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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五把捻戰勝負押在河防之策上

曾國藩-黑雨 唐浩明 6605 2018-03-14
曾國藩調陳國瑞駐防清江浦,其目的在於建立運河防線,阻擊捻軍渡河。但捻軍這時並不急於過河向東,他們在豫魯甦皖一帶廣闊的天地裡,與湘淮軍和這幾個省的防兵周旋。捻軍最擅長騎戰和平原曠野之戰,他們往來奔馳,飆狂如風,常常引得駐守在周家口、臨淮、歸德等地的張樹聲、周盛波、劉松山等部與他們接戰。交鋒不久,只見鑼號一響,戰旗一指,瞬時間便全軍跑了。潘鼎新等遊軍跟在屁股後面窮追,追過一兩天后,往往踪影全無,弄得垂頭喪氣。李昭慶的馬隊因買不到口外好馬,始終建不起來。就這樣,曾國藩受命北上整整一年了,除消耗大量糧餉外,無一戰功可言。朝野開始有閒言了。先是金陵克復首次保舉後的六個保舉單均遭部駁斥,這在過去是沒有過的事。繼則豫魯地方官吏、鄉紳牢騷不滿多起來,糧草供應敷衍馬虎。再是廷寄責備、御史參劾。

曾國藩既感委屈,亦無良方扭轉局面,心中焦躁不已。 這時,朝廷任命正在荷葉塘養病的曾國荃為湖北巡撫。上諭到達曾國藩手裡,給憤懣多時的他略添一分欣喜。半年前,曾國荃被授山西巡撫。那時捻戰進展不順利,曾國藩心情抑鬱,已萌退志。他幻想兄弟優游林泉、暢憶往事的日子早點來到,遂阻止老九出山。曾國荃自己也不想到貧瘠苦寒的山西去,於是藉口病體未癒推辭了。這次任鄂撫,正好從南面為捻戰助力,曾國藩求之不得,去信給老九傳達上諭,並要他立即募勇赴任。曾國荃也不再猶豫,召集舊部彭毓橘、伍維壽、熊登武、郭松林等人新募湘勇六千人,浩浩蕩蕩開赴武昌。當年官文拒不派兵救援李續賓、曾國華的舊恨,曾國荃一直記在心。他循例冷冷淡淡地見了一次官文後,便不再理睬。他擅自作主,全部淘汰湖北綠營,日夜訓練新湘軍,並將鄂省總糧台改為軍需總局,將鹽厘各項歸釐金局核收。官文心中不快,他知道這位九爺的脾氣,暫且隱忍不發。

將湘淮軍拖得精疲力竭的捻軍,分別由張宗禹和賴文光統率,先後進入河南,聚於許州、禹州一帶稍事休息。劉銘傳見有機可乘,急馳徐州,面見曾國藩。 “中堂,眼下捻匪撤離魯皖,麇集豫中,正是該匪自取滅亡之時。”劉銘傳雖是無賴出身,卻長得白淨挺拔,頗有儒將風度。北上督軍前夕,曾國藩在江寧召見他,仔仔細細地將他端詳了一番,然後對他說:“省三,我看你五嶽豐盈,三停勻稱,威嚴近於自然,肅殺藏於寧靜,今後事業,斷非淮軍其他將領可比。只是你文采尚不足。望軍務暇時,多瀏覽前朝典籍,以備日後之用。”劉銘傳知曾國藩最長於相術,遂牢記這番話,有空則讀詩書,鑽研兵法,這一年來大有長進。見捻軍西去,他有了一個新想法。 “省三,此話怎講?”曾國藩以欣賞的口氣鼓勵他說下去。

