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5·天空之火

第6章 序言星星之火

愛莉達·德·艾佛林尼·亞洛伊漢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拂過肩頭修長的七色聖巾,這是屬於玉座的聖巾,而她正坐在那張寬大的書桌後面。有許多人第一眼看見她時只會注意到她的美麗,但只要再多看一眼,就會發現那張顯不出蒼老的兩儀師面容上,嚴肅的神情一定已經持續了很久。如果再仔細觀察一下,就能看到今天這種神情中又多了一些東西,黑眸裡閃動著一絲憤怒的火焰。 她幾乎沒有去傾聽在面前一字排開、坐在凳子上的女人們的發言。她們衣服的顏色從純白到暗紅,質料從羊毛到絲綢,根據每個人的品味各不相同。但除了其中一個之外,所有人都披著正式的披肩,披肩背後正中央繡著塔瓦隆之焰,各種顏色的流蘇代表佩戴者所屬的宗派。看上去,就好像這裡正在召開白塔評議會。那些女人正談論著從世界各地傳來的報告和謠言,想要從一團團紛亂的臆測中挑出真正的事實,想要確定白塔該如何行動,但她們很少會瞥一眼桌子後面的這個女人,這個她們發誓要效忠的女人。愛莉達沒辦法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些女人身上。她們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或者,她們知道,卻沒有勇氣提到它。

“夏納顯然發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情。”說話的是身形纖細的黛妮勒,她看起來總是一副迷糊的樣子,彷彿正旁若無人地做著白日夢。她是惟一出席的褐宗兩儀師。褐宗、綠宗和黃宗在這裡都只有一名代表,這三個宗派不會喜歡這種狀況,而藍宗兩儀師則一個都沒有。現在,黛妮勒藍色的大眼睛看起來正深陷在自己的內在思緒中,沾在臉頰上的墨水污漬絲毫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她暗灰色的衣裙上滿是皺褶。 “有傳聞說那裡發生了一些小規模的衝突,不是因為獸魔人或艾伊爾人,但來自奈亞隘口的襲擊似乎正在增加。衝突的雙方都是夏納人,這在邊境國很不尋常,他們極少會彼此攻打。” “如果他們想發動一場內戰,他們至少選擇了一個合適的時間。”奧瓦琳冷冷地說道。她的身材高瘦,全身都裹在一件白色絲袍裡,她就是那個沒戴披肩的人。圍在她肩頭的撰史者長巾也是白色的,顯示出她來自白宗,而非紅宗(按照傳統,撰史者應該從愛莉達原先所屬的紅宗裡提拔)。白宗兩儀師總是冷若冰霜。 “獸魔人彷彿全消失了,整個妖境似乎平靜到只要兩個農夫和一名初階生就可以看守。”

苔絲琳瘦骨嶙峋的手指翻捲著放在大腿上的文件,但並沒有去看它們。她是在座的四名紅宗兩儀師之一,現在這裡的紅宗兩儀師比任何其他宗派的兩儀師都要多。她的表情幾乎像愛莉達一樣嚴肅,不過沒有人會認為她擁有愛莉達那樣的美貌。 “也許那裡不像現在這麼平靜會更好些。”苔絲琳的話語裡有很重的伊利安口音。 “今天早晨,我收到一個訊息,沙戴亞的元帥已經率領一支軍隊離開了首都。行軍的目標不是妖境,而是相反的方向——東南方。如果妖境不是現在這種昏昏欲睡的樣子,他絕不敢這樣做。” “那就是說,關於馬瑞姆·泰姆的訊息已經傳了出去。”奧瓦琳的語氣就像是在談論天氣或地毯的價格,而不是一場潛在的災難。白塔在隱瞞馬瑞姆·泰姆已經逃亡和再次捕捉他兩方面投入了同樣巨大的力量。讓世界知道白塔無法看管住已經被逮捕的偽龍,對白塔沒有半點好處。 “看起來,泰諾比女王或達弗朗·巴歇爾不信任我們可以處理掉馬瑞姆·泰姆,也許他們兩個人都這麼想。”

提到馬瑞姆·泰姆,房裡陷入了一片死寂。那個男人有導引的能力,她們將他押往白塔,要對他進行馴禦,永久地切斷他和真源的聯繫,卻被他在半路上逃走了。但這並不是她們諱言此事的原因。有導引能力男性的存在,是一種最為恐怖的詛咒,捕獵這樣的男人正是紅宗存在的原因,而其他宗派也要盡力幫助紅宗完成這樣的任務。但現在,桌子對面的大多數女人們都不自然地聳動著坐在凳子上的身體,拒絕去看彼此的眼睛,因為提到馬瑞姆·泰姆會讓她們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個她們絕不想大聲說出來的話題。這個念頭讓愛莉達也不由得嘴裡陣陣發苦。 奧瓦琳卻沒有顯露出這種不情願,她的一側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彷彿是在發笑,又彷佛是在發怒。 “我會增派一倍的力量前去捉拿馬瑞姆·泰姆,同時我建議派遣一名姐妹去輔佐泰諾比。這個人需要懂得該如何消除年輕女人頑固的壞脾氣。”

其他人也紛紛提出建議,盡力驅趕房中的寂靜。 裘麗恩整了整細瘦肩膀上的綠色流蘇披肩,露出有些勉強的微笑:“是的,她需要一位兩儀師在她身邊,一個能夠對付巴歇爾的人。巴歇爾對泰諾比有著太多的影響,而他現在必須撤回軍隊,以免妖境會突然醒來。”她的披肩縫隙裡露出了大半個胸部,而她淡綠色的絲衣又太貼身了。她的微笑甜美得讓愛莉達很不喜歡,特別是在她看著男人的時候。綠宗總是這副德性。 “我們現在絕不需要一支離開崗位的軍隊。”黃宗兩儀師夏茉琳飛快地說。她是個身材稍有些豐滿的女人,與其他兩儀師不同。不知為什麼,她總是無法保持外表的冷靜,眼睛總是閃爍著焦慮與緊張,最近這種狀況更加明顯。 “我們還需要派人去夏納。”佳紋達說。她是房裡另一名紅宗兩儀師,雖然也有著滑潤的雙頰,但棱角分明的面孔完全可以用來敲釘子,聲音也同樣刺耳。 “我不喜歡邊境國出現這樣的麻煩,我們不能允許夏納如此削弱自己,讓獸魔人軍隊有入侵的機會。”

“也許,”奧瓦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我們在夏納有眼線,我確定是紅宗的,也許還有其他宗派的?”房裡的四名紅宗兩儀師僵硬地點了點頭,顯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沒有其他兩儀師做出相同的表示。 “如果那些小衝突真的演變成需要我們擔心的狀況,她們自然會告訴我們。” 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除了只注重抽象邏輯和哲學的白宗之外,每個宗派都不同程度地在各個國家里安插眼線和密探。其中黃宗的情報網被認為是最薄弱的,黃宗兩儀師不可能從沒有導引能力的人那裡學習到關於醫療和疾病的知識。有些兩儀師有她們專屬的眼線,然而,比起各宗派的專屬密探,這可能是更加保密的信息。藍宗的情報網最為廣泛,無論宗派所屬,還是私人所屬都是這樣。

