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之虎段祺瑞:北洋兵戈之二

第11章 第十章心裡裝著清江的黎民

du8.com版權所有 一天,段祺瑞心神不安地來到袁世凱的衙門,想看看失去兵權之後的這位泰山心情如何,順便也談談他該做些什麼。秋季會操之後,段祺瑞沒有再回六鎮,也沒有再回四鎮,仍然回到他的根基軍隊三鎮。由於會操的大勝,朝野上下、尤其是軍方,陡然對他另眼相視了,在他仍任三鎮統制的同時,還加領了“北洋武備學堂監督”和“軍官學堂總辦”兩頂桂冠。春風得意中的段祺瑞,不能不為他的“恩公”袁世凱擔著一分“失兵權”的心。 袁世凱沒有灰暗,他和昔日一樣神彩奕奕,談笑生風。二人一照面,他就樂哈哈地說:“一場大會操,操出咱們'小站'的風彩來了!讓那些冷眼的君子們沮喪去吧,我的北洋軍永遠是一支英雄軍!”

段祺瑞受感染了,他也興奮起來。 “是的,我們要培訓出一支國中最強的軍隊,包括陸軍、砲兵、海軍,還有空軍!” “對,對!”袁世凱說:“就得有這種信念。你來了,我正想同你商量一些事。” 袁世凱的部分兵權被解除了,只能算是宦海中一場小小的風波。在政治上,他依然是一位炙手可熱的人物。他有這個自信,別人也是這樣認為的。這幾年,他提拔重用的,除了段祺瑞之外,還有徐世昌、唐紹儀、趙秉鈞等,他們的地位都已是尚書、侍郎的高位;還有盛宣懷,他主管的鐵路事業,幾乎控制了中國重要經濟;梁士詒也是在經濟方面能夠呼風喚雨的人物。袁世凱的兒女親家端方,新近又升任了兩江總督……袁世凱有什麼辦不成的事?他還怕什麼?一部分兵權沒有了,但將領還是他的人,段祺瑞會不聽他指揮!?

袁世凱本來想同段祺瑞談談抓軍的事,可是,他不談了。他覺得談了也是多餘的,“段芝泉知道該怎麼做。”他卻環顧左右而談起了徐樹錚。 “芝泉,徐樹錚是個人才,年輕,有為,許多見地不在你我之下!要好好用這個人才!” 段祺瑞見袁世凱如此樂觀,一顆懸著的心落了地,原先想著勸慰的話,想著要表的忠心,自然也都多餘了。現在,袁世凱提到了徐樹錚,他也只得把話轉到徐樹錚身上。 “徐樹錚有才華。”段祺瑞說:“我正安排機會,讓他去深造。”“人才難得呀!”袁世凱有些兒惋惜地說:“當初,他那份《國事條陳》,就十分有見地。我若不是家喪,一定會同他面談。”他對段祺瑞笑笑,說:“果然那樣的話,徐樹錚今天便不會到你身邊了。”段祺瑞心裡一驚:“袁世凱想要徐樹錚?”此刻,他倒有些後悔,

後悔當初不該領著徐樹錚跟他見面,更不應該讓徐樹錚在他面前說一片“據山東而天下遠,握中樞而天下歸”的話。段祺瑞也是個想發展勢力的人,他手下也要有心腹。可是,袁世凱畢竟是上司,是恩人,又是泰山,他得隨著他的心願做。於是,段祺瑞還是不自願地說:“大人若喜歡樹錚,他自然可以到大人身邊來。” “不可,不可!”袁世凱忙搖頭:“你我沒有彼此可分,我怎麼會從你身邊要人呢!若是那樣,你和他一起過來不是更好麼。不過,我得說個明白:你千萬不可虧待他。我有難事時,你得讓他過來,幫我出出主意。” “那是自然。”段祺瑞說:“他隨時可以到大人身邊!” 段祺瑞要為徐樹錚餞行。他覺得還有許多話要跟他說。他備了一桌盛宴。

