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6·混沌之王

第30章 第二十四章使節團

街角的兩名樂手,一個是正在吹著長笛、滿臉汗水的女子,另一個是彈奏著一張九弦箏的紅臉男子。艾雯從他們面前轉過身,帶著輕鬆的心情穿過人群。熔金般的太陽已經升到了天頂,灼熱的石板地面隔著軟靴底炙烤著她的雙腳,汗水從她的鼻子上流下來,她覺得懸垂在臂肘的披巾彷彿是條沉重的毯子。街上飄揚的塵土讓她覺得非得好好洗個澡才行。但她還是在微笑。一些人會偷偷地斜眼瞥她,這讓她覺得很好笑,這就是他們看艾伊爾人的樣子。人們總是帶著自己的想法看待任何事物,他們看見一名女子穿著艾伊爾服裝,卻從沒注意到她的眼睛和她的身高。 小販和賣貨郎叫賣著他們的貨物,和屠夫、制燭匠比拼著誰的喊聲更大,各種嘈雜的噪音來自銀匠和製陶匠的店鋪,以及沒有塗油的車軸。滿口粗話的馬車夫和趕大車的人堵塞了道路,讓黑漆轎椅和車門上鑲著貴族家徽的馬車無法通過。到處都有賣藝的樂師、雜技演員和變戲法的人。一小群皮膚白皙的女人穿著騎裝,佩著劍,招搖過市,模仿著她們想像中男人的行為,用過於沙啞的聲音大笑著,不停地推開路人。如果她們是男人,她們在一百步之內就會引起十幾場鬥毆。一名鐵匠錘打著他的鐵砧。各種細碎的喧囂混雜在一起,充滿每個角落。艾雯在艾伊爾人中住久了,幾乎忘記了這種城市的聲音,也許她甚至有些想念這種聲音。

她確實是在笑,就在這擁擠的街道上,她第一次聽到都市的喧嘩時,差點驚訝得失去了神智。有時候,這個大眼睛的女孩甚至會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先那個艾雯了。 一名女子驅趕著她棗紅色的母馬穿過人群擁擠的街道,經過艾雯身邊時,轉過頭好奇地看著艾雯。那匹馬在它的長鬃毛和尾巴上拴著小銀鈴,而那名女子垂到背後的黑髮上係了更多的銀鈴。她很漂亮,看年紀不會比艾雯大多少,但面容中包含著一種剛硬,而且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她的腰帶上插著不止六把匕首,其中一把幾乎像艾伊爾的重匕首一樣長大。毫無疑問,她是一名號角狩獵者。 一名高大英俊的男人穿著綠色的外衣,兩把劍綁在背後,一雙眼睛看著那名騎馬而過的女子。他也許是另一名號角狩獵者,他們似乎到處都是。當那名女子隱沒在人群之中的時候,那個男人轉過身,發現艾雯正在看他。微笑中露出突然而來的興趣,他挺起寬闊的肩膀,向艾雯走了過來。

艾雯急忙換上最冰冷的面容,竭力模仿出索瑞林的嚴厲,又想像自己是披著聖巾的史汪·桑辰。 那名男子停下腳步,看上去顯得很是驚訝,當他轉過身的時候,艾雯依稀聽到他抱怨著:“該死的艾伊爾。”艾雯不禁又笑了。儘管人聲鼎沸,但那名男子一定聽到了艾雯的笑聲。他停住腳步,搖了搖頭,但他並沒有再回頭。 艾雯有兩個好心情的原因,其中一個是智者們終於同意讓她在城市裡走動,以鍛煉她的體力。索瑞林特別不理解為什麼她想把時間花在那一群群濕地人中間,特別是在那一圈狹窄的城牆裡。而更讓她感到高興的是,她們告訴她,既然她曾經讓她們深感困惑的頭痛已經完全消失了(她沒辦法向她們假裝她已經好了),她很快就可以回到特·雅蘭·瑞奧德之中了。她還不能參加三天后的下一次會面,但她能在再下一次會面之前進入夢的世界。這讓艾雯在很多事情上都鬆了一口氣。她不必再偷偷摸摸地進入夢的世界;不必害怕智者們會逮住她,拒絕繼續教導她;也不必繼續勞累地自己去探察一切;更不必繼續說謊了。她沒時間可以再浪費,有太多東西要學,而她不能相信自己有時間學到所有她想學的。這些她們永遠也不會懂,她只能對她們說謊。

