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43章 第三十七章在薩馬拉的表演

彷彿已經是第一百次了,奈妮薇將頭髮盤成一種樣式,看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再嘆上一口氣。車窗外,從成百上千個喉嚨中傳出來的說話和笑鬧聲,再加上遠處幾乎完全被淹沒的音樂聲,不斷地飄進車廂。參加穿過薩馬拉街道的遊行時,奈妮薇絲毫不介意和伊蘭一起坐在馬車裡。當時偶爾從車窗中向外瞥了幾眼,她就相信自己絕對不願意被放到這麼多人面前去展覽——喧鬧的人群幾乎讓馬車沒有通行的空間了。而每次看見自己紅銅色的頭髮,她都覺得寧願去和查瓦那兄弟一起翻筋斗,也不願意把頭髮染成這樣。 小心地不去看自己身上,她用樸素的深灰色圍巾緊裹住自己的身體。轉過頭,她愣了一下,柏姬泰正站在門口。在遊行隊伍中,柏姬泰一直待在克萊琳和派塔的馬車裡。克萊琳正在把為奈妮薇多做的一條裙子改成她的尺寸。而奈妮薇的那件裙裝則是瓦藍不經她同意就吩咐克萊琳做的,柏姬泰現在正穿著。她那條被染黑的髮辮從肩頭繞過來,垂在兩乳之間。似乎毫不在意開到極低的領口。奈妮薇只是看著柏姬泰,還下意識地又勒緊了自己的圍巾。柏姬泰雪白的胸部只要再多露出一個指甲寬,這件衣服就無法穿出去了。不過,身上穿著這種衣服卻還講究端莊,也實在頗為可笑。看著她,奈妮薇覺得自己的心彷彿是被揪緊了,這並不是因為她身上暴露的衣服。

“既然你打算穿上這樣的衣服,為什麼還要把自己裹起來?”柏姬泰關上背後的車門,“你是個女人,為什麼不因此而感到驕傲?” “如果你覺得不應該這樣的話。”奈妮薇猶豫地回答著,慢慢讓圍巾滑下臂肘,露出和對面女子一樣的衣服。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全身赤裸。 “我只是想……我想……”奈妮薇用力抓住絲綢的裙擺,好讓自己的手停留在身體兩側,又讓自己的眼睛死盯著柏姬泰身上。即使知道自己穿的與對面這名女子完全一樣,但這樣做仍然能讓奈妮薇感覺好一些。 柏姬泰做了個鬼臉,“如果我要你把領口再低一寸呢?” 奈妮薇張開嘴,雙頰變得像身上的衣服一樣紅,但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當她最終把話說出來的時候,聲音就像是她要被勒死了:“一寸也不能再放下來了,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吧!十分之一寸也不行!”

柏姬泰快走了三步,站到奈妮薇面前,稍稍彎下腰,直盯著奈妮薇的眼睛。 “如果我說,我想要你再放低一寸呢?”她大聲喊道,“如果我要你塗上臉,去給瓦藍當小丑呢?如果我要你脫光衣服,把你從頭到腳都塗上油彩呢?那一定是個非常棒的靶子,五十里內的每一個男人都會來看我們演出的。” 奈妮薇張了張嘴,但這次什麼都沒說。她很想閉上眼睛,也許等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就會發現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了。 柏姬泰厭惡地搖了搖頭,轉身坐到床上,用一隻臂肘抵著膝蓋,銳利的藍眼睛仍然盯著奈妮薇。 “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每次我看你,你都會打哆嗦。你總是迫不及待地為我去做各種事情,如果我瞥一眼凳子,你就會把它端給我;如果我舔舔嘴唇,你就會把一杯葡萄酒放在我手裡,而我自己甚至還不知道我已經渴了。如果我不阻止你的話,你就會為我搓背,再把拖鞋穿在我腳上。我不是怪物,不是殘廢,也不是小孩子,奈妮薇。”