“至於說泰諾比和達弗朗·巴歇爾,”奧瓦琳繼續說,“大家是否同意必須派遣姐妹去處理他們?”她根本沒等眾人點頭,就說道:“好的,就這樣了,梅瑪拉能夠勝任這項工作,她會去除泰諾比的任性妄為,同時又不會讓泰諾比看見她的繩索。現在,是否有人接到來自阿拉多曼和塔拉朋的新消息?如果我們不盡快在那裡採取行動,我們也許就要看見培卓·南奧和白袍眾在班達艾班到陰影海岸之間的所有地方橫行無阻了。愛梵妮玲,你有什麼話要說嗎?”阿拉多曼和塔拉朋都已經因內戰或更可怕的狀況而疲敝不堪,那裡沒有任何秩序可言。愛莉達很驚訝她們竟然會說起這個話題。 “只是謠傳而已。”那名灰宗兩儀師答道。愛梵妮玲剪裁講究的絲綢裙裝和她的披肩流蘇是一樣的顏色,領口開得很低。她對於外表和衣著的關心,經常讓愛莉達以為這個女人是綠宗的。 “在那片可憐的土地上,每個人幾乎都變成了難民,包括那些會送來訊息的人。那個新任的帕那克愛麥瑟拉顯然是消失了,看起來,那裡似乎有兩儀師捲進了……”

愛莉達的一隻手緊揪著聖巾,臉上毫無表情,眼裡卻埋藏著火焰。關於沙戴亞軍隊的問題已經有了結論,至少梅瑪拉是紅宗的,這讓她感到驚訝。但她們甚至沒有詢問過她的意見,事情就這樣定案了。即使是有兩儀師可能與帕那克的失踪有關,或者另外上千個從西海岸傳來的不可思議的謠言,也無法讓愛莉達將注意力從面前這些兩儀師身上移開。從愛瑞斯洋到世界之脊間分散著許多兩儀師,至少其中的藍宗兩儀師會做許多事情。從她們跪在她面前,發誓要將她當作白塔化身一樣效忠到現在還不到兩個月,而現在,她們不瞥她一眼就會做出各種決定。 玉座的書房在白塔中的位置並不高,但它所在之處便是這座高塔的核心,正如同這座骨白色的高塔是塔瓦隆巨島的核心,四周環繞著艾瑞尼河。塔瓦隆同樣是,或者應該是這個世界的心臟。這個房間曾經屬於許多擁有無上權力的女人。它的拋光紅石地板來自迷霧山脈,高大的壁爐用金色的坎多大理石雕成,牆壁上的嵌板用紋理奇異的白色木材製作,上面以非凡的工藝雕刻著沒人能夠認出的鳥雀和走獸,它們已經是一千年前的古物了。拱形的落地窗用閃爍著珍珠色澤的石塊作為嵌框,窗外是可以俯瞰玉座私人花園的陽台,這些珍珠色澤的石塊來自於一座在世界崩毀時沉入風暴海的城市,那座城市的名字也已經被大海吞沒,只剩下這幾塊石材。這是一個代表權力的房間,將近三千年以來,玉座們就坐在這裡,讓全世界的王者在她們面前起舞。而這些人現在竟然毫不理會她的意見。

這種藐視出現得太頻繁,最糟糕的是,她們篡奪了她的權威,卻絲毫沒有自己是篡權者的想法,也許這才是令她最感苦澀的。她們知道她是如何拿到聖巾的,知道是她們的幫助讓她將聖巾披在肩上,而她自己也非常清楚這點。但她們實在是太過分了。她很快就要對此採取一些措施,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已經盡可能在這個房間裡留下了自己的印記——一張用三環連綴花紋裝飾的華麗寫字台,一把沉重的高背椅,椅背上方鑲嵌著一朵用象牙雕成的塔瓦隆之焰,如同一滴巨大的雪白色淚珠懸在她黑色的頭髮上方。三個阿特拉漆匣以精確的等距離排列在這張桌子上,其中一隻裡面放著她的雕刻收集中最精緻的作品。牆邊一個簡單的方形底座上,一隻白色的花瓶裡插著一束紅玫瑰,讓房裡充滿了香甜的氣息。自從她成為玉座以來就沒下過雨,但利用至上力總是能綻放出艷麗的花朵。她喜歡花,它們很容易被剪除,而且稍微施加一些手段就能產生出美麗。

兩幅畫掛在愛莉達面前的牆壁上,雖然坐著,但她只要稍一抬頭就能看見它們。房裡其他兩儀師都盡量不去看它們,只有奧瓦琳會對它們瞥上一眼。 “有什麼關於伊蘭的訊息嗎?”安黛亞有些膽怯地問道。這位灰宗兩儀師是一名瘦弱的、如同小鳥一樣的女人,儘管有著兩儀師的面容,但她總是一副羞怯、膽小的樣子。她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位仲裁人,但實際上是最優秀的仲裁人之一。她的話語裡仍然殘存著微弱的塔拉朋口音:“或者是加拉德?如果摩格絲發現我們丟失了她的繼子,她也許會更加關注她女兒的行踪,對吧?如果她知道我們弄丟了王女,安多和我們的關係也許會變成第二個阿瑪迪西亞。” 有幾名女子開始搖頭,迄今為止,沒有任何消息。佳紋達說:“一名紅宗姐妹已經被派入安多王宮,她剛剛晉升為兩儀師,所以別人很容易就會把她當成其他人。”她的意思是說,那名新晉的紅宗兩儀師還沒有因長久使用至上力而獲得光潔無瑕的面容。如果讓人們猜測房裡這些女人的年齡,不同的答案大概會有二十年的差距,而有時差距更多達四十年。 “但她已經受到良好的訓練,非常強大,而且是一名優秀的觀察者。摩格絲現在正專注於謀求凱瑞安的王座。”有幾名女子在凳子上不安地聳動著身體,似乎是意識到了佳紋達正在觸及危險話題。佳紋達趕緊又說道:“而她的新寵加貝瑞大人看起來正佔據著她的全副心神。”佳紋達的薄嘴唇抿得更緊了,“她已經徹底成了他的掌上玩物。”

“是加貝瑞讓她將注意力轉向了凱瑞安,”奧瓦琳說,“那裡的形勢幾乎像塔拉朋和阿拉多曼一樣糟糕。凱瑞安飢荒遍野,所有的貴族都在不顧一切地爭搶太陽王位。摩格絲可以在那裡重新建立秩序,但她需要用去很多時間才能確保自己的王位。在這件事結束之前,她將不會有精力關心其他事情,即使是與王女有關的事情。我安排了一名職員不時寫信給摩格絲,那個女人能夠將伊蘭的筆跡模仿得惟妙惟肖。摩格絲將無暇他顧,直到我們恢復對她的控制為止。” “至少,我們的手裡還掌握著她的兒子。”裘麗恩微笑著說。 “蓋溫很難說是在我們的掌握中,”苔絲琳厲聲說道,“他的那些青年軍在河兩岸都與白袍眾發生了一些衝突。他現在還聽我們的話,但他也按他自己的意願任意胡為。” “他會受到管制的。”奧瓦琳說。愛莉達開始覺得奧瓦琳那張永遠冰冷的面容很可憎。 “說到白袍眾,”黛妮勒插嘴說,“培卓·南奧似乎正在主持秘密會談,勸說阿特拉和莫蘭迪割讓土地給伊利安,以此換得九人議會放棄入侵這兩個地方。” 平安地從懸崖邊上退了回來,對桌的女人們開始對這個話題喋喋不休。她們討論聖光最高領袖指揮官主持這次密談是否會為聖光之子贏得過多的影響。也許白塔應該破壞密談,以便她們能插足其中,取代培卓·南奧的地位。 愛莉達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白塔在歷史中經常會保持必要的小心,有太多人畏懼她們,太多人不信任她們,但白塔從沒有害怕過誰;而現在,它害怕了。 