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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第十二回萬歲爺初嘗神仙宴小太監薦賞春宮圖

張居正 熊召政 6467 2018-03-14
客用說得很誘人,李太后便臨時改變了主意,跟著朱翊鈞,走了十幾丈遠,進了老神仙酒樓。 比起別的店肆,這老神仙酒樓的門臉兒要闊氣得多,燙金的沉香木招牌,花格窗上懸著的遮擋陽光的湘簾,瞧哪兒都吐著富貴氣象。及至進得門來,但見八仙桌兒官帽椅兒,甚至屋角安放盆花的弧腿架子,都是一色的黃梨木製作。東牆下立著敞門的四角鑲銅的大酒櫃,下兩層放著兩隻可盛六斤酒的金鑲沉香桶,盛四斤酒的雕花大面爵,上層擺了些玳瑁、犀角、象牙、螺鈿、緬玉等質地的酒杯。南牆上,掛了一個裝裱得極為考究的行書立軸,筆意有點像趙孟頰的,圓潤中透著飄逸。李太后母子和馮保,都是喜歡書法的,一時都湊趣兒走近前來觀賞.立軸上寫的是: 老神仙醉鄉十宜

醉花宜畫、醉雪宜夜、醉月宜樓、醉山宜幽、醉水宜秋;醉佳人宜微酡、醉文士宜按琴賡古韻、醉俠士宜舞劍發浩歌、醉將軍宜策馬鳴鼉,醉皇帝誰奈我何!仔細斟酌這《醉鄉十宜》,倒也不是什麼謹嚴的警句,反而覺得隨意性很大。 “這是哪位醉漢謅出的文詞兒?”李太后問。 “若說這位醉漢,可也是天上的龍種。”店裡的“掌櫃”回答。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黃臉漢,單看光溜溜的下巴,就知道是個“水貨”。 “龍種.”一聽這兩個字,朱翊鈞警覺起來,問道,“那是誰呀?” “武宗皇帝爺,論輩分,該是您這個萬歲爺的曾祖父呢。” “啊,是他?”朱翊鈞笑道,“先朝的皇帝爺,就他敢變著法兒找樂子,這《醉鄉十宜》出自他的口,也就不奇怪了。'醉皇帝誰奈我何'.你們聽聽,就是醉了,也是君臨天下的氣勢。”

李太后對武宗皇帝沉溺豹房尋歡作樂的荒唐事早有耳聞,她生性不喜歡這種胡鬧的人,便問道:“這些酒具,想必是武宗皇帝爺的舊物?” “是的,”掌櫃的恭敬回答,“紫禁城裡開集市,這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兒:昨日馮公公指示,索性造一家酒肆,讓萬歲爺和兩位太后娘娘見個新鮮。” 李太后朝馮保一笑:“原來是你的主意,為何將這酒家取個老神仙的名兒:” “這名兒也是武宗皇帝爺取的,”馮保解釋說,“有一年,武宗皇帝爺領兵到了大同,進了一家酒店,花兩千兩銀子吃了三菜一湯,他說那是他平生吃得最好的一頓飯。能吃這種飯,也算是老神仙了。從此,那家酒店便改了名兒,叫老神仙酒家了。” “原來這裡頭還有典故,”朱翊鈞一臉疑惑,追問道,“武宗皇帝爺吃的那三菜一湯,都是些什麼餚食兒,能值兩千兩銀子,該不是讓人坑了吧。”

“哪裡有人敢坑皇帝爺?”馮保故弄玄虛地回答,“三菜一湯,實打實要兩千兩銀子。” 朱翊鈞鬧不清楚兩千兩銀子的實際價值,鼓著腮幫子想了想,又問: “一兩銀子能不能買一隻雞?” “哪有這麼貴的雞,”李太后笑道,“早年的價碼儿咱知道,一兩銀子能買八隻雞左右。現在能買多少,咱也不太清楚了,掌櫃的,你說能買多少?” “大概十隻雞吧。” “唉呀呀,這我就明白了,”朱翊鈞兩手一拍,大著嗓子嚷起來,“一兩銀子十隻雞,兩千兩銀子就是兩萬隻雞,武宗皇帝爺是個什麼肚皮兒,一頓能吃那麼多?” 屋子裡爆發出一陣笑聲,一幫貼身內侍嘰嘰喳喳誇讚萬歲爺精明。馮保覺得受到了奚落,但他不氣不惱,仍笑模笑樣地解釋:

“如果是吃雞,當然用不了兩幹兩銀子,但人家武宗皇帝爺,吃的不是雞呀。” “那吃的是什麼?” “一盤豆腐,一盤瓜籽仁,一盤青菜,一碗湯,就這清清爽爽的幾樣。” “再清爽,也不值兩千兩銀子呀?”朱翊鈞仍不服氣。 馮保笑道:“萬歲爺,您別和老奴抬槓,你若不信,現就在這老神仙樓裡烹出一頓,你吃著試試,如何?” “這臨時搭蓋的酒家,能做這樣精緻的菜餚嗎?”這次問話的是陳太后。 馮保答:“酒家雖是臨時搭蓋的,但真正執事的還是御膳房的大廚。” “母后,咱們就在這兒見識見識吧?” “也好,”李太后點了點下巴頦兒,笑道,“兩千兩銀子一頓飯,不要說吃,咱聽都沒有聽說過。” 李太后一發話,陳太后便無異議,兩人走到八仙桌邊對面而坐,朱翊鈞不敢僭越坐上主位,而是在下首叨陪末席。一時間,除了馮保留下侍候,餘下的內侍都躬身退了出去。

大約一盅茶功夫,掌櫃的從里屋掇出第一道菜來。一盤熘得紅紅的圓型薄肉片兒,上面撒了些翡翠蔥花,樣子很是好看,朱翊鈞問道: “這是什麼呀?” “瓜籽仁呀。”站在李太后身後的馮保,笑著答道。 “這肉片兒小小巧巧的,倒像是瓜籽仁。”李太后說著,便邀陳太后舉筷,她挑著吃了一口,不免驚呼道,“這是什麼肉呀,這麼滑爽。” 朱翊鈞大嚼了一口,也稱讚道:“味道真是不差。大伴,這是什麼肉呀。” “八哥的舌頭:”馮保答。 “八哥的舌頭?”朱翊鈞小心翼翼挑了一片“瓜籽仁”放到眼前細看,詫道,“八哥的叫聲最好聽,這一盤小舌頭,全是八哥的?” “全是:” “那得要多少只八哥呀?” “一千多只。”

“這麼多,上哪兒找去?” “到樹林子去逮呀,”馮保耐心解釋,“這一盤舌頭,大概要幾十號人忙乎半個月呢。一隻八哥最精華的部分就是舌頭了,取了舌頭,八哥肉就沒啥吃頭。” “啊,難怪價碼儿高。”朱翊鈞感嘆。 第一盤菜上來就讓太后與皇上胃口大開,掌櫃的趁機問道:“太后娘娘,你們還喝點什麼?” “你是說喝酒?”李太后問。 “是呀。” 李太后對朱翊鈞管教極嚴,十六歲之前連酒杯都不讓他碰.滿了十六歲後,允許他一年三節喝一點御酒房自釀的補酒,但也僅是一小杯而已。今日“逛集市”找樂子,她決定破一回例,便拿眼掃了一下酒櫃,問道: “都有些什麼酒?” “六月伏天,喝不得燒酒,奴才這裡準備了幾種甜酒,不傷脾胃的。”

“最好的是哪一種?” “芙蓉液,”掌櫃的說著從酒櫃裡抱起那隻雕花大面爵,“這是御酒房剛從民間覓得的秘方釀成的,主要的原料是蓮花,既清香,酒味兒還挺濃的。” “好,你且給咱們一人斟一小杯來。” 隆慶皇帝生前喝酒是海量,他的兒子朱翊鈞得其遺傳,一聞酒味兒就心蕩神馳。今天他很想痛飲,但在兩位母后面前不敢造次,他端起面前剛剛放好的象牙杯,品了一口芙蓉液,說道: “酒味兒太薄。” 李太后睨了他一眼,哂道:“嚐嚐是個意思,你還真的想學武宗皇帝爺,弄到'醉皇帝誰奈我何'的地步?” “兒不敢。”朱翊鈞臉一紅,趕緊收斂了。 這時,掌櫃的掇出第二道菜來,一盤雪白雪白的豆腐,配了幾片切得極薄的玉蘭片。