“捻軍長在騎馬,魯西豫東曠野平坦,正是施展其長之處,豫西山嶺重疊,豫南、鄂北則水田相連,都不利騎兵。我軍如果能將他們鎖住在這一帶,捻軍失其所長,則將為我所擒了。” “你這個想法很好!”曾國藩右手梳理著鬍鬚,左手輕輕地拍打著桌面。 “至於如何鎖住,中堂已開了頭在先。”劉銘傳以深思熟慮的神態繼續說,“派陳國瑞守清江浦,即在運河邊布下了一根鐵鍊。現在,卑職想把這根鐵鍊向南挪動。” “省三,你隨我到書房來。”曾國藩打斷劉銘傳的話,將他帶到大書房。 一腳邁進門,就看到正面牆壁上掛了一幅罕見的大地圖。 當年在建昌軍營,李鴻章以安徽八府五州地圖作為拜謁恩師的見面禮,極受曾國藩重視。後來,那幅地圖果然在曾國荃手裡,為攻下安慶立了大功。進了江寧城後,曾國藩命江蘇、江西兩省各州府,仿照安徽地圖的形式,詳細測繪,對原圖作了很大的補充糾誤。駐節徐州後,他又叫豫、魯、直隸三省也照樣繪製,然後由擅長輿地的汪士鐸將這三省與蘇、皖兩省的地圖拼起來,畫了一張特大的地圖。劉銘傳見到這張圖驚羨不已,他迅速走到圖邊看起來。

“省三,你用它指著地圖說。”曾國藩隨手遞給劉銘傳一根三尺來長的細竹桿。劉銘傳立即興致大增,挺直身子側立在地圖邊,右手拿著細竹條,在圖紙上面上上下下移動,儼然奔馳著他的千軍萬馬。 “卑職的意思是,以中堂鎖運河的辦法鎖住捻匪。西面以沙河、賈魯河為防線,北起河南中牟,南至安徽潁州府;南面以淮河為防線;北面以朱仙鎮至開封府和黃河南岸為防線。挖深河床,構築長牆和堡壘,沿這三條防線派重兵駐紮。然後出遊軍追剿,將捻匪逼到豫西鄂北,在那裡一鼓聚殲。”劉銘傳手中的細竹桿指到豫鄂交界處。 曾國藩聽著聽著,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去了。 “不過,防線太長,兵力不足,實行這個方略也大大不易。” 劉銘傳已窺視到曾國藩臉上的變化,自己先點出其中的最大難處。

“省三,你暫且到驛館去住兩天,容我好好想想。” 劉銘傳走後,曾國藩坐在椅子上,對著地圖沉思起來。他將一年多來與捻軍作戰的大小方略認真地反省了一遍:僧格林沁尾追不捨,疲憊交加,最後兵敗人死。自己北上以來,改為以靜制動的辦法,只是守住了一些重要城鎮,保護了京畿安全,但捻軍的有生力量並未遭到挫折。劉銘傳建議以線取代點,採用長圍之策來封鎖,將捻軍逼死在豫西鄂北一帶。用心很好,但這樣長的防線,哪來這麼多的兵呢?曾國藩站起,走到地圖邊,用尺從中牟量到潁州府,又從亳州量到鳳陽府,光西南兩道防線就長達千餘里,且不少地帶河道淤塞,需要開挖。這個工程量又有多大!民工倒可招募,糧餉從哪裡出? 千里防線,決不可能一律牢固,倘若有一處失守,便會全盤落空。成功了,有可能徹底平息捻亂;不成功,則會招致各方非議,有可能使英名毀於一旦。

日頭西墜了,月亮升起了,油燈熬乾了,天色放明了。從白天到傍晚,從深夜到黎明,曾國藩像一段枯木似地兀坐在大書房裡,反反复复地思考著河防之策。 第二天下午,他又召集徐州老營的文武僚屬磋商。有贊成的,有反對的,有拿不定主意的,意見紛紜,莫衷一是。吃晚飯時,趙烈文對曾國藩說:“聽說陳國瑞現在新安鎮巡查防守工事,離徐州只有百把裡,我向大人告個假,連夜到那裡去一下,明下午趕回來。” “你如此急著見陳國瑞有什麼事?”曾國藩放下手中的筷子問。 “明天我再告訴大人。”趙烈文詭笑著說。 “好哇,惠甫,你有什麼事還瞞著我!”曾國藩說,臉上帶著笑容。趙烈文知道這是同意了。 “我還能瞞得大人多久,明天下午回來一定詳細禀報。”