愛莉達抬眼望向那兩幅畫。其中一幅是畫在三塊木牆板上的連續畫面,畫面的主角是邦雯——歷史上最後一名成為玉座的紅宗兩儀師。那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從那之後,就不曾有紅宗兩儀師戴上過聖巾,直到愛莉達。邦雯高高在上,驕傲地指揮著兩儀師去控制亞圖·鷹翼。邦雯傲慢地站在塔瓦隆的雪白城牆上,下方是氣勢洶洶圍城的鷹翼大軍。邦雯卑微地跪在白塔評議會前,被剝奪了聖巾和令牌,罪名是幾乎毀滅了白塔。 有許多人會奇怪,為什麼愛莉達會從儲藏室裡把這套三聯畫重新取出來,它們被遺忘在那裡,早已落滿了灰塵。雖然沒有人公開把這個疑惑說出來,但愛莉達肯定能聽到她們的竊竊私語。她們不了解,這幅畫正不斷地提醒著愛莉達,失敗會讓她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第二幅畫採用了一種新的風格——畫在一塊展開的畫布上,它是一張來自遙遠西方的街頭畫匠草稿的複制稿。兩儀師看見它時,只會產生更大的不安。兩個男人在雲端戰鬥,彷彿他們正飄浮在天空中,手裡握著閃電,作為互相攻殺的武器。其中一個男人有張火焰的面孔,另一個高大而年輕,有著一頭紅發。讓眾人感到恐懼的是那個年輕人,即使是愛莉達看到他時也會緊咬牙關,她不確定這是因為憤怒,還是為了不讓牙齒因為顫抖而相互敲擊。但恐懼是可以控制的,而且必須予以控制,一切都要處在控制之中。 “那麼,問題就算解決了。”奧瓦琳說著,輕鬆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其他人也像她一樣,整理著裙子和披肩,準備離開。 “在三天時間裡,我希望——” “我允許你們離開了嗎,女兒們?”這是愛莉達在命令她們坐下之後所說的第一句話。房裡的人全都驚訝地看著她。是驚訝的表情!其中一些人開始向凳子走去,但沒有人顯出匆忙的神情,也沒有人說一句道歉的話。她已經容忍她們太久了。 “既然你們是站著的,那就站著聽我說話吧!”那些已經半坐下的人中間發生一陣騷亂。當她們不確定地重新站直身體的時候,愛莉達繼續說道:“我沒有聽到有人提起搜尋那個女人和她的同伴的情況。” 不需要說出那個女人的名字,那個前任玉座,房裡的人全都知道她說的是誰。愛莉達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不願想到前玉座的名字。現在她面臨的所有——所有! ——的問題都是那個女人一手造成的。 “這很難,”奧瓦琳漠然說道,“因為我們已經散佈了她被處決的謠言。”這名白宗兩儀師有著冷若冰霜的血液。愛莉達用力瞪著她,直到她加了一句:“吾母。”但這句同樣冰冷,甚至還顯得太隨意。 愛莉達將目光掃向其他人,讓自己的聲音如同鋼鐵一般堅硬:“裘麗恩,你負責逮捕她們,並且調查她們是如何逃走的。關於這兩件事,我只聽見你在抱怨如何困難,也許一段時間的每日苦修會幫助你,讓你變得更加勤奮,女兒。寫下你認為合適的苦修內容,呈報給我,如果我發現內容不夠合適,我會將它增加三倍。” 裘麗恩一直保持的微笑以一種令愛莉達感到滿意的方式消失不見了,她的嘴微微張開,又在愛莉達的瞪視中閉緊。最後,她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如您所令,吾母。”這句話說得很勉強,柔順的態度是被迫偽裝出來的。但至少她還是做出來了,從現在開始。 “讓那些逃跑者回來的任務完成得怎樣了?”愛莉達的聲音變得比剛才更加嚴厲。讓那些在那個女人垮台時逃走的兩儀師們回來,就代表讓藍宗回來。愛莉達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真正信任哪一個藍宗兩儀師,話說回來,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信任哪個當初沒選擇擁立她、反而逃出白塔的人。但白塔必須保持完整。 負責這件事的是佳紋達。 “這個任務同樣是困難重重,”佳紋達的表情和往常一樣平靜,只是在看到暴風雨無聲地掃過愛莉達的面孔時,飛快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吾母。” 愛莉達搖了搖頭:“我不想听到關於困難的抱怨,女兒。明天,你要將你所做的一切列出一份清單,遞到我面前,其中還要說明你為了讓這個世界知道白塔平安無事,都採取了什麼措施。”這一點極為重要,白塔剛剛換了新的玉座,必須讓這個世界認為白塔像往日一樣團結而強大。 “如果你沒有足夠時間完成我給你的工作,也許你應該放棄在評議會里紅宗守護者的位置。我會考慮這件事的。” “不需要這樣,吾母,”那位面容生硬的女人匆忙地說道,“明天您就能拿到您要的報告。我確信有許多人很快就會回來了。” 愛莉達並不如此確定,無論她多麼希望事實會如此。白塔必須強大,必須!但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困擾的思緒出現在除了奧瓦琳之外每個人的眼中:如果她會懲罰屬於她原本宗派的人,而且更加嚴厲地懲罰—開始就追隨她的綠宗兩儀師,也許她們只將她視為一尊無用雕像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也許是因為她們的擁戴,她才能坐上玉座,但現在的玉座是她。在未來的幾天裡,她還需要給她們做出幾個懲一警百的例子,讓一切事情都步入正軌。如果有必要,她會讓每個女人都去贖罪苦修,直到她們向她哀告求饒。 “在凱瑞安出現了提爾的士兵,安多也是,”愛莉達無視於那些游移不定的目光,繼續說道,“被那個佔據提爾之岩的人派來的提爾士兵。”夏茉琳握緊自己圓胖的雙手,苔絲琳哆嗦了一下,只有奧瓦琳像一池堅冰,毫無反應。愛莉達伸出手,指向那幅描繪著兩個男人正在戰鬥的圖畫說:“看看它,看一看!否則我就讓你們所有人跪著用手擦地板!如果你們連看一幅畫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能有勇氣去面對即將到來的現實?白塔不需要懦夫!” 她們緩慢地抬起眼睛,挪動著腳步,彷彿是一群受到驚嚇的女孩,而不是兩儀師。惟獨奧瓦琳只是看著那幅畫,也只有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夏茉琳揉搓著雙手,眼裡已經閃出了淚光。必須對夏茉琳採取一些措施。 “蘭德·亞瑟,一個能夠導引的男人。”