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7·劍之王冠

第5章 序言閃電

愛莉達面前這扇高拱窗離地將近八十幅,已經離白塔的塔尖不遠了。透過這扇窗戶,愛莉達的視野可以拓展到塔瓦隆城外數里,越過艾瑞尼河岸邊,直到遠處連綿起伏的平原和森林。艾瑞尼大河從西北方流向這裡,被這座白色圍牆的巨型島城一分為二。晨光中,長長的影子想必遮住了這座城市的許多地方,但愛莉達所在之處可以看清下面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即使是傳說中凱瑞安的“無盡高塔”也無法和白塔相比,塔瓦隆這些較矮小的塔群更不用說了——雖然它們有著人們廣為傳頌的“天脊拱橋”。 在這樣的高度,持續不斷的微風明顯減輕了肆虐全世界的不正常高溫。聖光節已經過去,皚皚白雪早該覆蓋地面,但現在的氣候卻彷彿是最炎熱的夏日。這是另一個最後戰爭臨近、暗帝碰觸世界的跡象,這樣的跡象現在已經夠多了。當然,無論在什麼地方,愛莉達都不會讓這種高溫觸及自身,涼風並不是她不顧這層層麻煩的階梯,將自己的居所移到這簡樸房間的原因。

這些房間裡樸素的黃褐色地磚、白色大理石牆面和牆上裝飾的幾幅織錦掛毯,完全無法和遠在下方的輝煌的玉座書房相比。愛莉達仍然會偶爾使用那間玉座書房——它在某些人的意識裡是和玉座的權威連結在一起的。但她居住在這裡,也經常在這里工作。她喜歡這裡的景觀:不是下面的城市、河流和森林,而是正在白塔旁邊慢慢構建的那一片建築。 被挖出的大坑和地基散佈在曾經是護法訓練場的地方,高聳的木製起重機和堆疊的大理石、花崗岩隨處可見。石匠和工人們如同一群群螞蟻在烈日下勞動,馬車隊絡繹不絕地穿過大門,進入白塔周圍的庭院,帶來更多的石材。在工地的一側放置著一座木製的“工作模型”——石匠們是如此稱呼它的。它的體積大到足以讓任何人蹲著走進裡面的每一個房間,看清裡面的每一處細節、每一塊岩石應有的位置。畢竟,大多數的工人不善閱讀——不論看的是文字還是石匠們的工程藍圖。整座“工作模型”就像某些貴族宅邸一樣大。

既然任何國王和女王都有宮殿,為什麼玉座只能居住在比普通姐妹稍好一些的房間裡?玉座的宮殿應該像白塔一樣宏偉,而且還要有一座比白塔更高十幅的尖塔。當石匠總管聽到這個計劃時,他臉上的血色立刻完全消失了。白塔是巨森靈的傑作,當時兩儀師也使用了至上力予以巨森靈許多協助。但勒曼師傅只是看了愛莉達的臉一眼,就急忙一鞠躬,結結巴巴地說,一切都會如她所願地完成,不過好像要完成這件事可能還是會有些問題。 愛莉達惱怒地咬住了嘴唇。她本來希望巨森靈石匠能夠前來為她服務,但不知為什麼,巨森靈只是頑固地坐守在他們的聚落裡。她向位於黑丘的珍棠聚落髮出召命(那裡是距離塔瓦隆最近的聚落),卻遭到了拒絕。巨森靈禮貌而明確地拒絕了她,拒絕了玉座,甚至沒有任何解釋。看起來,巨森靈選擇了隱遁,要避開現在人類世界中的這些衝突。

愛莉達堅定地將巨森靈從思想中趕了出去,她一向以自己認清事情可行性的能力感到驕傲。巨森靈只是一件小事,他們和這個世界的唯一關係,就是他們在很久以前建造的那些城市,而他們現在已經極少去修繕那些建築了。 下面那些像蟲子一樣在工地忙碌的人群讓愛莉達微微皺起了眉,建築正在一寸一寸地立起來,但進度實在太慢了。也許巨森靈是不會來了,不過她至少還有至上力可以使用,能夠將地之力運用自如的姐妹非常少,但將石塊固定、把石頭結合在一起並不需要很多的地之力。是的,愛莉達的腦海中已經完整地構築出了那座宮殿,那些柱廊,巨大的圓頂閃耀著鎦金的光輝,高聳的尖塔直逼蒼穹……愛莉達抬眼望向無雲的天空,那座尖塔將會到達的地方,長長地籲了口氣。是的,那些命令將要在今天發布。

她背後的高大時鍾正鳴響起第三響,城市裡的各式大鐘也同時發出了鳴音。傳到這麼高的地方,那些鐘聲已經變得很小了。愛莉達微笑著離開窗邊,撫平身上綴著紅色條紋的奶油色絲裙,又整理了一下肩上寬闊的玉座聖巾。 在那座工藝精緻的鎦金座鐘上,金、銀和琺瑯製成的小雕像正在隨著鐘聲表演。長有尖角和利齒的獸魔人正從一位披著斗篷的兩儀師面前逃走;在另一個場景中,一個男人——一名偽龍正竭力避開一道劈向他的銀色閃電,那是從另一位姐妹手中發射出來的。在鐘面的高處,戴著王冠的王者們都跪倒在玉座面前,那位玉座肩頭的聖巾用七彩琺瑯製成,上面的塔瓦隆之焰是一塊巨大的月長石,在她的頭頂上方則是一道黃金環拱。 愛莉達很少會笑,但每次看到這座鐘時,她都會不由自主地輕笑出來。它是以灰宗晉升的玉座賽梅勒·索林森尼命令製作的,賽梅勒夢想著要讓白塔恢復獸魔人戰爭以前的榮光。在那時,沒有白塔的許可,任何統治者都無法保住自己的王位。賽梅勒偉大的計劃最終變成了一場空,她自己的命運亦然。在三百年的時間裡,這座鐘被放在儲藏室中,積滿塵埃,成為沒有人敢公然展示出來的尷尬裝飾品。但愛莉達將它重新找了出來。隨著時光之輪的轉動,曾經出現過的還是有可能重現,並且終將重現。

這座鐘的對面是通往起居室的門,裡面還有愛莉達的臥室和更衣室。來自提爾、坎多和阿拉多曼的精美織錦上閃爍著金線與銀線的光澤,在這個房間里以嚴謹的對稱形式懸掛著:愛莉達喜歡嚴格的秩序。覆蓋了大部分地板的絲綢地毯來自塔拉朋,上面繡著紅色、綠色和金色的圖案。絲質地毯是最為昂貴的。房間的每個角落裡各有一個方形大理石基座,上面各放著一隻白色的海民瓷器花瓶,每個花瓶裡精心插放著二十四朵紅玫瑰。在這種炎熱乾旱的氣候下,要讓這些玫瑰花綻放需要至上力的作用,愛莉達認為這麼做很值得。這個房間裡唯一的椅子(現在已經沒有人坐在她面前了)和寫字台,上面滿是凱瑞安風格的鍍金雕花——這實在是個簡單的房間,它的天花板幾乎還不到兩幅高,但在宮殿完成之前,這裡已經足夠了,而且她很喜歡窗外的景觀。

愛莉達所坐的這把高背椅的椅背上方鑲嵌著由月長石組成的塔瓦隆之焰。拋光的桌面上非常乾淨,只有三隻整齊排列的阿特拉雕漆匣。她打開那隻有白雲和金鷹雕刻的匣子,從裡面的報告和信函上抽出一張薄薄的紙條。 這張紙條她一定已經讀了上百次,一隻鴿子在十二天前把它從凱瑞安帶到這裡來。在白塔,還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張紙條的存在,而知道紙條內容的人只有她一個。想到這點,愛莉達不禁笑了出來。 鼻環已經套在公牛的鼻子上。我期待前往市場的愉快旅行。 沒有簽名,也不需要簽名,只有蓋琳娜·卡斯班會送出這個榮耀的訊息。除了自己之外,愛莉達相信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只有蓋琳娜。當然,愛莉達並不會真正去信任任何人,但她對紅宗首腦的信任總會比其他人更多一些,畢竟她晉升自紅宗,而且至今她在許多地方仍然將自己視為紅宗成員。

