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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節杜先生介入了國際交涉

杜月笙野史 王俊 10000 2018-03-13
“一·二八”之戰打起之後,日本海軍陸戰隊遭到19路軍張君嵩團迎頭痛擊,損失慘重。於是,急於停火休戰的,不是毫無抵抗準備的中方,而竟然是發動戰爭的日軍指揮官海軍中將野村。 野村是繼“一·二八”事件禍首、日本第一先遣艦隊司令鹽澤少將之後出任日軍指揮官的。他急急地想停火的原因有二,一是日本海軍陸戰隊兵弱將少,經過連日苦戰,屢遭敗績,再打下去,惟恐兵力不繼,因而他想用緩兵之計暫時停火,而請國內陸軍迅速增援而來。第二是因為“一·二八”夜襲原是日本恫嚇性質,妄想不戰而勝,獲得與關東軍兵不血刃、垂手而攫東北相媲“美”的戰果,日本駐滬海軍實際上並沒有獲得日本大本營在上海燃起大戰的訓令。而“一·二八”之役已備受國內指責,野村一舉沒能得逞,便色厲內荏,心裡發慌,生怕重蹈關東軍總司令本莊繁的覆轍。

另外,英美兩國已經公開出面調停,但是日本外交慣伎一向不贊成第三國介入,同時野村更恐當眾“示弱”,有失日本海軍顏面,畫虎不成反類犬。所以,他寧願採取秘密途徑,穿過強有力的民間人士,試探中方的“和平意願”。 在他的心目中,杜月笙是最佳人選,一則杜月笙是支持“一·二八”抗戰最有力量的社會領袖,其次,杜月笙和中方在上海的軍政領袖吳鐵城、俞鴻鈞、蔡廷鍇等都很熟悉,同時,他在中央處理滬局的大員如孔祥照、宋子文、顧維鈞等人的面前也有說話的資格。 還有第三層原因,日本人對於杜月笙崛起市井,顯赫滬濱,早已寄予密切的注意。 1927年4月12日清黨之役後,日方就已千方百計企圖拉攏杜月笙。在杜月笙的周圍做好手腳,下過功夫,他們不惜派些北洋政府的失意政客,挾資巨萬,以“投其所好”的方式,設法跟他接近。

於是,在杜月笙所參加或由他所邀約的賭局中,便常時會有鮮衣怒馬、出手闊綽的北方人物出現,如名氣響亮、曾為民初政壇活躍角色的李老六李立閣,以及他的本家弟弟,排行十一,愛打大麻將,一輸十萬八萬卻無吝色的李擇一。在華格臬路杜公館,在辣斐德坊姚夫人的香閨,李氏兄弟經常為座上豪客。 1931年、1932年之交,姚夫人的香閨非常熱鬧,杜月笙每天晚上在她那邊,最低限度有一桌麻將,一桌牌九,呼盧喝雉,通宵達旦。 李擇一跟日本人很熟,說一口流利的日本話,他曾在1921年,擔任中國出席華盛頓會議代表團最高顧問周自齊的隨員,他長住上海,和杜月笙結為好友,杜月笙在上海從賭場鴉片乾到金融工商,他交際廣闊,頭緒極多,跟東洋人打交道,機會也不在少。李擇一滿口日文,一副東洋腔調,跟日本駐上海的外交官、特務機關、金融工商各界的日僑都有來往,都有私交。因此,在“日本事務”方面,他由於和杜月笙非常接近,自然而然成為杜月笙的顧問,有時候居間介紹,代為聯絡,傳傳話,遞遞信件,為杜月笙效勞。野村急於邀約杜月笙作投石問路式的私人接觸,其所談的問題必然與中自兩國未來前途有關,日本軍方要試探停火談和的可能性,因此,野村一找便找到了杜月笙的朋友李擇一,他命李擇一去跟杜月笙接洽。

