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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十節

西去的騎手 红柯 3245 2018-03-14
自馮玉祥東下以後,甘肅又形成割據局面。陝西楊虎城派軍長孫蔚如攻占蘭州,控制隴東隴南,河西一帶由馬步芳控制。楊虎城向南京請求任孫蔚如為甘肅省主席。蔣介石識破楊虎城獨霸西北的意圖,只宣布孫蔚如為甘肅宣慰使,准許馬步芳駐軍河西。 孫蔚如為了抗衡馬步芳,派人與馬仲英聯絡,並轉給楊虎城向蔣介石申請,改編馬仲英部隊。蔣介石滿口答應,“楊虎城很狡猾,可他沒想到中央了解馬仲英。” 馬仲英部被改編為新編第36師。 馬仲英將所部五千餘人進行整編。以馬仲杰馬虎山為旅長,馬占祥馬生貴為步兵團長,馬如龍為騎兵團長,另編手槍機槍工兵特務四個直屬營。楊虎城派來的中共黨員楊波清任36師政訓處長。 政訓處和政治部全是中共朋友。還有一個軍事參謀部,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有土耳其的陸軍中將,有各地投奔而來的冒險分子,尕司令太好奇了,來者不拒。

尕司令用西北軍的練兵辦法操練士兵。尕司令在中原大戰中真正體會到西北軍的戰鬥力。據說,西北軍在大沽口與日軍對峙,馮玉祥下令齊步走,口令一出,一千多人的團隊很悲壯地走進大海,日軍一下子被震住了,中國竟然有這麼硬的軍隊。 “我就要練出這麼一支軍隊。” 尕司令依西北軍的體制,挑選最優秀的士兵組成學兵隊,自己親自訓練。學兵隊各民族都有,回漢撒拉東鄉,只要是血性漢子都要。因為有中共朋友的大力宣傳,酒泉周圍的四個縣掌握在36師手裡,大街小巷到處是標語,革命口號讓這偏遠的一隅面貌一新。馬仲英自任甘青寧聯軍總司令,旗號是“三行省苛政猛虎,七條槍吊民伐罪”。其革命熱情比1926年1927年的大革命還要激烈。中共的朋友們離開組織太久,只言片語知道中央在南方建立了武裝和根據地。他們依托馬仲英在遙遠的大西北也擁有了一支武裝和一塊地盤。這塊地盤稍微擴展就能進入新疆,與偉大的蘇聯連成一片,世界將是赤旗飛揚的世界呀。他們相信他們能改造馬仲英,把他改造成中國的夏伯陽,中國的萊奮生。他們給馬仲英介紹《毀滅》和《夏伯陽》。張雅韶和吳應祺在蘇聯時看過電影《夏伯陽》。尕司令聽得很入迷,突然蹦出一句:“哥薩克騎兵這麼厲害,我們跟他乾一仗,跟打西北軍一樣。”

“他們是蘇聯紅軍,支援全世界的革命,不可能跟我們打仗。” 尕司令大笑,“你們白上軍校啦,軍人的交情是打出來的。” “都二十世紀了,你還滿腦子的。” “不要看不起。”馬仲英鞭子一揮,指著操場龍騰虎躍的小伙子們說,“他們血管裡翻騰的就是張飛馬超就是丈八蛇矛青龍偃月刀,我馬仲英憑什麼當司令,憑的就是馬超之勇,憑的就是反西涼打得他曹孟德丟盔卸甲脫袍割鬍子。” 馬仲英提上鞭子到操場去訓練士兵,隊列訓練早已結束,士兵們進行單槓越野訓練。最要命的是跳牆,一隊隊士兵走上古長城,一聲口令,奮勇而下,不少人趴在地上,很久以後掙扎著起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穩穩落地,一陣小跑去拼刺。 有一天凌晨,學兵隊悄悄摸進馬虎山馬占林馬黑鷹的團隊,三個凶悍的綠林好漢騎兵團,被幾百人的學兵隊解除武裝,集中在大操場。大家大眼瞪小眼,揉著發麻的手腕和胳膊肘。他們的團長馬虎山馬占林馬黑鷹垂頭喪氣站在土台子上聽尕司令講話。三個歪人服服貼貼,交出兵權,表示願意聽尕司令發落。三個歪人一時間成了閒人。三個精銳騎兵團由學兵隊接管,開始嚴酷的整軍訓練。

“這夥挨毬的能打仗,缺的是籠頭,是鐵嚼子,把牙口給勒住勒緊。” 尕司令毫不手軟,對他姐夫馬虎山更不客氣,稍息,立正!馬虎山騎馬騎成了羅圈腿,咋都站不直,尕司令上去就是一馬鞭子,又是一腳。馬虎山抱住肚子,慢慢往下彎,彎到地上又慢慢彈起來。 “你這笨牛,再來!再來!” 馬虎山一遍接一遍,咬著牙,氣恨恨地站直了。 “你肚子脹,是你吃得太多,屙上幾回就沒事啦。” 大家轟一聲笑了。半年多的強化訓練把五千號人馬訓成了鐵胳膊鐵腿鐵腦瓜。 古城酒泉,當年衛青霍去病馬踏匈奴的血性之地,兵馬歡騰,千里大漠在無限荒涼中顯露出悲壯和生機。 這支生機勃勃的部隊吸引著千里河西的進步青年,而且都是念過幾天書,對動亂黑暗的世道不滿的有為青年,許多與組織失去聯絡的中共黨員從隴東隴南隴西,甚至從陝西,來投奔36師。早在山東時,張雅韶吳應祺就介紹馬仲英加人少共——共青團。只要打進新疆,他們就有把握把馬仲英培養成中國的夏伯陽,大西北的紅軍司令。