段祺瑞和徐樹錚相處以來,還從來沒有在一起對面坐下認真地吃一頓飯呢。段祺瑞是個不喜歡和任何人一起就餐的人,哪怕是妻子、兒女,徐樹錚也是不喜歡和人同桌吃飯的。這兩人在一起。公事談完之後,轉臉各走各的。這一次,算是例外。徐樹錚要到日本去了,一去尚不知幾年幾日後回來了,誰知局勢又會有什麼變化?誰知他們還會不會重到一起?段祺瑞不放心,他想用一種什麼有形或無形的東西把徐樹錚拴住。 用什麼辦法呢?思來想去,段祺瑞決定在宴席上收徐樹錚為弟子。 “只要他遞個'門生'的帖子,樹錚便永遠是我的人,誰也別想把他從我這里拉走!” 這一切,段祺瑞都覺得是極易辦到的,徐樹錚不會推辭。他段祺瑞無論從公從私,都有理由對徐樹錚這樣做。

對於段祺瑞的餞行,徐樹錚是預料到的。原先,他們是想舉行一次頗豐盛的宴席,向段祺瑞謝別。可是,想了想,他改變了主意。 “如其今日盛謝,倒不如日後學成歸來再謝更顯莊重些。今日匆匆,豈不太實用了麼!”段祺瑞餞行,他覺得更見段祺瑞大度。本來他是不喜入任何宴會的,今日,他無法推辭,他按時趕到段府。 徐樹錚走進小客廳,沒有入座,便先客套起來:“大人你是不了解樹錚的,我從來不在外人家中吃飯,懶得作客,也拙於應酬。大人有事只管吩咐。我看,這飯麼……” “照你這麼說,這頓飯是非吃不可的。”段祺瑞說:“頭一件,這裡不是'外人家',第二件,桌上只有你我二人,根本就不需要應酬,你我在一起也不是三月兩月了,還不曾對面坐下邊吃邊聊過呢。再說,你要出遠門了,我也還有家事,正需要好好談談。”

徐樹錚受恩於段祺瑞,他懷有“知恩當報”之心。聽了段祺瑞的話,也覺得不應該再說走的話了。 正是徐樹錚要入座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餐桌上的盅筷擺設不對勁,他見是擺的一長一幼的家宴。心想:“段祺瑞擺了這樣一個家宴,是把我當晚輩對待了。這一長一幼,他是不會坐到幼輩席上的,這幼輩席顯然是為我徐某人準備的。什麼意思呢?”徐樹錚思索著,暗自笑了。 “我不能入這個席!” 徐樹錚立在桌前,微微皺眉說:“大人,樹錚今天實在心情不舒,有什麼事你只管吩咐,飯還是免了吧。” 段祺瑞一見徐樹錚變了臉,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年輕人不願意作幼輩!”他心裡雖然不愉快,卻也不便勉強。只好故作驚訝地說:“又錚,你千萬不要誤會,這是家人無意中擺設的,我沒有在意。你也不必介意。我來挪動挪動。”說著,便把原來放成長幼位子上的盅筷改放在賓主位子上,但還是作了一串的解釋:“我這個人,從來就不大講究禮儀什麼的,人對我,我對人都是如此。跟總督袁大人也是這樣。其實,論年齡,總督也只比我大6歲。每次我在他那裡吃飯,也都是這個坐法,坐也就坐了。可能我的家人認為我不計較,今天也這樣辦了。改,改過來好了。”

徐樹錚聽著,心裡暗笑:“我和你不同,你是袁世凱的義女婿,袁世凱的子女都稱你為'姐夫',你的張夫人也把總督家當成'娘家'。袁世凱當然把你當成晚輩對待。咱們可沒有這種關係。你的用意我明白,想讓我遞個'門生'的帖子。這事我得想想。”現在,段祺瑞既然,把宴席的規格改了,徐樹錚也以釋疑的口吻說道:“其實,樹錚也不是拘於禮俗的人。只是自幼家教甚嚴,樹錚總想更新立異,卻也無可奈何。至於今天之事,樹錚並未如此想,大人更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大人如此盛情,樹錚也首破素至,便在大人這裡作客。借花獻佛,正好表示一下樹錚對大人的感激之情。” 段祺瑞知道徐樹錚不會給他遞個“門生”帖子,只好把美夢破了。宴席的氣氛也只好隨著破。宴席上不無做作地談了些相識相知的話,又談了些軍隊的情況,東拉西扯,推杯換盞。段祺瑞最後說:“又錚,待你東渡歸來,我還有要事相託,可千萬不能推辭呀!”樹錚志向已定,永不離大人。 ”徐樹錚表示態度了。“一定協助大人,治好軍隊。 ”