街上的人群中偶爾能看見艾伊爾人,他們或者穿著凱丁瑟,或者穿著奉義徒的白袍。奉義徒們因為有命令要完成而顯得行色匆匆,而其他艾伊爾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看著一切,顯然是第一次走進城市,很可能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走進城市。艾伊爾人似乎並不喜歡城市,有許多艾伊爾人都在六天前走進過這圈城牆,來看芒金被吊死,據說芒金是自己把繩圈套在脖子上的。有些艾伊爾人還開玩笑地討論是繩子會勒斷芒金的脖子,還是芒金的脖子會切斷繩子。艾雯聽見有幾個艾伊爾人重複過這個笑話,但沒有人評論那場絞刑,蘭德喜歡芒金,艾雯相信這一點。貝麗蘭將判決告訴了智者們,那種樣子彷彿是在告訴她們,明天她們的洗浴已經準備好了,智者們也以同樣的態度聽取了貝麗蘭的通知。艾雯不認為自己能夠理解艾伊爾,她也非常害怕自己沒辦法再理解蘭德了。至於貝麗蘭,艾雯對她很清楚,那個女人只對活著的男人感興趣。

因為心中出現了這些想法,艾雯又費了些力氣才恢復好心情。這座城市肯定不比外面更涼爽。即使有城牆包圍,街道上仍然飄揚著許多塵土。沒有風的人群裡,只會比外面更熱,但至少她一路上不會只是看到首門的灰燼了。再過幾天,她就能重新開始學習,真正的學習,這讓微笑又回到她的臉上。 艾雯停在一名骨瘦如柴、滿臉頹喪的照明者身邊。艾雯很容易看出他的身份,或者只是他以前的身份。那個人濃密的鬍子並不能被塔拉朋人經常會戴著的透明面紗遮住,他的褲子鬆垂在兩條腿上,在褲腿部位有繡花,同樣寬鬆的襯衫在胸口也有繡花,這些都顯示出了他的身份。他正在販賣關在粗糙籠子裡的鳥雀,因為禮堂被沙度艾伊爾燒毀,有許多照明者都在竭力想辦法回塔拉朋去。

“我是從最可靠的來源得到它的。”他正在和一名面容俊俏的灰髮婦人說話。那名婦人穿著樸素的深藍色衣裙,毫無疑問是名商人,想要在尋求好生活的凱瑞安人身上賺些金錢。 “那些兩儀師,”那名照明者靠在一隻鳥籠旁,用低微但確定的聲音說,“她們分裂了。兩儀師之間爆發了戰爭,她們成了自己的敵人。”商人同意地點了點頭。 艾雯停下腳步,假裝觀看一隻綠頭雀的樣子,而她立刻又不得不跳到一旁,為一名圓臉的走唱人讓開路。那名走唱人一邊大步走著,一邊將他的百衲斗篷揮舞出一個個花樣。走唱人都知道,他們屬於在荒漠受歡迎的極少數濕地人,艾伊爾人不會讓他們感到害怕,至少這名走唱人假裝是這樣。 這個謠言讓艾雯非常擔心。她並不是擔心白塔的分裂,這早已不能成為秘密了,但兩儀師之間真的爆發戰爭了嗎?對艾雯來說,知道兩儀師對抗兩儀師,就像知道她的一部分家人正在對抗另一部分家人。雖然知道各種理由,但艾雯還是很難接受這個現實,而一想到這樣的對抗正變得激烈……如果能有辦法讓白塔癒合,讓她在不流血的狀況下重新統一就好了。

在街上稍遠處有一名滿臉汗水的首門女子,如果她的臉不是那麼臟,她應該是相當漂亮。她的胸前有一隻靠掛在脖頸上的帶子固定的大托盤,除了販賣托盤裡的緞帶和針線之外,她還不斷地向路人們傳播著謠言。她穿著一條藍色的絲裙,上面裝飾著紅色條紋,那條裙子顯然是為個子更矮一些的女子製作的。裙擺下緣磨損的寬厚鑲邊,完全遮不住她結實的鞋子,而在袖子和胸衣上的小洞顯示出被取掉繡花的痕跡。 “我告訴你一件事,”她對那些在她的托盤中挑挑撿撿的女人們說,“這座城市周圍有獸魔人出沒。啊,是呀,這種綠色跟你眼睛的顏色很配。幾百個獸魔人,還有……” 艾雯一步都沒停。即使凱瑞安附近只有一個獸魔人,艾伊爾人也會在它成為街談巷議之前很久就知道它的存在。艾雯希望智者們也能像這些人一樣多說一些閒話,智者們有時候確實會說閒話,但她們只是會談論其他艾伊爾,絕不會涉及這些濕地人所感興趣的東西。不過,艾雯至少可以在特·雅蘭·瑞奧德中鑽進愛莉達的書房,閱讀那個女人的信函,以此知道世界上正在發生什麼事情。