鼻環已經被套在公牛的鼻子上。 蘭德·亞瑟——轉生真龍,那個即將吞掉整個世界,並已經吞噬大半個世界的男人。蘭德·亞瑟已經被屏障,並且處在蓋琳娜的控制之中;而且支持他的那些人還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不是百分之百地確定這種情況,這封信中的言辭就絕不會是這樣。根據早先得到的信息判斷,蘭德似乎是已經重新發現了穿行的方法,這種異能在世界崩毀時就失傳了,但這並不能拯救他。而且,這一點反而被蓋琳娜所利用。很顯然,蘭德習慣於不告知別人就隨意前往其他地方。有誰會想到,這次他並不是自己離開,而是被抓走了?愛莉達的心中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放聲大笑的衝動。 再過一個星期,頂多兩個星期,蘭德就會被帶到白塔,被嚴密地監管,直到末日戰爭,而他對世界的破壞將從此被制止。讓任何能夠導引的男人擁有自由,都是瘋狂的行為,讓預言中註定將要在最後戰爭中與暗帝對抗的男人擁有自由,則是最瘋狂的行為。雖然這種惡劣的天氣似乎昭示著同樣惡劣的前景,但愛莉達希望最後戰爭還可以再拖個幾年,她需要用幾年時間讓這個世界步入正軌——從消除蘭德已經造成的影響開始。當然,蘭德如果還是自由的,那麼他已經造成的破壞就絕對無法和他將要造成的破壞相比,更不用說他有可能在發揮作用之前就將自己殺死。那個麻煩的年輕人將要被安全地裹進襁褓裡,像嬰兒般放進母親的臂彎裡,直到他被帶到煞妖谷。在那之後,如果他還活著……

愛莉達咬住嘴唇。根據真龍預言的內容推測,他大概不會活下來。毫無疑問,這會是最好的結局。 “吾母?”奧瓦琳的聲音幾乎讓愛莉達吃了一驚,她走進來時竟然連門都不敲! “我從各宗派那里為您帶來了訊息,吾母。”身材苗條、表情冰冷的奧瓦琳披著白色的窄聖巾,和她的衣服顏色完全一樣,這些都表明她來自白宗。在她的嘴裡,“吾母”這個詞沒有任何尊敬的含意,彷彿只是對另一個身份相當的人的稱呼。 奧瓦琳的出現完全破壞了愛莉達的好心情。這名撰史者來自白宗,而不是紅宗,這件事永遠都在囓咬著愛莉達,讓她明白自己的缺陷。至今為止,這些缺陷已經得到了部分修補,但還沒完全除去。她已經懶得繼續去懊悔她在安多以外的地方是那麼地缺乏私人眼線,而前任玉座和撰史者的逃脫(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幫助她們逃走的),讓她失去了一些關鍵的要素,以至無法掌握龐大的玉座情報網。

愛莉達很想掌握本該屬於她的情報網,但依照以往的習慣,各宗派都只是把她們願意和玉座分享的零星情報交送到撰史者那兒。而愛莉達相信,即使是這種零星的情報,奧瓦琳也沒有完全告訴她。但她不能直接向各宗派詢問情報,有這些缺陷就夠糟的了,如果還向世人乞討,那豈不是自曝其短?而這座白塔,重要性幾乎就等同於整個世界。 愛莉達保持著和奧瓦琳一樣的冷靜,裝作在檢查匣中的文件,只是向奧瓦琳點了點頭。她緩慢地一頁一頁翻閱著這些文件,又將它們緩慢地放回匣子裡。實際上,她一個字都沒看進去。讓奧瓦琳等待是痛苦的,因為這樣的反擊實在太過渺小,而對於這名應該是她奴僕的人,她卻只能進行這樣的反擊。 玉座能隨心所欲發布任何法令,她的話就是法律,必須得到絕對執行。但實際上,沒有白塔評議會的支持,許多法令就只是在浪費墨水和紙張。沒有姐妹會違抗玉座,至少不會直接違抗,但有許多法令還需要上百個其他條件才能得到執行。在最好的情況下,所有這些條件將慢慢具備,但有時候,這個速度緩慢到最終的結果永遠不會實現——而現在遠不是最好的時候。

奧瓦琳只是站在她面前,平靜得如同冰凍的池塘。愛莉達合上那隻阿特拉漆匣,只是將那張表明了她必然勝利的紙條留在手中,她正不自覺地用手指撫摸著那張紙條,如同撫摸著一個護身符。 “苔絲琳和裘麗恩終於肯告知她們安全到達之外的其他訊息了嗎?” 愛莉達要提醒奧瓦琳,沒有人能認為自己可以置身於玉座的權威之外。沒有人在乎艾博達,愛莉達最不在乎,即使阿特拉的首都沉沒到海裡,除了那些商人之外,就連其餘的阿特拉人也不會注意。苔絲琳在將近十五年前就已經進入了評議會。如果愛莉達能派遣一名宗派守護者,一名曾經支持她登上玉座的紅宗守護者,作為使者去見一名權勢低微的統治者——而除了許多謠言四處流傳之外,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那麼所有人都會害怕自己成為愛莉達的下一個目標。裘麗恩被派去的原因則有所不同,她得到綠宗守護者的位置只有幾個星期,所有人都相信,綠宗會讓她成為守護者只是表明她們不會被這位新的玉座嚇倒。這位玉座也讓裘麗恩經歷了一次可怕的苦修。這種傲慢是絕對不會被縱容的,所有人也都應該明白這點。 愛莉達要讓奧瓦琳明白,她是處在弱勢的一方,但這名身材苗條的女人只是冷冷地微笑著。只要評議會還保持現狀,她就可以無視玉座的權威。她漫不經心地翻檢著手裡的文件,從裡面抽出一份:“苔絲琳和裘麗恩沒有傳來訊息,吾母,不過,從您已經收到的來自於諸王座的……”那種微笑逐漸變得明顯,流露出某種危險的愉悅,“他們全都要試試自己的翅膀,看看您是否像……像您的前任那樣強大。”即使是奧瓦琳也知道不要在愛莉達面前說出史汪·桑辰的名字。但奧瓦琳的話是真的,每一名國王和女王,即使是一些貴族,似乎也都在測試愛莉達權能的底限。她必須讓他們看到一些實例。 奧瓦琳瞥了那張紙一眼,繼續說道:“不過還是有來自艾博達的訊息,是灰宗送過來的。”她強調這個是要將碎片刺得更深嗎? “伊蘭·傳坎和奈妮薇·愛米拉到了那裡,她們正以兩儀師的姿態行動,和前去見泰琳女王的……反叛的……使節們在一起。那裡還有另外兩名姐妹,沒有確定身份,她們也許在和前兩個人在做著同樣的事。看來叛徒的名單並不完整,或者她們也許只是恰巧成為同伴,灰宗對此無法確定。” “光明在上,為什麼是艾博達?”愛莉達不屑地說道。如果有這方面的訊息,苔絲琳肯定會讓她知道的。 “灰宗一定只是聽信了謠言。塔娜的訊息說她們在沙力達,和其他的叛徒在一起。”塔娜·弗爾的報告裡還說史汪·桑辰也在那裡;還有洛根·埃布爾拉,他正在那里傳播陰險的謊言。沒有任何紅宗姐妹會自貶身份去承認這種事,更不會去否定這種事。那個叫史汪的女人一定參與了這樁污穢的陰謀,否則明天的太陽就會從西邊升起來。為什麼她不能爬到陰暗的角落里安靜地死掉,不要讓別人再看到她,就像其他被靜斷的女人那樣? 愛莉達費力地壓抑住自己想要深呼吸的衝動。當叛亂得到壓制後,洛根就可以立刻被安靜地吊死。絕大部分的世人都以為他早已經死了,且那种红宗扶植他成為偽龍的醜惡謠言也將隨他一同死亡。當叛亂得到壓制後,那個叫史汪的女人將會交出玉座眼線的控制關鍵,並供出幫助她逃跑的叛徒。愛莉達有些希望史汪供認的名單裡會有奧瓦琳,不過這是個愚蠢的希望。 “我看不出為什麼那個叫奈妮薇的女孩會跑到艾博達去偽裝成兩儀師,伊蘭更不可能這麼做了,你說呢?” “您命令要找到伊蘭,吾母。您說,這就像用套索拴住蘭德一樣重要。當她在三百名沙力達叛徒中的時候,我們對此無能為力,但她在泰拉辛宮中不會得到很好的保護。” “我沒時間為謠言和胡扯煩惱。”