用著他了,又是極易辦的事。於是,他看了李蓮英的信,又打量一番張勛這副模樣,心中暗喜:“果然是一表將才!”放下信,點著頭笑了。 “張守備,你在李老爺府上住些日子了,公公還好嗎? “好好!”張勛也迎合著說:“老爺閒談時,便常談到將軍,稱道將軍,是朝廷的棟樑,能替朝廷辦大事。”

“多虧李老爺提攜!” “李老爺還說,日後有機會了,一定在老佛爺面前保舉將軍,老佛爺準會重用將軍的。” “皇恩雨露,我一定盡忠盡職!” 宋慶把毅軍的情況作了簡單的介紹之後,方才提到業經激烈開展的中日之戰。 “中日戰起,東北首當其衝,我們這支部隊算是最前沿了。你來得正好,可以為國家效力了!” 張勛這才明白,李蓮英是把他送到東北來打仗的。先是一驚,漸漸由驚而喜——在廣西,就是因為中法戰爭,張勛才騰達的;而今到東北,又要投入中日戰爭了,他豈不又逢到良機了麼!忙說:“倭寇入侵,只有狠狠地教訓他們!讓他們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惹的,我們大清朝不是好欺侮的!” 宋慶見張勛不僅人才一表,而且襟懷、談吐都不一般,更加上是總管太監、京中第一大紅人李蓮英推薦,便想好好用他,給個“過得去”的官兒。

“張守備,宋慶站起身來,說:“早先你在廣西,訓練過騎兵沒有呀?” 訓練過。張勛說:“不過,總還是以步兵為主的。” 既然訓練過騎兵,那就好辦了。 ”宋慶說“那麼,你就去任騎兵先鋒吧。毅軍的騎兵,可稱得起是主力,都是有真功夫的。好管理,打仗也勇敢,他們會跟你創立大功的。 ” 一夜之間,張勛成了毅軍中的騎兵首領,他對宋慶、對李蓮英都十分感激。暗下圖報的決心,但口頭上仍說:“承蒙大人高抬了,只怕張勛沒這麼大本領領好騎兵。” 宋慶說:“我相信你能領好。” 大清王朝對這一場中日甲午之戰,本來是勝利的信心很足的。小日本那麼一點點,隔著大海,哪就過來了?何況,李鴻章辦北洋水師也許多年了,朝廷還設立了海軍衙門,八年前編成的北洋艦隊已經有二十二艘戰艦,其中世界上最先進的鐵甲艦就有九艘,海軍還是經過英、德國家專家訓練的,難道對付不了小日本?

誰知,大戰伊始,中國陸海軍在平壤戰役和黃海海戰中就受到極大挫折。又碰上個混蛋的北洋大臣李鴻章,競以“避免戰爭,為理由下令“避戰”。光緒二十年(1894年)lO月,日軍分陸海兩路進攻中國東北,很快便佔領了九連城、安東(今丹東);11月又攻陷大連、旅順等地;次年(1895年)2月,日軍攻占威海衛軍港,北洋艦隊全軍覆沒。3月,日軍侵占牛莊、營口、田莊台。 張勛率騎兵首先遇敵,開戰之後,他便向宋慶建議:“先踞虎兒山、扼鴨綠江之險,而後伺機進攻敵人。宋慶有點獨斷,竟不納張勛的意見,致一開戰,便處處被動。 甲午之戰,中國軍隊和人民都是英勇抗敵的。由於清朝政府的腐敗,中國方面遭到了失敗。最後,清政府派李鴻章和日本簽訂了粵括“承認朝鮮安全自主”、“割讓台灣全島及所有的附屬各島、彭湖列島和遼東半島給日本”,“賠償日本軍費二萬萬兩”、“開放沙市、重慶、蘇州、杭州為商埠”……等八條的可恥的《馬關條約》,開啟了由資本主義入侵中國發展到帝國主義入侵中國的新階段,加深了中國的半殖民化和民族危機。

甲午失敗,遼東半島失去了自主權,張勛的騎兵自然也不可在東北保衛家國了,張勛想走。他是總管太監李蓮英的人,他要回北京去,還去攀總管太監這個高枝。他決定偷偷離開——因為怕明著走宋慶不答應。不想,正是他做著偷偷準備時,宋慶竟發覺了。一怒之下,宋慶決定要殺了他。 “失敗的是腐朽的政府,我的隊伍還沒散板!背著我想溜,我饒不了你。” 宋慶帶著兩個貼身親兵,怒氣沖衝去找張勛。可是,走在路上,他卻改變了主意:“張勛畢竟是總管太監李蓮英推舉來的人,再壞,也得看李蓮英三分情。何況,《馬關條約》只是一項失敗的賣國條約,還不是國滅了,朝換了,老佛爺仍在執政。我殺了張勛,豈不連自己的退路也殺斷了?”當他全副武裝一腳踏進騎兵先鋒張勛的營房時,張勛也大吃一驚——他知道來者不善,忙做好應戰的準備。

宋慶進了屋,先脫下軍帽,又解下大刀和護身的短槍,然後說:“先鋒官,你太不仗義了,要離開東北也得先招呼一聲呀!” 張勛一見宋慶開門見山地來了,也不示弱。說:“遼東半島既然業經無主權了,隊伍還不知道去從,連你的路在何處也說不清。招呼打不打,其實一樣!” “這正是我說的你不仗義!”宋慶說:“別管仗打得如何?咱們畢竟在一個旗號下混了些時日,大小我也是你的官長。你來時可是拿著總管太監的信找的我。你不聲不響走了,總管太監日後找我要人,活的我交不出,死的連個墳頭也沒有……這事就不用再說了,就算你要離隊走,你也得讓我鄭重其事的為你送送行,誠誠實實地饋贈一番,日後憑咱兄弟們混到何等地步,總得是個朋友!你不聲不響走,不是太瞧不起我,也丟光了咱們的情誼了嗎?”