“我只是想補償——”奈妮薇膽怯地說著,卻被對面女子咆哮的聲音嚇了一大跳。 “補償?你這是在貶低我!” “不,不,不是這樣的,真的,我只是要為——” “你在為我的行為負責,”柏姬泰氣憤地打斷了她的話,“是我決定在特·雅蘭·瑞奧德里與你說話,我決定要幫助你,我決定搜尋魔格丁,也是我決定帶你去看她。是我!不是你,奈妮薇,是我!我不是你的傀儡,你的獵犬。那時不是,現在也不是。” 奈妮薇費力地吞了口口水,把裙子抓得更緊了。她沒權力對這名女子發火,沒有任何權力,而柏姬泰完全有權對她做任何事。 “是我要求你做的,是我的過錯讓你……讓你來到這裡,這都是我的錯!” “我有沒有提到過錯誤?我看不到什麼錯誤,只有男人和沒腦子的小女孩才會沒道理地說自己錯了,這兩種人你都不是。”

“是我愚蠢的驕傲讓我自以為可以再次戰勝她,也是我的怯懦讓她……讓她……如果我不是那麼害怕,我就能及時地做些事情。” “怯懦?”柏姬泰睜大的眼睛裡流露出難以置信與不屑的神情,“你?我以為你應該有更多的理智,可以分清楚畏懼與怯懦的區別。當魔格丁放開你的時候,你原本可以立刻就逃出特·雅蘭·瑞奧德,但你選擇留下來戰鬥。你不能因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而責備自己。”柏姬泰深吸一口氣,揉揉自己的額頭,然後探身向前,專注地望著奈妮薇:“好好聽我說,奈妮薇,我不會為你身上發生的任何事情責備自己,我看見了,但我沒辦法去改變。如果魔格丁把你的身體打成一個結,再像挖果核一樣挖出你的心,我還是不會責備自己。我做了我能做的事,你也是。”

“這不一樣,”奈妮薇竭力想抹去聲音中的火氣,“你來到這裡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如果你……”她停下來,吞了口口水,“如果你……在今天向我射箭的時候……射失了,我希望你知道,我會理解的。” “我從沒有射失過目標,”柏姬泰淡淡地說,“我也不會把你當成目標。”她開始把櫥櫃裡的東西一一擺放在小桌子上。那些是半製成的箭、磨光的箭桿、鋼箭頭、石頭膠壺、細繩,還有箭翎的灰色鵝毛。她也說過,她會盡快做出自己的弓來,瓦藍的弓被她稱為“一個瞎眼的白痴在午夜裡砍下一段亂紋木頭,又在上面纏了根繩子”。 “我曾經喜歡過你,奈妮薇,”她一邊把所有東西擺好,一邊說道,“毛刺、贅瘤之類的都不能有,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因為你現在……”

“現在,你沒道理喜歡我了。”奈妮薇傷心地說。對面的女子則頭也不抬地繼續說著: “……我不會允許你把責任攬在你自己身上,這樣只會貶低我,或者是影響我做出決定。我一直都沒有什麼女性朋友,而我的女性朋友脾氣都好像雪靈一樣。” “我希望你還再次成為我的朋友。”光明在上,雪靈是什麼東西?毫無疑問,肯定又是以前哪個紀元里的。 “我從沒想過要貶低你,柏姬泰,我只是——” 對她的話聽而不聞,柏姬泰的注意力似乎全都集中在那些箭桿上,只是提高了音量:“我希望自己還能再次喜歡你,無論你是否還會喜歡我,但在你恢復成你自己之前,我做不到這一點。我可以忍受你整天哭哭啼啼,只要那是真正的你。和我相處的人都要是他們原來的樣子,而不能是我希望的樣子,否則我就會離開他們。我不會接受你的那些理由,克萊琳已經告訴我你和賽蘭丁之間的事,下次你再把我的決定說成是你的,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她用力地刮起一根梣木,“我確定蕾特勒會很高興把她的鞭子借給我的。”

奈妮薇強迫自己張開嘴,又拼命地讓自己言詞溫和:“你完全有權力對我做任何事。”她抓住裙子的拳頭比她的聲音顫抖得更厲害。 “有點小脾氣了?馬上就要發出來了?”柏姬泰向她咧嘴一笑,既像是揶揄,又像是野獸在齜牙,“還有多久就會真正發火了呢?如果有需要,抽斷多少根鞭子我都無所謂。”笑容變成嚴肅的表情。 “我要讓你知道什麼才是對的,否則我就把你趕走,沒有其他選擇。我不能,也不會離開伊蘭,那個約縛讓我感到光榮,我也會尊敬它,還有伊蘭。而我不會允許你以為是你在左右我的決定,或者是在替我做出決定,我是我自己,不是你的附屬。現在,離開我,如果我想要有射起來順手的箭,我就必須完成手邊這些工作。我不打算宰了你,我也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意外。”拔開膠壺的塞子,她對著桌面俯下身。 “不要忘了在出場時像個好女孩一樣行個屈膝禮。”