翌日黃昏,趙烈文人和馬汗水涔涔地趕回徐州軍營。稍事休息後,他走進了曾國藩的書房。 “惠甫,你這一天到宿遷乾了好大事?”曾國藩又正對著地圖發呆,見趙烈文進來,心中一喜。他已預料到趙烈文匆匆去來,一定與河防大事有關,但為何要去見陳國瑞呢?難道這個魯莽武夫的腹中還藏有妙計嗎? 曾國藩親自給趙烈文倒了一杯用夏枯草熬的涼茶。他用的是荷葉塘農民的土辦法,連葉帶根全草一起熬,雖苦,但清肝火、散鬱結。年年夏天,曾國藩都喝這種茶,每天晚飯後,他在散步時自己采回來。廚房里特為他備好的冰糖蓮子羹他不喝,他就喜歡這種從小喝慣的苦涼茶,說是又節省又有作用。有一次他還在晚餐桌上對著全體幕僚,大談夏枯草涼茶的好處,語重心長地告誡他們:樹立勤儉樸厚的風氣,要靠為政者從自己做起,且要從小事做起,小事易為難堅持,堅持下去就能起到大作用。從此,兩江總督衙門的廚房,夏天再不做冰糖蓮子羹,人人都喝夏枯草涼茶,遠方來客亦不例外。

“我到宿遷去見陳國瑞,是去跟他核實兩樁事。”趙烈文喝了一大口苦澀的涼茶後,向曾國藩詳細匯報,“我先前隱隱約約聽說,僧王咸豐三年在天津附近破長毛北征軍時,就是用長圍法取得成功的。又聽說僧王臨死時對身邊人說,悔不該,未將長圍法堅持下去。我為這兩樁事特為去詢問陳國瑞。” “哦,有這樣的事?”曾國藩端著茶杯,出神地望著趙烈文。 兩江總督幕府的眾多幕僚,個個都不是流俗之輩。曾國藩以古人折節問教、禮賢下士的氣度對他們優容相持。在長時期的相處中,曾國藩看出趙烈文是這群幕僚中的翹楚,在德、才、學、識、度等方面都要勝人一籌,故而十分器重,一有機會就保舉他,但又不讓他去上任就職,始終留在身邊,以備諮問。

“據陳國瑞說,這兩樁事的確都有。咸豐三年冬天,天津縣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童生闖進僧王營房,自薦奇計。僧王打仗,從來都是獨斷專行,不聽旁人的話,那天不知怎的,破例接待了老童生。老童生說:'今之計,宜用遠圍長困法。王所恃者馬隊,而長毛亦善走,擊東則走西,擊南則走北,難以獲勝。不如改用遠圍,在百里地外堅築土牆,四麵包圍。牆築成功後,長毛則被圍在其中。為什麼要這麼遠呢?因為遠則不易察覺,近則易為長毛所知。長毛有十多萬人,每月需糧五六萬石,沒有多久,圈中的糧食就會吃盡。我軍只須嚴兵分守,不必與之戰,不出數月,糧盡援絕,內亂自起,再乘機一鼓聚殲。'當時僧王部下不少人譏笑這個老童生的主意迂拙,說一輩子連個秀才也考不中的人,還能有什麼好主意!