這句話從愛莉達的唇間甩出來,如同抽出一條鞭子。這幾個字讓她覺得自己腸胃扭結,有種差點無法控制的嘔吐感,但她還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用投石索甩出一個個彈丸。 “一個命中註定會陷入瘋狂、並在死前用至上力製造無數恐怖的男人。不止於此,阿拉多曼、塔拉朋,以及它們之間的一切地方都已經在戰火中化為焦土,這些反亂的戰爭正是因他而起。雖然還無法確證凱瑞安的內戰和飢荒是否和他有關,但他肯定在提爾和安多之間佈下了更加巨大的戰亂。白塔現在需要的是和平!在海丹,一些瘋狂的夏納人以他的名義佈道,聚集起大量暴民,讓雅蓮德的軍隊也束手無策。他是白塔有史以來面臨的最大危險,世界要面臨的最大威脅,你們難道連他的名字都無法出口,連他的肖像都無法直視?” 她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寂靜。除了奧瓦琳之外,所有人都彷彿舌頭被凍住了。大多數人都盯著畫中的那個年輕人,如同被蛇催眠的小鳥。 “蘭德·亞瑟。”這個名字在愛莉達的唇間泛起一陣苦澀。曾經有一次,那個年輕人來到她的面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他。那時他的外表還那麼無辜,以至於她並未察覺到他到底是什麼。上一任玉座知道他的身份,卻任由他肆意妄為。光明才曉得她已經知道了多久!那個女人在逃走之前告訴她許多事情,其中有一些是在嚴刑逼供下才問出來的,而有一些愛莉達並不允許自己相信——如果棄光魔使真的獲得了自由,那一切就都完了。但那個女人肯定還隱瞞了一些事情,而現在她已經逃走了,讓愛莉達沒有機會繼續進行審問。那個女人,還有沐瑞,還有整個藍宗向白塔隱瞞了許多秘密。愛莉達要把她們兩個全都抓回白塔。她們要把藏在心底最細微的秘密也全部告訴她。不必等到她跟她們算完賬,她們就會跪在她面前,乞求死亡。 雖然要說的話緊緊地粘在喉嚨裡,但愛莉達還是強迫自己把它們吐出來:“蘭德·亞瑟是轉生真龍,女兒們。”夏茉琳膝蓋一軟,癱坐在地板上,其他一些人的膝蓋也在瑟瑟發抖。愛莉達輕蔑的眼神如鞭子般掃過她們。 “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就是預言中所說的那個人。暗帝正從他的牢獄中掙扎出來,末日戰爭即將來臨,轉生真龍一定要在那時與暗帝戰鬥,否則整個世界都將陷入火焰和毀滅。這是時光之輪中的定數。而他現在脫離了我們的控制,女兒們。我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們只知道有十幾個地方肯定不會有他的踪影。他不在提爾,也沒有被安全地保護在白塔里,雖然這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他給這個世界帶來風暴,而為了讓這個世界能活過末日戰爭,我們就必須阻止他。我們一定要將他握在掌中,讓他能參加末日戰爭。難道你們之中有人以為他會自願像預言中所說的那樣,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拯救世界?一個正在走向瘋狂的男人會這樣做?我們一定要牢牢控制住他!” “吾母——”奧瓦琳仍然保持著那種令人惱火的冰冷語調,但愛莉達用一道惱怒的目光阻止了她。 “蘭德·亞瑟對我們來說遠比夏納的小衝突和妖境的紛擾更加重要,遠比找到伊蘭或加拉德更加重要,甚至比馬瑞姆·泰姆更加重要。你們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當我下次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每個人都要詳細地告訴我,你們為此做了些什麼努力。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女兒們。” 眾人紛紛屈膝致敬,顫抖的動作和“如您所令,吾母”的低弱響應在房中形成了一陣不安的漣漪。所有人幾乎都是跑著離開的,裘麗恩扶著夏茉琳從地上搖晃著站起身,這名黃宗兩儀師很適合成為下一個顯示玉座威嚴的例子。為了讓這些人不退縮,必須採取一些措施。而夏茉琳太軟弱,在諮詢團裡,這種表現是不被允許的。當然,諮詢團本身也不能持續太久。評議會必須聽命於她,並且惟命是從。 所有人都離開了,除了奧瓦琳。 房門被關上後的很長時間裡,這兩個女人只是彼此對望著。奧瓦琳是第一個聽到愛莉達對前任玉座提出指控的人,也是第一個同意愛莉達推翻前任玉座的人,而且奧瓦琳很清楚披上撰史者長巾的為什麼是自己,而不是某個紅宗兩儀師。紅宗會毫無異議地支持愛莉達,但白宗並不是這樣,而如果沒有白宗的全力支持,許多人的態度都會有所轉變。那樣的話,愛莉達現在就會被關在一間牢房裡,而不是坐在玉座上;或者她的腦袋會被插在矛尖上,成為烏鴉的玩物。奧瓦琳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容易被嚇倒,愛莉達倒真希望有什麼事能讓她害怕。奧瓦琳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與自己身份相當的人,這讓愛莉達感到相當惱火。 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在寂靜的房裡顯得非常刺耳。 “進來!”愛莉達喊道。 一名身材苗條、膚色白皙的見習生猶豫著走進房間,然後立刻行了個深深的屈膝禮,帶著七色鑲邊的見習生白長裙在地板上鋪展成一個很大的圓形。從她睜大的藍眼睛和死盯著地板的表情來看,她一定是看見了那些女人離開時的狼狽相。當兩儀師都會發抖的時候,一名見習生可能會感到大難臨頭。 “吾……吾母,帕登·範……先生來了,他說您現……現在就會……會見他。”那個女孩蜷縮在地上,差點就要因為恐懼而癱倒。 “那就讓他進來,孩子,不要讓他等在外面。”愛莉達幾乎是咆哮著說道。但如果這個女孩真的讓那個男人直接走進來,而不是讓他等在外面,愛莉達一定會剝了她的皮。愛莉達在奧瓦琳面前隱忍的怒火趁這個機會全部發洩了出來(但愛莉達不會讓自己相信自己不敢向奧瓦琳發怒),“如果你學不會正確說話,也許廚房會比玉座的房間更適合你。嗯?怎麼還站在這裡?還不快去,孩子!告訴初階生師尊,她需要教導你做事更快捷一些!” 那個女孩用一聲尖叫代替了應有的回答,然後就跑出房間。 