李擇一受命之後,馬上見到了杜月笙,寒暄已過,他便開口說: “日本軍方認為中日間的問題,應該面對面的自行解決,他們不贊成有第三國參與其間,這樣反而多生枝節。假使杜先生能以抗敵後援會的身份,祈求避免上海人民生命財產的損失,而想從中促成的話,兄弟可以想個法子,約一位野村中將的高級幕僚來談一談。從他的談吐之中,也許摸得出他們的停火方案。” 玩味李擇一的這一番話,杜月笙胸中很清楚,李擇一說的並非他自己的意見,最低限度他是得到日本軍方同意而來的,他心裡雖然十分歡喜,但是仍在表面上裝做聲色不動地回答: “這件事情,就算對我個人來講,也是極嚴重的,你可否讓我考慮一下。” 李擇一懂得這事重大,知道杜月笙的意思是這事必須事先徵得中國官方的同意,才可應允跟日本軍見面,因此,他連聲應允,說道:

“當然可以,杜先生什麼時候考慮好了,務請賜我一個電話。” “一定,一定。” 送過了客,杜月笙自己先沉思默想,李擇一的話是真是假?有否不良的用心?日本人真想停火嗎?還有,為什麼要找上他?他將這幾點全想過了,有了幾分把握,認為這件事情值得一試,於是邀集他的那幾位好朋友、學生子,亦即他的高級智囊團,前來商議。通常,遇有任何重大政治、外交問題,他都要跟他們詳細研討過後,才自己下判斷,做決定。 杜月笙向在座諸人敘述李擇一來訪的經過,其人的略歷及其背景,然後,他說出自己深思長慮,所作的初步結論:“至少對於我個人,這裡面不至於有什麼圈套,我認為這件事值得向官方一提,因為閘北、虹口幾成一片瓦礫,中國百姓正遭日軍的殘暴屠殺,十九路軍未必能夠盡殲日軍,達成全面勝利。仗在中國地界打,多拖一天,就不知道要遭到多大的損失,最要緊的,中央可能不願在此時此地,和日本付諸決戰。”

一介平民杜月笙,居然能夠側身國際交涉,成為居間交流、打破僵局的重要角色。這個消息使座中各人大為興奮。於是,大家踴躍發言,貢獻意見,大多數人讚成杜月笙的主張,有人說:“先生應該盡量促成中日停火的實現。這樣做不但對國家社會有重大的貢獻,而且足以解民倒懸,對於先生個人聲望與地位的增長與提高,這更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不過也有人持相反的論調,反駁說:“日軍最不容易打交道,“一·二八”那天日本軍方和外交當局分道揚鑣,各行其是,臉上微笑,手下動刀,便是最好的例證。野村中將想找先生居間幹旋,准定是不打好主意。” 正當持此論調的人反复陳詞,侃侃而談的時候,無意之間觸發了靈感,有人猜中了日方的秘密,於是當即有人歡聲大叫:

“對啦,東洋軍這兩天損失很大,這一定是他們要增援了,在用緩兵之計?” “這,”杜月笙微微地笑,“我起先也曾料到,只不過後來我又在想,東洋人想緩兵,我們自己是不是也需要緩兵呢?還有一層,即使東洋人想緩兵待援,而我們卻用不著緩它,那麼,野村通過李擇一跑來送秋波,這個消息,我們也需要通知吳市長和蔡軍長,要請東洋人吃敗仗,這不正是好機會嗎?” 一番分析,說得頭頭是道,入情入理,智囊團諸人深感滿意,而且一致贊成,打消異議,同意杜月笙提出過結論:“應該先把初步接觸經過通知官方,請官方指示究將如何處理。” 官方接到杜月笙以私人身份所作的報告和說明,他們沒有理由不相信話是從杜月笙嘴裡說出來的,自屬千真萬確,一絲不假,不過這件事情來得突然,而且蹊蹺,他們需要經過長時期的研判和討論,最後官方對此保持極為審慎的態度,絕不介入杜月笙和日方私人間的接觸,以免又中日方的詭計。吳鐵城的答復是朋友式的忠告:“必須謹慎小心,步步為營,自己先立定腳根;需不需要和日本軍方人員會晤,這個問題應該由杜月笙自己決定。”