奈妮薇盡量多走下了幾級台階,才狠狠地在大腿上打了一拳。這個女人怎敢這樣?難道她以為她能……難道她以為奈妮薇會容忍?我認為她可以對你為所欲為,一個微小的聲音在奈妮薇的腦海中響起。我說過她可以殺死我,奈妮薇朝那個聲音叫喊著,不要羞辱我!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用那個該死的霄辰女人威脅她了! 馬車裡面都沒有人,只有幾名穿著粗布外衣的管馬人在看守營地,營地旁邊就是瓦藍用帆布牆圍起來作為表演場地的大片棕色草地。半里外,薩馬拉的灰色石牆和城門處的方形碉塔清晰可見,石牆後面還能看見幾個稻草或瓦片的屋頂。石牆外面,村舍和棚屋像一簇簇蘑菇一樣到處都是,那裡面全都居住著那名先知的信徒。為了建屋和燒柴,他們砍光了幾里範圍內的所有樹木。

表演場地的觀眾入口在另一邊,但有兩名管馬的拿著粗木棒守在這一邊,以免有不想付錢的人從演員入口進去。奈妮薇一邊惱怒地自言自語,一邊大步向前走著,結果差點撞在守衛身上。而他們白痴般的笑容讓她意識到,自己的圍巾還掛在胳膊上,她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讓他們立刻繃緊了臉。然後她才慢慢地披上圍巾。她才不會讓這兩個笨蛋以為她會因為他們而驚惶失措。一名瘦得皮包骨、一個大鼻子幾乎佔去半張臉的守衛為她掀起入口的帆布簾,奈妮薇邁步走進一片喧囂之中。 到處都是密集的人群,男人、女人和小孩發出震耳欲聾的喧鬧聲。還有許多人正從一個節目轉向另一個節目,形成一些大大小小的人潮。除了思雷狄特之外,瓦藍為每一個節目都建了一座木製高台。聚集在賽蘭丁和她的馬豬周圍的觀眾最多,那些灰色的巨獸可以只用前腿撐起身體,又能將鼻子舉起在半空,做出各種蜿蜒曲折的樣子,就連那頭小馬豬也是一樣。克萊琳的小狗吸引的觀眾最少,它們只會做些後空翻,或者從彼此的背上跳過去。有許多人會停下來仔細端詳籠子裡的那些獅子和彷彿長毛野豬一樣的卡帕,來自艾拉非、沙戴亞和阿拉多曼的各種角鹿,光明才知道哪裡來的艷彩鳥雀,還有一些行動遲緩、生著棕色軟毛、有著大眼睛和圓耳朵的生物——它們只是安穩地坐著,用前肢捧住樹枝,吃上面的葉片。在瓦藍的故事裡,它們來自許多不同的地方,所以奈妮薇認為瓦藍根本不知道它們來自哪裡,而且瓦藍一直都沒能為它們編一個讓他感到滿意的名字。一條來自伊利安沼澤的大蛇足有一名成年男子身高的四倍長,它幾乎與思雷狄特引來同樣多的驚嘆,雖然它只是一直躺在那裡,顯然是在睡覺。奈妮薇很高興看見蕾特勒的熊吸引的觀眾並不比克萊琳的狗多多少,雖然它們正賣力地站在一些紅色的大木球上,還在繞圈滾動著那些大球。這裡的人在森林裡就能看到熊,即使那些熊並沒有白色的面孔。