“這……”張勛心裡一陣緊跳。 “是啊!我這不是胡鬧嗎?偷出軍營,是該殺頭的!我……我……”他紅漲著臉說:“宋大人,請你處罰我吧,我知罪。” “好,你跟我走吧。”宋慶說:“營房裡備好了宴席,我為你餞行!回頭,再送你一份薄禮!” “這……”張勛不知該去還是不該去。 正是他猶豫不決時,宋慶親切地挽著他的手,走出騎兵營房。 ——不想如此一別,宋張競結下了深情厚誼。日後,張勛很著力地拉了宋慶一把。 du8.com版權所有 張勛的仕途並不平坦,從東北返回北京,無所事事,李蓮英雖然給他弄了個“御前侍衛”的名字,也僅僅是為吃糧拿銀而已。回京的當年,應飲差大臣岑春煊的招募往山東統領新軍,這到是一個千載難逢的騰達機會。誰知這位欽差大人到了山東之後,競與山東巡撫李秉衡合作不好,漸漸發展到冰火不能相容。一怒之下,岑春煊棄職而去。張勛剛接手的新軍在“主帥”棄職的情況下,自然不可能再發展下去,張勛只好把部隊遣散,自己回到天津閒居起來。

世界上的許多事,總包含著奇巧。有時因奇巧會使山窮水盡的人猛然間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也有時因奇巧會使曙光在望的人猛然間陷入絕境,一厥不振! 就在張勛閒居天津的時候,天津正在發生著在中國近代史上一件重大的事情。因為這件事,給了張勛峰迴路轉的機會,使他這只困惑的蒼鷹又翱翔起來,而且從此鵬程萬里—— 河南項城人袁世凱(也就是後來的北洋軍閥首領),早年投靠淮軍吳長慶,捐得一個同知銜,後來曾經被派到朝鮮任駐朝通商大臣。甲午戰爭之後,袁世凱以道員銜奉旨在天津小站訓練“新建陸軍”。 袁世凱此人,出身於大紳士家庭,父親袁保中雖沒有做過官,卻是項城縣一大財霸。到了袁世凱這一代,袁氏家族便抱定了濃濃的“官霸”思想,想讓他做一個能夠光宗耀祖的官。袁世凱一入官場,便積極鑽營,努力上爬。袁世凱到天津訓練新軍時,又打了私主意:網羅人才,培養自己的勢力,以便奪得更大的權力。 袁世凱得知張勛在天津閒居,又動了“愛才”之念:“一個守備、騎兵先鋒、御前侍衛,又是總管太監的親信,這可是個頗有神通的人物,將後上上下下都有可賴之處。”於是,他便裝簡從,親自登門“拜將”。 那一天,張勛正在悶坐,忽聽有人叩門。忙起身開門,但卻見此人陌生。 “請問,你可是江西張先鋒張勛大人?”“尊官是……”張勛遲疑著。 袁世凱的隨員代答:“這是現任道員、欽命小站練軍總管袁世凱袁大人。”袁世凱忙拱起手,說:“下官項城袁世凱,久慕先鋒大名,得知閣下亦居天津,特來拜謁。” “不敢,不敢。”張勛略知袁世凱一二,聽人說他在朝鮮有一番作為,治軍也頗有獨到處,還是北洋大臣李鴻章的崇將。如今,又領著欽命在此練軍,自然是一個不尋常的人。忙說:“張勛外任小職,雖早聞大人大名,只是不敢冒昧造訪。大人駕臨,小人實不敢當。”“先鋒不必謙虛,江西反法,遼東抗寇,誰人不知先鋒大名。”袁世凱表現得十分謙謹。 “再說,你又是總管太監李公公面前的近人,袁某得見先鋒,也是極幸之事。 張勛在津門閒居,既無隨從,又缺優厚的生活條件,他只得用清茶待客。好在袁世凱正是求賢若渴,又知張勛比他年長四歲,聲望也不在他以下,便並不計較這些,只是推心暢談,但求思想一致,能夠為其所用。 “論年庚,先鋒得算我的兄長。”袁世凱端起張勛遞給他的一杯茶,說:“小站練兵,剛剛起步,總覺困難重重,尤感將才匱乏。不怕兄長屈尊,我想請兄長能夠和我一道去訓練新軍。 張勛正是閒居發悶,愁著無處作為,今見袁世凱來求,自然是滿口答應。 “只怕張勛德才淺薄,有失眾望。” “兄長就別謙讓了,”袁世凱說:“能去小站,便是袁某求之不得的了。” 張勛真的到小站去了,袁世凱委任他為副將銜中軍官兼工程隊幫帶,從此駐軍天津。在天津練軍和駐軍幾年,袁世凱沒有虧待他,除了委他上述職務之外,又先後提升他頭等先鋒官,士佚營備補兼行營中軍事。光緒25年(1899年)武衛右軍訓練三年期滿,經大學士榮文忠、北洋大臣裕祿會奏請俟補參將後,以副將升用。張勛成了袁世凱軍中舉足輕重的將領。 張勛步步高升的時候,中國土地上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變化中日甲午戰爭之後,帝國主義加緊侵奪中國沿海軍港並深入內地掠奪路礦權益,劃分勢力範圍,企圖瓜分中國。 中國清政府腐敗,中國老百姓卻不甘忍受帝國主義侵略。山東、河北等地的民間結社義和拳同白蓮教、八卦教聯合,以設拳廠、練拳術方式組織一起,開展反帝運動。後來,山東曹州的大刀會,德州的朱紅燈領導的義和拳也入了夥,便改名為義和團。反帝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這場運動漸漸地擴展到華北、東北各省和京津地區。 義和團是反帝國主義的,清政府是怕帝國主義、親帝國主義的。於是,便任命袁世凱為山東巡撫,前去消滅。袁世凱受命山東巡撫,任務是去消滅義和團。