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慈禧全傳·清宮外史

第32章 第三十二節

慈禧全傳·清宮外史 高阳 6645 2018-03-13
到門口一看,有七八個人爭著在問,陳家新來一位外省口音的客人,可是“會辦大臣張大人”?主人不敢造次,先要弄清楚,打聽這位客人的作用何在? “總督衙門懸賞找張大人。我們問明白了,好去報信領賞。” “是真話?” “是真話!不信你問地保。” 地保也正趕了來。陳家主人一問,果有懸賞找張大人這回事,便承認有此貴客。隔不了兩個時辰,督標的一名把總,送來一通公文,原來是專寄張佩綸的“廷寄”,由總督衙門轉交。遍尋他不著,特意懸賞。差官送上公文,還帶來何璟的話,要跟張佩綸會面,是他進城,還是總督來看他? 張佩綸不即回答,先看廷寄,是批复他六月十四拜發的“密陳到防佈置情形一折”,奉旨:“覽奏具見勇敢,佈置亦合機宜,仍著張佩綸加意謹慎,嚴密防守。並隨時確探消息,力遏狡謀。”

張佩綸苦笑著將廷寄丟在一邊,問起城裡的情形。差官只知道巡撫張兆棟託病不見客,何璟因為總督衙門四周有炮守護,倒還鎮靜。 “船局何大人呢?”張佩綸問,“可知道他的下落?” “知道的。”差官的表情很奇特,有些想笑不敢笑,而又想說不敢說的神情。 “如今在那裡?” “不知道。” 既說知道又說不知道,詞氣近乎戲侮。如在以前,張佩綸必加痛斥,但此時就像身上受了暗傷一般,一有盛氣,便牽掣傷處,人好像矮了半截。 “怎麼回事?”他只能微微責備,“你前言不符後語。” 差官也發覺自己的語言矛盾,須得有一番解釋,但說來話長,又恐貶損官威,惹張側綸不悅,因而先聲明一句:“何大人的下落,我也是聽來的,不知是真是假?不敢瞎說。”

“不要緊,說說何妨!” 何如璋也是一聽炮聲就逃。只是逃的方向不同,是由鼓山嚮西而逃。 一逃逃到快安鄉。那裡的施家是大族,有一所宗祠,附屬的房舍甚多。何如璋認為這裡倒是安身之處,當即派親兵跟管祠堂的人去說,要藉住幾天。管祠的聽說是船政局何大人,又見親兵態度獰惡,不肯也得肯。於是一面收留,一面派人去通知施家的族長。 施家的老族長嫉惡如仇,聽說何如璋不在江上督師,棄職潛逃,大為不滿。親自趕到祠堂,告訴管祠的,去跟何如璋說,宗祠不便容留外人,請他馬上走! 這一下害了管祠的。一說來意,何如璋的親兵先就翻了臉,一刀背打在管祠的背上,何如璋連連喝止,已自不及,管祠的口一張,吐出來一口鮮血。 挨了打還不敢聲辯,回來一訴苦,施家老族長大怒,決意驅逐何如璋。但如鳴鑼聚集族人,可能激起眾怒,闖出“戕官”的大禍,左思右想,終於想到了一條絕計。

“放火燒房子!”他說,“燒得他不能存身。” “這,”管祠的說,“這怕不妥吧?” “沒有什麼不妥!無非燒掉兩間耳房,我出錢賠修。不燒到正廳就不要緊。” 於是找了些族人來,先備好水桶撬鉤等等救火工具,守住正廳,然後動手放火。何如璋一看濃煙熏人,趕緊出屋躲避,但見施家族人,冷顏相向,卻不救火。心裡立刻明白,低著頭跟親兵說:“人家不肯留我們,不必勉強。我們走!” 於是沿江急走,惶惶然不知何地是今宵宿處?幸好暝色四合中,炮聲漸稀,何如璋心神略定,想起有一家洋行常做船局的生意,總有香火之情。投到那裡,果如預料,洋行中人跟施家大不相同,不但收容,而且接待得頗為殷勤。 驚魂稍定,少不得問起戰況,只知船師一敗塗地,但船局的損害卻不太重。到了起更,忽然又聽得炮聲隆隆,亙續不絕,派人打聽,才知道船政局的轅門,照常放“更炮”,而法國軍艦誤認作是砲台合擊的號砲,先下手為強,向馬尾道方勳所轄的營壘,轟擊不停,直到清晨四點鐘,方始住手。

何如璋千萬遍搗床捶枕,徹夜不眠,亂糟糟地思前想後,不知何以自處?船局既不能回去,這江邊的洋行,也難保不受炮火波及,無論如何要到省城,督撫會辦,聚在一起,也有個商量。 打定主意,一早就走,他每次進城,都以兩廣會館為下榻之處,這一次自也照舊。一到會館就得到消息,三艘法國兵艦乘早潮直駛到船塢前面,大轟特轟,船廠的洋樓、機器房,都已傾圮,大煙囪倒下來,還打傷了好些人。守船廠的官兵,逃得無影無踪,唯一的例外是都司陸桂山,拉了一尊克虜伯小砲上山,奮勇對抗。無奈威力不足,很快地就為法國兵艦的砲火,壓制得無能為力了。 “何大人!”兩廣會館的司事提出警告:“我看還是出城的好。” 何如璋大驚問道:“為什麼?”