蕾特勒黑衣服上那些小亮片在下午的陽光中閃閃發光,賽蘭丁的藍色衣服和克萊琳的綠色衣服上也都綴著小亮片,只是沒有蕾特勒那麼多,但她們的衣服全都有一直頂到下巴的高領子。當然,派塔和查瓦那兄弟只穿著亮藍色的緊身長褲,但那是為了顯露出他們的肌肉,這是可以理解的。四名雜耍演員一個站在一個的肩上,一直疊到四個人的高度。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大力士正在舞動一根兩端各有一個鐵球的長鐵棍。需要有兩個男人一起用力才能把那根鐵棍遞給他,但派塔一把它拿在手裡,立刻就用粗大的雙手將它旋成了一個圓輪,甚至他還能讓那根鐵棍圍繞著他的脖子旋轉,或者是在他的背上旋轉。 湯姆正在表演吃火和耍火。八根頭部被點燃的短棒組成了一個圓環,突然又四根一組地落進他的兩隻手裡。湯姆將八個帶火的棒頭依次放進嘴裡,彷彿在吞嚥著什麼,然後又取出熄滅的短棒,看上去就像是剛剛吃下一些非常美味的食物。奈妮薇不明白他怎麼能避免那些火焰燒掉他的鬍子,更別提燒壞他的喉嚨。然後湯姆轉轉手腕,短棒在他手裡排成兩把扇子的形狀,過了一會兒它們在手上變成了兩個圓環,在他的頭頂盤旋飛舞。雖然瓦藍給了湯姆一件綴著亮片的紅色衣服,但他還是穿著他一直穿在身上的棕色外套。奈妮薇走過時,湯姆驚訝地揚了揚眉毛,他不明白為什麼奈妮薇對他怒目而視。他竟然穿著自己的外套! 奈妮薇快步趕向中間繫著一根繩子的那兩根高桿,聚集在那裡的許多觀眾正在不耐煩地交頭接耳。為了能鑽進去,她不得不用臂肘頂開聚在桿下的觀眾。當她的圍巾滑下肩頭時,立刻就有兩個女人瞪了她一眼,並將她們的男人拉到一邊。如果不是那麼著急地紅著臉把圍巾拉回肩上,她本來應該回瞪那兩個女人的。瓦藍正焦急地緊皺著眉頭,彷彿一個正等在產房外的丈夫。瓦藍身邊是一個肥大的男人,頭上除了一個灰白色的頂髻之外,其他地方全都被剃光了。奈妮薇走到瓦藍的另外一邊。那個剃光頭的傢伙很像是個惡棍,左側臉頰上有一道長疤,覆蓋住左眼的一塊皮革上畫著一隻怒氣沖衝的紅色眼睛。奈妮薇在這裡見到的男人頂多只是在腰間別著一把小刀,但他卻在背上背著一把劍,長劍柄突起在他的右肩上。不知為什麼,奈妮薇覺得他看起來有些眼熟,不過現在她的心思都集中在高處的那根繩子上。瓦藍瞅著她的圍巾皺了皺眉,然後朝她露出微笑,並想伸手攬住她的腰。 就在瓦藍還沒從奈妮薇臂肘的一頂中緩過氣來,而奈妮薇還在莊重地重新將圍巾披好的時候,澤凌蹣跚地從人群的另一邊走了進來。他斜戴著那頂紅色圓筒帽,一側肩膀從外衣裡露出來,手裡還拿著一隻不停地向外潑灑著液體的木杯子。邁著一個男人在頭殼裡灌滿酒精之後過度小心的步伐,他走到通向桿頂平台的繩梯旁邊,瞪著它發楞。 “上啊!”有人喊道,“去摔斷你那根蠢脖子!” “等等,朋友,”瓦藍高聲喊著,帶著微笑和斗篷耍出的花式向前走去,“這裡不該由一個喝了一肚子——” 澤凌將杯子放在地上,爬上繩梯,最後搖搖擺擺地站到了平台上。奈妮薇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澤凌一生中應該在提爾的屋頂上抓過不少飛賊,但…… 澤凌來回搜尋著,彷彿是丟了什麼,他顯然喝了太多酒,已經看不見或者根本忘記了那道繩梯。他的視線最終固定在那根繩子上,試探著,他將一隻腳放到上面,然後又抽了回去。他將帽子推到腦後,撓著頭皮端詳著這根拉緊的繩子,然後又突然顯出興奮的樣子。他慢慢趴下身子,手腳並用地爬到那根繩子上。瓦藍大聲叫喊著要他下來,人群中則發出一陣陣哄笑。 爬到了一半的地方,澤凌停下來,一邊笨拙地搖擺著,一邊回頭望去。他的眼睛盯在他留在地面的那隻杯子上,顯然正考慮該如何把它拿回來。帶著極度的小心,他緩緩地從繩子上站了起來,踏著左右搖晃的繩子,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澤凌腳一滑,摔下了繩子,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幸好他用一隻手抓住了繩子,一隻膝蓋也鉤在了繩子上。