心領神會,杜月笙懂了,他不再請示官方,私下部署會晤日本軍方的事。 但是,杜月笙沒有冒然行動,他先到法國總領事館,跟駐滬總領事甘格林接席密談,甘格林慨然答應:“一定充分合作。” 得了甘格林的承諾,杜月笙不打電話,他派人去把李擇一請來,當面告訴他說: “你上次所談的事情,我考慮過了,你的話說得很對,我想不妨一試。只不過有一點,會面的地點可否就在法國總領事館,並且由我去邀約甘格林總領事到場參加?” “這個,”李擇一頓了頓,然後陪著笑臉問:“杜先生可不可以告訴敝人,你為什麼要做這樣地安排呢?” 杜月笙笑吟吟的反問: “是你要問,還是東洋人必須曉得?” “是我在請問,”李擇一忙說:“杜先生你不要忘記,我李某也是中國人啊。”

打了個哈哈,杜月笙答道: “這個道理很簡單,我有我的立場,我的名譽地位必須有所保障。甘格林和我公誼私交都夠得上。他答應過我:萬一將來事情弄僵,對於我有不好的影響,甘格林可以挺身而出,代我洗雪。” “但是,”李擇一困惑不解地問:“甘格林是法國人呀,他怎麼能夠……” “大概是你忘記了吧,”杜月笙莞爾一笑:“甘格林兼任法租界公董局總董。我呢,從1927年起,承蒙法界各位朋友的錯愛,直到今天,我擔任公董局華董,和華人納稅會會長,已經有5年了。” 李擇一這才恍然,杜月笙實在不愧黃金榮交口讚譽他的“聰明絕頂”:野村中將想利用他“上海抗敵後援會”負責人的地位,但是杜月笙卻具有多種不同的身份,他和日本軍方代表在法國領事館見面,請甘格林以法租界總董身份參加,那麼,必要的時候,他可以請甘格林出而證明,杜月笙在某月某日某時,確係以法租界華董,華人納稅會長的立場,與日本軍官某人晤談,某日本軍官意圖試探向華方謀取暫時停火的可能。日方並不是向“上海抗敵後援會”常委分子的杜月笙威協恫嚇,面致哀的美敦書,而是在籲求第三國的外交官員(甘格林又是總領事),代為向中國傳達意願。

換言之,照杜月笙的安排,野村中將的代表,屆時便算是在請求第三國出面,向華方提出停火要求。 李擇一畢竟還是個中國人,他深信日本人情報工作做得再好,也搞不清楚杜月笙的多重身份可以巧妙運用,“拔一根毫毛又變出一個孫悟空來”,他毫不猶豫地去還報野村,同時更下了點“功夫”,說服野村派遣代表赴法國總領事館,會晤杜月笙與甘格林,為暫時停火的可能性初步交換意見。 到了約定時間,杜月笙一襲狐裘,兩部包車,滿載保鏢、秘書和自備日文翻譯,準時駛抵法國總領事館,進入甘格林的大辦公室,兩人略一寒喧。不久,李擇一便陪著幾位身著便服、西裝大衣的日本軍官來到,由李擇一負責逐一介紹。 談話開始,日軍代表趾高氣揚,板成面孔,一開口便用中國話訓杜月笙:

“'一·二八'戰爭的爆發,完全是你們的19路軍不遵守撤退命令,因而引起。由此可見,你們是一個沒有組織、沒有紀律的國家!” 杜月笙並不是一個心浮氣盛,睚毗必報的人,相反的,他一生最大的長處之一,便是“忍人之所不能忍”,從而才能“相忍為安,任重道遠”,但是,當著甘格林的面,這位日軍代表聲勢洶洶,擺出“嚴詞厲責”的姿態,卻使杜月笙火冒三千丈,他氣湧如山,勃然大怒,他抗聲而答: “19路軍該不該撤退,我是老百姓,我不清楚!不過你們的關東軍司令本莊繁,不得你們政府的准許,就下命令炮轟北大營,佔領中國的瀋陽和東三省,倒是各國報紙上都登得有的,日本有這麼亂七八糟的關東軍,難道也算是有組織、有紀律的國家?” 這一席話不但說得慷概激昂,義正詞嚴,而且,針對日本海軍方面的心裡弱點,用關東軍的備受指責,直搗日軍心臟,折衝尊俎,攻心為上,也許這便是杜月笙無師自通的外交天才。總而言之,斯語一出,使日軍代表為之語塞氣沮。李擇一連忙出來打圓場,他陪著笑臉向杜月笙說: “杜先生,今天談的事情很多,讓我們坐下來,從長計議,好嗎?” 杜月笙卻仍然不假辭色,避而不答,他注視日軍代表的反應,直等那幾名便衣軍官全都面現尷尬,無可奈何地先坐下去,他才傍著法國總領事甘格林,和日軍代表隔一張長會議桌面對面坐著。 