愛莉達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她並不在意新任的初階生師尊希維納給這個女孩的處罰是一頓鞭打,還是一頓責罵。她很少會去注意初階生和見習生,更不會去關心她們,除非她們主動來打擾她。她只想看到奧瓦琳向她屈服,向她下跪。 但現在更值得注意的是帕登·範。愛莉達用一根手指輕輕敲著嘴唇。那是個瘦骨嶙峋的小個兒男人,還有個大鼻子。他在幾天前剛剛出現在白塔,身上那件曾經華麗的衣服已經滿是污穢,而且對他來說有些太大了。他有時傲慢自大,有時又滿臉阿諛奉承。他來到這裡,是要請求玉座接見。除了那些為白塔工作的男人外,男人們只有在受到強迫或是有極大需求時才會來到白塔,而且他們絕不會要求與玉座對話。就某些方面而言,他是個傻瓜,或是半個瘋子。他自稱來自莫蘭迪的盧加德,話裡卻夾雜著許多其他地方的口音。有時候,他只說了半句話,口音就會突然變成彷彿是另外一個人的。不過愛莉達覺得他也許會很有用處。 奧瓦琳仍然在看著她,眼裡充滿冰冷的洋洋自得,只是目光中還夾雜著一絲對帕登·範的困惑。愛莉達的表情開始變得嚴厲,她幾乎要擁抱陰極力了。她需要讓面前這個女人知道誰是這裡的主人,但為此而使用至上力並不明智。奧瓦琳也許會反抗,像鄉下女孩那樣粗野地與她打鬥,這種情況對於玉座的威嚴來說當然沒有半點好處。早晚有一天,奧瓦琳要像其他人那樣學會如何對她卑躬屈膝。不過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奧瓦琳對那個自稱為帕登的人有太多了解。其實,即使是愛莉達自己也不能確定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帕登·範將那個慌亂的年輕見習生拋在腦後,走進了玉座的書房。那個女孩看起來很美味,他也很喜歡她那種張皇失措的樣子,就好像一隻在他掌心掙扎的小鳥,但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關心。揉搓了一下雙手,他將頭低垂到一個合適的謙恭程度。但在書房裡等待他的兩個人一開始似乎完全沒有註意到他的出現,只是用犀利的眼神彼此對望著。他差一點就要伸手去緩解兩人間的緊張情緒了。緊張與分裂的氣氛充斥在白塔的每一個角落,這樣很好,他要做的只是在必要時扭曲她們的緊張,擴大她們的分裂。 剛得知現在坐在玉座上的人是愛莉達時,他確實吃了一驚,但這樣的情況比他所期望的更好。就他所知,愛莉達在很多方面不如先前披著聖巾的那位女子那樣堅韌。是的,她比史汪·桑辰更加嚴苛,更加殘忍,但也更加脆弱。她可能不那麼容易屈服,卻很容易被折斷。他只需要在適當時機採用不同的手段就可以了,兩儀師,或者是玉座,在他看來都沒什麼區別。她們全都是傻瓜,危險的傻瓜,沒錯,但偶爾會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她們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玉座因為他的貿然闖入微微皺了皺眉,撰史者的表情則沒有任何改變。 “你現在可以走了,女兒。”愛莉達堅決地說,特別強調“現在”這兩個字,語調變化雖然微妙,但絕非無意。噢,是了,她們之間的緊張,白塔權力上的裂縫,有裂縫的地方就可以栽下種子。帕登及時克制住自己笑出來的衝動。 奧瓦琳猶豫一下,才行了個輕微到難以察覺的屈膝禮。當她匆匆走出房間的時候,眼睛在他身上掃了一眼,目光裡不帶任何情緒,卻讓人感到不安。他在無意中縮起身子,收緊肩膀,做出要保護自己的姿勢。他望著她苗條的背影,嘴唇扭動著,似乎是要發出吼叫。在那一瞬間,他有種莫名的感覺,這個奧瓦琳知道許多關於他的事情,但他不知道原因何在。她冰冷的面容、冰冷的眼神始終沒有任何改變,而他想改變它們。恐懼、痛苦、乞求,他幾乎因為自己的思緒而發出笑聲。當然,這些想法是沒有道理的,她什麼也不知道。他需要耐心,總有一天,他會處理掉她,還有她那雙從不會改變的眼睛。 這座白塔里封錮著一些他值得為之付出耐心的東西。這裡有瓦力爾號角,那隻傳說中會從墳墓中召來死去的英雄、參與最後戰爭的號角。這件事就連大多數兩儀師都不知道,但他能聞得出來。那把匕首也在這裡,他感覺到它正在拖拉著他,他能清楚感覺到它在什麼地方。那是他的,他的一部分,是這些兩儀師把它從他身邊偷走,藏到這裡來。拿回那把匕首,他所損失的一切都能得到補償,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確信這一點。那是他在愛瑞荷遭受的損失。返回愛瑞荷實在太危險了,他有可能重新陷在那裡不得脫身。他哆嗦了一下。那是太久的禁錮,絕不能再度陷溺其中。 當然,沒有人再稱呼那裡是愛瑞荷了,人們現在都稱那里為煞達羅苟斯——暗影等待之地,這個名字不錯。有那麼多事物已經改變了,就連他自己也一樣。帕登·範、魔德斯、奧代斯,有時候,他也不知道哪一個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他到底是誰。只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他的身份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那些自以為了解他的人都大錯特錯。現在,他已經脫胎換骨,他擁有一種超越一切的力量。他們遲早要明白這一點。 他猛地回過神,意識到玉座剛剛說了些什麼。搜索了一下自己的思想,他找到她剛說過的內容。 “是的,吾母,這身衣服很適合我。”他用手撫過覆蓋住身體的黑色天鵝絨,以表明他多麼喜愛這身衣服,好像這真有多重要似的。 “這是一件好衣服,非常感謝您,吾母。”他已經準備好再和她周旋幾輪她的那套禮數,也準備好要跪下來親吻她的戒指,但這一次,玉座將對話直接引向了主題。 “再告訴我一些你對蘭德·亞瑟的了解,范先生。” 帕登的目光轉向畫上那兩個人,當他凝視那幅畫的時候,後背挺得筆直。蘭德·亞瑟的肖像讓怒火與憎恨在血管裡奔湧,彷彿那個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吸引著他全部的注意力。因為這個年輕人,他經受了無法回憶的痛苦,遠遠超越疼痛的痛苦,他無法允許自己去回憶那些過去。為了蘭德·亞瑟,他被徹底打碎,再重新塑造。當然,這個重塑的過程給了他復仇的能力,但這並不是重點。他只想看到蘭德·亞瑟的毀滅,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微不足道的。 