艾雯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審視著街道上不同的角落,注意著每一個人的面孔。在凱瑞安有兩儀師的眼線,這點就如同她正在出汗一樣確定,愛莉達每天至少會收到一封鴿子從凱瑞安帶去的信,甚至有可能更多。白塔的間諜,宗派的間諜,某一位兩儀師的間諜。他們到處都是,經常會以你最想不到的身份,出現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為什麼那兩名雜耍藝人會站在那裡?他們是在屏住呼吸看著她嗎?他們馬上又開始繼續表演。其中一個人用雙手倒立在另一個人的肩上。 一名黃宗的間諜曾經依照愛莉達的命令,想要把伊蘭和奈妮薇綁到塔瓦隆去。艾雯不知道愛莉達是否也想要她,但只有傻瓜才會心存僥倖,艾雯不能相信愛莉達會原諒任何曾經與那個被她廢黜的女人密切合作的人。

而沙力達兩儀師也許在這裡同樣有眼線,如果她們知道了“綠宗兩儀師艾雯”……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眼線。那個站在店鋪門口的瘦女人像是在研究一捆深灰色的布匹。那個頭髮蓬亂的女人懶洋洋地靠在酒館門邊,用圍裙為臉上搧著風。那個手推車上堆滿餡餅的胖傢伙,為什麼他在看她的時候眼神會那麼奇怪?艾雯頭也不回地向距離她最近的城門快步走去。 那個胖傢伙讓艾雯停住了腳步,或者不如說是他突然想要用雙手遮住餡餅的動作讓艾雯停了下來。他會盯著艾雯是因為艾雯在盯著他,他也許是害怕一名艾伊爾“野蠻人”會不付錢就拿走他的商品。 艾雯虛弱地笑了笑。艾伊爾人,即使看清她長相的人也認為她是艾伊爾人,正在尋找她的白塔密探會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現在艾雯感覺好多了,她又開始在街上漫步,傾聽她能聽到的一切話語。

現在的問題是,艾雯已經習慣了在許多事件發生幾個星期,甚至是幾天之後就知道它們,而且確定知道它們的真實情況。謠言傳過一百里的時間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個月,而謠言一天就會生十個女兒出來。今天艾雯知道了史汪已經被處以死刑,因為她發現了黑宗;或者是史汪屬於黑宗,並且她還活著。是黑宗將不是黑宗的兩儀師趕出了白塔。這些都不是新故事了,只是老故事的改編。不過有一個新故事正在像夏天草原上的野火一樣四處傳播——白塔是所有偽龍的幕後操縱者。這個故事讓艾雯非常生氣,每次聽到別人這麼說,她都會挺直後背,大步走開。艾雯又聽說亞林吉爾的安多人已經擁戴某位女貴族成了新的安多女王——蒂琳、德琳,新女王的名字在每個人的嘴裡都有所不同——那也許是真的。兩儀師正在阿拉多曼各處做著非常詭異的事情——這就完全是不可能的。先知已經到了凱瑞安境內;先知已經加冕成為海丹的國王——不,是阿瑪迪西亞的國王。轉生真龍因為先知的褻瀆而殺了他。艾伊爾人全都要離開;不,他們打算在這裡定居下來。貝麗蘭將要登上太陽王座。在一座酒館外,一名皮包骨、目光閃爍的小個兒男人差點就被他的聽眾們狠狠打一頓了,因為他說蘭德是一名棄光魔使。艾雯想也沒想就走到那群人中間。