赴任之前,他把張勛叫到面前,一邊宣布委任他為武衛右軍先鋒兼巡防後路各營管帶,率隊隨往山東,一邊交待說:“現在國難當頭,義和團給國家惹了禍,洋人惱怒了,向朝廷發出警告,若不派兵消滅義和團,外國人將要對中國用兵。此番去山東,正是我們為朝廷效力的時機。咱們要盡忠盡職,報效朝廷。朝廷自然不會虧待咱們。” 張勛忙說:“勳絕不辜負朝廷和袁大人給的重任!到了山東,我一定身先士卒,馬到成功!” 張勛作為袁世凱武衛右軍的先鋒部隊,率領巡防後路各營疾速趕到山東。 這是l900年5月。張勛47歲。 山東境內,揭竿而起的義和團運動,正在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尤以沿海一帶,風起雲湧,勢不可擋!然而,這個聲勢浩大的,由黎民百姓自發組織起來的反帝隊伍,畢竟缺乏有素訓練,沒有形成自己的指揮核心和完善的行動綱領,熱潮只能像飄浮天空的彩雲一樣,雖然滾滾浮動,卻很難形成勢力。 47歲的張勛從在南昌府當旗牌兵算起,業經有22年的軍營生活,從南方到北方,對法國兵對日本兵,業經打了許多仗,並且打得很不錯。由他率領經過正規訓練的軍隊去打那一群群老百姓組織起來的隊伍,當然是勝券在握。不過,張勛到山東之後,沒有急著發兵開戰——他獲得的第一份資料是:義和團的成員,幾乎村村莊莊都有,有多有少,有男有女。這樣散居的“敵人怎麼開戰呢?思索之後,張勛決定化妝後率領一些親兵深入到義和團鬧得兇的地方去摸底,偵探一下“敵人”的虛實,做到“知彼”之後再用兵。 山東這一仗,張勛是把它當成自己仕途轉折的一仗來打的。往日,在湖南、廣西隨潘鼎新、蘇元春也好,在東北隨宋慶也好,那些人都只是地方的頭領;一年前,他追隨了岑春煊這個欽差大臣,實指望可以升騰一番。殊料這個欽差又那麼不爭氣,競鬥不過一個巡撫而去職了——這些人都不是靠山。現在,投上袁世凱了,他雖然也是一個巡撫,但是,憑著他在小站奉命訓練新軍這件事,張勛便知道他不是一般地“外官”,而是有實力的欽命。他要為他效力,為他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情,令他高興。張勛也曾衡量過,他知道袁世凱的影響並不比李蓮英大。可是,李蓮英算什麼呢?充其量是一個總管太監,就像一株藤枝似的,憑著大樹高枝它可以爬得比大樹還高;但是,大樹不讓它攀了,它自己連寸高也爬不上去。何況,李蓮英早已臭名昭著,天津那張小報罵得還不夠淋漓盡致了嗎?袁世凱畢竟是堂堂正正的官兒,是被朝廷信賴的官兒。 張勛經過一番認真地偵察,摸清了義和團比較集中的地方,也是義和團的首腦人物所在的地方海豐、流鐘、陽信、濱州、蒲台和利津等處。於是,便把自己的巡防後路各營進行統一布陣,突擊行動,一處一處地包剿起來。 義和團反對的是洋人,是侵略者。雖然他們也同時反對中國的腐敗官僚,但是,他們自從由義和拳、大刀會等歸一的為義和團之後,還是有一個十分明白的口號的叫“扶清滅洋”。中日甲午戰爭之後,緊接著八國聯軍入侵,義和團在保衛京津的廊坊和紫竹林戰鬥中,英勇奮戰,迫使侵略者多次退卻。他們覺得朝廷應該獎賞他們,鼓勵他們繼續戰鬥呢!怎麼能想到朝廷會派兵消滅他們?一個是奉旨圍剿,一個是一心防外。結果,張勛所攻的義和團據點,兵敗如山,一處一處被秋風掃落葉般地摧毀——可憐那一群群滿腔愛國熱忱的男男女女,在毫無“內防”的情況下,被自己要“扶”的“清”王朝的官兵殺死的殺死、殺傷的殺傷,一敗塗地。剩下三五散兵遊卒。只好倉促逃往河北等地。 張勛獲得全勝之後,凱旋復命。袁世凱親自出城十里去迎他。他握緊張勛的手,說:“仗打得好,打得好!朝廷之心腹大患,被閣下一舉解除。我一定飛馬保奏,為你請賞!” “謝謝袁大人高抬。”張勛說:“一群毛寇,不堪一擊。皇上養兵,為的就是滅寇;我等受朝廷皇恩雨露,怎敢不全心報效,更何敢求賞?” 袁世凱洋洋大度地說:“我朝聖明,賞罰有度,皇上是不會虧待你們的。”隨後又說:“刻奉北洋大臣李鴻章急令,說了一些義和團餘黨已竄至河北,讓我'派兵追剿'。我想,那都是你的手下敗兵,你一出馬,他們即會聞風遁走。你就速速趕往河北,繼續消滅義和團吧。” 張勛馬不停蹄又帶著他的巡防後路各營,匆匆開赴河北。 捕滅義和團有功,袁世凱升任了直隸總督,移居保定。 張勛在捕滅義和團之戰中,當算首功,甚得袁世凱寵愛,他在河北時,袁已加升他為統帶武衛右軍右翼步隊第一營。次年(1901年),復經袁世凱以疊次“剿匪”尤為出力,奏請免補副將,以提督總兵論名簡放,並賞給勇號。奉殊圈出“壯”字,隨袁世凱住保定。這是張勛首次享到皇恩,心情萬分激動。暗下決心,效忠皇上到底!別看清王朝鎮壓自己的黎民百姓——義和團那麼狠心而又有辦法,可是對付洋人,他門卻只有服服貼貼、屈膝投降。 帝國主義為了鎮壓中國的義和團運動,陰謀瓜分中國,藉口清政府“排外”。於是,英、美、德、法、俄、日、意、奧八個帝國主義國家聯合大舉進犯中國——這就是史家稱的“八國聯軍”。八國聯軍入侵,大清王朝無力抵抗。 