當他將目光轉回到玉座身上的時候,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擺出了一副和她一樣的傲慢姿態,雙眼直視著她的雙眼。 “蘭德·亞瑟狡詐陰險,除了他自己的權勢之外,他對一切的人和物都毫不關心。”愚蠢的女人。 “他絕不會按照您的希望去行事。”但如果她能將蘭德·亞瑟放在他的手裡……“他很難予以引導,非常困難,但我相信這樣的引導還是可以做到的。首先,您必須將繩索拴在少數那幾個他所信任的……”如果她能把蘭德·亞瑟交給他,他也許可以在最終離開時留她一條活命,即使她是兩儀師。 上身只穿著襯衫,懶洋洋地躺在鍍金椅子裡,一隻穿靴子的腳擱在椅子的軟墊扶手上,雷威辛面帶微笑,望著站在壁爐前、正在重複他的吩咐的女人。她棕色的大眼睛顯得有一點呆滯,即使只穿著一身用來偽裝的灰色羊毛衣,仍然能看出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但這並不是他對她產生興趣的原因。 從房間的高窗裡吹不進一絲風,女人說話的時候,汗水不停從她的臉上滾下來,也垂掛在另外一個男人的窄臉上。那個男人穿著有金線刺繡的精緻紅絲外衣,卻像一名僕人那樣僵硬地站立著。他確實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僕人,但他的服從是出於自願,不像眼前這女人。當然,他在這個時候只是一個聾子和瞎子而已。 雷威辛精確地控制著他在這兩個人身上編織的魂之力能流。沒有必要毀壞有價值的僕役。 他的身上當然沒有一滴汗,沒有讓這里夏日殘留的熱氣碰觸他的身體。他是個高大的男人,雖然鬢角已經有了絲絲飛霜,但黝黑的面孔依然英俊。對面前這個女人進行心靈壓制對他來說毫不困難。 一陣怒容扭曲了他的面孔。心靈壓制並非無往不利,還有一些女人,很少的一些女人有著很強的內在力量,即使受到控制也一直掙扎著想要脫離他,雖然並不知道可以逃脫的裂縫在哪裡。而他的壞運氣就在於,現在他對這樣的一個女人有一點小小的需要。現在她還在他的手心裡,而且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身陷羅網,但她一直沒有停止掙扎。當然,她早晚會失去利用價值,那時他就要決定是對她放手不管,還是永遠地擺脫她。這兩種選擇都有危險,當然,沒有任何事能威脅到他。但他是一個謹慎的人,小心翼翼是他行事的原則,如果不加註意,細小的危險就會有所增長。他總是用審慎的態度選擇他將要承受的危險。殺死她,還是留下她? 女人話音的消失將他的注意力從思考中拉回到現實。 “等你離開這里之後,”他對她說,“你將不再記得這次的來訪,在你的記憶裡將只剩下與平時一樣的清晨散步。”她帶著渴望取悅他的神情點點頭。他微微解開一點魂之力束縛,這樣他剛才所說的話就會在她走到街上後不久,從她的腦海裡蒸發掉。重複使用心靈壓制會讓目標習慣於服從他,但只要被使用,就總會有被目標發現的可能。 隨後,他又解開了埃里加的思想。埃里加爵士,一名小貴族,也是一個忠於誓約的人。埃里加神經質地舔了舔自己的薄嘴唇,瞥了那個女人一眼,然後立刻單膝跪倒在雷威辛面前。這些暗影的友人現在被稱為暗黑之友了。既然雷威辛等人現在已經重獲自由,他們就要開始學會該如何嚴格遵守他們曾經立下的誓言。 “把她帶到後街去,”雷威辛說,“留她在那裡,不要讓別人看見。” “依您的吩咐,偉大的主人。”埃里加一邊說,一邊跪著鞠了個躬。他站起來,轉過身,仍然躬著腰,拉起她的一隻胳膊。女人順從地隨他離去,眼裡仍然充塞著迷茫的霧氣。埃里加不會問她任何問題,他很清楚有許多事情是他絕對不想知道的。 “你的漂亮玩物之一?”房門一關上,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就從雷威辛背後傳來,“你已經開始喜歡讓她們穿那樣的衣服了?” 雷威辛抓住陽極力,讓至上力在自己的身體裡充盈,從他的約束和誓言中產生的保護,擋住了真源男性一半中污染的嘯吼。據他所知,這種約束的另一端連接著比光明更強大的力量,甚至比創世主還要強大。 在房間中央金紅色的地毯上出現了一道門,一道通向異處的門。在門消失的瞬間,他隱約看到一間裝飾著許多雪白絲簾的房間,隨後房中就出現一個女人,穿著白衣裙,一根銀絲編織的帶子束在腰間。如同一陣寒風般在他皮膚上掠過的一陣細微的刺麻感告訴他,她已經在導引了。她身材修長,面容美麗——一如他的英俊;黑眸如同兩池無底的深潭,頭髮上裝飾著銀色的星辰和新月;髮梢如同完美的黑色波浪在肩頭翻湧。男人在看到她的時候,都會被慾火燒乾口中的唾液。 “你偷偷來我這里幹什麼,蘭飛兒?”雷威辛粗聲問道,他沒有放開至上力,反而又準備了幾個凶狠的手段以防萬一。 “如果你想跟我說話,就派個使者過來,如果我想的話,我會決定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蘭飛兒的臉上仍然帶著那種甜美、狡黠的微笑:“你一直都是一頭豬,雷威辛,但你很少是個傻瓜。那個女人是兩儀師。如果她們有所察覺怎麼辦?你還要派出使者去聲明你在哪裡嗎?” “她能導引?”雷威辛冷笑一聲,“她甚至還沒強大到在沒有監護的情況下出門的程度。現在她們把沒受過教育的孩子都稱作兩儀師了。她們學到的知識有一半是自己摸索出來的小花招,一半是些一鱗半爪的皮毛。” “如果那些沒受過教育的孩子用十三人聯合的方式對付你,你還會這麼自大嗎?”蘭飛兒聲音中那種冰冷的嘲笑刺痛了雷威辛,但他沒讓這種感受表現出來。 “我自然有所提防,蘭飛兒。她可不止是你所謂的'漂亮玩具',她是白塔在此處的間諜,而現在她會準確地向白塔報告我告訴她的內容,並且會迫不及待地這樣做。是那些在白塔里為使徒服務的人告訴我可以在什麼地方找到她。”總有一天,這個世界將拋棄“棄光魔使”這個稱謂,跪倒在“使徒”面前。這是在極為久遠之前就注定的事情。 “你為什麼要來,蘭飛兒?肯定不會是為了幫助一個無辜的女人吧!” 蘭飛兒只是聳聳肩:“你怎麼玩你的玩物是你自己的事,我不在乎。你並不是個好客的人,雷威辛,所以你應該原諒我……”一隻銀色的酒壺從雷威辛床邊的一張小桌上升起來,朝一隻鏤金的高腳杯裡傾入暗色的酒漿。當酒壺落回桌面上時,高腳杯也飛進蘭飛兒手裡。當然,雷威辛只是感到一點輕微的刺麻,卻沒有看見任何能流的編織,他從來都不喜歡這樣。幸好她也同樣無法看見他的編織。 “為什麼?”雷威辛又問了一遍。 蘭飛兒緩緩啜了一口酒,才說道:“因為你躲開我們這些人,所以有幾個使徒主動上門拜訪了。