日本軍官的臉色好像島國多變的氣候,他們疾顏厲色唬不倒杜月笙,反被杜月笙抹下臉來訓斥一頓,隨即變為謙遜恭順,杜月笙不是初次與東洋人交手,他懂得他們的心理,李擇一是土肥原系下的角色,他比杜月笙更為了然。於是,他不吝越俎代庖,借助為籌,站在中間人的立場,說了一大堆話,用意在彌補一碰即僵的局面,重新挑成話題。 雙方以緘默表示同意。 “杜先生是以上海市民生命財產為重,勉為其難,當仁不讓,到法國領事館來會晤日軍代表,聽一聽日方停戰的意向,然後以私人友誼,代為轉知上海軍政當局,'試探'一下可否藉此重開恢復談判之門。” 李擇一長篇大論,侃侃然說完了這一大段話,頓一頓,見日軍代表並無不懌的反應和駁斥的表示。杜月笙方面他不必考慮,因為這一席話正是為了杜月笙所說的。於是,李擇一先請杜月笙發表意見。 “我今天只帶了耳朵來,”杜月笙語驚四座,不疾不徐地說,“我既跟李先生說的一樣,我是來聽聽日方有沒有誠心停火的。” 李擇一搶著回答:“當然有,當然有,否則的話,他們這幾位代表就不會來了。” 日軍首席代表又趕緊補充一句: “不過,日方停火是有條件的。” 杜月笙機警地一語不發,他彷彿沒有聽見。 甘格林眼看場面又要鬧僵,他命翻譯為他傳言: “杜先生方才說過,他今天來此,就是為了聽取日方的意見,貴方如有條件,請提出來,讓杜先生衡量一下,可否代為向華方轉達。” 於是日軍代表又施展他們慣用的伎倆,極盡威脅利誘之能事,一連串的提出許多停火方案。首先,日軍代表要求華方“遵照”日本海軍司令部,在1月28日深夜11時20分,向市政府和公安局所致送的最後通牒,請19路軍撤出上海,以免肇致兩國軍事衝突。杜月笙聽了,哈哈大笑,他說: “衝突老早造成了,結果是日本軍隊傷亡不小,飛機被打下來,鐵甲車也被19路軍活捉,現在要避免衝突,照說應該是日本海軍撤出上海吧。” 日軍代表老羞成怒,怫然色變,悍然地說: “日本海軍陸戰隊的行動完全合法,我們在事先曾經獲得上海各國防軍的諒解,進駐閘北,保護經常受到攻擊的日本僑民!” 杜月笙別轉臉去問甘格林: “這倒是新鮮事了,閘北是中國地界,各國防軍有權准許日本軍隊進駐?” 甘格林笑著搖了搖頭。 於是,杜月笙冷冷地說: “這就是了,依我說,還是日本軍隊開回公共租界去算了。” “華方也要撤兵,”日軍代表強詞奪理,“否則,那就不公平。” “華方撤兵,”杜月笙高聲地問:“閘北地方秩序,由啥人來維持?” 日軍代表抗聲答复: “可以商請中立國家,如法國、英國、美國派軍警暫時駐防。” 杜月笙再進一步地問: “包括那些地區呀?” “包括日本皇軍現已佔領的華界地區,和19路軍駐守的防線。” “這便是日方的條件嗎?” “最低限度的條件。” 日軍代表回答得斬釘截鐵,這使杜月笙很生氣,他站起來以手作勢地說: “日本人強佔了中國的地方,立刻撤退是應該的,中國軍隊在自己的地方上駐防,為什麼也要撤退呢?再說,日本軍隊在打仗之前已經進駐越界築路區域,再加上戰後佔的華界,拿這一大塊地方請法、英、美軍隊暫時維護秩序,把中國和日本的軍隊分開,難道還嫌不夠呀?為啥還要把19路軍的防線也讓出來?” 李擇一不等日軍代表開口,插嘴進來說: “杜先生,今天會見日軍代表,主要是為了傳達日方的願望,方才日軍代表已經把這一點說得很清楚了。”他委婉地提醒杜月笙:“杜先生是否可以跟有關方面商量過後,再由官方採取外交途徑解決?” 與此同時,甘格林也附和地說: “李先生說得不錯,正式的交涉,原應由官方辦理。” 至此,杜月笙無話可說,只得應允。日軍代表辭去,他匆匆回到家裡,耿嘉基和王長春已在客廳裡等侯,他很詳盡地把交涉經過告訴了他們,耿、王二人回楓林橋市政府向吳鐵城復命。 