1900年6月17日聯軍攻占了大沽砲台;7月14日攻陷天津;8月2日集結兩萬人自天津沿運河兩岸進發,14 日攻陷北京。掠奪財物,殺害百姓:肆意殘蹋中國主權。 清王朝沒有辦法,一面派奕勗和李鴻章為全權大臣向帝國主義乞和;一面由慈禧太后,光緒皇帝帶領親貴大臣逃往西安——八國聯軍攻陷北京的第二天,即8月15日,慈禧、光緒、隆裕、瑾妃及大阿哥領著王公大臣、御前侍衛、太監、宮女六十餘人及隨員、侍從匆匆逃出皇宮、逃出西直門,如喪家犬一般奔西北走去。這是外出逃亂,慈禧連大轎也沒有來得及備,只好坐上神機營管理大臣桂祥(慈禧胞弟)的殊輪紫疆之大鞍騾車。什麼威風都掃地了。就這樣,他們出居庸關,經大同、經太原,歷時四十一天於10月26日到達西安。此時,正值陝西地區大旱三載,五穀顆粒無收,長安市上民多菜色,餓莩載道,慈禧還要各州府縣大進貢品,大刮民膏。 1901年(辛丑)9月7日清政府與英、美、俄、德等十一個帝國主義國家在北京簽訂了一個賣國的《辛丑議定書》(亦叫《辛丑各國和約》),共十一款、附件十九件,其中包括賠款銀4億5千萬兩;將東交民巷劃為使館界;拆毀大沽砲台及京師至海通道之各砲台,外國軍隊駐紮北京及從北京至山海關沿線十二個重要地區;永遠禁止中國人民成立或參加與諸國“仇敵”的各種組織;清政府承認“縱信義和團的錯誤,向帝國主義各國道歉等等。這樣,從政治、經濟、軍事各方面都擴大和加深了帝國主義對中國的侵略,並表明清政府已完全成為帝國主義統治中國的工具。 西安一逃,老佛爺慈禧彷彿衰老多了。一年前她倉促出京的時候,容色猶好,65歲的人了,看上去如40許的人,衣藍布大衫,挽“旗頭座”式髮髻,粉面紅潤,鬢角連皺紋也少見。西安一年,她猶如另外一個人,連眼睛都下陷無神了——有人說“是《辛丑條約》醜的,國家蒙了這麼大的恥辱,她能不愧?能不愁?”可是,這些人太善良了,他們想錯了,她根本就不是把那個條約放在心上。國家興亡還能把她怎麼樣?只要她的寶座不倒,作兒皇帝有什麼不好?慈禧最憂傷、最煩惱的,是她覺得國人反抗她,連大臣王公也反對她。她在陝西巡撫銜門駐蹕的一年中,左思右想,她覺得大內之中的人也在反她。她在來西安途中,過蒲州府時,她便忽降諭旨,革去了莊親王載勳的爵位;到西安之後,又降旨“賜帛”(親王犯死罪不斬首,而為“賜帛”。即用白綾勒死)。嗣後又降旨革去端郡王載漪之王爵及輔國公載潤之公爵,並發往新疆充軍,永不減免;還降旨革去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剛毅、刑部尚書趙舒翹之職;並傳旨將在北京的禮部尚書啟秀、刑部左侍郎徐永煜均革職正法她躺在“龍床”上,背著身子讓李蓮英為她輕輕地捶著,還是餘怒不消地嘮叨:“小李子呀!你說人為什麼都那麼壞?我不曾虧待過任何人,可是,人人都在虧待我。他們盼著我死,我不死他們就要對我下毒手。我得先下手,把他們一個一個都處死! 李蓮英一邊輕搥背,一邊應著“是是!“對對!” 《辛丑條約》既定,北京沒有戰事了,慈禧決定由西安回鑾。 封口是1901年10月,西北高原,天高氣爽,藍天萬里。兩宮分乘八人抬大轎,輿夫穿紅綢駕衣,系仿照北棗鑾儀衛之款式裁制,轎前有御前大臣及侍衛並肩而行,再前為大群武裝部隊,並以二十四面黃龍旗開路。大道上均墊黃土,兩旁有護駕軍隊站道。慈禧坐在大轎裡,原以為恩澤於民,百姓會戀戀難捨,傾城出動呢。當她順著簾洞左顧右盼時,大街上除少數幾個趨炎附勢之士紳之外,街巷一派冷清,連三二位閒人也沒把她放在眼裡。慈禧又感到“天底下的黎民太壞了!” 慈禧一行出長安東門,當日至臨潼縣,兩宮去華清池溫泉休沐;次日至華陰縣,天色又晚,隔日兩宮赴華山山麓之玉泉院上香;第四日起東出潼關,以後入河南境,過函谷關、宿陝州,河南巡撫松壽來迎。松壽滿人,善逢迎,沿途發動群眾,動員官吏競相款待,甚得慈禧歡心。後在洛陽駐蹕三日,又在河南省城開封住半月,並在開封做了66歲壽慶;而後過衛輝(今汲縣)、彰德(今安陽)至磁州。到此,自陝護送御駕之各省軍隊、官員即將所負任務移交給直隸總督袁世凱及其軍隊。時為11月中旬,天氣漸寒,大地萎枯,陣陣北雁正哀鳴著朝南方飛去,慈禧頓覺通身寒栗! 袁世凱青雲直上,做了直隸總督。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又奉旨護駕回鑾,可見朝廷對他十分器重,心裡甚為激動。感到這是為朝廷效力的千載難逢之機,便匆忙挑選精兵強將,組成護駕親軍。與此同時,把張勛叫到面前,交待了此次護駕任務之後,說:“護駕馬步各軍,由你節制。你是為朝廷立過大功的人,此番護駕,任務尤重,你要務必盡力盡職,不得有絲毫馬虎!” 張勛連連點頭,應著“是是!” 好吧,”袁世凱說:“趕快率領隊伍,趕往磁州。不日,兩宮即可到達。 ” 張勛馬不停蹄率領隊伍奔磁州飛馳而去。 磁州,是直隸最西南邊沿的一個小地方,舊屬趙地,如今歸治於邯鄲,是個比較貧困的地方。