“這一看就是豆腐,裡頭未必也有機關?”李太后笑吟吟地問。 “太后娘娘嚐嚐便知。” “姐姐,你先嘗。”李太后恭請陳太后。 陳太后道:“不必客氣,一起嘗吧。” 盤中的豆腐看上去都成塊兒,但因為太嫩,筷子一挑就爛,三人只得用羹匙舀來吃。陳太后吃飯素來精細,她舀了一小塊豆腐放在嘴中,感覺鮮膩到極致,用不著咀嚼,只舌頭輕輕一抿,這豆腐就滑下了肚。食管裡留下一種清涼的感覺,她好生詫異,便問: “馮公公,這是什麼豆腐呀?” “畫眉的腦髓。”馮保答道,“一隻畫眉的腦髓大概比一滴露珠還少。” “那這盤豆腐要多少只畫眉的腦髓才做得出來?” “大概兩千多只吧。” “哎呀,真虧人家想得出來。”

說話間,第三道菜也端上了桌,是一盤細若松針的綠茸茸的青菜,這回不待主子發問,馮保主動介紹:這菜叫雪龍鬚,採自西域崑崙山的千仞雪壁之上。以每年十月採擷為宜。這雪龍鬚有一個特點,就是任何時候都保持碧綠的顏色。因崑崙山常年風雪迷漫無路可走,採雪龍鬚的人十去九不回,不是被凍死,就是被雪崩壓死。惟其如此,雪龍鬚的價值才大大超過銀子,一斤銀子只換得回一兩雪龍鬚。 聽馮保這麼一說,三人大為驚奇,一盤雪龍鬚,不一會兒也被吃得光光的。 最後上來的是湯——說是湯,其實是一碗透底兒的清水,熱氣騰騰地盛在蛋青色薄胎海碗裡。朱翊鈞用湯匙舀了一點試試口味。 “怎麼樣?”李太后問。 朱翊鈞咂著舌頭說:“看似清水,其實鮮美得很,大伴,這湯又有什麼講究?”