當天,吳鐵城採取兩項行動,其一,是下午在英國領事館召開調停戰事的會議,他改變初衷派員出席。市政府代表當著各國領事的面,質問日本領事: “日軍進攻閘北,是否獲得上海租界各國防軍委員會的諒解?而且是根據這一個委員會的防務會議擬訂計劃而為的?” 日本領事不防有此一問,眾目睽睽,無法抵賴也不能撒謊,他只能坦白承認: “日軍進入華界,並非防務會議的原議,而是日方為了保護閘北地區的僑民安全所採取的自由行動。” 上海市政府代表根據日本領事的答复,立即質問: “對於日本軍隊的此一自由行動,日本政府是否願負完全責任。” 這時日本領事三浦板下臉來,大喝一聲: “當然負責!” 由於這一段對答,日方蓄意侵略,昭然若揭,在道理上先已站不住腳,這是外交戰上的一大勝利,中方代表回市政府,將經過一一陳明。吳鐵城非常高興,他立刻打限30分鐘到的急電給南京外交部,請外交部電知中國駐國際聯盟代表顏惠慶向國聯提出陳述。 當日的會議席上,市府代表曾經根據杜月笙所提供的情報,正式提請日軍退入租界範圍,至於他們所讓出的越界築路及其附近地帶則交由英、法、美軍暫時維持。日本領事這時對於軍方試探停火已有所聞,只是不曉得內容,再加上法,英、美領事一片附議之聲,他不便擅作主張,答應請示村井倉松總領事以後再作定奪。 杜月笙事後聽到消息,歡聲大叫: “好哇!捉牢他們一條小辮子了!” 吳鐵城以情理猜測,認為日方確有謀和誠意,至少談判之門已經敞開,所以便採取第二項行動,通知杜月笙,轉請法國駐滬總領事甘格林,勸促英、美總領事迅即召開第二次會議。吳鐵城並且透露:他將邀同19路軍的高級將領出席,因此極可能藉這一次談判停止戰火。 各國總領事最怕的便是戰火蔓延,波及租界,同時也深遠地影響各國在華利益。由於本身的利害關係,列強中沒有一個願意見到日本併吞中國。所以,甘格林的意見馬上得到支持。 2月1日傍晚,英國領事館又有盛會,吳鐵城、19路軍78師師長區壽年、日本總領事村井倉松、海軍第一先遣艦隊司令官鹽澤少將一體出席,英、美、法防軍司令、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總董列席參加,在這個中日代表面對面談的會議席上,最初擬議日軍退回租界線內,我軍撤到維持日軍佔領地區的兩千碼後,日本人先表示反對,接著又揚言電呈日本政府請示。但是,會議終於決定,自2月2日起,雙方互不攻擊,停火3天。 這3天之內,雙方只有小規模的接觸,吳淞砲台和日本軍艦砲戰兩小時,有12架日機轟炸南北砲台。閘北、虹口風平浪靜,也就在這休戰的3天,戰區百姓得以搬遷一空,他們有的逃進租界,有的流浪異鄉。但是無論如何,有這3天從容撤退的機會,卻救了不少生靈。 停戰屆滿的前幾個鐘頭,日本皇軍又罔顧信用提前開火,下午3點鐘向閘北開砲,飛機更在青雲路、寶興路,新疆路、寶通路等處投擲炸彈。雙方協議,於是又被日軍片面撕毀,即將赴援的一師陸軍已奉日本內閣批准正在登輪駛滬途中。中日大戰,至此面臨新的高潮。淞滬浩劫又是難免。 不過,也就在這停火的3天之內,國軍精銳第87師王敬久部和第88師孫元良也已順利開抵戰場。另外,國民政府更調集了兵精械足的稅警總團和中央教導隊擔任江灣、廟行,大場一線的防務,奠定了往後苦戰30余天,誓死不退,大舉殲滅日軍的勝利基礎。日本人的援軍第9師團,混成第27旅團則到2月7日才開始投入戰場,自2月4日至24日,是為一·二八之役第二階段,日方的司令官也換了陸軍第9師團長植田謙吉中將。 