“你們沒有榮譽嗎?”她冷冷地問道。那四個已經抓住瘦小男人、滿臉凶橫的大漢都朝艾雯眨了眨眼。他們是凱瑞安人,個子比艾雯高不了多少,但身材都很粗壯,曾經折斷的鼻樑和粗大的骨架說明他們都是打架的好手。但艾雯給了他們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而且現在街上還有其他艾伊爾人。他們不是傻瓜,更不會對一位艾伊爾女子動粗。 “如果你們一定要因為某個人說的話而打他,那就一個一個地和他對打,這才是有榮譽的。這不是戰爭。你們四個對一個是在讓自己蒙羞。” 他們盯著艾雯,彷彿艾雯是個瘋子。慢慢的,艾雯的臉變紅了,她希望他們認為這是她在發怒。一對一地以強凌弱就是對的嗎?她在用節義評價他們,如果他們真的奉行節義,也許她就不會說出這麼一堆話來了。 四個男人中的一個半鞠躬似的低下了頭,他的鼻子不僅是被打斷了,鼻尖也沒了。 “唔……他已經走了……唔……小姐,我們也能走了嗎?” 這話倒是不錯,那名皮包骨的男人已經趁著艾雯打岔的時候消失了。艾雯心中升起蔑視的感覺,因為害怕要和四個人對打而逃走,他怎麼能忍受這種羞恥?光明啊,她又來了。 艾雯張開嘴,想說他們當然可以離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那三個人將艾雯的沉默當作是允許,或者也許是寬恕,匆匆地溜走了。而艾雯幾乎沒注意到他們的離開,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街上一隊騎馬前進的人。 她不認識那二十多名身穿綠色斗篷,在人群中開闢道路的士兵,但他們所護衛的人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她現在只能看見那些女人的一部分背影,但也已經足夠了。她認為她們有五或六個人。那些女人穿著防塵輕斗篷,亞麻斗篷上已經出現了棕褐色的痕跡。艾雯發現自己盯著的是那些斗篷背後繡著的純白色近似圓形的圖案——白宗兩儀師的斗篷必須靠針腳的輪廓才能將塔瓦隆之焰分辨出來。她還看見了綠色和紅色的斗篷。紅色!五或六位兩儀師正騎著馬向王宮前進。在王宮中的一座階梯高塔上,飄揚著真龍旗的複製品和一面繡著古代兩儀師徽記的猩紅色旗幟,人們稱它為“蘭德旗”、“兩儀師旗”,或者是其他十幾個名字。 艾雯鑽過人群,跟在她們身後大約二十步遠的地方,然後又停了下來。一位紅宗兩儀師——她至少看見了一位紅宗兩儀師,這就意味著她們是早在意料中的白塔使節團。愛莉達給她們的命令是護送蘭德前往塔瓦隆。超過兩個月以前,快馬信使將愛莉達的一封信送到了凱瑞安,她們一定是在信使出發後不久就啟程了。 她們在這裡找不到蘭德(除非蘭德未經宣告地突然來到凱瑞安。艾雯相信那種被稱作穿行的異能是被蘭德重新發現的古老異能,但艾雯至今也沒能對這種異能有絲毫了解),但不管她們是否會找到蘭德,她們絕對不能找到艾雯。否則艾雯能期待的最好結果就是自己被轟出白塔,而這種結果的前提必須是愛莉達沒有在捕獵她。不管怎樣,她一定會先被抓回塔瓦隆去,任由愛莉達處置,而她絕不會幻想自己能夠對抗五六位兩儀師。 艾雯最後看了那些兩儀師一眼,然後就攏起裙子,朝反方向跑去。她不停地在車輛間鑽來鑽去,在匆忙中躲避著行人,但有時候還是會免不了會撞到他們,氣惱的喊聲一直跟在她背後。她終於衝出一道高大的方形城門,感覺到熱風直吹在臉上。沒有了建築物的阻礙,風中的一團團塵土讓她不住地咳嗽,但她不停地向前奔跑,一直跑回智者們的矮帳篷那裡。 