僧王卻偏偏在那老童生的肩上猛拍一巴掌,說:'就用你這個計策,先給你十兩銀子,成功後再到我這裡領重賞! '後來果然成功了。僧王足足賞了老童生三百兩銀子。這件事,陳國瑞雖未親眼見過,但僧王部屬們都這樣說,可能不是假的。至於僧王臨死時說的那句話,則為陳國瑞親耳所聞。 ” “惠甫,證實了這兩樁事後,你是不是就贊成省三提出的防沙河、賈魯河的方略呢?”曾國藩審視著趙烈文。 “是的。”趙烈文堅定地說,“我原本就贊成劉軍門這個主意,這次從宿遷回來後,我更堅定了這個看法。跟踪追擊不成,重點防衛也不成,我們當思改弦更轍。當年孫傳庭就是用圍堵的辦法對付流寇的,僧王又有成功的戰例在先,大人不必再猶豫。九帥復出,新湘軍已練成,形勢更為有利。大人的湘淮軍以及豫軍皖軍負責守沙河、賈魯河、淮河、黃河防線,九帥的新湘軍從鄂北出兵進剿,合圍之勢一成,就是捻軍的滅亡之日。” 當趙烈文把最後一口夏枯草茶喝完時,曾國藩也最終打定了主意。兵力不足,啟用河南、安徽兩省的綠營,儘管他們不中用,也要嚴厲責成他們守住。 這是一個重大的戰略部署,曾國藩經過反復周密的思考,又有前明將領孫傳庭和當今僧格林沁的勝例在先,他堅信這個方案是正確的。但它畢竟牽涉面太大,動用的力量太多,且在短期內不易見效果。為昭鄭重,他將河南、安徽兩省巡撫及湘淮軍的帶兵大員召到徐州,面授機宜。 河南巡撫李鶴年、安徽巡撫喬松年和湘軍大將劉松山、張詩日以及最近奉調駐紮濟寧城的鮑超,還有淮軍大將劉銘傳、潘鼎新、張樹珊、周盛波,再加上陳國瑞,一齊端坐在剿捻欽差大臣的白虎節堂(一年前,它是徐州知府衙門大堂),恭聽新的軍事部署。曾國藩將一年來的剿捻之戰作了回顧,歸納為“進展緩慢,戰績不佳”八個字。他沒有把責任推給帶兵的統領,坦率地承認自己指揮欠方,有負重任。在此基礎上,將河防之策托出來,並將此計劃的可行之處作了具體闡述。他不再徵求大家的意見,拿起細竹條,指著牆壁上懸掛的地圖,以乾脆利落的語言佈置分段防守任務。 “劉軍門!” 劉銘傳應聲站起。 “河防之策始創於貴軍門,捻匪滅後,當記首功。現在本部堂命貴軍門率所部前往河南,防守中牟至尉氏一段賈魯河。 只准成功,不許失敗。 ” “遵令!”劉銘傳接受任務後坐下。 “潘軍門!” 潘鼎新立即肅立。 “貴軍門率鼎軍接著劉軍門之後,防守賈魯河尉氏至扶溝一段。此段淤沙較多,開挖工程量大。貴軍門務須督部疏浚淤塞,嚴加守衛,不得放走捻匪一騎一兵。” 潘鼎新痛快地接受軍令。 接著,曾國藩命劉松山率部守扶溝至周家口一段的賈魯河,張詩日部防守自周家口至槐店一段的沙河,槐店以下責成安徽皖軍防守,朱仙鎮至開封一段,則由河南豫軍防守。淮河水面由黃翼升水師負責。開封至考城一段由張樹珊、周盛波防衛。陳國瑞仍駐守清江浦運河。鮑超霆軍隨曾國藩左右以護老營。各路人馬調遣完畢,劉銘傳發言:“今日中堂調兵遣將,防守沙河、賈魯河,將捻匪困死在豫西一帶,用心深遠,但不是一天兩天可以奏效的,恐怕眾人不一定都能理解。卑職就听說官中堂講這是守株待兔,最迂最苯的辦法。今後怕的是浮議四起,軍心動搖,日久鬆懈。” 劉銘傳的意思分明是叫曾國藩再堅定大家的信心。曾國藩笑著說:“防守沙河、賈魯河之策,從前無有以此議相告者,劉軍門創建之,本部堂主持之。凡發一謀舉一事,必有風波磨折,必有浮議搖撼。從前水師之事,創議於江忠烈公,安慶之圍,創議於胡文忠公。其後本部堂率水師,一敗于靖港,再敗於湖口,將弁皆不願留水師而要上岸,靠的是堅忍維持,才有後日之振。安慶未合圍之際,祁門危急,湖北糜爛,群議皆謂撤安慶之圍援救武昌,也是靠堅忍力爭而後有濟。至於金陵百里之城,孤軍合圍,群議皆恐蹈和、張覆轍,本部堂不以為然。厥後堅忍支撐,竟以地道成功。辦捻之法,既然尾追、守城都不得力,現在唯一可行的便是河防。諸位只要有本部堂剛才所說的堅忍之志,必可收得成效。” 安徽巡撫喬松年不贊成這個辦法。他認為防守是被動的,乃下策,上策是追擊殲滅,追擊的關鍵在訓練好馬隊。應嚴責李昭慶瀆職之罪,用重金到口外購得好馬,訓練出好騎兵,有五千強勁的騎兵,再配備目前的陸師兵力,一定可製捻軍於死地。他不明白曾國藩為何要出此勞而無功的下策,莫非年邁力衰,失去了往日強打硬拼的鬥志?