城中房屋破爛,城垣大部殘破無形。張勛的隊伍不敢進城,知道城裡能夠擠出的房子都是留給兩宮及隨員的,他只在城邊露營守候。 此時北風漸烈,雲低天暗,微雨雜著雪粒偷偷飄向大地,氣溫也猛然間落了許多。張勛的隊伍雖生長於北方,但對其突然襲來的寒冷並未做準備。所以,一個個團縮成球,顫顫發抖!及至第三天,才知鑾駕早已入城,今日起駕繼續北行。 這幾天來,張勛就反复琢磨著“該如何完成這次護駕任務?”他,畢竟只是一個從地方走出來的小官,孤陋寡聞,宮中之禮制識得甚少。該怎樣才能令龍顏大歡?他絲毫不知。他去問袁世凱,袁世凱也未曾做過護駕工作。他想設著法兒進城一趟,去見見李蓮英,李蓮英一定會告訴他該如何做。可是,兩宮和萬歲爺是在行途之中,警惕特高,沒有旨意,任何地方官員不得靠近。他又怕冒龍顏,邀功不成而獲罪。現在,在焦急中他有些悔恨自己:“當初在總管太監府內,為什麼不認真討教一番呢?” 張勛畢竟有他的精明處,他想:此番是護駕,護就要形影不離,轎前轎後;對朝廷最講究的,是一個“忠”字。好吧,我就形影不離地為老佛爺盡忠! 慈禧從磁州起駕時,依然是乘的八抬大轎。隨員亦舊,唯護送的軍隊都換成直隸張勛的了。張勛有心地,善交遊,又會大把大把地花錢。起駕第一天,他便首先把自己的坐騎丟掉,徒步隨在兩宮轎前轎後,寸步不離。他不是指派隊伍,便是關照王公大臣。一時給隨駕人員送煙茶,一時向王公們問寒暖,一時又跑到駕前交待輿夫“碎步慢行”。張勛已經是免補副將,以提督總兵記名簡放,並且受過殊筆圈賞的官兒,有頂帶在頭上的,如此不辭勞苦,駕前駕後徒步效忠,不僅王公大臣們看在眼裡,心中敬佩,兩宮及皇上也心有所喜。 第一天,聖駕行至順德府(今河北邢台),慈禧在轎內忽然發現了張勛,她心裡一動:“此人幾天來天天如此勤奮,舉止可嘉!慈禧正是心情憂傷,感到孤獨的時候,她革了許多人的職。但是,留在她身邊的,她仍然覺得他們不忠,他們可能要害她。她決定回京之後還得革職處置一批人。現在,她發現張勛了,一個對她如此忠心的人,長途跋涉,北風凜烈,他連馬也不騎,終日轎前轎後,多令人安慰呀! 順德府小憩,慈禧即著人把張勛叫到面前。 “我問問你,你是哪家的隊伍?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職?” 張勛雙膝跪倒,連喊兩聲“老佛爺吉祥”,這才說:“臣直隸總督袁世凱袁大人的屬下,副將張勛。 慈禧笑了。 “袁世凱的武衛右軍是照著德國式操典訓練的,不行跪拜禮,只吹號、舉槍行軍禮。你怎麼跪下了?” “奴才今日是保護聖駕,不敢有違祖制。”張勛還是長跪不起。 “你是哪里人呀?” “回老佛爺,臣是江西奉新人。” “嗯,慈禧彷彿想起了什麼,但又想得不確切。頓了一下,又說:“我很喜歡你,你是個忠臣。 ” “謝老佛爺誇獎。”張勛說:“臣深蒙皇恩,怎敢不忠。朝廷有用臣處,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好,好!慈禧擺擺手。”你去吧,回到京城之後,我再找你。 ”張勛磕了頭,爬起來,倒退著離開慈禧。 慈禧閉起眼睛,樂滋滋地想:“到底還是有忠臣的,張勛便是一個。” 一場巨大的“八國聯軍”入侵之難,總算以喪權辱國、巨大賠款割地而暫時平息下來。逃往西安的兩宮太后、光緒皇帝回到北京之後,該垂簾的還是垂簾,該做傀儡的還是傀儡。白銀4億5千萬兩賠款就4億5千萬兩吧,39年還清本息折合不才是9億8千萬兩嗎!老佛爺沒當回事,她只淡淡地一笑,好像中國有的是銀子,外國人願拿只管來拿,至於開闢通商港埠,外國兵駐紮中國,隨你們怎麼去。中國地大物博,少一點半星又會怎麼樣?慈禧對這些事不放在心上。她從西安回來,拿著李鴻章交給她的《辛丑條約》的原本,連看都不看,順手便放在案上。 “我知道了,你回吧。” “喳!”李鴻章深深搭了一躬,一步步退出來。 慈禧望著那個已經朽得挺不直腰的、再有幾天就到80歲的老臣,不知是該“疼他還是該“恨”他——李鴻章為大清王朝出過不少力,不用說他滅了太平軍,鎮壓了捻軍,就是他開辦的近代軍事工業、洋務事業,設立江南製造局、輪船招商局、開平煤礦及至建立北洋海軍,都是轟轟烈烈的事業!所以,先帝封他為兩江總督、欽差大臣、直隸總督、北洋大臣。80歲了還不告老,多好的大臣呀!可是,慈禧卻又喜歡不起來,覺得這個人太崇洋媚外。他算什麼東西?後半生總是賣國,與英國簽訂的《煙台條約》(1876年)、與法國簽訂的《中法新約》(1885年)、與日本簽訂的《馬關條約》(1894年)、與俄國簽訂的《中俄密約》(1896年),以及這一次與八國聯軍簽訂的《辛丑條約》。哪一個賣國條約不是他李鴻章籤的字……”慈禧想到這些,覺得真該殺了這個李鴻章。可是,她又不殺他。為什麼呢?誰知道?慈禧總有慈禧的“主心骨,吧。 李鴻章退出去之後,慈禧還是把那件墨跡未乾的《辛丑條約》翻開來看。可是,總看不入目,紙上的無論中文還是外文,總在亂跳,就像酷暑天腐肉上叮的蒼蠅被人恫嚇了一般,亂哄哄直飛。