“這是用雄鯉魚製作的,”馮保瞇眼兒瞧著薄胎海碗,說道,“這道湯用料雖然普通,但做工卻很特別,先把一隻瓦罐支在明火爐上,裡頭放的是清水。瓦罐頂上有一根繩子垂下來,下端安一隻勾子。待瓦罐裡的清水煮沸,廚師就將一條活蹦亂彈的雄鯉魚捉起,用鉤子勾住鯉魚的尾巴,讓它的頭對著瓦罐,魚嘴隔滾水大約一寸距離。瓦罐裡的熱氣沖上來,鯉魚燙得難受,扳動之中,嘴里便會有涎水滴出。須知這涎水是鯉魚的命汁儿,若不是遇熱扳命,這涎水是決計滴不出來的。如此折騰不了幾下,鯉魚就會氣息奄奄,此時它的命汁儿也所剩無幾了,廚師便把這條鯉魚換下,再勾上一條新鮮的。待這條魚的命汁儿滴得差不多了,再換上一條,如此換上換下,像這樣一碗湯,大約總得二三百條雄鯉魚。” “這麼說咱現在喝的,差不多全是雄鯉魚的命汁儿了?”朱翊鈞問。 “正是。”馮保舔了舔嘴唇,回道,“先前一罐水,都變成了氣,剩下的全是魚汁儿,也不用給什麼佐料,只稍稍給一點點鹽。” “這湯叫什麼湯?”李太后問。 “龍泉湯。” “湯的味道好,名兒也雅緻。” “如今三菜一湯都用完,太后與萬歲爺評評,值不值兩千兩銀子?” “值!”朱翊鈞興奮地說,“朕還擔心,兩千兩銀子,做不做得出來呢。” “馮公公,咱們娘兒仨吃了個酒足飯飽,你還餓著肚子,”陳太后似有歉意地說,“這樣的三菜一湯,你吃過嗎?” “老奴哪有這口福。”馮保嘿嘿笑著。 朱翊鈞心中忖道:“你沒吃過,能說得這樣頭頭是道?鬼才相信。”但表面上他卻關心地說:“大伴,餓客難當,你還是吃點東西吧。” “多謝萬歲爺關心,老奴不餓。” 馮保奉事惟謹的樣子,深得李太后賞識,她端起掌櫃呈上的熱面巾輕輕擦了擦嘴,心滿意足地說: “今天還得多謝馮公公,讓咱吃了一次稀罕。鈞兒,諒你私房錢不多,這頓飯錢娘來付。” “今兒逛集市!哪能讓母后破費,不就兩千兩銀子麼,兒吩咐孫海,從內廷供用庫中支取。” “不用不用,”馮保連忙站出來說,“這頓老神仙宴,就算老奴孝敬兩位太后與萬歲爺。” “你付錢?”朱翊鈞問,旋即得意地笑道,“也好,今天咱們吃大戶。” 從老神仙酒家裡出來,已過了午時,此時烈日當空,路上似有火苗在躥。兩宮太后受不住熱,便在馮保的陪同下分別回宮歇息去了。朱翊鈞萬乘之尊,也不是耐熱的主兒,但他畢竟是生平第一次逛集市,哪肯捨了這喝五吆六爭七扯八的購物樂趣,而跑回乾清宮去躲避呢?遂在孫海客用一幫貼身內侍的簇擁下,依舊在這東長街上遛達。看看兩位太后走遠,孫海便附在朱翊鈞的耳邊,悄悄說道: “萬歲爺.太后娘娘和馮公公一走,捆在你身上的三根索子都沒了,這下子您會玩得更開心。” “還有啥開心的?”朱翊鈞饒有興趣地問。 孫海說:“方才萬歲爺吃神仙宴時,奴才滿街跑了一圈,發現前頭還有家骨董店,有好東西賣。” “什麼東西?” “奴才不好說,”孫海故意賣關子,“還是請萬歲爺自己前去一看。” 說罷,孫海頭前帶路,領著朱翊鈞招招搖搖走向一家骨董店。在店門口,孫海攔住眾位隨行的內侍,讓他們在門外守候,只和客用兩人陪朱翊鈞走進店中。 這店中的小廝生得眉清目秀,見朱翊鈞來了,竟愣在那裡,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不喊呀?”孫海指著小廝的鼻子斥責。 小廝囁嚅著說:“咱不知道該是喊客官還是喊萬歲爺。” “瞎,好不知相,”孫海一副仗勢欺人的架式,“在店外頭,咱們扮戲喊客官,如今進了店,你就喊萬歲爺。” “奴才明白了,”小廝轉而向朱翊鈞高打一拱,說,“多謝萬歲爺賞臉,進了咱這小店。” “聽說你店裡有稀奇物件兒?”朱翊鈞一邊落座,一邊問道。 小廝回道: “稀奇物件兒有一些,只不知萬歲爺要看哪一種。” 孫海插話說: “咱方才看過的那兩件,拿出來給萬歲爺過目。” 小廝點點頭,便從博古架底下的抽屜裡,拿出兩面銅鏡,他先遞給朱翊鈞一面,這面銅鏡高約八寸,一邊是淨面,積下的銅垢顯然已經磨拭過,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另一面澆鑄的是一幅春宮圖,一位盤髻少女赤身裸體俯臥著,撅起渾圓的屁股,另一名裸體男子以跪姿面對少女,手舉陰莖刺人少女的牝戶。朱翊鈞牛平第一次見到這種男女交媾圖,頓時眼睛發直。他畢竟當新郎倌才幾個月,對雲雨之事興趣正濃,頃刻之間,褲襠裡已是挺起了一根硬物。夏日衣裳薄,他怕奴才們看出破綻,便假裝撓痒,把手伸到下邊去按住。孫海機靈,忙替朱翊鈞拿過銅鏡,又說道: “萬歲爺,還有一面哪。” “啊,拿來看看:”朱翊鈞說著,臉騰地一紅,這發窘的樣子,倒不像是一個皇帝。 小廝又將另一面銅鏡拿過來,直接把陰面展示給朱翊鈞看,鏡面正中是一個方形鼻紐,上面有“春月樓制”四個篆字。