愛莉達輕蔑地吐出這句話中的每一個字。奧瓦琳提到了蘭德和套索,她是否知道了一些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我建議你再讀一遍塔娜的報告,然後自問一下,是否叛徒們會允許見習生假裝戴上披肩。” 奧瓦琳明顯忍耐著聽愛莉達把話說完,然後又檢查了一遍手中的數據,從裡面抽出四張紙。 “灰宗的密探送來了草圖。”她不帶任何表情地說著,將那四張紙遞了過來。 “那個密探不太擅長繪畫,但伊蘭和奈妮薇的形貌還是可以辨認的。”她等了一會兒,看愛莉達沒有接過那些草圖的意思,將草圖又收回其他文件裡。 愛莉達感到臉頰因憤怒和羞窘而變紅,奧瓦琳沒有一開始就拿出那四份草圖,她巧妙地讓愛莉達被她牽著鼻子走。愛莉達沒有去看那些草圖,現在任何東西都只會增加她的困窘。她的聲音變得冰冷陰森:“逮住她們,並帶回我面前來。” 奧瓦琳臉上漠然的表情讓愛莉達又開始尋思,這個女人到底知道多少她不該知道的事情。那個叫奈妮薇的女孩和蘭德來自同一個村子,她也許會成為一個牽制蘭德的把柄。所有姐妹都知道這點,就像她們知道伊蘭是安多的王女,以及她的母親已經死了。有一些含混的謠言將摩格絲和白袍眾牽扯在一起,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摩格絲絕對不會向聖光之子尋求幫助,她死了,甚至連屍體也沒留下,而伊蘭將成為女王。當然,要在安多貴族們將戴玲推上獅子王座之前,將伊蘭從叛徒手裡抓出來。比起其他特別有權力繼承王座的貴族,伊蘭重要得多,但這其中的原因是別人不知道的。當然,伊蘭有朝一日會成為兩儀師,這點也很重要。 愛莉達偶爾會有預言的能力——在她之前,很多人都認為這種異能已經失傳了——而她很早就預見到安多王族掌握著贏得最後戰爭的鑰匙。二十五年前,當摩格絲·傳坎在繼承戰爭後已經確定要繼承安多王位時,愛莉達就把目標鎖定在當時還是女孩的摩格絲身上。現在愛莉達還不知道伊蘭究竟有多重要,但預言絕不會錯。有時候,愛莉達幾乎痛恨這種異能,她痛恨一切她不能掌握的事情。 “我想得到這四個人,奧瓦琳,”另外兩個肯定是不重要的,但她不能心存僥倖,“立刻將我的命令發給苔絲琳,告訴她——還有裘麗恩——如果她們從現在開始再不送常規報告來,我會讓她們希望自己從沒被生出來過,也包括那個叫麥克拉的女人的訊息。”說出這個名字時,愛莉達的嘴角扭曲了一下。 這個名字也讓奧瓦琳不安地動了動身子。這並不奇怪,倫蒂·麥克拉那種骯髒的藥劑,會讓任何一名姐妹感到不舒服。叉根並不是致命的藥劑,雖然喝下它的人會陷入沉睡,但遲早還是會醒來,但能夠抑製女人導引能力的藥茶,卻肯定蘊含著對兩儀師的惡意。這個訊息是在蓋琳娜離開後才傳到白塔的,這點非常可惜,如果叉根對男人也有著對女人同樣的功效,它肯定能讓蓋琳娜的任務輕鬆很多。 才一眨眼,奧瓦琳所有不安的神情已經消失,恢復了高傲的姿態,如同一堵冰牆般不可動搖。 “如您所願,吾母,我相信她們立刻就會二話不說地遵從您的命令,就像她們所應該做的那樣。” 一陣突然的怒意掃過愛莉達的心中,如同野火掃過乾燥的草原。世界的命運掌握在她手中,而她卻感覺到腳下出現愈來愈多窒礙難行的碎石。那些叛徒和拒不從命的統治者們已經夠讓她頭痛了,而她背後還有那麼多心懷鬼胎或牢騷滿腹的宗派守護者,那些人都成了她面前這個女人培養自身權勢的肥沃土壤。現在她確定握在手裡的宗派守護者只有六個,她懷疑至少有同樣數量的守護者在表決之前會聽從奧瓦琳的指示,除非奧瓦琳同意,否則任何重要的事情肯定無法在評議會中通過。沒有公開的同盟,沒有任何人承認奧瓦琳具有超越一名撰史者的影響和權勢,但如果奧瓦琳反對……至少她們還沒有到徹底拒絕愛莉達命令的程度,她們只是一味地拖延,讓愛莉達的意願經常無疾而終。這種情況當然無法令人高興。在白塔的歷史上,確實有一些玉座變成比傀儡強不了多少的角色——評議會在拒絕這種玉座的提議時嚐到了甜頭,便習慣了拒絕她的一切提議。 愛莉達握緊拳頭,手中的紙條發出一陣輕微的窸窣聲。 鼻環已經被套在公牛的鼻子上。 奧瓦琳看上去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像般沉靜,但愛莉達已經不在乎了。那名牧羊人正在被帶往這裡的路上,叛徒必然受到鎮壓,評議會將被懾服,奧瓦琳遲早要跪倒在她面前,所有那些妄自尊大的統治者們都會向她乞求饒恕——從沙戴亞的泰諾比女王開始,這個女人一直對她的使者避而不見;然後是伊利安的馬汀·斯戴潘諾王,他總是在左右逢源,想要同時討好白塔和白袍眾,據她所知,馬汀甚至還在討好蘭德·亞瑟;伊蘭會被安置在凱姆林的王位上,並將深知是誰讓她坐上了王位,同時她的哥哥不會從中作梗。只要讓這個女孩回到白塔,不必多久,她就能成為愛莉達手中的泥偶。 “我要把那些男人連根拔除,奧瓦琳。”不需要說明她指的是哪些男人。現在白塔里有一半的人唯一的話題就是那些黑塔中的男人,而另外一半也都在角落裡悄聲耳語著與他們有關的話題。 “有許多惱人的報告,吾母。”奧瓦琳又一次在她的文件中翻檢著,但愛莉達認為她的這個動作只是為了找些事情做。奧瓦琳這次沒有抽出任何報告,如果還有什麼東西能持久地煩擾這個女人,那一定就是凱姆林城外那些不潔的垃圾了。 “更多謠言?你相信真的有幾千人聚集在凱姆林,回應那污穢的特赦令?”這是蘭德所有罪行中很嚴重的一樁,但還不足以為之過度擔憂,他們只是一堆在伊蘭於凱姆林加冕前必須清除的污穢而已。 “當然不,吾母,但——” “托薇恩將成為這次行動的指揮官,這個任務理當由紅宗完成。”托薇恩·加薩在被愛莉達召回之前已經離開白塔十五年了,和她一起遭到壓制,“自願”退位的另外兩名紅宗守護者——莉倫妮和蘇塔瑪——現在已經變成了神經質的女人。和那兩個女人不一樣的是,托薇恩在孤身流放的歷程中只是變得更加剛強。 “她要帶五十名姐妹去。”愛莉達相信,那個黑塔里真正能夠導引的人不會超過兩或三個,五十名姐妹可以輕易壓倒他們,但那裡也許還有其他渣滓要處理——在那裡混吃混喝的人、盲目跟從的人、腦子裡充滿各種虛妄幻想和瘋狂野心的傻瓜。 “她還要帶上一百名……不,兩百名衛兵。” “你確定這樣是明智的嗎?那裡有幾千人的謠言一定是瘋狂的,但一名在凱姆林的綠宗密探說黑塔現在的人超過四百。那個密探是個聰明人,他似乎是根據出城的補給馬車數量判斷人數的。而且你知道,有傳聞說馬瑞姆·泰姆也在那裡。” 愛莉達竭力保持住面容的平靜,而她的努力差點就失敗了。她禁止人們提到馬瑞姆的名字,但她現在卻不能以此處罰奧瓦琳!這讓她感到無比痛苦。這個女人直視著她的眼睛,現在連一個敷衍的“吾母”也懶得說了,而且她竟敢質問玉座是否明智!愛莉達是玉座!不只是一群平等的人之中的領導,而是玉座! 愛莉達打開那隻最大的漆匣,映入眼簾的是許多放在灰色天鵝絨上的象牙小雕像。玩弄她的這些收藏品總是能讓她撫平自己的心神,而且這樣做可以產生的效果並不止這些。就像她的另一個興趣——打毛線——一樣,它能讓任何前來謁見她的人明白她們的地位。