“還有一件事。”“大人請講。”我要恭請你為家庭教師,把我那犬子宏業教育成才!” 徐樹錚笑了。 “大公子業已成人,恐待樹錚歸來,大公子已經大業告成了。” 不,不!段祺瑞說:“只怕他一生努力,也難學又錚才學一二,你一定要好好教他!” “承大人信任,樹錚只好從命了。” 這次家宴之後,徐樹錚便匆匆東渡了。段徐二人日後雖依然相依,但也多少留下了隔閡。 沒有戰爭,沒有災難的歲月,日子過得十分快。大會操之後,段祺瑞仍去任陸軍三鎮統制。由於他依然兼著北洋武備學堂督辦和軍官學堂總辦,他也想著能夠桃李滿軍營,所以,他較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學堂事務上去了。 學堂的督辦公署設在保定東關外的小金慶附近。那裡,有平坦的荒原,成排的綠樹,筆直的道路,還有一年四季極少見水的小河。這片地上,陸軍各學堂林立,最大最有名聲的,是“陸軍速成學堂”,後來改稱“協和學堂”——當地老百姓稱它為“東關大學堂”。這個學堂經常有2000多名學生,分步、騎、炮、工、輜各種兵科。後來北洋軍和國民黨軍隊中許多名將都是這裡的畢業生,如齊振林、王永全、蔣志清(即後來作為國民黨主席的蔣介石)等。速成學堂之外,還有“陸軍軍醫學堂”、“陸軍軍械學堂”、“陸學參謀學堂”等。段祺瑞經常奔走各學堂之間,發表訓話,檢查軍紀,與學生建立感情,在學生中樹自己威望。

du8.com版權所有 段祺瑞春風得意,夢想著再有幾年,全國各地鎮、協、標、營都由他的學生主宰,他便可以一呼百應,地動山搖了!那時期,除了各學堂走走之外,閒暇時,他便約人下起棋來——他的圍棋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大需要;之外,也約幾位文人在一起談詩論文,以顯示他文雅生活。 袁世凱沒有忘了他,朝廷沒有忘了他。在他督辦軍校期間,不斷有新職和重任給他: 丙午2月,授福建汀州鎮總兵,仍留原任;9月,授鑲黃旗漢軍副都統,不之治;戊申9月,任會考陸軍留學畢業生主試大臣;10月,會醇親王等覆奏取優等生27名、上等生41名; 已酉9月,任會考陸軍留學生主試大臣,復任第六鎮統制;庚戌ll月,命署江北提督。