2月24日以後,圍軍屢挫敵鋒,日方迫不得巳,再換白川義則大將出任司令官,又增派第11和第14兩個師團,這上海淞滬之戰的第三階段,一直打到3月3日雙方進入半休戰狀態,然後延展到5月5日。 就在中日淞滬之戰第二階級,杜月笙以其強大的群眾力量為後盾,又得著機會,使他在外交場合作獅子吼,碰台拍桌,霹靂一聲,大大地出了一次風頭。 日本軍隊攻擊中方陣地,自始至終都以公共租界為基地,公共租界也有日本人的一份,租界當局似乎無話可說。但是中國外交當局卻仍一再的向英美公使提出措詞強硬的抗議。 2月22、23兩日。國軍對於日軍以租界為庇護所,深感忍無可忍,於是發炮攻擊逃入租界的日軍,當英、美、德等領事館向中方提抗議的照會,外交當局立即不假辭色,堂堂正正地回答他們: “請即採取必要步驟,防止日軍在公共租界登陸,並利用該租界為軍事行為之根據地點,使此一狀態不再存在。因為,公共租界附近流血之爭鬥,正由於該項狀態而使然!” 然則,2月24日以後,日軍新任司令官白川義則大將親自指揮,以江灣跑馬廳為砲兵陣地,集中兵力,包圍19路軍第61師的江灣陣地,展開最猛烈的攻擊。自江灣陣地一線到廟行小鎮,接連打了9天,中國軍誓死不退,寸土必爭,19路軍名將,一位旅長翁照垣喊出了口號:“沒有槍,用刀;沒有刀,用牙齒咬!” 在部署這一次大規模的攻擊以前,日本皇軍的計劃,原想假道法租界,由真如和彭浦,側擊大場,直拊江灣、廟行一線19路軍的後路。這個計劃果若成功,中方就要吃大虧。 這時,杜月笙及時偵悉在2月24、25、26日那3天,前後共有好幾千名日軍,乘黑夜登岸,潛往法租界的辣斐德路、祁齊路一帶。他們分散開來,住進日本僑民開設的商店及其所有的住宅。杜月笙並且得到消息,這數千日軍企圖由法租界衝入滬西,抄襲江灣、廟行,進犯我軍的右翼。 他馬上通知吳鐵城和蔡廷鍇,19路軍緊急加強江灣、廟行後側的防務,吳鐵城則十萬火急呈報外交部。 2月27日,外交部便照會法國公使,請他轉告駐滬總領事和法租界當局“嚴重註意”,“迅將潛伏界內的日軍立予驅逐”,“嗣後務須嚴密防範,勿使潛入,以免肇成禍端”。 杜月笙不等外交部的照會抵達,他先跑去跟甘格林辦交涉,當面質問:“有沒有這個事情?” 甘格林明曉得杜月笙已有所聞,說不定還掌握著證據,否則他便不會無的放矢,跑來大興問罪之師。所以他坦然承認確有其事,不過接下來他又婉轉解釋:“日本軍人素稱橫蠻,尤其近來氣焰高漲,不可一世,潛入法租界的日軍有數千人之多,而且武器裝備一應俱全,倘若租界當局採取強硬行動,因激生變,那麼,日本皇軍固然驅逐不了,說不定法租界這彈丸之地,可能為之糜爛。” 杜月笙聽了,氣憤填膺,他正色地告訴甘格林說: “中日之戰,國際聯盟已經在譴責日本。法國政府的立場,即使跟國際聯盟不一樣,最低限度也要守中立!如今你聽任日本軍隊混入法租界,而且我聽說他們還要利用法租界做攻擊中國軍隊的根據地。中國軍隊為了自衛,假使跟前幾天公共租界發生的砲轟事件,照樣的'上'你一當,試問總領事,你對法租界居民的生命財產又那能夠保障法?” 甘格林被他質問得無詞以應,只好支吾其詞地回答: “我想,中國軍隊不至於這樣冒昧地從事炮轟法租界,同時,日本軍隊在租界上也不會耽擱得太久!” 杜月笙一挺胸說: “我是法租界公董局的華董,又是華人納稅會會長,保護居民生命財產的安全,我也有一份兒。日軍混入法界,要出大事體了,不能再拖,我請你明天一早,邀請各國領事和中日雙方的高級代表,開一次會,大家商量商量,並且徹底解決這一大問題。” 甘格林發急了,大聲地問: “你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全部公開?” “公開了好得多。”