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下冊)

第22章 第二節何方神聖

嬴政十年的歲末,咸陽街頭,出現了一個葛衣竹杖之人。他看了看這座西方的都城,輕輕地嘆了口氣,終於到了。 這人已是年逾花甲,鬚髮盡白,然而卻目光銳利,氣度遼闊,絲毫無垂暮氣象。 通常,當男人沉醉於一個女人之時,總會想像那女子在遇見自己之前的模樣,更為年輕時的模樣。而女人則恰恰相反,當她們愛戀上一個男人之時,往往忍不住會去幻想那男子老去之後的模樣。然而,無情的卻是,如何變老是一門深奧的學問,需要運氣,也需要實力。總之,沒有幾個男人能夠優雅而光榮地老去。而眼前這位老者,卻讓人有一種衝動,如果非老不可的話,就要老得像他這樣。 老者昂首闊步,穿行天地,如魚在水。其勢有如刀鋒,切割人群,不可阻攔。適逢蒙恬打馬而過。蒙恬的坐騎,乃是匈奴進貢的汗血寶馬,天下名騎,而這畜生似已通靈,能感人意,行至老者跟前之時,忽然長嘶人立而起,彷彿為老者的力場所驚懼。蒙恬大驚,又見老者面容特異,連忙下馬,恭敬地問其姓名。

老者恍如未聞,自顧而行。蒙恬低頭碎步緊隨,固請。老者嘆道,“世外之人,早已無姓無名。” 蒙恬再問。老者這才開始正眼打量蒙恬,許久,目中漸有暖色,於是嘟噥出兩個含糊的字——尉繚。 蒙恬的從人都在納悶,尉繚?沒聽過這麼號人。然而,蒙恬卻是如遭雷擊,面色大變,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尉繚!傳說中的尉繚! 在蒙恬剛開始發蒙認字的時候,便在祖父蒙驁的督導下,無數次地讀過一部名叫《尉繚子》的兵書。要知道,先秦之時,寫一部書不容易,讀一部書也不容易。尤其是兵書,尋常人更是難得讀到。蒙恬乃是將門之後,資源的佔有自非普通人家的子弟可比。 《尉繚子》其書殘缺,僅得一十二篇,儘管如此,蒙驁對這十二殘篇的推崇,更在著名的《孫子》之上。

蒙驁對《尉繚子》的推重,自然也影響到了年幼的蒙恬。蒙恬曾問過祖父蒙驁,如此之牛的尉繚,如今安在?然而,對這個神秘的尉繚,蒙驁也是只見其書,未聞其人,於是答道,尉繚想來當是前代的某個世外高人,怕是早已物化多年,無緣得見了。這個回答,曾讓蒙恬唏噓良久,恨不能與尉繚同世相處,一睹斯人神采。 今日何日兮,竟能得遇尉繚,活生生的尉繚。偶像就在眼前,蒙恬內心一陣前所未有的激動。曾幾何時,蒙恬每讀《尉繚子》,心慕手追,想見其為人。今日一見,果然沒有失望。尉繚其人,一如其書,冷峻肅穆,睿智犀利。 一貫瀟灑的蒙恬,居然也變得有些緊張不安,面對自己兒時的偶像,他連話都說得有點結巴。蒙恬道,“小子蒙恬,乃秦國故將軍蒙驁之孫,先生的忠實讀者。得見先生,實乃三生之幸。”

尉繚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蒙驁之孫。蒙驁,亦良將也。” 蒙恬的從人們聽不下去了。蒙驁何許人也,曾打得六國聞風喪膽的秦國三軍統帥,到了這個老頭口中,僅給了個“亦良將也”的評價,而且聽起來還顯得那麼勉強和不情願。蒙恬的從人圍住尉繚,準備群毆這個狂妄之極、不知死活的老頭。蒙恬大怒,呵斥從人道,“先生乃當世神人,雖百萬雄師,視之直如蚧蟻,何況爾等蠻夫!速退,毋使吾受辱。” 從人惶恐而退。尉繚頷首,對蒙恬的應對錶示滿意。 蒙恬又道,“此間非暢談之地。萬望先生辱臨敝居,許小子端茶送水,服侍左右,就教請益。” 尉繚擺了擺手,算是應允。蒙恬大喜,忙將坐騎讓予尉繚。尉繚大笑,拍了拍汗血寶馬,汗血寶馬乖巧地屈膝跪下,尉繚從容而上。從人皆瞠目結舌,汗血寶馬性子暴烈,非蒙恬不能駕馭,今日居然甘願為一陌生老者俯首帖耳,不亦怪哉!蒙恬斥道,“看什麼看,還不火速回府,通知上下,開門掃階,準備迎接貴客。”

從人先行而去。蒙恬為尉繚牽馬,緩緩後行。路人中不乏知道蒙恬的背景來歷者,見此情形,皆驚嘆不已。蒙恬,將軍蒙驁之孫,將軍蒙武之子,不為權貴頓首,不為王侯折腰,何以竟會對一葛衣老者如此恭敬,卑身下之?看蒙恬一臉興奮,能為尉繚牽馬開道,只以為樂,不以為苦。而尉繚也坦然受之,看不出半點受寵若驚的樣子,反倒像是他賞了蒙恬天大的面子,這才屈尊枉駕走這一趟。 列位看官或許也有同問,這尉繚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尉繚子》又是怎樣的一部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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