這一年,段祺瑞46歲。 46歲做了一省的軍務總兵官,要在江北清江地方主宰一方軍務,也算是他稱心的職務了。於是,l7日受命,24日謝恩召見,l2月1 日即“請訓召見尋赴任”。此時,徐樹錚業經從日本鍍金歸來,段祺瑞請準為他安排了一個“江北軍事參議”的職務,他們便一同去清江赴任。 清江,又叫清江浦,位在江蘇北部的大運河邊,自古便是淮、揚、徐、海問的重鎮,是當年海鹽轉運的中心之一。然而,由於土地荒蕪較重,連年旱澇失度,這裡又是一片比較貧瘠的地方。段祺瑞到清江來,已是年末歲尾,天寒地凍,北風凜烈,村鎮上已出現許多飢餓黎民,有的病死街頭,有的攜眷外逃。村莊凋蔽,房舍破爛,膏是一片蕭疏景象! 段祺瑞到了清江浦,心情就沉甸甸的——原來他想在他任期,把軍治好,辦幾件黎民百姓都拍手稱道的事。可是,飢荒他就感到了十分棘手。 安定之後,他就把主管租課、釐金、鹽務的清江財官請來,詢問他地方歲銀的入出情況。 這位財官是個老“地方”了,姓餘,名寅,年約50,一副消瘦如猴的體型,那雙鼠眼卻十分機靈。懷裡抱個帳簿,平平靜靜地坐在段祺瑞面前,等待他發問。餘寅有經驗,地方的軍政大員他接送多了,該怎麼說,他心中是有譜的,懷中的帳本只不過是個晃子。見段祺瑞問他歲收情況,心中便明白:“這位大人是要知道他的軍餉有無著落?便故意一邊翻著帳本,一邊說:“本地歲收銀數,還是甚可樂觀的。地富民豐,安居樂業,皇糧國征不成問題。 ” 段祺瑞一聽,十分不高興。 “我親眼所見,村凋民窮,路有餓漢,怎麼又安居樂業了呢?”但他還是說:“這麼說來,我所轄的一協三標十一營軍之餉是沒有困難的了?” “禀提督大人,”餘寅有點心驚:“當該說沒有困難。” “沒有困難就是沒有困難,怎麼又'當該'說沒有困難呢?”“這……”餘寅有點慌張。 “年度軍餉銀兩是多少?”段祺瑞問。 “通常年份,年度為90餘萬兩。今年加閏,應為一百萬兩。”“那你就把這一百萬兩如數交給我吧?” “這……”餘寅更慌張了。 你不是說'皇糧國征,不成問題嗎,軍餉當然是第一要務了。給我百萬兩銀子,你還猶豫什麼?” 餘寅一看段祺瑞是個認真的人,覺得“糊弄”他不行了,只得如實匯報。 “請提督大人見諒,地方軍餉,其實是兩筆賬算。所需總額,原本來源為各地指撥(地方徵)年為60萬兩,淮安關稅約20萬兩,鹽斤加價抵補l0萬兩,永州裁餉16萬兩,再加上兩淮商票本2萬5千兩,百萬之數也就綽綽有餘了。然而,歷年入款均難以如額,雖經度支部議準於江南解部鹽斤加價內指撥30萬兩,以3年為限,藉以補助。不過,這項款亦不能如期撥來。江南財政公所應解來之款已積欠62萬兩之多。” “實際不足銀兩是如何抵補的呢?”段祺瑞問。 “這個……”餘寅吞吞吐吐地說:“只好由官兵就地籌謀了。”“什麼就地籌謀?”段祺瑞說:“還不是加重黎民負擔!” 餘寅點點頭。 段祺瑞不再發問了。餘寅的話雖然是吞吞吐吐,半說半露,段祺瑞還是聽明白了:官銀不足養兵,只好再刮百姓。 “民已經夠窮的了,再刮一層如何了得?” 段祺瑞揮揮手,讓余寅走了。 晚上,段祺瑞把徐樹錚找到面前,談起了軍餉籌謀情況。他告訴了徐樹錚餘寅提供的情況之後,心情焦慮地說:“這怎麼行呢?軍隊是皇家的軍隊,皇家不養誰養?百姓該交的皇捐全交了,再加徵斂,怎麼行呢?” “大人打算怎麼辦?”徐樹錚問。 “我看,咱們應立即專奏朝廷,為民請命,應免徵江北租課釐金鹽務官運增額。” 徐樹錚點點頭。 “事不宜遲,說辦就辦。” 當夜,他們二人邊商量邊動筆,便寫出了一份《奏為協款無著懇恩飭田部收部發恭折仰祈聖鑒事》的專本,這個本章除了真實的擺明江北年歲徵收情況之外,毫不含糊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臣亦明知庫帑之空虛,催解不易,不應使部臣獨任其難。但養兵所以弭變,兵無以養,變且立形。與其事迫求援,使部臣臨時棘手,何為先期呼籲!侔部臣未雨綢繆,合無仰懇天恩,俯念江北情形與各省不同,兵餉所關與他款不同,飭下度支部準將協款改歸部收部發,指實撥付,以固軍心,江北幸甚,大局幸甚! 另外,段祺瑞又知道宣統3年,朝廷給江北增加了租課銀1萬兩,釐金3萬兩,鹽務官運320萬兩,心情尤加不安:“江北已是災難重重了,怎麼可以再增加稅賦呢?”於是,他在奏摺上又奏道:……查江北租課,徵自湖河各灘,地瘠民困,原定 租額歷年均有蒂欠,今欲額外徵收,民力實有未逮。江北釐金由臣衙門主持派員徵收者,現存十一局原額7萬串。自光緒27年以來,六次增加,比較定額已達12萬8千串。近則連年荒歉,百貨壅滯,委員視為畏途。現定額數尚不可恃,亦未便再議增加;其鹽務官運一項,現值岸銷疲敝,餘利至微,但議增之數尚不甚钷,已飭承辦委員會照數勉力籌解……伏乞聖鑒訓示。 據記載,這是有清以來,江北地方官為民請命免徵課厘的唯一一舉!江北百姓甚感段祺瑞之恩。朝廷也對這個奏摺及時作了肯定的“硃批”。 這一年(辛亥),革命軍起,段祺瑞被匆匆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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