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下冊)

第27章 第三節遲到的召喚

這一年,韓非已是四十四歲。十年前,他和李斯在蘭陵分別,此後,兩人際遇大異。原本弱勢的李斯青雲直上,仕途通坦,原本強勢的韓非卻江河日下,不能得志。 韓非從蘭陵回到韓國,心痛韓國之削弱,這十年來,沒少給韓王上過諫書,韓王不能用,也不敢用。是以,韓非名為公子,卻一直處於失業狀態。如果他不是公子,他完全也可以像李斯那樣,四處遊說,干達諸侯,以他的才華,也許他已經是某個國家的丞相了,手掌大權,意氣風發,又何至於象現在這樣,在新鄭城裡虛度年華。然而,他卻從不會埋怨自己的身份,他是根本以自己的身份為榮的。這也就注定,他只能繼續困守在韓國,而他也甘心如此。不管怎樣,他始終認為,韓國是他的國家,也許他已經喪失了對這個國家應有的權利,但他不能拒絕對這個國家應盡的義務。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韓王不作踐韓非,韓國的當道大臣們,也樂得順著韓王的意思,對韓非大加排擠。另一方面,韓非心高氣傲,目空四海,為人又冷峻刻薄,極難相處。心中不喜之人,厭惡輒形於顏色。朝中之人,多恨之懼之,是以,韓非縱然蒙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卻也沒人願意站出來為他吶喊說話。 在排擠過韓非的韓國大臣當中,應該包括一個名叫張平的人。此人曾經先後擔任過韓釐王、韓桓惠王的丞相,長達三十餘年。此人史冊上無多可書,生了個兒子卻是鼎鼎大名。他的兒子,名叫張良。 韓非滿腹韜略,卻無所用力,這才窮愁著書,悲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林、說難十餘萬言。韓非作書,不為發表,只為自遣,故世莫能得見。李斯主管秦國的情報工作,眼線通天,卻也是只打探到韓非在寫書,具體寫了些什麼,就不能知道了。

韓非雖然著書以自遣,然而心中苦痛,卻並不曾因此而稍減。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猛回首,張望年少,曾記否,朱顏玉貌,心比天高,牛鬼蛇神何足道,乾坤挪移天地掃。今十年為期,余夢未了,只落得荒唐可笑。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撫今追昔,徒傷懷抱。 杜甫有詩自嘲:幽人誌士莫怨嗟,自古材大難為用。同為不遇,韓非可沒杜甫這般好的情調。十年蹉跎,幾乎將驕傲的韓非逼入瘋狂。在他看來,別人也就罷了,凡夫俗子的,浪費個千八百年,也不會對這世界產生半點影響。可他是韓非,他流著韓國王室的血,他長著當世最偉大的頭腦,別說虛擲十年,就是虛擲十天,那也是人神共憤的噩耗。 如今,機會終於來了,韓國在召喚他,等待著他挽狂瀾於即倒。

韓非也知道,這個機會,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秦國賜予他的,也可以說是李斯賜予他的。韓非向王宮而去,其時艷陽初開,竟彷彿有春色的味道,讓他不禁想起,十年之前的那個春天,他和李斯見了最後一面。 那一夜,韓非和李斯痛醉而別,各奔前程。韓非持歌相贈:“子欲西入秦,吾將東歸韓,子勿為秦相,吾不為韓將,子攻兮吾守,兄弟兩相傷。千般相見好,莫逢在沙場。” 一語成讖,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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