慈禧畢竟也是六十五六歲的人了,用的心力過多,有點憔悴心衰了。何況,這條約的草本她在西安時便看到了,也看懂了。據她身邊的人說,當時她是很生氣的。她拍著桌子怒罵:“這個條約一簽訂,我大清還有臉在世界站立嗎?”怒歸怒,不答應是不行的。她閉著目,養了半天神,心裡暗自嘀咕:“無力再戰了戰不過人家。賠款不是39年才還清嗎,我活不到那時候了,憑誰去還吧!”她還是傳出“聖旨”,授命李鴻章簽了字…… 這一切都是昨天的事。昨天的事既成事實了,慈禧便不想再翻騰它。她想想點兒暢快的事,高興高興。什麼事能使她高興呢?她想起了張勛—— “小李子,你過來。”慈禧仰在專為她制的太師椅子上,半閉著 眼,兩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 “老佛爺,李子在。”李蓮英哈腰點首,滿臉帶笑。 “我問你,那一天在磁州,那麼盡心護駕的一個人叫什麼來著?” 老佛爺問的,是不是那個連馬也不騎,步行隨鑾的那個小官兒?” “是的。” 他叫張勛。李蓮英說:“是直隸總督袁世凱袁大人面前的一個副將,以提督記名簡放,節制著馬步各營。” “嗯——,他現在在哪裡了?”“還在京中,未曾離去。” 慈禧輕輕地點點頭。 “難得呀!常言說得好,國難識忠臣!”外國人把咱欺辱到那個樣子,許多老臣都疏遠咱們了。一個小小的副將,就能那麼忠心耿耿,我看他就是一個好人。 ” “老佛爺說得對。” “你去把那個張勛找來,我想見見他。” “喳!”李蓮英答應著,卻不走。 “那張勛……”李蓮英想秉明張勛只是個低品級的小官,不能隨便入宮。 慈禧搖搖手。 “你也世故了。他不能入宮,我叫他入,他不就能入了嗎!” “喳!”李蓮英這才退出。 護駕回鑾之後,張勛便沒有回保定去,仍留在京城。這是得到袁世凱允許的。 那一天,兩宮太后和光緒皇帝回到紫禁城,袁世凱返回直隸總督衙門,本想帶著張勛回去。他組織的馬步各營精銳部隊都在張勛領導下了,他得有“看家”的主力。可是,袁世凱知道老佛爺已經喜歡了這支部隊和張勛,他把他們留在京城也算最好的“盡忠”了。所以,他把張勛叫到面前,撇開自己的盡忠內心,卻大咧咧地對他說:“張勛哪,此番護駕,你做得很好。看得出,兩宮太后和皇上都十分滿意。現在,你就帶著隊伍暫住京中吧,說不定宮中還會有要事找你。” “這都是大人的栽培。”張勛很謙虛地說:“沒有大人的厚愛,我那有機會能夠走近兩宮太后身旁呢!” 袁世凱心中樂滋滋的。但還是說:“是你自己會做。我把你派到老佛爺身邊了,你做事令老佛爺不高興,不是也不行嗎。” 張勛依然以護駕親兵住在京中。他不知道袁世凱是利用他在老佛爺面前取寵,他只覺得袁世凱給了他靠近天顏的機會。他十分感激袁世凱。 “張勛我日後能夠有所騰達,那全是袁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將用最大的行動報答袁大人。” 48歲的張勛,稱得起深潤官場了:“人要發跡,必有靠山。靠山多大,就會有多大的升騰!”回頭看看他從26歲在南昌府衙內當旗牌兵起這二十二年走過的路,他覺得潘鼎新、蘇元春都不如袁世凱影響大;而袁世凱比起慈禧,卻又是“孫子”一般地的小人物。要有大發展,必須靠慈禧這樣的人。他想起了李蓮英,“一個太監,充其量是個閹官,是個大奴才!為什麼連王公大臣都要對他畢恭畢敬呢?還不是他身後有慈禧,慈禧是個一手遮天的人物!”自從護駕回京,張勛就為自己能為慈禧效勞沾沾自喜,做夢都夢見慈禧召見他了,說了許多開心的話。最後,瞇著眼睛賞了他一個心滿意足的官。 就在這時候,李蓮英傳出“聖諭”,說“老佛爺命你進宮!”張勛心頭一喜,忙應答著,匆匆換件衣服,朝宮中走去。張勛是第一次進紫禁城,他該好好地看看這座令他望眼欲穿 的地方。不過,今天他沒有時間了,他匆匆往前走的時候,他的目光都不敢旁顧一點,他怕跟不上李蓮英掉了隊。失去這個機會,不僅有違聖命,自己前途也會黯然無光。 李蓮英對張勛還是前情不忘的。西安歸來,他便在老佛爺面前替他說了不少好話,說他“對主子有一股真心實意的忠”,引得慈禧心花怒放,賞了一句“跟你一樣”的話。現在,慈禧青睞張勛了,李蓮英也想送個“順水人情”,便首先表明自己在老佛爺面前如何替他說了好話,如何建議老佛爺器重他,最後還說:“這次機會難得,許多巡撫來京候旨數月還不一定能見老佛爺一面。像你,就更困難了。”又說:“你也在官場上不少年了,什麼事都懂一些。今日進宮,千萬千萬得想著說話。” 李蓮英連褒帶貶一席話,張勛早明白七八成了,忙說:“我明白,我明白。張勛有今天,全憑李老爺你提攜。今日見老佛爺,該怎麼說,怎麼做?還得請李老爺指教。” 李蓮英笑了。 “嗯,是得指點一二。老佛爺這個人,說怪也怪,說好也好,就得你能琢磨透她的脾氣。我實對你說吧,跟她說話,頭等大事是得先看他的眼色,瞅瞅她喜歡什麼?然後順著她的喜好往下說。只要他喜歡,那怕全是假話謊話,你儘管說,說得越多越好;若是不喜歡時,那怕都是真話好話,可千萬別說。