在她的眼裡,她們也許還不如這些匣子裡的小雕像。愛莉達先是撫摸著一隻姿態優雅、靈動而圓潤的貓;然後是一個雕工細膩的長袍女子和一隻精巧的小動物,那隻小動物想必是雕工所想像出來的,長得就像一個渾身長滿毛髮的男人,正蜷伏在那名女子的肩頭;最後,愛莉達選擇了一條魚,它的雕工是如此精緻,雖然象牙本身已經因長久的歲月而泛黃,但它看上去仍然是那麼地栩栩如生。 “四百名烏合之眾,奧瓦琳。”愛莉達內心平靜不少,因為她看到奧瓦琳也抿起了嘴唇。她的表情變化很細微,但愛莉達不會放過她那張面具上的任何一絲破綻。 “如果真的有那麼多人,也只有傻瓜才會相信那裡能夠導引的人會超過一或兩個,最多也不過一兩個!在十年時間裡,我們只找到了六個有這種能力的男人,在過去二十年裡也只有二十四個,你知道我們是如何搜索這個世界的。至於馬瑞姆……”這個名字灼燒著她的嘴。那是唯一落入兩儀師手中,又逃脫了被馴禦命運的偽龍,這絕對不是她希望在自己統治時期被記錄在史書裡的事蹟,尤其是她現在還沒決定好該如何記錄這件事。現在《歷代記》中還沒有任何關於馬瑞姆被捉拿後的記錄。 愛莉達的拇指撫過那條魚的鱗片。 “他死了,奧瓦琳,否則我們早就會聽到他的訊息,而且他不會侍奉蘭德。你能相信他從自稱為轉生真龍,轉而去侍奉另一名轉生真龍嗎?你能相信他可以和達弗朗·巴歇爾一同待在凱姆林,卻不被巴歇爾殺死嗎?”當愛莉達想起沙戴亞元帥正在凱姆林聽從蘭德的調遣時,她的手指移動得更快了。泰諾比在玩什麼把戲?但愛莉達並沒有表現出這些情緒,她的面容像手上的象牙雕刻般沉靜。 “二十四是一個危險的數字,”奧瓦琳的平靜中似乎帶著兇惡的預兆,“如同兩千一樣危險,記錄在《歷代記》中的只有十六個。現在最不該出現的事情就是那些年代重新出現,或者那些姐妹們知道事實,即使是那些被你召回白塔的姐妹也都保持著沉默。” 愛莉達刻意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她所知,奧瓦琳是在成為撰史者之後才知道那些年代的事實。但愛莉達還知道許多更加私密的信息,那是奧瓦琳不可能知道的,至少她不可能肯定地知道。 “女兒,無論出了什麼事,我都不會有所畏懼,誰會處罰我進行苦修,以什麼樣的罪名?”這句話很巧妙地避開了事實,但它顯然沒有對奧瓦琳造成任何影響。 “《歷代記》記錄了一些玉座因為不明原因而進行公開的苦修,在我看來,有這種記錄的玉座都是因為別無選擇——” 愛莉達用力一拍桌子:“夠了,女兒!我是白塔的法律!已經被隱瞞的仍然將被隱瞞下去,就像以前那二十年一樣——這是為了白塔的利益。”直到此時,愛莉達才感覺到手掌的疼痛,她抬起手掌,看見那條魚斷成了兩截。它有多久的歷史了?五百年?一千年?現在她只能勉強做到讓自己不因憤怒而顫抖,她的聲音肯定因此變得粗重了。 “托薇恩將率領五十名姐妹和兩百名白塔衛兵前往凱姆林,鎮壓黑塔,她們將馴御所有能夠導引的男人,將他們吊死,並把捕捉到的其餘那些烏合之眾也全都吊死。”對於這種嚴重違反白塔法律的命令,奧瓦琳甚至沒有眨一下眼,愛莉達要在一切事情上成為白塔的法律,這一點她是認真的。 “把那些戰死的也都吊起來,讓他們成為警告,告誡所有男人們不要妄想碰觸真源。讓托薇恩來見我,我想听聽她的計劃。” “聽從您的吩咐,吾母,”這個女人的回答仍如同她的面容一樣冰冷平靜,“但請允許我說一句,您也許應該重新考慮是否要派遣這麼多姐妹離開白塔。很顯然,叛徒們對您所提出的條件並不滿意,她們已經離開了沙力達,正朝這裡進軍,我得到的情報是從阿特拉傳出來的,但現在她們一定已經到了莫蘭迪。她們還選出了一名玉座。”她看了最上面的文件一眼,彷彿是在搜尋偽玉座的名字:“似乎是艾雯·艾威爾。” 奧瓦琳將這項最重要的訊息一直留到現在才說;這樣本來應該會激怒愛莉達的,但愛莉達卻只是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她努力保持著莊重的儀態,讓自己不至於狠狠地朝地板跺上一腳,奧瓦琳驚訝的表情讓她的笑聲更大了,甚至不得不用手指抹了抹眼睛。 “你完全沒看出來,”愛莉達終於在笑聲和喘息聲中說出了話,“奧瓦琳,還好你是撰史者,不是宗派守護者,不然,在評議會裡,像你這麼盲目的人不出一個月就會被其他人關進籠子裡,直到需要你表決時才會把你放出來。” “我看得很清楚,吾母,”奧瓦琳的聲音中沒有任何溫度,更貼切的說法是,她的聲音冷得足已讓四面牆結滿冰霜,“我看見了三百名反叛的兩儀師,也許還有更多,正朝塔瓦隆進軍,陪同她們的還有一支由加雷斯·布倫率領的軍隊,那是一名威名卓著的將軍。除去那些不實的報告,那支軍隊的人數也許會超過兩萬人。有加雷斯的率領,他們在沿途村鎮還會招募到更多的士兵。當然,我不認為他們憑藉這樣的軍力就能夠佔領這座城市,但我們絕不能等閒視之。庫班將軍應該被授命增加白塔衛兵的數量。” 愛莉達用厭惡的眼光看了那條斷掉的魚一眼。她站起身,大步走到離她最近的窗前,背對著奧瓦琳。下面正在建造的宮殿和她手中的紙條除去了奧瓦琳帶給她的苦惱。 她低下頭,帶著微笑看著即將完工的宮殿。 “三百名叛徒,是的,但你應該再讀一讀塔娜的報告,至少有一百名叛徒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她對塔娜有著相當的信任,那名紅宗兩儀師的腦子從沒糊塗過,她報告說那些叛徒即使看到影子也會被嚇一跳,並且說她們是在絕望中尋找牧羊人的羔羊。當然,塔娜是一名野人,但她也是個相當有理智的人。塔娜很快就會回來了,那時她就能給出一份更完整的報告。但愛莉達已經不再需要這個了,她針對叛徒擬定的計劃早已開始付諸實行,但這是她自己的秘密。 “塔娜總是相信她能讓人們去做他們顯然並不會做的事情。”奧瓦琳的語氣是否在強調什麼?愛莉達決定不去理會。她不得不對奧瓦琳太多的行為視而不見,但那一天總會來的,很快就會來了。 “至於她們的軍隊,女兒,塔娜說那裡頂多有兩三千個男人。如果她們有更多人,她們一定會努力讓塔娜看到的,她們肯定會以此威懾我們。”在愛莉達的觀念裡,眼線們總是喜歡誇大其詞,好讓他們的情報顯得更有價值。只有姐妹們會說真話,是可以相信的;至少紅宗姐妹們是這樣,至少一部分紅宗姐妹是這樣。 “但即使她們真的有兩萬人,五萬人,或是十萬人,我也不會擔心。你知道為什麼嗎?”當愛莉達轉過臉時,奧瓦琳的表情依然靜如止水,如同一張覆蓋在盲目與無知上的面具。 “你應該熟知所有白塔法律的條文,叛徒將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對於主犯,”奧瓦琳緩緩地說,“靜斷。”她微微皺起眉,裙擺隨著雙足的移動極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很好,就連見習生也知道這些,而奧瓦琳不會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問,非常好。 “對於某些共犯,也是一樣。” “也許。”那些主犯中的大部分也許能躲過這一劫難,如果她們以正確的方式向愛莉達投降。法律中最輕微的懲罰是在全體姐妹前接受鞭笞,然後進行一年零一天的公開苦修。但並沒有條文指明這種苦修必須一次完成。她們會偶爾進行一個月的苦修,直到十年後,她們仍然要為犯下的罪行做出補償,仍然要記得反抗愛莉達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當然,有一些人是必須靜斷的——雪瑞安,還有幾名偽宗派守護者——不過只要足以讓其餘那些人恐懼就好了,沒必要讓白塔遭到削弱。白塔必須完整,必須強大;強大而且被她牢牢地握在手中。 “她們犯下的罪行里只有一條應該遭到靜斷的懲罰。”愛莉達說道。白塔在古代發生過叛亂,但這樣的歷史都被妥善地隱藏起來,極少有姐妹能知道這些事。 《歷代記》中的這些部分——那些被靜斷和被處死的名單只會向玉座、撰史者和宗派守護者們開放。另外知道它們的就只剩下不多的幾名圖書管理員了。奧瓦琳張開口,但愛莉達沒讓她有機會說話:“任何冒稱自己為玉座的女人必須遭到靜斷,如果她們以為她們有勝利的機會,那麼就該讓雪瑞安成為她們的玉座,或是蕾蘭,或是卡琳亞,或是其他人。”塔娜的報告中提及本已經退休的羅曼妲·卡辛也出現在沙力達,只要羅曼妲能看見十分之一的機會,她一定會用雙手緊緊攥住聖巾。 “但她們卻選出一個初階生!” 愛莉達饒富興致地搖了搖頭。她能引用法律中所有關於玉座選舉的條文(畢竟,她自己也充分利用了這些條文)——那些條文中沒有一個字提到必須是正式兩儀師才能成為玉座。很顯然,制定這些法律的人認為這一點是不言自明的事情,而那些叛徒們則是鑽了這個漏洞。 “她們知道她們的行為是毫無希望的,奧瓦琳,她們的計劃中只有虛張聲勢和威脅恫嚇。她們想要為自己將要受到的懲罰找一些保護傘,所以那個女孩就變成了她們拋出來的犧牲品。”這實在是一件可惜的事,那個名叫艾雯的女孩本來可以當成另一個控制蘭德的把柄。而且,當她能夠完全掌握自己的至上力時,她將成為千年來最強大的兩儀師之一,這實在太可惜了。 “加雷斯·布倫和一支軍隊在我聽來並不像是在虛張聲勢,”奧瓦琳說,“他們要用五到六個月的時間才能到達塔瓦隆。在這段時間裡,庫班將軍可以擴充白塔衛兵——” “她們的'軍隊'!”愛莉達冷哼一聲。奧瓦琳真是個傻瓜,雖然她有一副冰冷的外表,但她的內心卻像是只膽小的兔子,再這樣下去,她就要相信史汪胡說的棄光魔使已經得到自由了。當然,她還不知道這個秘密,但這不會有什麼差別。 “拿著草叉的農民、拿著弓箭的屠夫和騎在馬背上的裁縫!他們每朝這裡跨出一步,都妄想要攻破閃亮之牆。即使是亞圖·鷹翼的大軍也被擋在那道牆外,一籌莫展。”不,奧瓦琳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隻黃鼠狼,但她遲早會變成愛莉達斗篷上的鑲邊黃鼠狼毛皮,光明會讓這一天馬上到來的。 “他們每向這裡走一步都會失去一個人,或者是十個人,如果我們的叛徒們最後出現在這裡時只帶著她們的護法,我完全不會感到奇怪。”已經有太多人知道了白塔的分裂,一旦這場叛亂被鎮壓,她可以讓世人以為這是一種策略,或許是為了控制年輕的蘭德而進行的計劃的一部分。但這需要數年的努力,也許是數世代的努力,才能讓世人的記憶消退。所有叛徒都要為此而跪在她面前,付出代價。 愛莉達緊握住拳頭,彷彿是抓住所有那些叛徒的喉嚨,或者是奧瓦琳的喉嚨。 “我要打碎她們,女兒,她們會像一堆爛瓜一樣爆開。”她的秘密為她保證了這一點,無論加雷斯召集了多少農夫和裁縫,無論奧瓦琳是怎樣想的。突然間,預言的力量抓住了她——那些是注定要發生的事情,就像已經擺在她面前的一切事實一樣,對於這種力量的信心讓她可以閉上雙眼,邁步走到懸崖之外。 “白塔將重新統一,只有一些渣滓將遭到拋棄,成為被嘲笑的對象,統一的白塔將變得更加強大。蘭德·亞瑟將面對玉座,知曉她的憤怒。黑塔將陷入血與火焰之中,姐妹們將行走在它之上。這是我所預言的。” 像往常一樣,愛莉達在預言時就開始渾身顫抖,大口喘著氣。她強迫自己站直身體,讓呼吸平緩下來,她從不曾讓任何人看到她虛弱的模樣,但奧瓦琳……奧瓦琳睜大了雙眼,張著嘴,彷彿已經忘了要說些什麼。一張紙從她手中滑了出來,她急忙將手指握緊,才沒讓它落到地上。只是在轉瞬間,奧瓦琳已經重新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恢復了兩儀師完美的平靜,但剛才她絕對受到不小的震撼。哦,這樣非常好,就讓她為愛莉達必然的勝利而咬牙切齒吧!最好她把自己的牙齒咬斷。 愛莉達深吸一口氣,重新坐到寫字台的後面,將那隻斷掉的象牙魚撥到自己視線之外的地方。現在應該是進一步擴展勝利的時候了。 “今天還有工作要做,女兒,先要通知卡萊琳·達歐崔女士……” 愛莉達解說著她的計劃,對奧瓦琳已經知道的信息進行更詳細地解釋,又讓她知道了一些她還不知道的事情。玉座畢竟還是要和她的撰史者合作,無論她有多麼痛恨這個女人。看著奧瓦琳的雙眼,想到她正在暗自揣度還有多少事情她仍不知道,愛莉達感到一陣愉快。當愛莉達發布命令,為愛瑞斯洋和世界之脊中間的這一片世界做出各種安排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卻在想像著年輕的蘭德正被“運往”這裡,如同一頭被關在籠中的熊,她要教導他該用怎樣的舞步來討得自己的晚餐。 《歷代記》中關於最後戰爭的紀錄很難不牽扯到轉生真龍,但她知道,有一個名字將要比其他所有名字寫得更大——愛莉達·德·艾佛林尼·亞洛伊漢,莫蘭迪北部一個小家族中最小的女兒,會成為歷史上最偉大、最強大的玉座,這個世界歷史上最強的女人,拯救了全人類的女人。 在枯草覆蓋的山丘之間,站立著許多雕像般的艾伊爾人,他們絲毫沒有理會隨風而來的一團團塵土。本該在一年中的這個時節覆蓋大地的皚皚白雪仍然不見踪影,這點也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困擾,他們之中沒有人見過雪。而將要爬上天頂的太陽散發出來的高熱,還不及他們在家鄉已經習慣的熱度。他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南方的山地中,等待那個標誌著沙度艾伊爾命運來臨的信號。 瑟瓦娜的外表和其他人沒有區別,但環繞在她周圍的一圈槍姬眾讓她十分顯眼。那些槍姬眾都安閒地站立著,黑面紗已經遮住了她們眼睛以下的面孔。瑟瓦娜也在等待,而且內心並不像她的外表那麼平靜。但她不會因此忽視其他事情。這是為什麼她會發出命令,其他人只能服從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知道摒棄捆住雙手的陳年舊習與傳統後該做些什麼。 