我是第一個來的,好讓你知道我們無意攻擊你。” “其他人呢?你們有什麼計劃?我為什麼需要別人的設計?”突然間,他笑了出來,笑聲低沉洪亮,“那麼你不是來攻擊我的,對不對?你從來也不是個會公開發動攻擊的人,對不對?也許不像魔格丁那麼壞,但你喜歡的是偷襲。這一次,我會信任你,讓你把想說的說出來,只要不離開我的視線。”膽敢將背對著蘭飛兒的人,就算最終在背上發現她的刀子也是活該,即使在將她盯緊的時候也難以保證絕對的安全,她的脾氣永遠都讓人捉摸不定。 “還有誰會來找我?” 這一次,雷威辛得到了清晰的警告——這是男性的編織。另一座門在他面前開啟,露出一道大理石環拱和後面寬大的石砌陽台,海鷗在無雲的藍天上盤旋鳴叫。一個男人從門中走進房間,門在他的身後關上。 沙馬奧的身體結實強健,看上去比實際身材還要高大,步履輕快靈活,神態則顯得相當粗魯。他有著藍色的眼睛和一頭金發,以及修剪整齊平直的鬍子。本來他也算得上是相貌出眾,但一道從髮際一直延伸到下巴的傷疤徹底破壞了臉形,彷彿曾經有根紅熱的火棍在他臉上斜拖而過。在許多歲月以前,當這道傷疤剛剛出現的時候,他原本可以立刻將它消去,但他選擇將它保留下來。 雷威辛能模糊地感覺到,沙馬奧將陽極力抓得像他一樣死緊。沙馬奧則用警覺的眼神望著他:“我以為會在這裡看見侍女和舞女,雷威辛。難道在這麼多年之後,你終於厭倦了你的遊戲?”蘭飛兒一邊抿酒,一邊發出輕輕的笑聲。 “有人在說遊戲嗎?” 雷威辛甚至沒注意到第三道門的開啟,那道門裡是一個充滿了水池和凹槽圓柱的巨大房間,有許多幾乎裸體的雜技演員和穿得更少的侍者來回走動。奇怪的是,坐在那些表演者中間的是一名瘦骨嶙峋的淒然老者,身上的衣服滿是皺褶。那道門在眨眼間就消失了,雷威辛看見自己的房裡出現兩名身上隻掛著幾片薄紗的僕人。其中一名是身材健壯的男人,手裡捧著一隻雕金托盤;另一名是美麗、性感的女人,正急切地將一隻水晶酒壺裡的酒倒在托盤上的水晶杯裡。站在兩名僕人前面的則是他們的主人,第三位來訪者。 除了蘭飛兒之外,無論是與誰相比,古蘭黛都稱得上是個令人驚羨的美人,擁有無人能及的妖嬈艷麗,而身上剪裁修短的綠絲裙也出色地映襯著她的豐姿。一顆雞卵大小的紅寶石綴在她的雙乳之間,一頂鑲嵌著更多紅寶石的小冠冕攏住了她太陽色的長發。儘管與蘭飛兒相比,她不免失色,看起來僅僅算得上清秀,但臉上調侃的微笑似乎正在告訴旁人,這種比較絲毫也不會干擾她的心情。 她向後伸出一隻戴滿戒指的手,輕輕招了招,發出一陣黃金手鐲互相碰撞的聲音。那名女僕急忙將水晶杯放進她的手裡,然後和男僕一樣在臉上堆滿了奉承的笑容,雖然古蘭黛根本也沒有轉頭去看。 “那麼,”古蘭黛歡快地說,“幾乎有一半還活著的使徒都集中在一個地方了,而且其中也沒有人想要自相殘殺。有誰能想到,在至尊暗主回歸以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伊煞梅爾確實曾經暫時阻止了我們殺死彼此,但現在……” “你在你的僕人們面前總是這樣隨口胡說嗎?”沙馬奧冷著臉問道。 古蘭黛眨眨眼,回眸瞥了一下那兩個人,彷彿早已忘記了他們。 “他們不會說出去的,他們忠於我,對不對?”那兩人立刻跪倒在地,迫不及待地述說對她熾烈的熱愛。這是真的,他們真的愛她,至少現在是這樣。過一會兒,古蘭黛微微皺眉,兩名僕人立刻半張著嘴,僵在原地。 “他們確實在這裡,但他們不會打擾你的,是不是?” 雷威辛搖搖頭,心裡尋思著這兩名僕人真正的身份。只是長得漂亮並不能成為古蘭黛的僕人,他們一定也同時擁有權勢和地位。只有領主才能成為她的男僕,貴婦才能為她準備洗澡水,這就是古蘭黛的品味。縱慾享受是一回事,但她簡直是肆無忌憚地浪費。如果正確地進行操控,這兩個人也許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但古蘭黛對他們施加的心靈壓迫讓他們徹底變成了一對裝飾品。這個女人根本不懂什麼叫思考。 “我還會看到更多人嗎,蘭飛兒?”雷威辛咆哮道,“你們是不是也讓狄芒德不再認為他是暗主繼承人?” “我懷疑他是否傲慢到那種程度,”蘭飛兒語氣平和地回答,“他已經見到了伊煞梅爾的下場。說到這個,這就是古蘭黛提議這次聚會的原因。我們曾經是不朽的十三人,現在,我們中有四個死了,還有一個背叛了我們。今天參加聚會的只有我們四個,這也夠了。” “你確定亞斯莫丁背叛了?”沙馬奧問,“以前他絕對沒有這麼做的勇氣,他從哪裡找到的勇氣去投向那必敗的一方?” 蘭飛兒帶著饒有興味的神情笑了一下:“他曾經有勇氣設下一個埋伏,以為那樣他就能凌駕於我們之上。當他的選擇變成立刻死掉和參與一場必敗的抗爭時,他並不需要太多的勇氣。” “我打賭,他做選擇時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思考,”沙馬奧臉上的傷疤讓他的冷笑顯得更加尖刻,“如果你當時那樣接近他,可以知道這一切,為什麼你還要讓他活下來?你有能力在他察覺你之前就殺死他。” “我殺人的速度不像你那麼快。殺戮是最終極的手段,一使出便無可挽回,事情通常都會有更有利的解決之道。另外,用你能理解的措辭來說,我不想對更強大的力量發起正面攻擊。” “他真的那麼強大嗎?”雷威辛平靜地問,“那個蘭德·亞瑟,正面相對的時候,他真能壓倒你?”如果有必要,雷威辛本人並非做不到這一點,沙馬奧亦然。但如果他們兩人之中任誰有此意,古蘭黛都很有可能會與蘭飛兒聯合。說到這個,這兩個女人此刻八成已經全身滿盈至上力,隨時準備稍有懷疑便立刻迎擊在場的兩位男性,或是彼此。而那個鄉下男孩,一個沒受過訓練的牧羊人!他懵懵懂懂,除非接受亞斯莫丁的教導。 “他是轉生的路斯·瑟林·特拉蒙。”蘭飛兒依然用輕快的聲音說道,“路斯·瑟林比任何人都強大。”沙馬奧下意識地揉搓了一下臉上的傷疤,那是路斯·瑟林在他身上留下的記號。那是在三千年以前,在那以後,暗帝重新被囚禁,世界遭到毀滅,發生了那麼多事,但沙馬奧從沒忘記過這道傷疤的由來。 “好了,”古蘭黛說,“我們到這裡來只是為了討論這些嗎?” 雷威辛不悅地看了她一眼。那兩名僕人仍然僵滯在原地,只是姿態和剛才有了一些差別。沙馬奧在鬍子底下低聲地咕噥了幾句。 “如果這個蘭德·亞瑟真的是路斯·瑟林·特拉蒙轉生,”古蘭黛一邊繼續說下去,一邊坐在四肢撐地的男僕背上,“我很驚訝你還沒把他抱到你床上去,蘭飛兒。或者這樣做並不容易?我依稀還記得路斯·瑟林是如何牽住你的鼻子,摀住你的小脾氣,讓你去給他拿酒的。”古蘭黛將手中的酒杯放在托盤裡,那隻托盤現在正由微呈跪姿的女僕一動也不動地託在手裡。 “你對他是那樣迷戀,如果他想要一塊地毯,你會自動躺到他腳下的。” 