鼻紐四周,刻了以下文字: 男女情動交頸相偎 嬌聲低語女情大悅 玉戶開張瓊液浸潤 莖物堅硬久刺不止 女興男欲美快之極 朱翊鈞饒有興趣把這幾句順口溜看了兩遍,這些文字歪歪扭扭,顯然是銅鏡買來之後,某個促狹鬼別出心裁刻上去的。朱翊鈞雖然對這兩面銅鏡極有興趣,但礙於皇帝的尊嚴,他卻板下臉來,瞪著眼睛訓斥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們也忒膽大,竟敢將這些誨淫誨盜的物件兒.拿來污聯眼目。” 小廝不知就裡.頓時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哭腔哭調地求告: “小的只是一心想著學棋盤街的買賣,沒想到宮裡頭的禁忌,還望萬歲爺恕罪。” “你是說,棋盤街上賣這物件兒?”朱翊鈞問話的口氣仍然嚴厲。 “是。”小廝戰戰兢兢回答。 孫海知道皇上很喜歡那兩面銅鏡,突然發火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他正在想著如何轉寰,卻聽得客用在一旁嘰咕道: “棋盤街上的店家,一個個都是捉豬上板凳,騎驢過紙橋。甭說賣這種銅鏡,就是人肉,只要你肯吃,他也敢賣給你。” “客用說的倒是實話,”孫海嘻嘻一笑,解釋道,“這兩面銅鏡,說它誨淫誨盜也不假。但它們之所以能放在店裡售賣,則因為它們是骨董。” “骨董,它們是骨董?”朱翊鈞將信將疑。 “是呀,這兩面銅鏡,都是宋朝舊物。” “既是這樣,你拿過來朕再看看。” 朱翊鈞終於有了欣賞銅鏡的“正當理由”,小廝也很知竅,忙從地上爬起來,重新捧過銅鏡,朱翊鈞邊看邊摸,腦子裡忽然閃現出他的新娘子——王皇后玉體橫陳的誘人景象,頓時有了“意淫”的感覺,不免感嘆道: “宋代怎麼會有這種銅鏡?” 小廝答:“聽說是青樓上的用品。” “青樓,什麼叫青樓?”朱翊鈞眨著眼睛,不解地問。 孫海回答:“青樓就是妓女群集之地。”見朱翊鈞似懂非懂,孫海又補充說道,“妓女都專事賣淫,男人要找樂子,就上青樓。眼下京城裡,就有好多處青樓。” “你去過嗎?”朱翊鈞好奇地問。 “奴才們哪能去那兒。” “為何不能去?” “萬歲爺忘了,奴才們都是沒根的男人。” 孫海說罷,勉強擠出一張笑臉。朱翊鈞這才記起眼前的三個人都是挑了卵袋兒的假男人,不由得~笑,便又把話題兒轉到銅鏡上頭: “這兩隻銅鏡,是北宋還是南宋的?” “北宋南宋?”孫海平常不讀書,哪有朝代的概念?便望文生義胡扯下去,“依奴才看,這銅鏡肯定產自宋朝的南邊。萬歲爺您看看,這交歡的一對男女,身架兒都不大,不似北人,婆娘的屁股都大過磨盤。” 孫海驢胯扯到馬胯的一番高論,逗得朱翊鈞捧腹大笑。多少年來,太后與張居正馮保三人,對他管束極嚴,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放鬆過。他忽然感到每日批覽奏摺會見大臣的生活是多麼枯燥:笑夠了,他又問小廝: “這銅鏡是從哪兒弄到的?” “是棋盤街上借過來的。” 朱翊鈞記起上午在另一家字畫店裡買的倪雲林的《十萬圖》,也是取自棋盤街,便道: “怎麼這東長街集市上好一點的貨物,都是從棋盤街上借來的。” 嘶答:“棋盤街上的店家,聽說咱大內紫禁城要辦集市,個個都主動把貨物送過來寄售,都瞧著萬歲爺是個大買主。” “原來是這樣,”朱翊鈞又用手指頭彈了彈銅鏡,“這兩隻鏡子,要多少錢?” “二十兩銀子一面。” “貴倒不貴。” “萬歲爺,要不你買下?”孫海趁機慫恿。 朱翊鈞有心收藏,但又怕母后知道了惹下禍事,如果退回給棋盤街又覺得可惜,便道: “孫海,朕看你喜歡,你就買下來吧。” 孫海一怔,道:“萬歲爺,奴才怎敢收藏這個?” “朕準了你收藏,你還怕什麼?” 孫海吃不准朱翊鈞的心思,只得從命。小廝取出特製的木盒兒把銅鏡放進去,正在包紮,忽見門簾兒一響,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跑進來禀報: “啟禀萬歲爺,方才通政司送來順天府快遞,首輔張先生回京,今兒個申時就可以到達京南驛。” 一聽到這個消息,朱翊鈞心裡頭頓時像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一方面他慶幸首輔歸來,又可以替他把握朝政處置疑難大事;另一方面,這三個多月的無拘無束的生活,看來又要告一段落了。但不管怎麼說,對師相的感情,讓他高興大於沮喪,他當即下令: “傳旨元輔張先生,今晚上他不必進京,就住在京南驛。明天一早,命百官出城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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