她的綠眼睛閃動了一下,看到左側的十二名男人和一名女人,他們全都拿著皮製的小圓盾和三四根短矛,身上灰褐色的衣服像在三絕之地中一樣完美地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艾法琳灰色的短髮藏在束髮巾裡,不時瞥一眼瑟瓦娜,如果一名槍姬眾也會表現出不安,那就是艾法琳現在的樣子。一些沙度槍姬眾已經去了南方,加入那些在蘭德·亞瑟身邊蹦跳的傻瓜中,瑟瓦娜毫不懷疑其他槍姬眾也在談論這件事。艾法琳一定在懷疑,是否為瑟瓦娜提供槍姬眾護衛(就好像瑟瓦娜曾經是槍姬眾的一員般)可以平息這種議論。不過,至少艾法琳沒有懷疑真正的權力握在誰的手中。 如同艾法琳一樣,那些統領其餘沙度戰士團的男人們也不時地面面相覷,特別是身材粗壯的賽亞東代表馬里克和刀疤臉的法阿達扎丁代表本督因。過了今天,將不會再有任何事情阻止沙度艾伊爾派遣一名男人前往魯迪恩,接受成為部族首領的試煉。在那之前,瑟瓦娜一直都會執掌部族首領的權力,因為她是最後一名沙度首領的未亡人——最後兩名首領的未亡人。就讓那些在背後詆毀她帶來厄運的人繼續自尋煩惱吧! 她理了理手臂上的暗色披巾,調整了一下項鍊,黃金和象牙手鐲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輕微的碰撞聲。這些項鍊大部分也是黃金和象牙的,但其中有一條用珍珠和紅寶石串成的項鍊,它原先屬於一名濕地女貴族。這條項鍊末端綴著一顆和小雞蛋差不多的紅寶石,正落在她的胸口上。現在那名女貴族已經穿上了白袍,和其他奉義徒一起在那座名叫弒親者之匕的山脈裡勞動。濕地人聚集了大量的財富。一顆巨大的祖母綠正在瑟瓦娜的手指上反射著陽光,閃耀綠色的火光——戒指是值得採納的濕地人生活習慣之一,雖然有不少人會因此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如果還能找到如此華麗的戒指,瑟瓦娜一定也會將它們戴在手上。 大多數人都相信馬里克或本督因會成為第一個得到智者允許,進入魯迪恩的人。在那十三個人裡,只有艾法琳懷疑不會有任何男人能得到這樣的允許。她只是懷疑而已。她很聰明,只將這種懷疑以非常謹慎的方式對瑟瓦娜一個人透露過,其他人的思想還局限在舊的框架裡。不過,即使瑟瓦娜迫不及待地要立下新的規矩,她也知道要慢慢地引導他們就範。自從沙度人越過龍牆,進入濕地(和三絕之地相比,這裡仍然算是濕潤的),已經有許多事情改變了,但還有更多事需要改變。一旦蘭德·亞瑟落入她手裡,一旦她與卡亞肯——所有艾伊爾首領的首領——結婚(那些所謂轉生真龍的故事只不過是濕地人的胡言亂語),艾伊爾人就會以新的辦法任命部族首領和氏族首領,甚至是戰士團的代表。蘭德·亞瑟將任命他們,當然,是在她的指導之下,而這還只是開始。濕地人會把自己的權勢與地位讓自己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繼承,這是個不錯的辦法。 向南吹的風更強了,它會遮掩住濕地人馬匹和馬車的聲音。瑟瓦娜又整理了一下披巾,壓抑住自己面容的扭曲,無論如何,她一定不能表現出緊張的模樣。她向右瞥了一眼,緊張的情緒瞬間就消失了,就如來時般快速。在那裡聚集了超過兩百名沙度智者,如果在平時,其中至少一部分人看她的眼神和禿鷹毫無差別,不過現在她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山坡的方向。不止一名智者在不安地調整披巾或撫平寬大的裙子。瑟瓦娜的嘴角微揚。一些智者的臉上出現了汗水。她們的榮譽和勇氣都到哪裡去了? 當一名年輕的刀手眾出現在他們面前時,所有人都變得有些緊繃。那名沙汾奈一邊跑下山坡,一邊放低了面紗。他徑直朝瑟瓦娜跑來,這是應該的,但讓瑟瓦娜氣惱的是,他高亢的聲音所有人都能聽到:“他們的一名前哨逃掉了!他受了傷,但仍然騎在馬背上跑了。” 戰士團的代表們沒等他說完話就已經有了動作,這是絕對不可以的。他們是實際戰鬥的指揮者(瑟瓦娜自己從沒用矛槍做過任何事),但她不會讓他們有片刻忘記她是誰。 “將所有握有槍矛的戰士派出去,”她大聲發出命令,“不要讓他們做好準備。”話聲一落,他們立刻不約而同不滿地轉向她。 “所有槍矛?”本督因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的意思是除了掩護——” 馬里克瞪著瑟瓦娜,用比本督因更大的聲音說道:“如果我們不留下預備隊,我們會——” 瑟瓦娜打斷了他們的話:“所有槍矛!我們要與之舞蹈的人裡面有兩儀師,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壓倒他們!”艾法琳和其他大多數人臉上都毫無表情,但本督因和馬里克皺起眉,彷彿仍想爭辯。真是愚蠢。他們要與之舞蹈的大概只是幾十名兩儀師,再加上幾百名濕地人士兵。他們擁有超過四萬名持槍矛者,卻還是希望能像與其他艾伊爾或濕地軍隊戰鬥時那樣,留下掩護部隊和預備隊。 “我所說的一切如同部族首領,”瑟瓦娜不該這麼說的,但提醒一下這些人不會有什麼壞處,“他們的人數少到我們一手就能掌握。”她吐出的每個字都充滿了輕蔑。 “如果槍矛行動得夠快,他們就會被擊垮。你們已經準備好為迪賽恩報仇,難道我聞到了恐懼的氣味?對於幾個濕地人的恐懼?沙度的榮譽消失了嗎?” 這番話讓他們的面孔都變得像石頭般僵硬,這正是她所預期的效果。就連艾法琳在戴上面紗時,眼睛也變得如同兩顆光亮的灰寶石。她的手指打出一段槍姬眾手語。當戰士團的代表們開始行動時,瑟瓦娜周圍的槍姬眾們也全都跟了上去。這並不是瑟瓦娜想要的結果,但至少那些槍矛們都在行動了。站在谷底,瑟瓦娜能看見那些彷彿突然從平地上冒出來的、身穿凱丁瑟的人影,所有那些人都正用快如奔馬的速度大步朝南方奔去。現在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瑟瓦娜帶著以後要和艾法琳談一談的心思,朝那些智者們轉過頭去。 這些都是最強的沙度智者,她們的數量是蘭德身邊兩儀師的六到七倍,但瑟瓦娜在她們的眼神中看到了猶疑。她們雖然竭力用僵硬的表情隱藏住這種心思,但瑟瓦娜看到了她們閃爍的眼神、舔潤嘴唇的動作。現在已經有許多傳統被拋棄了,比如古老、強大得如同法律的傳統——智者們不會參與戰鬥、智者們要遠離兩儀師。她們知道那些古代的傳說——艾伊爾人因為辜負了兩儀師而被流放到三絕之地;如果艾伊爾人再次辜負兩儀師,就會被毀滅。她們都知道那些歷史,那些蘭德·亞瑟向全體艾伊爾人公佈的故事——那些她們的祖先侍奉兩儀師的故事。那時的艾伊爾人全都發誓絕不沾染任何暴力。 瑟瓦娜曾經相信所有這些故事都是謊言,但近來她已經相信了智者們全都把這些事當真,當然,並沒有智者明白地告訴過她。但這不重要,瑟瓦娜本人從沒依照成為智者的必須條件進入過魯迪恩,但全體智者已經接受了她,不管其中一些人是多麼不情願。