讓她感到驚訝的是,一匹皮毛光亮的灰色母馬正站在艾密斯的帳篷外面,它的身上配備著裝飾黃金鑲嵌與流甦的全副鞍具,有一名奉義徒在負責照顧它。除了偶爾會拍拍這匹姿容俊美的動物之外,那名奉義徒一直都低垂著目光。艾雯一頭衝進了帳篷,看見那匹馬的主人——貝麗蘭,她正慵懶地躺在色彩鮮豔的穗子軟墊上,與艾密斯、柏爾和索瑞林一同品嚐著葡萄酒。一名叫作羅黛拉的女奉義徒跪在一旁,謙恭地為她們倒酒。 “有兩儀師進了城,”艾雯一跑進帳篷就說道,“她們直接朝太陽大廳去了,那一定是愛莉達派來找蘭德的使節團。” 貝麗蘭以優雅的姿態站起身,即使不情願,艾雯也必須承認,這名女子真的是非常優雅,她的騎裝剪裁得非常合體,她並沒有愚蠢到會穿著她平時的衣服在這樣的太陽下騎馬。智者們也隨她一同站了起來。 “看來,我必須回到宮殿去了。”貝麗蘭嘆了口氣,“只有光明知道,如果她們沒在那裡找到人迎接她們,她們會有什麼想法。艾密斯,如果你知道魯拉克在哪裡,能否派人送信給他,請他來見我?” 艾密斯點點頭,但索瑞林說道:“你不能如此倚重魯拉克,女孩。蘭德·亞瑟是指派你照料凱瑞安,如果讓男人隨便染指你的事情,他們就會在你發覺之前把整隻手伸進來;而如果讓一名部族首領染指,他就會把整隻手臂都伸進來。” “這是真的,”艾密斯喃喃地說,“魯拉克是我心中的陰涼,但這話確實沒錯。” 貝麗蘭從腰帶上抽出纖小的騎馬手套,將它們戴在手上。 “他讓我想起我的父親,有時候,我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像了。”一絲悲傷的神色從她臉上一閃而過,“但他能給我很好的建議,而且他知道什麼時候該施加壓力,該施加多少壓力。我想,即使是兩儀師一定也會被魯拉克的目光所影響。” 艾密斯悶悶地笑了兩聲:“他是個很有壓迫感的人,我會讓他去找你的。”她輕吻了貝麗蘭的額頭和兩側臉頰,艾雯吃了一驚,這是母親給兒女的親吻。貝麗蘭和這些智者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然,艾雯不能問這些,這種問題對她和智者們來說都是一種羞恥,對貝麗蘭也是。但貝麗蘭並不知道這一點。而艾雯也不會介意羞辱她,或者是看看她披頭散發的樣子。 當貝麗蘭要離開帳篷的時候,艾雯用手按住那名女子的手臂:“一定要小心對付那些女人,她們不會對蘭德表現什麼友善,但錯誤的言辭或舉動會讓她們變成公開的敵人。”這是肯定的,但艾雯其實並沒有必要說這些話,她寧可舌頭被撕掉也不會接受貝麗蘭任何的好意。 “以前我和兩儀師打過交道,兩儀師艾雯。”對面的女子冷冷地說。 艾雯努力地克制住自己,沒有讓自己深吸進一口氣,她不要讓這個女人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無論這對她來說是多麼困難。 “愛莉達不會對蘭德有好心,就像黃鼠狼不會對雞有好心。那些兩儀師都是愛莉達的手下,如果她們知道有一名兩儀師站在蘭德這一邊,而且她正在她們伸手可及的地方,那名兩儀師也許很快就會失踪了。”看著貝麗蘭沒有表情的臉,艾雯沒辦法讓自己再說些什麼了。 過了許久,貝麗蘭一抿嘴角,向艾雯露出微笑:“兩儀師艾雯,為了蘭德,我會全力以赴。”她的微笑和語調都……有些諷刺。 “女孩。”索瑞林嚴厲地說道。讓艾雯驚訝的是,貝麗蘭的臉頰上出現了兩片紅暈。 她沒有看艾雯,而是用一種謹慎的中性語調說道:“如果你們不告訴魯拉克,我會非常感激的。”實際上,貝麗蘭沒有看任何人,但她特別在忽視艾雯的存在。 “我們不會的,”艾密斯立刻就說道,而索瑞林剛剛張開嘴。 “我們不會的。”艾密斯向索瑞林重複了一遍,又像是肯定,又像是詢問。最後,最年長的智者點點頭,雖然有些不情願。貝麗蘭終於輕鬆地嘆了口氣,才彎腰走出帳篷。 “那個孩子很有精神,”貝麗蘭離開之後,索瑞林笑著說,她重新倒臥在墊子上,向艾雯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我們應該為她找一個好丈夫,一個能配得上她的男人,不知道濕地人中有沒有這樣的人。” 艾雯用羅黛拉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和臉,心中還在思量著詢問貝麗蘭的事是否符合榮譽。她又接過一隻綠色海民瓷器的茶杯,然後坐到智者們中間。如果其他智者響應了索瑞林剛才那句話,也許她就能問下去了。 “你確定那些兩儀師會害卡亞肯嗎?”但艾密斯卻問道。 艾雯的臉紅了一下,現在還有很重要的事要擔心,而她卻還在想那些瑣碎的事情。 “是的,”她快速地答道,然後她放慢了語速,“至少……確切來說,我不知道她們是否要傷害他,她們可能不會有意地傷害他。”愛莉達的信中提到了要給蘭德所有他應得的“榮譽和尊敬”。一名前紅宗兩儀師會認為能夠導引的男人應該得到怎樣的榮譽和尊敬? “但我不懷疑,她們一定意圖要控制他,讓他按照愛莉達的意願行動,她們不是他的朋友。”沙力達兩儀師會是他的朋友嗎?光明啊,她需要與奈妮薇和伊蘭談談。 “她們絕不會在意他是不是卡亞肯。”索瑞林面色陰沉地哼了一聲。 “你相信她們會想要傷害他?”柏爾問。艾雯點點頭。 “如果她們發現我在這裡……”艾雯竭力用喝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顫抖。無論是為了控制蘭德,還是為了處罰違規的兩儀師,她們一定會把她抓回白塔去。 “她們不會給我自由的,愛莉達會不惜一切讓蘭德只聽從她的命令。”柏爾和艾密斯交換了一個嚴峻的眼光。 “那麼答案就很簡單了,”索瑞林的語氣彷彿是已經做出最後的決定,“你要留在營地,她們才不會找到你。智者們要盡量避開兩儀師。如果你在我們身邊繼續生活幾年,我們會讓你成為一名好智者。” 艾雯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 “您太看得起我了,”她小心地說,“但或早或晚,我都必須離開。” 看樣子,索瑞林並不相信她的話。艾雯已經學會在艾密斯和柏爾面前保持自己的隱私,但在索瑞林面前…… “我想,不會很快,”柏爾對艾雯說道,同時用微笑掩飾住話中的鋒芒,“你還有很多要學。” “是的,而且你迫不及待地要重新開始學習。”艾密斯說道。艾雯竭力不讓自己臉紅。這時,艾密斯皺起了眉,“你看上去很奇怪,你今天早晨用力過度了嗎?我本來相信你已經恢復到——” “我已經恢復了,”艾雯急忙說道,“真的,我恢復了,我已經幾天沒頭痛過了。是因為灰塵和一路跑回這裡,我才會這樣的,而且擁擠在城市裡的人比我記得的還要多。當時我太興奮了。我的早飯也沒吃好。” 索瑞林點頭示意羅黛拉:“如果還有蜂蜜麵包,就拿些過來,還有奶酪,還有你能找到的水果。”她戳了戳艾雯的肋骨。 “一個女人身上應該要有點肉才好。”雖然她自己身上的肉似乎都已經被太陽曬乾了。 艾雯並不是不想吃東西,今天早晨她只是興奮得沒心思吃東西。但索瑞林要看著她吃下每一口食物,她的目光讓艾雯覺得吞嚥都有點困難了。智者們在艾雯吃飯時還在一直討論該如何對付那些兩儀師,這也分去了艾雯的許多心思。如果兩儀師對蘭德有敵意,那就一定要小心注意她們,並想辦法保證蘭德的安全。