“外面風聲不大好。”司事吞吞吐吐地說,“如果曉得何大人住在這裡,只怕,只怕會來騷擾。” 聽得這話,何如璋的手腳發軟,“怎麼會有人曉得?”他說,“我不出去就是。” “會館裡進進出出的人多,怎麼瞞得住?” 話是不錯,但自己卻真有難處,本省的會館都不能存身,還有何處可以立足?這樣一想,只有硬著頭皮橫著心,跺一跺腳說:“我不走!先住下來再說。” 司事見他執意不肯,只好聽其自由。何如璋在自己的那座院落中安頓了下來,第一件事是派親兵到總督衙門去打聽消息,取得聯絡。 走不多時,司事來報,會館門口聚集了許多百姓,意向不測。又說,總督衙門東西轅門,聚集的百姓更多,風聞要拆督署的大門。 “有這樣的事,不是要造反了嗎?”何如璋憤憤地說,“首縣怎不派人彈壓?”

“何大人!”司事冷冷地答道:“這是什麼時候?官威掃地了!” “唉!”氣餒的何如璋抑鬱地說:“教我走到那裡去?” 司事無語。默默地退了出去,留下何如璋一個人繞室徬徨,一顆心七上八落,片刻都靜不下來。 “官威掃地”四字,入耳驚心。何如璋知道,此時此地,除非有重兵守護,誰也不能保證,可以使他免於受辱。總督衙門的大門都有被人撤除之說,則何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自己就大可不必作托庇於督署的打算了。 “唉!”他頓一頓足,“還是走吧!” “這才是!二十六計,走為上計。” 走到那裡去呢?何如璋想來想去,只有等打聽消息的親兵回來,詢明究竟,再定行止。 會館司事,也不忍逼得太緊,唯有聽其自然。

大門外的百姓,越聚越多,漸有鼓譟之勢。會館司事深怕暴民不分青紅皂白,會拆毀了會館,為了護產,只有挺身而出,安撫大眾。 “何大人在這裡,不錯,不過他馬上要走的,他是進城來跟總督、巡撫商量怎麼樣退敵?等他派去送信的親兵一回來,馬上就要出城,仍舊回馬尾去保船廠。” “他本來就不該進城來的。”有人大聲說道,“廠在人在,廠亡人亡,他倒想想,怎麼對得起沈文肅公,怎麼對得起福建人?” 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罵何如璋、罵張佩綸、也罵何璟與張兆棟。就在這亂哄哄的當兒,何如璋的親兵回來了。 他證實了會館司事所得的傳聞,總督衙門的大門,真的讓百姓拆掉了,督標親兵不知是不是奉了何璟的命令,未加製止,因而也就未生衝突,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何如璋卻不這麼想,只是連連嘆氣:“無法無天,無法無天!” “張大人倒有下落了。”親兵又說:“在彭田鄉一家紳士那裡。” “喔,”何如璋問道,“你是那裡打聽來的?” “是督標的一個千總告訴我的,他去送公文,還見過張大人。” “那好!”何如璋愁顏一開,“我看他去。你知不知道地方?” “不知道也不要緊。到彭田鄉找到地保問一問就知道了。” “那就走吧!”何如璋毫不遲疑地,起身就走。 “何大人,何大人!”會館司事一把拉住他說,“請走這面。” 為了大門口有百姓聚集,憤憤不平,見了何如璋一時忍不住,會做出魯莽的舉動來,所以會館司事悄悄將他由一道僻靜的便門送了出去。 到達彭田鄉已經黃昏,張佩綸正在吃飯,停箸起迎,相見恍如隔世,既親切、又陌生,卻都有無窮的感慨、委屈和羞慚。

愣了一會,張佩綸想出來一句漠不相干的話:“吃了飯沒有?” “我不餓!” “我也不餓。”張佩綸說:“裡面坐吧!” 兩人屏絕僕從,雖非“流淚眼對流淚眼”,但黯然相顧,喉頭梗塞,不約而同地搖頭長嘆。 “城裡情形如何?” “督署的大門,都讓百姓拆掉了,何小宋深居不出。”何如璋答道:“張友山託病不見人。倒像是我們守土有責了。” 張佩綸也有這樣的牢騷。最使他不滿的是,得到確實消息,何璟屯不打聽打聽實在情形,倉皇電奏,說船局已經失守。不知居心何在?倒要跟何如璋好好商量。 於是他定定神,強打精神,親手撿起一張紙,遞到何如璋手裡,是一個致總理衙門的電報稿,上面寫的是:“孤拔得巴黎信,猝攻我船。鐵木雷大小十一艘,乘潮猛擊,我守久兵疲,船小援絕,苦戰兩時久,壞其雷船一,焚其兵船二。而我大輪一,小輪五,商、艇各船均毀,諸將誓死,無一登岸,深堪慘慟。法乘勝攻廠,黃超群猶守露廠,擊斃法兵官一。無蔽無炮,必不能支。罪無可誼,請即奏聞逮治。”