瓦藍接住從空中掉下來的那頂塔拉朋帽子,向所有人大喊著這個男人已經瘋了,無論出什麼事都與他無關。奈妮薇用雙手緊摀住胸口,她能想像站在那麼高的位置上的感覺,光是想到這個也讓她覺得自己要生病了。那個男人是個傻瓜,一個純粹的呆頭鵝! 澤凌努力地讓另一隻手也抓住繩子,然後互換著雙手把自己向遠端的平台拉過去。在搖晃的繩子上,他還撣了撣自己的外衣,想把它穿好,最後卻只是讓露出來的肩膀換了一側。等爬上另一端的平台後,他看見對面桿子下的那隻杯子,便興高采烈地指了指它,再一次踏上繩子。 這次,至少有一半觀眾在高喊著要他回去,提醒他在背後就有一道可以爬下來的繩梯。其他人只是大笑著,發出各種怪叫,毫無疑問,他們在等著他掉下來摔斷自己的脖子。而澤凌卻順利地走過繩子,從繩梯上滑下來,抓起杯子痛飲了一口。瓦藍將那頂紅帽子扣在澤凌頭上,他們一同向觀眾鞠了個躬(瓦藍彎腰時誇張地甩動著斗篷,幾乎把澤凌完全遮住)。直到此時,觀眾們才明白這些全都是表演的一部分,沉寂片刻之後,人群中爆發出巨大的鼓掌聲、喝彩聲和笑聲。這完全出乎奈妮薇的預料,她本以為觀眾們在知道自己受了愚弄之後一定會勃然大怒的。那個留頂髻的傢伙即使是在笑的時候也兇惡得要命。 留下澤凌站在梯子邊上,瓦藍回到奈妮薇和那個剃髮惡棍中間的位置上。 “我就知道會很成功。”他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還不停地向人群微微鞠躬,就好像剛才走在繩子上的是他,而不是澤凌。 奈妮薇不悅地向瓦藍皺皺眉,但還沒等她把挖苦的話說出來,伊蘭已經走過人群,站到澤凌旁邊,然後她高舉起雙臂,向觀眾們弓了一下膝蓋。 奈妮薇咬住嘴唇,焦躁地撫弄著圍巾,無論她怎樣看待不知怎麼居然會套在自己身上的紅裙裝,現在她只覺得伊蘭的衣服可能比她自己的還要糟。安多的王女現在渾身雪白,許多白色的亮片在她的短外衣和緊身長褲上閃閃發亮。奈妮薇一直都不相信伊蘭真的會在公開場合穿成這樣,而且她一直都在因為自己的服裝而苦惱,所以完全忘記要建議伊蘭該如何選擇演出服裝。這身外衣和褲子讓奈妮薇想起了明,她從來都不贊成明穿男孩子的衣服,而現在這身衣服的顏色和上面的亮片讓它顯得更加——不堪入目。 澤凌幫伊蘭拉住繩梯,好讓她能順利地爬上去,不過這完全是不需要的,伊蘭的動作像他沒偽裝喝醉時一樣熟練。當伊蘭到達桿頂時,澤凌消失在人群裡,她擺了個姿勢,立刻引來雷鳴般的掌聲,這似乎也讓她臉上平添一層喜色,好像女王在接受臣民的歡呼。當伊蘭走上繩子的時候,奈妮薇完全停止了呼吸,也不再去想什麼伊蘭或者她自己的衣服了。現在她只覺得繩子似乎比剛才澤凌在上面時更細了。 伊蘭在繩子上展開雙臂,並沒有導引出風之力的平台。她一步一步地緩緩從繩子上面走過,沒有半點搖晃,支撐她的只有那根繩子。只要魔格丁掌握了她們的動向,導引就會變得非常危險。現在棄光魔使和黑宗兩儀師都有可能在薩馬拉,而她們絕對能看見至上力的編織。如果她們還沒抵達,也大有可能是正在趕往這裡的路上。伊蘭走到了對面的平台上,觀眾們給予她的掌聲顯然要比給予澤凌的更熱烈,奈妮薇很想不通這是為什麼。這時,伊蘭已經開始往回走了。就在要重新走上平台時,她靈巧地轉過身,繼續走在繩子上。到了繩子的中點,她又轉了一次身,這次她搖晃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衡。奈妮薇覺得有一隻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嚨。邁著緩慢而平穩的步伐,伊蘭走回到平台上,再次擺了個姿勢,接受著雷鳴般的喝彩聲和掌聲。 奈妮薇終於咽回自己的心臟,重新開始大口地吸著氣,但她知道這還沒完。 