談到智者們有可能必須要正面對抗兩儀師的時候,即使是索瑞林也顯得有些躁動不安。並不是害怕,但這麼做違背她們的習俗,讓她們感到不安。但是,為了保護卡亞肯,就必須去做。 對艾雯而言,她擔心智者們會將索瑞林讓她留在營地的話當成命令執行,如果真是這樣,以後的幾天時間裡,只要她走出自己的帳篷,可能就會有五十雙眼睛在盯著她。蘭德是怎樣穿行的?智者們會採取所有她們認為有必要的行動,只要那不會觸及到節義:不同的智者也許會對節義有不同的解釋,但她們像任何艾伊爾一樣,都嚴格堅守她們對節義的解釋。光明啊,羅黛拉是沙度艾伊爾,是凱瑞安城下那一戰中數千名被捉住的俘虜之一,但在艾雯眼中,智者們對待她和其他奉義徒並沒有差別。羅黛拉的行為也和任何其他奉義徒沒有絲毫差異。她們不會違背節義,無論她們有多麼必要。 幸運的是,這次並沒有出現這種問題;不幸的是,艾雯的健康問題依然存在。智者們不會醫療,也不會用至上力檢查人體的健康狀況。她們使用她們自己的方法進行檢查,其中有些辦法和艾雯從奈妮薇那裡學到的鄉賢醫療知識非常相似:觀察病人的眼睛,用一根木管聽病人的心跳。有些則是艾伊爾人獨有的辦法:艾雯要摸到自己的腳趾,直到頭暈;在原地上下跳躍,直到她覺得眼珠立刻就要從眼眶裡蹦出來;繞著智者的帳篷奔跑,直到眼冒金星;然後有一名奉義徒從她的頭頂向下倒水,她也要喝盡量多的水;再攏起裙子,跑上一段路。艾伊爾非常相信嚴酷的環境,如果艾雯跑慢一步,如果她在艾密斯說可以停之前蹣跚著停下來,智者們就會相信她的健康並沒有完全恢復。 當索瑞林終於點點頭說“你像一名槍姬眾一樣健康了,女孩”時,艾雯正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大口喘息著。她相信即使是一名槍姬眾也做不了這些,但她覺得很驕傲,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女孩,可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沒有過和艾伊爾人共同生活的經歷,她在測試進行到一半時就一頭栽倒在地上了。再過一年,她心想,我就能跑得像法達瑞斯麥一樣快了。 而另一方面,艾雯絕不能返回城裡了。測試之後,她和智者們一同在出汗帳篷裡洗浴。這一次,智者們沒有再讓她負責向熱煤上澆水,負責這項工作的變成了羅黛拉。她沉溺在潮濕的熱氣裡,放鬆肌肉,直到魯拉克和另外兩位部族首領——米雅各布馬的提摩蘭和柯代拉的英狄瑞安來加入她們。這些高大魁梧的灰髮男人面容都像岩石一樣冷靜鎮定。但艾雯立刻用披巾裹住身體,匆匆跑出了帳篷,她總以為自己這樣做的時候身後會傳來一陣笑聲。但看樣子,艾伊爾人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一有男人走進出汗帳篷,她就會匆忙地跑開。艾雯很高興他們並沒有把她的這種行為和艾伊爾幽默聯繫在一起。 從出汗帳篷外面疊放整齊的衣服中拿起自己的衣服,艾雯跑回自己的帳篷裡。太陽現在已經快落下了,吃了一頓清淡的晚餐之後,她準備好好睡一覺。她已經非常疲倦,甚至連特·雅蘭·瑞奧德也不願意想了。同樣是因為疲倦的關係,她記不清自己做的大多數的夢——智者們告訴過她,疲憊會讓人忘記自己的夢——但她記得每一個關於蓋溫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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