還有,只要她說出的話,你就馬上說'是,是!。對,對!'說老佛爺聖明!'能記住嗎?”張勛連連點頭,說:“能,能!” 張勛進到宮中,雙膝跪倒慈禧面前,連連高呼:“老佛爺萬壽無疆!老佛爺吉祥!” 慈禧正在玩味一件珠寶,聽得有人在呼叫,這才微微仰面,閃目。 “你是張勛嗎?” “奴才是張勛,小小的副將張勛。”“起來吧。” “謝老佛爺。”張勛立起身,垂首一旁,不敢抬頭。 “你是哪里人氏哪?”慈禧早天曾這樣問過。她忘了。 “禀老佛爺,小人江西奉新。”張勛垂首說:“據祖宗說,我的原籍是河北清縣。” “家裡還有什麼人?” 張勛心裡一驚——他怕慈禧追問他的那段浪蕩童年。忙說:“父母均不在多年了,妻子現在廣西。” 慈禧“嗯”了一聲,又說:“你對我忠心是真還是假? “奴才對老佛爺一片忠心,毫無半絲假意,可以對天表白!”張勛有些慌張了,他覺得慈禧這樣發問,是發覺了他什麼虛假。忙又說:“張勛能有今天,全靠皇恩浩蕩。沒有老佛爺和朝廷的雨露恩澤,張勛連家也不會有。張勛有生之日,一定對老佛爺和大清朝盡忠到底,死不變心!” “好了,好了,這一點我相信。”慈禧想起了他磁州護鑾時的精心,又說:“聽說你現在在袁世凱那裡效勞,是個什麼官職? “副將,節制馬步各營。” “你就不必再回直隸了,給你一千武衛軍,你就宿衛端門吧。”“喳!奴才一定極盡忠心,守好端門。 張勛在回話的時候,還在站立。李蓮英覺得錯了慈禧的話是'聖旨',接聖旨得跪倒。他忙湊到張勛身邊,悶聲悶氣地說了一個字,“跪” 張勛恍然大悟,向前跨一步,來到慈禧面前,“撲嗵”跪地,頭觸著地磚,又說:“謝老佛爺恩典,張勛一定極盡忠心!” “回吧!”慈禧輕輕地拂了拂手。 張勛連連叩頭,然後立身,一步一步退出了宮室。 du8.com版權所有 袁世凱是大清王朝一個很有特色的人物,他享受了許多漢族大臣無法得到的優厚待遇。山東鎮壓義和團運動之後,他升任直隸總督;李鴻章臨死之前(1901年)向朝廷推薦,他很快任了北洋大臣。慈禧喜歡袁世凱。袁世凱做北洋大臣不久,又升任政務處參預政務大臣,練兵大臣,練兵處會辦等要職。袁世凱不辱聖命,自1905年起,藉著“改革軍制”之機,他把北洋軍擴編為六鎮,從此成為北洋軍的當然領袖。不久,又成了軍機大臣…… 張勛是袁世凱的得力干將,袁世凱的“水漲”了,張勛自然也就“船高”了。現在,袁世凱是北洋大臣,張勛的一千武衛軍雖為宿衛端門,卻是屬於袁世凱管轄。次年(1902年)3月,張勛便獲得一次殊榮:袁世凱奏派“節制馬步各軍隨扈恭謁東陵”。那又是一次在慈禧面前表現的好機會!張勛像當初護駕回鑾一樣,在兩宮駕旁形影不離,步步緊跟。自然獲得了慈禧的歡心。 一天,慈禧心血來潮,竟把張勛召到面前,聊起家常。問張勛的身世,問張勛的經歷,問張勛的喜好……想到那便問到那。那態度、那語氣,都顯得那麼慈祥可親——她比張勛大20歲,可她總以老祖宗的神氣對待他。張勛很感激她,“有這樣的老祖宗,也得幾世人燒香求佛!,,所以,只要她所問的,他都一一作了回答,並且在回答時不時用眼角窺視著慈禧的神態。李蓮英對他說過,“回老佛爺的話時,得看準老佛爺的面色,得揀她高興的說。 ”張勛機靈,慈禧面上的“溫度”他能猜測得極準。因此,他的話句句受慈禧喜愛。。·老佛爺,恕奴才口快,奴才有個心願,總想向老佛爺傾吐。我不知老佛爺能不能讓我吐出來?” “怎麼不能?”慈禧淡淡地一笑。 “今天讓你來,就是想听聽你的話。想說什麼,你只管說。” “喳!”張勛忙跪倒。 “那奴才就直說了。”“嗯!” “奴才生來就有個怪病,”張勛說:“跟著誰時,就把誰當成親生爹娘,除了為他盡忠,討他喜歡之外,別的什麼都忘了……” “我看出了。”慈禧說:“聽說你當初進京,就是為著那個蘇元春冒死的。” 張勛有點慌張,不知該怎麼回話。 慈禧說:“那個人也真壞透頂了,要不是李蓮英——嗯,後我才知道,還是你賣的力,我真想殺了他!” “我替蘇大人再謝老佛爺的深恩大德!” “替什麼?謝你就謝。我才不願給那號人施恩呢!” “奴才謝老佛爺!”張勛又說:“奴才來到老佛爺面前,就覺得天下只有老佛爺您一個人。為了老佛爺,奴才肝腦塗地,都在所不惜!” 慈禧展了展眉,笑了。 “張勛呀!”“奴才在!” “你還不知道我的脾氣吧?”慈禧認真了。 “誰要是使我一時不痛快,我一定要使他一生一世不痛快!反過來說,誰要對我忠心到底,我也會讓他享不盡的榮華。你聽懂了嗎?” “奴才聽懂了。”張勛說:“至於奴才有沒有'享不盡的榮華'?奴才從不敢想。奴才想的,只是一個心眼讓老佛爺高興。為這事,奴才早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張勛不愧是察顏觀色、逢迎得到的角色,幾句話,說得慈禧鳳顏大動。忙說:“你能這樣做,我不虧待你。回京之後,我會關照你的。你去吧。” “喳!”張勛磕了個響頭。退著出來。 到了這年8月,慈禧果然發了一道懿旨,補授張勛為“四川建昌鎮總兵。” 張勛感激涕零,急忙進宮謝恩。