現在她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接受,會有新的傳統代替那些無用的老東西。 “兩儀師,”瑟瓦娜輕聲說道,伴隨著手鐲和項鍊的輕微碰撞聲,智者們紛紛向她靠近,想要聽清她所說的話,“她們控制著蘭德·亞瑟——卡亞肯,我們必須把他從她們那里奪過來。”有一些智者皺起眉頭,大多數智者相信她想要活擒卡亞肯,為死去的庫萊丁——她的第二任丈夫復仇。她們理解這一點,但她們來這裡不是為了這個目的。 “兩儀師,”瑟瓦娜憤怒地嘶聲說道,“我們遵守了我們的誓言,但她們打破了她們的。我們什麼也沒觸犯,但她們卻觸犯了一切。你們知道迪賽恩是怎麼被謀殺的。”她們當然知道,她們望向她的目光突然間變得銳利了,殺死一名智者等同於殺死一名懷孕的女子、一名孩子或是一名鐵匠。一些目光銳利得如同刀刃,比如賽萊維的、瑞埃勒的……“如果我們允許這些女人肆無忌憚地這樣做,卻無需付出任何代價,那麼我們就連禽獸都不如,我們將沒有任何榮譽。我要堅守我的榮譽。” 瑟瓦娜帶著高貴的神態攏起裙子,高昂起頭,朝山坡走去,她沒有回頭,確信其他人會跟在她身後。賽萊維、諾力和戴林會確保她們這樣做。瑞埃勒、提盎、莫萊和其他那些在過去幾天跟隨她去看兩儀師痛打蘭德,並將他放回那隻木箱裡的智者也一樣。她剛才的提醒對於這十三個人來說,比其他人更加嚴重。她們不敢辜負她,迪賽恩真正的死因將她們緊緊地拴在她身邊。 智者們撩起裙子,邁開雙腿,緊跟在那些持槍矛者身後跑開了;雖然她們的穿著讓她們難以跟上那些穿著凱丁瑟、持槍矛的戰士,但她們的速度仍然猶如疾飛。她們在起伏不定的丘陵間跑過了五里路程,最後跑上一座山丘,看到槍矛之舞已經以某種形式開始了。 成千上萬戴著面紗的持槍矛者包圍住濕地人的馬車,形成一圈圈灰褐色的怒濤,向包圍圈的中心湧去,那些馬車則環繞在一片樹叢周圍。瑟瓦娜惱怒地吸了口氣:那些兩儀師甚至還有時間把她們的馬匹全都牽進那一圈馬車之中。環繞馬車的槍矛不停地向她們施加著壓力,箭雨朝那些濕地人傾瀉,但那些在最前線的人似乎都在撞擊著一道看不見的牆壁。一開始,射得最高的箭還能越過那道牆,但很快便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反彈回來。智者群間傳來一陣低沉的議論聲。 “你們看見兩儀師在做什麼?”瑟瓦娜質問道,那語氣彷彿是她也能看清至上力的編織。她想要冷笑,那些兩儀師都是傻瓜,還有她們所吹噓的那個愚蠢的三誓。當她們最終決定把至上力當作武器,而不僅僅是一道障壁時,很可能已經太遲了。但她覺得智者們站在這裡觀察情況的時間似乎有些太久了。蘭德·亞瑟就在那一圈馬車裡的某個地方,也許仍然像一匹絲綢般,被折疊起來放在箱子裡,等待著她將他握進手心。如果兩儀師能夠控制住蘭德·亞瑟,那麼她也可以——她擁有這些智者的支持。她還能夠從蘭德·亞瑟那裡得到她想要的承諾。 “賽萊維,現在帶著你的一半人手去西邊,準備好和我一同進行攻擊。為了迪賽恩,還有兩儀師欠我們的義,我們要讓她們承擔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嚴格地承擔。” 談論讓某些人承擔她們沒有承認的義,只是一種愚蠢的吹噓,但在那些女人憤怒的議論聲中,瑟瓦娜聽到她們凶狠地承諾要讓兩儀師承擔那個義。只有那些依照瑟瓦娜的命令殺死迪賽恩的智者們一言不發地站立著。賽萊維微微抿起嘴唇,但最後她說道:“就听你的,瑟瓦娜。” 瑟瓦娜輕鬆地大步奔跑著,率領她的一半智者趕往戰場東側——如果這片沒有廝殺的混亂可以被稱作戰場的話。她本想留在一座視野良好的山丘頂上,就像一名指揮槍矛之舞的部族首領或戰場指揮者那樣。但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人支持她,連賽萊維和其他那些知道迪賽恩死因秘密的人也是一樣。智者們依照她的命令排開隊伍,她們的樣子和那些持槍矛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色的亞葛外衫和暗色的羊毛裙與披巾、光耀閃爍的手鐲和項鍊,還有她們用頭巾束起來的齊腰長發。她們相信,如果決定要投入槍矛之舞,就要全身全心地投入,而不是站在遠離戰場的山丘頂上。瑟瓦娜則相信她們並沒有意識到,今天這場戰爭的真正主角是她們,而不是那些持槍矛者。過了今天,一切都將會發生改變。給蘭德·亞瑟拴上韁繩,只是這改變中的一小部分。 在那些包圍馬車的持槍矛者之中,瑟瓦娜只能憑藉身高區分男人和槍姬眾。面紗和束髮巾藏住了面孔,且瑟瓦娜分辨不出不同部族、氏族和戰士團成員身上凱丁瑟的差別。包圍圈最外圍的人們都顯得相當困惑,一邊等待著前方狀況的改變,一邊低聲嘟囔著。他們早已準備好要與兩儀師來場閃電之舞,而現在他們卻只能不耐煩地在原地繞圈子。這麼遠的距離,他們甚至無法用角弓將箭射進馬車隊裡去。但瑟瓦娜相信,他們不必再等多久了。 她雙手叉腰,對其他智者說道:“在我左側的打斷兩儀師進行的編織,在我右側的進行攻擊,槍矛向前!”發布命令後,她轉回頭,等著看到兩儀師的毀滅——她們以為她們要對付的只有鋼鐵。 什麼都沒發生,在瑟瓦娜面前依舊只是一大群躁動不安的持槍矛者,她聽到的最大聲音只是矛桿和皮盾的撞擊聲。她忍住怒氣,將它們纏繞起來,如同將絲線繞在紡錘上。她曾經堅信,在迪賽恩的屍體被公開展示後,這些智者們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但如果她們仍然認為攻擊兩儀師是無法想像的事,她會不擇手段地讓她們就範,即使要讓她們蒙羞到穿上奉義徒的白袍。 突然間,一個人頭大小的耀眼火球向馬車飛去,發出一陣刺耳的嘶嘶聲,然後是另一個,另外幾十個。揪在瑟瓦娜心中的結鬆開了。更多火球從西邊賽萊維那裡飛過來,煙霧開始從燃燒的馬車上升起,先是一縷縷的灰煙,然後是一團團濃重的黑煙。持槍矛者的嘟囔聲發生了變化。瑟瓦娜面前的那些持槍矛者先前只是向前移動了一些,現在他們卻推擠著湧上前去。馬車那里傳來了呼吼的聲音,男人們憤怒地喊叫著,痛苦地嘶嚎著。兩儀師們建立的那道障壁已經被摧毀。戰鬥開始了,而它只能有一個結果——蘭德·亞瑟會成為瑟瓦娜的戰利品。他將把艾伊爾拱手獻給她,還有所有那些濕地人。在他死之前,他還會帶給她繼續統治艾伊爾的女兒和兒子們。她也許會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實際上,他非常英俊、強壯而且年輕。 瑟瓦娜並不認為兩儀師會很容易被擊敗,而事實上也是如此。火球開始落在槍矛中間,將穿著凱丁瑟的身軀變成一支支火把,閃電從晴空中劈落,將人體和土石拋向空中。但智者們很快就從觀察中學會了這些戰斗方式,或者她們早已掌握了這些方法,只是剛才還有著最後的猶豫。大多數智者都極少進行導引,特別是在其他人能夠看到的地方。只有智者們知道誰有導引能力。無論真正的情況如何,閃電才剛開始在槍矛間擊下,很快地,便有更多閃電朝馬車中間落去。 然而,並非所有的攻擊都命中目標。