蘭飛兒暗色的眼眸閃爍了一下,隨後才恢復對自己的控制:“他也許是轉生的路斯·瑟林,但他不是路斯·瑟林本人。” “你怎麼知道?”古蘭黛一邊問一邊露出微笑,彷彿只是在說一個笑話,“也許像許多人相信的那樣,所有人都在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而轉生。但就我所知,一個人根據預言的記載而轉生,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事。有誰能知道他是什麼人?” 蘭飛兒給了她一個輕蔑的笑容:“我曾經仔細地觀察過他,他依舊非常天真,就像一個牧羊人應有的樣子。”輕蔑的表情在這時轉為嚴肅,“但現在他有了亞斯莫丁,雖然他們的聯盟並不牢固。而在亞斯莫丁之前,已經有四名使徒死在他的手上。” “讓他去削掉那些枯枝吧!”沙馬奧粗聲說道。他編織出一股風之力的能流,拖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進椅子裡,將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一隻胳膊摟住了雕花矮椅背。任何以為他現在很放鬆的人都是愚蠢的,沙馬奧總喜歡愚弄自以為有機會偷襲他的敵人。 “等到了回歸日,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就能得到更多。難道你認為他能贏得末日戰爭,蘭飛兒?即使他有了亞斯莫丁,但這次沒有百盟團幫他了。不管有沒有亞斯莫丁,暗主都會讓他變得像一隻破碎的燈盞,再也發不出半點光芒。” 蘭飛兒拋給沙馬奧一個充滿輕蔑的眼神:“我們之中有多少人能活到暗主最終得到自由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完蛋了。他的下一個目標會是你嗎,沙馬奧?你也許會希望這樣。如果你能擊敗他,那你就能徹底擺脫那道疤痕了,不過我已經記不清,在至上力之戰中,曾經有多少次你與他正面對陣?你曾經贏過他嗎?我似乎不記得你贏過。”她又毫無停滯地轉向古蘭黛,“或者會是你。因為某些原因,他確實不願意傷害女人,但你甚至沒辦法像亞斯莫丁那樣得到選擇的機會。你無法傳授他任何技藝,除非他決定把你當成他的寵物,那樣你的生活就會有所改變了,不是嗎?你不必再去決定哪一件玩物會讓你更快活,你要學會如何去讓別人快活。” 古蘭黛的面孔抽搐了一下。雷威辛準備設立屏障,以免兩個女人間的戰鬥會誤傷到他,他甚至準備在烈火出現時立刻將自己傳送走。他感覺到沙馬奧也在聚集至上力,而且正在採取一些與他不同的行動——沙馬奧稱此為爭取戰術優勢。雷威辛探過身,抓住沙馬奧的胳膊。沙馬奧惱怒地甩開了他,但時機已經過去了。兩個女人現在不再彼此對視,而是一起看著他們。她們不會知道剛才出了什麼事,但雷威辛和沙馬奧之間顯然是發生了些什麼,懷疑的光芒正在她們的眼裡閃耀。 “我想听聽蘭飛兒到底想說些什麼,”雷威辛並沒有看沙馬奧,但他的話明顯是對沙馬奧說的,“她一定不止是愚蠢地想嚇倒我們。”沙馬奧甩了一下頭,那也許是點頭同意,但也可能只是惱怒之舉。不過雷威辛的目的已經達到。 “哦,說到重點了,雖然一點威嚇並不是壞事。”蘭飛兒的黑眸裡仍然保留著懷疑,但她的聲音如同潭中的靜水一樣清澈。 “伊煞梅爾想控制他,卻失敗了,最後想要殺死他,也失敗了。伊煞梅爾企圖用恐懼征服他,而恐懼對於蘭德·亞瑟並沒有用。” “伊煞梅爾的腦子有一大半都瘋了,”沙馬奧喃喃地說,“他身上殘留的人性不到一半。” “我們只是人嗎?”古蘭黛揚起一側的眉弓,“肯定不止如此吧!這才是人。”她伸出一根手指撫摸了一下跪在她身旁的女人面頰。 “我們應該創造一個新詞來稱呼自己。” “不管我們是什麼,”蘭飛兒說,“我們可以在伊煞梅爾失敗的地方贏得成功。”她微微向前傾過身,彷彿是要將她說的話壓向屋裡的其他人。蘭飛兒很少會表現出激動的情緒,現在她是怎麼了? “為什麼只有我們四個?”雷威辛問。關於蘭飛兒現在的態度,可以以後再討論。 “為什麼還要其他人?”蘭飛兒回答,“如果我們能讓轉生真龍在回歸日時跪倒在暗主面前,為什麼還要把這份榮耀和報償跟多餘的人分享?而且他也許還能被用來……你是怎麼說的,沙馬奧?削去那些枯枝。” 這是一個雷威辛可以理解的回答。當然,雷威辛不信任她,他不信任任何人,但他懂得野心。在路斯·瑟林把這些使徒封印在暗帝的囚牢中之前,他們一直處心積慮地謀劃自己的權勢地位;從他們重獲自由的那一天開始,這樣的謀劃也重新開始了。雷威辛只需要確認蘭飛兒的謀劃沒有乾擾到他自己的。 “說吧!”他對蘭飛兒說。 “首先,還有其他人正在試圖控制他,也許是要殺死他。我懷疑那些人裡有魔格丁和狄芒德。魔格丁總是躲藏在陰影裡,而狄芒德一直都在恨著路斯·瑟林。”沙馬奧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或者只是一陣抽搐,但他對路斯·瑟林的恨意與狄芒德相比微不足道,雖然他有更好的理由去恨路斯·瑟林。 “你怎麼知道我們之中不會有人正這麼打算?”古蘭黛狡黠地問。 蘭飛兒微笑的雙唇間露出了和對面那個女人同樣多的牙齒,也同樣地冰冷:“因為你們三個在其他人不顧一切地互相攻擊時,選擇了為自己營造巢穴,保存實力。當然,還有其他原因。以前我就告訴過你們,我會嚴密監視蘭德·亞瑟。” 蘭飛兒對他們的評價並沒有錯。雷威辛喜歡用外交策略和陰謀代替公開的衝突,雖然並不排斥必須的暴力。沙馬奧總是將軍隊和征服作為解決問題的手段,除非他確信自己可以獲得勝利,否則他不會接近路斯·瑟林,哪怕真龍已經轉生成了一個牧羊人。古蘭黛也喜歡征服,不過工具並不是許多的士兵。儘管沉迷於玩物,但她絕非毫無寸進。她每次只邁出一步,而且也不會邁得很遠,卻要保證這一步堅實可靠。 “你們知道,我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監視他,”蘭飛兒繼續說道,“但你們絕對不能插手,否則就要冒著被察覺的危險。我們一定要把他拉回……” 古蘭黛饒有興味地向前傾過身體,沙馬奧也開始微微地點頭。雷威辛仍然沒有任何表示。蘭飛兒的辦法也許可行,但如果不行……如果不行,他已經想出了幾個可以讓他得利的策略。最後的結果也許會很令人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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