將雙手舉過頭頂,伊蘭突然開始沿著繩子翻起了筋斗,黑色的發綹隨著她的身姿被甩起,裹在白色緊身褲裡的纖細雙腿在太陽下閃出點點星光。當女孩終於到達對面的平台時,卻在落腳的時候絆了一下,差點摔出平台,奈妮薇不由得緊緊抓住瓦藍的手臂,失聲大叫起來。 “怎麼了?”瓦藍在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中嘟囔著,“從西恩達到這裡的每個晚上她都這麼做,你都這麼看,而且以前你肯定已經看她練習過許多次了。” “當然。”奈妮薇虛弱地說著,眼睛仍舊緊盯著伊蘭,根本沒注意到摟住她肩頭的手臂,當然更沒有甩開它。她曾經和那個女孩說過,可以裝作扭傷了腳踝,將演出推掉,但伊蘭堅持說,在利用至上力進行過許多次練習之後,她現在已經不需要它了。也許澤凌不需要,至少表面上看來不需要,但伊蘭不像澤凌,這女孩從沒有過夜晚攀爬屋頂的經驗。 伊蘭返回時的筋斗翻得非常完美,隨後她就爬下了繩梯,但奈妮薇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她,雙手也一直都抓著瓦藍的袖子。在停歇了片刻、接受許多鼓掌之後,伊蘭重新回到繩子上,做了更多的轉身動作。然後她抬起一條腿,以幾乎讓人無法看清的快速度從下向上踢動了一下,接著是一個緩慢的手倒立,讓她像匕首一樣直立在繩子上,穿著白色軟鞋的腳尖直指天空。一個後空翻又讓人群發出一片驚呼,伊蘭也在繩子上搖晃了許久,勉強才保持住平衡。後空翻和手倒立都是湯姆·梅里林教給她的。 奈妮薇從眼角處看見了湯姆,他在距離她兩個人以外的地方,兩腳平衡在一顆球上,不過雙眼卻牢牢地鎖定住伊蘭,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驕傲的孔雀。但如果女孩從繩子上摔下來,他肯定會第一個衝上去接住她。如果她真的掉下來,至少他要負一部分責任,他絕不該教女孩那些動作! 在最後的一連串筋斗裡,白色的雙腿以更快的速度閃耀在明亮的陽光下。女孩從不曾和奈妮薇提起過這個動作!瓦藍惱怒地嘟囔著伊蘭為了獲得掌聲而擅自加上這樣一連串筋斗,簡直是要跌斷她的脖子,如果奈妮薇不是親耳聽見,她一定會立刻把瓦藍的內臟咬出來。最後擺了個姿勢,接受過觀眾熱烈的鼓掌之後,伊蘭終於爬下了繩梯。 人群喊叫著沖向伊蘭,瓦藍和四名拿著棍棒的管馬人立刻出現在伊蘭周圍,彷彿是被至上力拉過來的一樣。但湯姆比他們更快地趕到伊蘭身邊,雖然他還瘸著一條腿。 奈妮薇竭盡全力跳起來,才能勉強越過許多腦袋看見伊蘭,那個女孩似乎並不害怕,甚至沒有在無數想碰到她的手前有絲毫退縮。被護衛圍在中間向遠處走去,伊蘭高昂著頭,臉上飛揚著紅暈,但仍然保持著一種冷靜而典雅莊重的儀容。穿著那樣的衣服,她怎麼能做到這一點,奈妮薇始終都想不明白。 “看上去就像個該死的女王。”獨眼男人喃喃地說道。雖然身邊仍然有人潮湧過,但他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朝伊蘭奔過去。他身上隨意地穿著一件樸素的深灰色羊毛外衣,強健的身體顯然不怕人群的擁擠,他的樣子彷彿是能讓背後那把劍發揮出極大的威力。 “燒了我這個綿羊肚子的農夫吧!但她火燒的確實勇敢得足以做一個該死的女王。” 奈妮薇望著這個擠過人群邁步離開的男人,不由得張大了嘴巴。讓奈妮薇吃驚的不是他的髒話,或者,也是因為這個,現在她記起來自己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男人了,一個留著頂髻的獨眼男人,說話時永遠都會帶著髒字。 忘記了已經安全的伊蘭,奈妮薇也擠過人群,跟上了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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