杜月笙再進忠告,“否則一定會出大事體啊!” 甘格林這時意識到,紙包不住火,杜月笙已經偵知日軍潛入法界,他必定已經通知了中國軍政當局,迫於無奈,點了點頭,答應召集會議。 第二日,法國總領事館冠蓋雲集,各國駐滬總領事全體到齊,中國方面因為情勢緊急,問題嚴重,特由上海市府秘書長俞鴻鈞親自出席,杜月笙是法租界華界的首腦,他準時趕來參加。 時間一到,甘格林宣告開會。以主人身份,他首先說明召集這次會議的目的,日方認為他們有權在租外駐軍,中國政府則指控日軍利用租界庇護,向華軍發動攻擊,因此租界當局變成了助紂為惡。接著他坦白地指出:“這一個問題必須澄清,租界可否任由日軍駐紮或通過,領事團應該有所決斷,免得徒滋糾紛。” 甘格林將領事團諱疾忌醫的一大問題予以直接揭發,公開提付討論,並且促使領事團表明態度。對於中國來說,他是幫了大忙,然而,日本總領事村井倉松卻不勝憤怒,他搶先起立,大放厥詞,威脅恫嚇的語句從他“憤怒”的聲調中像湍流急瀑般噴濺出來,他那種凶橫野蠻的態度使在座各國領事為之愕然。 但是,這是很嚴重的一個問題,沒有人敢於保證村併的恫嚇威脅不會成為事實,會議席上的情勢對於中方相當不利,甘格林提議將之公開化的重大問題,倘若即刻加以表決,可能會達成相反的結果,使日軍利用租界為軍事根據地變為公開、合法。 村井在厲聲咆哮,各國領事噤若寒蟬,大家暗暗的在擔心。 誰也沒有料到這時杜月笙光了大火,他猛的一拍桌子。 20年來杜月笙歷經磨煉,爐火鈍青,幾乎就不會有人看見他當眾發過脾氣,惟獨這一次,他在各國領事之前,攘臂揮拳,高聲喝道: “好,東洋兵可以進租界,住租界,利用租界打中國人,你們儘管通過這個議案,不過,我杜月笙要說一句話:只要議案通過,我請日本軍隊盡量的開來,外國朋友一個也不要走,我杜月笙要在兩個鐘頭以內,將租界全部毀滅!我們大家一道死在這裡!” 晴天霹靂,震得與會各國領事目瞪口呆!日本外交官可以討價還價,杜月笙卻以“閒話一句”為其金字招牌。租界面積不大,人口密度至少冠於亞細亞。杜月笙在上海能掌握多少群眾,在座的人沒有一個心裡不明白,只要他一聲令下,自有為他拼命效死的人毀滅租界,從杜月笙的嘴裡說出來那就不是炎炎狂言,空口白話。 正在這時,杜月笙便在全場震驚,一時無從反應的那一瞬間,一個轉身,大踏步離開會場。 杜月笙動了真火,嚇得高高在上,趾高氣揚的各國領事,一個個就像泥塑木雕的菩薩,開不了口也動彈不得。杜月笙帶來等在外面的一幫弟兄,連同保鏢司機,和司機助手,此刻仍在台灣開車的鍾錫良也在內,得意洋洋,歡天喜地,簇擁著杜月笙回家了。 聽說了租界開會這事,芮慶榮毛焦火躁,說聲風便是雨,他一路大談其如何邀集各路人馬,甩炸彈縱火放手槍,要把寸土寸金的租界搞成斷坦殘瓦,屍山血海。高鑫寶在笑他憨,顧嘉棠心直口快,啐了芮慶榮一口說: “呸!月笙哥擺得下千斤重擔,你怕外國赤佬真的敢挑?說說罷了,你們放心,外國亦佬絕對不會再提東洋兵利用租界的事啦。” 這一點倒是給他料中了,當天領事團開會的結果雖然是不了了之,可是日本軍隊從此以後就不會藉道租界,同時白川大將兩路夾攻廟行、江灣國軍的計劃宣告胎死腹中。當夜,潛伏在法租界的數千日軍,“怎麼來,怎麼去”,他們趁夜摸黑,悄然撤離。 3月6日,中日雙方開始休戰,5月5日,經過國際聯盟的調處,中日雙方正式簽訂停戰,淞滬之戰於是宣告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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