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下冊)

第37章 第一節筆戰

轉眼,時間來到了嬴政十一年。這一年的新年伊始,韓非之書抵達咸陽,呈獻於嬴政。前,根據李斯的建議,秦國曾發出恐嚇,要興兵滅亡韓國。韓非修書報秦,正是要勸諫嬴政,打消他的亡韓念頭。其書曰: “韓事秦三十餘年,出則為扞蔽,入則為席薦。秦特出銳師取地而韓隨之,怨懸於天下,功歸於強秦。且夫韓入貢職,與郡縣無異也。今臣竊聞貴臣之計,舉兵將伐韓。夫趙氏聚士卒,養從徒,欲贅天下之兵,明秦不弱則諸侯必滅宗廟,欲西面行其意,非一日之計也。今釋趙之患,而攘內臣之韓,則天下明趙氏之計矣。 夫韓,小國也,而以應天下四擊,主辱臣苦,上下相與同憂久矣。修守備,戒強敵,有蓄積,築城池以守固。今伐韓,未可一年而滅,拔一城而退,則權輕於天下,天下摧我兵矣。韓叛,則魏應之,趙據齊以為援,如此,則以韓、魏資趙假齊,以固其從,而以與爭強,趙之福而秦之禍也。夫進而擊趙不能取,退而攻韓弗能拔,則陷銳之卒勤於野戰,負任之旅罷於內攻;則合群苦弱以敵而共二萬乘,非所以亡趙之心也。均如貴人之計,則秦必為天下兵質矣。陛下雖以金石相弊,則兼天下之日未也。

今賤臣之愚計:使人使荊(注:荊,即楚也。嬴政之父,名子楚。稱楚為荊,避其諱也。下同),重幣用事之臣,明趙之所以欺秦者;與魏質以安其心,從韓而伐趙,趙雖與齊為一,不足患也。二國事畢,則韓可以移書定也。是我一舉,二國有亡形,則荊、魏又必自服矣。故曰;“兵者,凶器也。”不可不審用也。以秦與趙敵衡,加以齊,今又背韓,而未有以堅荊、魏之心。夫一戰而不勝,則禍構矣。計者,所以定事也,不可不察也。趙、秦強弱,在今年耳。且趙與諸侯陰謀久矣。夫一動而弱於諸侯,危事也;為計而使諸侯有意我之心,至殆也;見二疏,非所以強於諸侯也。臣竊願陛下之幸熟圖之!夫攻伐而使從者間焉,不可悔也。 ” 嬴政讀罷,未置可否,派人送書予李斯,先徵求李斯的意見。

李斯接書,燈下展卷,才看不幾字,忽然熱淚縱橫,泣不成聲。他認出來了,這是韓非的手書,這是韓非的筆跡! 李斯攬卷在手,睹物思人。憶昔蘭陵曾同窗,一別音容兩渺茫。如今時隔十年,他和韓非的生命終於再次有了交集。 當年同學,共事一師,今日仕宦,各為其主。 同學之時,正年少氣盛,肆意口舌。戰爭、殺人、重刑、肅清,皆等閒言之,百無忌憚,反正是隔靴搔癢,紙上談兵,不會改變一事,不能傷害一人。 如今仕宦,手握重權,說要戰爭,那便真個將戰火沖天;說要殺人,那便真個有頭顱落地。是以一言一行,皆要打足十萬分精神,慎之再慎。 當日同學辯論,輸贏無關利害,大不了一頓飯錢,付諸一笑可以。如今兄弟對弈,賭的卻是一個國家,無數條人命,韓非誓要保韓,李斯卻志在滅韓。水火交鋒,無可折中。

李斯再三讀韓非之書,唏噓良久。當年在蘭陵,你是公子,我是布衣,雖為朋友,實分尊卑。現在,你為弱韓謀劃,我為強秦主政,尊卑易位,可發一嘆。當年你目空四海,睥睨萬物,如今卻放下身段,書作軟語,計出無奈。而你可知道,你的書將放在我的案頭,等待著我的判決?韓非啊韓非,不是我李斯不念舊情,只是國事當前,這一仗我不得不贏! 沉不僅重,感而且傷。李斯默默提筆,開始向嬴政上書,或者說,在他的潛意識裡,開始給韓非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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