他本欲從根本上否定這個蠢主意,但終究沒有開口。朝廷將剿捻之事責之於曾國藩,辦不成自然由他負責,與己何干?再說皖軍防守的這段,河寬水急,天塹一道,只要稍稍留心,捻軍便插翅難逃,何苦去頂撞老頭子?何況他帶兵多年,老於謀算,此策說不定也有可能成功。喬松年以愨誠的態度說:“中堂所說的堅忍二字,確是我輩為官打仗的要訣,不獨河防一事須如此。卑職當以此二字訓誡皖軍,定要將槐店到潁州府這段防線,把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曾國藩滿意地點了點頭。 “中堂,防河拒捻誠為良策,不過,豫軍所防的這段並非河流,全是沙土。沙土挖濠,隨挖隨塌,不能成形。眼下天氣熱,又不能以凍土築牆。從朱仙鎮到開封雖只七十里,但卑職實無把握守住。”說話的是滿頭白髮的衰朽老者、河南巡撫李鶴年。他從湖北巡撫任上接替原巡撫吳昌壽還不到半年。 李鶴年心力衰竭,不想多任事,深知由於吳昌壽的軟弱無能,使得豫軍跋扈不能控制,因此顧慮很多。這幾天傷風,說不了幾句話就咳嗽起來。咳了幾聲後,他撫住胸口說,“中堂先前有令,捻匪在哪省,哪省應負剿滅之主任。目前,捻匪麇集河南,豫軍理應主動出擊,現在以大量人馬防守朱仙鎮至開封府,任賊匪在境內囂張,今後若言路責備卑職株守一隅,不顧全局,卑職亦難當此責。” 去年,御史劉毓楠參劾河南巡撫吳昌壽縱容豫軍騷擾百姓,吏治昏庸,朝廷命曾國藩查訪。曾國藩派員暗查,證明情況屬實,朝廷革了吳昌壽的職,將李鶴年從武昌調了過來。 誰知李鶴年比吳昌壽好不了許多,且豫軍欺侮他年老不知兵,更不聽約束。曾國藩在心裡嘆息:偌大的中國,要找幾個真正能勝任的督撫都不容易,人才缺乏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他本想用較為嚴厲的口氣敦促李鶴年,但轉念一想:這樣氣衰膽小的人,你再兇他,他不更虛怯了?再說,咸豐七年自己在荷葉塘守父喪,就出山之事與朝廷討價還價時,時任都察院給事中的李鶴年上奏,請朝廷即命奪情出山,仍赴江西及時圖報。在困難的時候,李鶴年給予了他重要的支持。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內,曾國藩的話完全是另一種語氣:“李中丞,開封府附近的地理,本部堂都細細查勘過,誠如貴部院所說的,沙土复蓋,挖濠築牆都有困難,但也得委屈弟兄們了。至於其他,中丞可不必多慮。今後無論何等風波,何等浮議,本部堂當一力承擔,不與建此議的劉軍門相干。即使有人指責豫軍應該出擊,不應株守,本部堂也一力承擔,不與貴部院相干。這是本部堂一貫的作風。” 見大家都不再作聲,曾國藩以其慣常的沈毅堅定的語氣,給全體執行河防重任的文武大員們鼓勁:“諸位不要以為河防汛地太長,且其中又有極難守之處,便先存畏難情緒。其實,河防之策正是去年本部堂所製定的,以靜制動的剿捻根本大策的一種形式上的變化。以靜制動,從本質來說,是累於賊而逸於我,是打仗中取巧的一途。” 湘淮軍將領中有人在偷偷地笑了。 “諸位不要訕笑,本部堂最惡取巧,亦不是存心讓各位取巧,此為據剿捻形勢而製定的大計,只有走這條路才是製勝之途。本部堂可以告訴各位,曾國荃統率的新湘軍,不久就會出鄂省進入河南,從西、南兩面逼使捻匪東竄。那時,各位只須張網捕獲就是了。張宗禹、賴文光、牛宏、任柱四大匪首,隨便捉到哪一個,都可以與當年捉陳玉成、石達開、李秀成、洪天貴福的功勞相等!” 這句話對在座的文武大員們鼓舞很大,除苗沛霖後來又叛變被誅外,其他幾個抓住石、李、洪的人都封了五等爵位。 席寶田原是湘軍中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就是因為抓到了洪天貴福而封男爵,令天下帶兵的將領們垂涎。封爵的機遇再次普降,他們如何不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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