現在,飛過空中的火球有一些已經像馬那麼大了,銀色的閃電像落下晴空的長矛般刺向地面,其中卻有一些在半途偏轉,或者是尚未擊中目標便已經猛烈地爆開,彷彿撞在無形的盾牌上;還有一些閃電是突然消失了。空氣中充滿吼叫與衝撞的聲音,與之抗爭的是各種喊叫與尖吼。瑟瓦娜欣喜地盯著天空,那番情景就像是她在書中讀到的照明者的表演。 突然間,整個世界在她眼中變成了白色。她似乎飄浮了起來。當她恢復視力時,她正平躺在距離剛才站立點十幾步以外的地面上,身上覆了一層塵土,每一寸肌肉都疼痛不堪。她掙扎著想要多吸進一些空氣,覺得自己的頭髮彷彿都從頭皮上掙脫開來。其他智者們也都倒在地上,她們中間出現了一個一幅寬的大洞,一縷縷蔓須般的輕煙正從一些人的衣服上飄揚起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被擊倒了——火焰和閃電的戰鬥仍在繼續——但倒下的人絕對不少。她必須逼她們起來,重新舞蹈。 瑟瓦娜強迫自己繼續呼吸,踉蹌著站起身,連身上的塵土都顧不得撣掃,就用力喊道:“推進槍矛!”她抓住埃塔蘭瘦骨嶙峋的肩膀,將這個女人拉起來,然後才從她那雙藍眸裡看見了死亡的氣息,便放開手,讓她重新倒在地上。然後,她拉起仍然處在暈眩之中的德瑞拉,又從一名倒在地上的雷行眾手中拿起一根短矛,將它高高地揮舞:“槍矛向前!”一些智者依照她所說,真地衝進了持槍矛者的人群中。其他人的頭腦還算清醒,她們紛紛開始扶起還能站立的人。火焰和閃電的風暴仍然持續著,瑟瓦娜在智者的隊列中大步巡行,繼續高喊著:“推進槍矛!槍矛向前!” 瑟瓦娜覺得很想笑,她真的笑了,雖然她現在滿身泥土,周圍充滿了戰爭的喧囂,但她這一生中不曾如此愉快過。她幾乎希望自己曾經選擇成為一名槍姬眾。當然,法達瑞斯麥不可能成為部族首領,正如同男人不能成為智者。槍姬眾取得權勢的辦法只有放棄槍矛,成為智者。而身為部族首領的妻子,瑟瓦娜在一名槍姬眾剛剛被允許持有矛槍,或是一名智者學徒還在汲水的年紀時,就已經在玩弄權力了。而現在,她擁有了這一切——智者和部族首領,雖然她還需要做一些事情,好讓部族首領的名銜成為事實。只要她擁有權力,名銜並不重要,但為什麼她不能兩者兼得? 一陣突來的尖叫聲讓她轉過身,驚訝地看見一頭毛髮粗硬的灰色大狼咬斷了多瑟萊的喉嚨。未經思索,她就用手中的短矛刺穿了那頭狼的肋側。當那頭狼扭曲著身體,一口咬住矛桿時,另一頭齊腰高的狼已經越過她,撲到一名持槍矛者的背上。然後是另一頭狼,更多的狼,放眼望去,所有地方都有狼牙在撕裂穿著凱丁瑟的軀體。 瑟瓦娜抽回短矛,一種茫然的恐懼戳進她的心中。兩儀師召喚狼來為她們戰鬥。她沒辦法讓自己的目光離開那頭被自己殺死的狼。兩儀師……不,不!這不能改變任何事,她不會讓任何事有所改變。 她終於讓自己的視線轉到一旁,但還沒等她再次向智者們發出激勵的喊聲,又有一番情景讓她瞠目結舌——一隊披掛著赤紅色頭盔和胸甲的濕地人騎兵,挺著騎槍衝進了持槍矛者的隊列,並且紛紛舉起長劍,大力砍殺。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瑟瓦娜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這個想法大聲說了出來,直到瑞埃勒回答她說:“我告訴過你,瑟瓦娜,但你就是不聽。”那名火焰色頭髮的女子厭惡地看著瑟瓦娜手中沾滿鮮血的矛槍。智者不該使用矛槍,而瑟瓦娜則炫耀般地將矛槍斜倚在臂彎裡——她看見首領們都是這麼做的。瑞埃勒只得繼續說道:“濕地人從南方向我們發動了進攻,濕地人和斯威峨門。”她說出最後這個意為“龍之槍矛”的詞彙時,語調裡充滿了輕蔑。 “還有槍姬眾,而且……而且他們之中也有智者。” “她們是來戰鬥的?”瑟瓦娜稍後才意識到自己聲音中難以置信的語氣。南邊那些被太陽曬瞎的傻瓜還在稱呼自己為艾伊爾,但既然她能夠拋棄那些過時的傳統,她們當然也能這麼做,但她並沒有想到這一點。毫無疑問,是索瑞林帶她們來的,那名老婦人讓瑟瓦娜聯想到了一場勢不可擋的山崩。 “我們必須立刻對她們發動攻擊,她們不能得到蘭德·亞瑟,或是阻撓我們為迪賽恩進行的複仇。”看到瑞埃勒睜大的雙眼,她急忙又加上最後這一句。 “她們是智者。”瑞埃勒用刻板的聲音說道。瑟瓦娜痛恨這句話,但她明白瑞埃勒的意思。智者們加入槍矛之舞已經非常糟糕了,而即使是瑞埃勒也不會同意智者攻擊智者這件事。她當時同意必須置迪賽恩於死地——只有這樣做,才能讓其他智者和持槍矛者同意攻打兩儀師,才能讓蘭德·亞瑟落入自己手中,才能得到整個艾伊爾。但那是秘密進行的,參與其中的都是志同道合的人,而這次無論她做些什麼,都會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這些傻瓜和懦夫! “那麼,就和所有你可以與之戰鬥的敵人作戰吧,瑞埃勒。”瑟瓦娜用最輕蔑的語氣吐出每一個字。瑞埃勒只是點點頭,調整了一下披巾,又瞥了瑟瓦娜臂彎裡的短矛一眼,才轉身回到隊列裡。 也許可以讓那些從南邊趕來的智者們先行動,然後對她們發動突襲。但不管怎樣,不能讓她們奪走將要落入她手心的蘭德·亞瑟。此刻她是多麼希望能夠來個會導引又不至於桀驁不馴的智者,多麼希望能夠站到一座山丘上,看看戰局到底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瑟瓦娜緊握住手中的短矛,一邊留意著周圍的狼(她視線中,所有的狼,只要是還沒死掉的,都正不畏死地攻擊著身穿凱丁瑟的男女),接著又開始高聲鼓勵著沙度人。在南方,更多火焰和閃電落在沙度人群之中,不過瑟瓦娜看不出沙度的攻勢受到了什麼影響。雖然戰場上不斷有火焰、土石和人體炸上半空,但持槍矛者們仍然都在猛烈地向前衝擊著。 “推進槍矛!”她揮舞著手中的短矛,厲聲高喊著,“推進槍矛!”在一片混亂的持槍矛者之中,她看不到任何在額頭上綁著紅頭巾的愚蠢斯威峨門。也許他們的人數太少,完全不足以造成任何影響,那一點濕地人已經分散到戰場各處,看上去也是少得可憐。她親眼看到一名濕地人連人帶馬被蜂擁而上的槍矛所淹沒。 “推進槍矛!推進槍矛!”她的嗓音充滿了喜悅。即使兩儀師們召來一萬頭狼,即使索瑞林帶來一千名智者、十萬柄槍矛,今天的勝利顯然已經屬於沙度了,屬於沙度,也屬於她。祖矛沙度的瑟瓦娜——這個名字將被永遠銘記。 突然間,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出現在戰場上的咆哮之中,那似乎是從馬車的方向傳來的,但瑟瓦娜看不出究竟是智者們還是兩儀師導致了那場爆炸。她不喜歡自己不明白的事情,不過也不打算問瑞埃勒或者其他人,讓她們有機會嘲笑自己的無知和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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