他跪在慈禧面前,競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只顧一個連一個磕響頭。 慈禧一見張勛進宮“謝恩”,心裡“噔”了一下:“這樣盡忠的一個臣子,他要離開京城、到遙遠的地方去了?張勛走了,誰還會像他這樣盡忠呢?”可是,懿旨已發出,金日玉言,不能說了不算數。想了陣子,她說:“張勛,你起來吧。” “謝老佛爺!”張勛慢慢地爬起來。 “建昌鎮那個總兵,還是你的。”慈禧說:“你仍留宿衛,暫緩赴任。” 張勛忙又跪倒。 “謝老佛爺!” “你去吧。什麼時候赴任?我會告訴你。” 張勛心滿意足地退了出來——補授總兵,固然是青雲一層,可是,張勛怕離開京城、離開慈禧,日久便被忘了。莫說總兵,巡撫、總督多如牛毛,那就想著一個總兵他了?現在,總兵職既得、又留京中,好事都讓張勛攤著了,他自然高興。 張勛留在京中,一直受著清廷的特殊倚重。到了光緒三十二(1906年),日俄戰後,袁世凱奉旨“須派知兵大員,接收地面”,他便派張勛前往東北。臨去東北之前,袁世凱把張勛找到面前,很有感慨地對他說;“京中靠近龍顏,自然有靠近龍顏的好處,有了作為,老佛爺會一目了然。一個日諭,便會直上青雲。不過,朝廷面前,天子腳下,畢竟能人濟濟,又都是頂戴顯赫的人,哪就顯得著你了;何況,朝廷面前辦事又不那麼容易,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外任官有外任官的好處,天高皇帝遠,自由性大些,早晚有功容易驚動天 子。所以,我勸你此去東北,要好好安下心來,辦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求一個好的前程。 ” 張勛連連點頭。 “謝大人的教誨,張勛都記住了。這次去東北,我一定奮力建功立業,讓大人滿意,讓老佛爺滿意。” 張勛到了東北,接收了因日俄戰爭被俄國人佔去的中國土地,又清剿了當地的土匪,很有了一番作為。不久,徐世昌出任東三省總督,從趙爾巽手中接任時,得知張勛一些情況,加上在京中獲知“張勛是慈禧喜愛的人物”,有意獻點“殷勤”,便專折奏准,派張勛為行營翼長(相當於師長),節制東三省巡防備軍,並欽承慈禧懿旨,賞頭品頂戴。張勛轉戰遼北各地,當地土匪漸次肅清;他又率部至吉林之寧古塔、蜂密山,黑龍江之綏化及東清鐵路沿線、牡丹江流域剿匪,均獲大勝,不僅淨化了地方治安,還解救出大批被擄男婦及俄國商民、日本百姓。徐世昌甚喜,連報朝廷。 張勛得誌了:l908年55歲時,“上諭補授雲南提督”,但即諭“仍留奉直帶兵,毋遽赴任”。同時,“加恩賞穿黃馬褂”;當年8月,又奉上諭“調補甘肅提督”,仍未赴任。 張勛時來運轉之後,什麼好事都想不到的臨到頭上了—— 73歲的慈禧太后,大約是費神太大了,進入戊申年(1908年)之後,總覺得心力都衰了。朝政懶得問,大臣不想見,連李蓮英在她面前也失寵了。早幾天,不知李蓮英在她面前說錯了一句什麼話,氣得她連說三句“該死!”李蓮英跪倒地上,當真地痛哭流涕——老佛爺的話是“聖旨”,她讓李蓮英死李蓮英不敢不死。可是,這個為她鞠躬盡瘁了大半生的閹官,一句戲言便賜死了,儘管往日他看著別人“蒙恩”,是那樣的“從容”,臨到他,他卻從容不起來。過了一陣子,大約是慈禧回過神來了,故意問一句:“小李子,我剛剛說了一句什麼話來這?” “老佛爺說了一句……”他不敢實說。 “不是叫你'跪安'(退下)嗎,你還跪在那里幹什麼?” “喳!”李蓮英這才死裡逃生退出來。從此,慈禧不傳話,連李蓮英也不敢挨近。 眼下已是新秋,宮中的菊花早已金黃燦燦。慈禧早上喝了一碗新收的昆明湖的蓮子湯,心裡覺得清爽多了。她坐在新撲進宮中的第一脈陽光下,有氣無力地叫一聲:“小李子!” “喳!”李蓮英一邊走來,一邊應:“奴才在。”“頤和園裡的菊花也都開了吧?”慈禧問。 “禀老佛爺,這幾天開得正鮮豔!” “你傳話出去,我要去頤和園賞菊。”“喳!” “還有,”慈禧又說:“讓萬壽宮的戲班子演幾出好戲。”“喳!” “還有……”慈禧收住了話題,閉起眼睛養起神來。 李蓮英半跪的姿勢,動也不敢動,兩眼望著滿面灰氣的主子,等待她交待“還有”什麼事? 慈禧大約是神不由己了,竟是好半天不說話。李蓮英也就好半天泥塑一般半跪在那裡; “你看讓誰入座呀?(即陪同看戲)”慈禧終於開了口。 “老佛爺你看呢?”李蓮英這才活動了一下身子,輕鬆一下。 “任憑那一位王公、大臣,老佛爺你選定,奴才我去傳。” 慈禧狠狠地搖頭又搖手。 “那個張勛到哪裡去了?” “回老佛爺,”李蓮英還是半跪著。 “張勛調補甘肅提督,並未到任,現在仍在東北。” “那就立即傳他,明天到京,陪我……”“喳!” ——不想由於慈禧一句囈語,張勛竟獲得了直上青雲的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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