馬仲英擁有一批思想進步才華橫溢的政治軍事人才。但部隊的帶兵官還是綠林英雄馬虎山,有才幹的幕僚起的作用不大,幕僚的話他聽不進去。幕僚們便對他講十月革命,講中山學院講伏龍芝軍事學院基輔軍校,那些學校培養的都是世界的叛逆者。他的家族從老五馬到小五馬都是西北望族,只有他一個叛逆者,他反抗伯父堂兄的羈絆,反抗馮玉祥的欺壓。他對幕僚們談關里爺的遭遇,談血脖子一代接一代的反抗。 “太平天國和捻軍,在中原在江南血氣很旺,到西北就不行了,這里大旱,沒有水,水全在自己的命裡,只有兒子娃娃才能活下去。你們的革命要在西北紮下根,沒有這血不成。” 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幕僚難以理解這塊土地,也難以理解神秘的哲學。 “沙石和清水是一樣的,只有去過最后海洋的人才會有這樣的眼光,群山和沙漠就是這樣存在的。”幕僚們像驚訝的孩子,像在聽天書。但他們是真誠的。

他們說:“我們觀念上有差別,我們能為36師工作而感到高興。”馬仲英說:“這我相信,楊虎城馮玉祥能用你們,說明你們是夠朋友的。” 大灰馬把他馱到荒灘上,斜陽落在他的背上,像箭囊。 放羊的老回回說:“當年瘸子就是這樣子。” 幕僚說:“他是個好騎手,好軍人,按西北人的說法是了不起的兒子娃娃,可他太年輕了。” 1931年夏天,新疆哈密的和加尼牙孜阿吉和虎王饒勒博斯武裝反抗金樹仁的壓迫,無奈勢單力薄,難以抵抗省軍的進攻,他們聯名邀請尕司令進疆助戰,平分金樹仁的江山。他們誰也沒有註意盛世才。當時嘉峪關以東整個河西走廊落入馬步芳之手,馬步芳為自身安全,也希望尕司令進軍新疆。 36師裡那些公開不公開的中共黨員一下子興奮起來,他們與黨組織失去聯絡很久了,到了新疆就能去蘇聯。自民國以來,新疆一直孤懸塞外,中央政府鞭長莫及,南京方面也電告馬仲英進軍新疆。整個36師處於亢奮狀態。

傍晚,紅紅的太陽被祁連山吞到肚子裡,山嘴嘴血溜溜個紅呀,天頂上青蒼蒼的。大道上由遠而近一個男人,後邊一頭驢,驢背上馱著一個小媳婦,俊得讓人眼睛痛,眼眶骨格錚錚裂開一道縫。 “尕司令的女人,尕司令的女人。” “你嘴臭是夫人。” “夫人,對,是夫人。” 牽牲口的男人是尕司令的舅舅。舅舅喝兩缸子熱茶。 “你這我兒,進新疆呀你進嘛,進去了是活是死就說不來了,你甭叫老人操心嘛。國民軍把你大給害了,你不能叫馬家絕後嘛,你給人家媳婦把事辦了,人家媳婦往後守寡呀也好守嘛。” 媳婦臉紅紅的,頭都不敢抬。尕司令把她娶進門,就撇下她,去打馮玉祥,打得雞飛狗跳天昏地暗,差不多把她給忘了。 舅舅咳嗽一聲,“我不打擾你們,你們抓緊時間把事辦好辦穩當,我出去呀。”

舅舅拉上門就出去了。 整整一個星期,事情辦完了。尕司令精神得很。舅舅笑,“這挨毬的年輕,身體好,我還操心你打不成仗哩。” “我日金樹仁去呀。” “娃呀,金樹仁是咱河州鄉黨哩,手下留點情。” “知道知道。” “就怕你不知道,你娃年輕,做事沒輕重,到了新疆可不敢胡來。” 他舅回呀,他舅的任務就是給馬家留下點血脈。尕司令要派兵護送,他舅不要。 “怕我把你媳婦遺失了?” “甘州涼州都是馬步芳的地盤。” “馬步芳咋啦?他娃敢梢輕我把他毬割了,他娃敢惹你可不敢惹我,我是誰?我是尕司令他舅。” 他舅牽上驢回呀,尕司令能讓他舅牽驢嗎?尕司令讓人牽來兩匹馬,他舅一匹他媳婦一匹。

“女人能騎馬?” “馬仲英的女人嘛,不騎騾子不騎驢,就騎馬,高頭大馬。” 尕司令夾起女人,跟農民丟麥捆一樣把女人丟到馬背上。馬高高跳起來,女人長叫一聲,就不叫了,女人抓緊韁繩,又鬆開,馬奔上山岡,祁連山紅膛膛的,把女人也照紅了。女人擰過身看丈夫一眼,一抖韁繩,踢咵踢咵向東方奔去。 隊伍裡的老兵唱起花兒,地地道道的尕司令隊伍裡的花兒。 山坡坡喲溜溜儿長,紅紅的牡丹開在嘴上。 鋼槍快槍都扛上,大姑娘捎在馬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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