電文雖講究簡潔,但這個稿子,念起來非常吃力,見得是張佩綸方寸大亂之下的手筆。 其中也有費解之處,猜不透只好問了。 “'鐵木雷'是什麼?” “是指三種船,鐵甲艦、木造兵輪、魚雷艇,共計十一艘。” “喔!原來這樣解釋。”何如璋想了一下說,“幼翁既已自請處分,我當然也一例辦理。” “不!莪翁,”張佩綸說,“處分是餘事。如今最急要的,莫如善後事宜,你應該回船局去料理。” 何如璋面有難色。細想一想他的話也不錯,自己是船政大臣,船局就是自己的“疆土”,理當固守。張佩綸是會辦大臣,主要的是會辦戰守事宜,仗打過了,打敗了,而且他也自請逮治了,當然可以一切不管。 就在這躊躇之際,張佩綸又提了警告:“莪翁,咎戾已深,罪不可免。如今能補得一分過,他日多一句話說。你莫自誤!” 這是忠告。何如璋想到張佩綸有李鴻章的奧援,總理衙門亦有“小挫可徐圖再舉”的話,頓時愁懷一放,精神大為振作。 “幼翁見教得是。”何如璋說,“我明天一早就回局裡去。” 聽他有此表示,張佩綸略感安慰,“法國兵決不敢登岸,你放心回局好了。”他又恨恨地說:“可恨各國兵輪多事,來觀什麼戰,不然我可以致敵於死,一雪奇恥。” “幼翁有什麼奇計?” “我用幾條船鑿沉了拿河道塞住,法國兵艦出不去,不殺得他片甲不回?只是投鼠忌器,礙著英美兵艦,真叫我好恨!” 恨事不止此一端,如果朝廷能接納先發之議,亦決不致一敗塗地得不可收拾。想想平日多所搏擊,出言犀利,不給人留絲毫餘地,如今自己成了言大而誇,一無是處的馬謖,又有何面目,再見京華舊侶?最可慮的是多年來怨如山積,此刻親痛仇快之際,那些仇家自然落井下石,不置之死地不甘心。一念及此,更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 何如璋的心境比他略略好些,但想到收拾殘局的擔子沉重,不免氣餒。雖想找幾句慰人亦以自慰的話來說,卻實在懶得開口,嘆口氣拖著遲滯的腳步,走向居停替他預備的臥室。 一夜過去,長門砲台傳來捷報,有兩艘法國兵艦進口,讓穆圖善打傷了一艘。他原駐離長門二十里的連江縣,從前天下午起,已移駐長門。法國兵艦雖然進出頻繁,無奈砲口不能移動,而法國兵艦已經窺知底蘊,測量射程,改變航向,可以很輕易地避開砲火,所以能守株待兔打傷它那麼一條船,說來還著實難能可貴。 但是,沿岸其他各處砲台,卻幾乎為法國兵艦掃蕩無餘。守台官兵,望風而遁,因而法軍可以派兵上岸,用烈性的腐蝕劑,灌入砲口,毀壞砲身。 然而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法軍始終不敢登陸。因此,張佩綸和何璟都敢露面了,兩人在瘡痍滿目的船局見面,商量出奏。 奏稿是何璟帶了來的,大意是說,法軍曾經登陸,大敗而遁,惜乎水師挫敗。這表示陸路有功,水上失利,換句話說:何璟以總督的身分,掌理全省兵馬,不辱所命,辱命的只是專責指揮水師的會辦大臣。 “我不能列銜。”張佩綸雖是敗軍之將,在何璟面前卻依然是欽差大臣的派頭,“師船既毀,砲台亦多壞了,我輩如此僨事,如果再粉飾奏報,欺罔之罪,豈復可逭?” “那,幼翁,”何璟問道,“你說該怎麼報?” “據實奏報。”張佩綸答說,“無論如何這段要刪掉。” 何璟想了一會說:“也好。稿子還是我去預備。” 這個會銜的奏摺,應該由將軍、總督、巡撫、會辦大臣一起奏報,輾轉會商,得要一些日子。張佩綸心想,反正責任是推不掉的,倒不如自己做得光明磊落些,接在那個自請逮治的電報之後,進一步先自陳罪狀。 於是強打精神,親自動筆,擬了個“馬尾水師失利,請旨嚴議逮問”的折子。當然,這個折子是決不會據實奏報的。 大致論兵力則敵強我弱,論處境則敵逸我勞,而尤其著重在雖有製勝之道,無奈事與願違,這取勝之道,就是他一再建議的“先發”。當然,他也必須反複申述明知其不可為而為的苦心孤詣:“大致六月二十以前船略相等,而我小彼大,我脆彼堅。六月二十以後,彼合口內外,常有十二、三艘,出入活便,而我軍則止於兵船七艘,砲船兩艘。臣心以為憂,密召諸將,以兵不厭詐,水戰尤爭吸呼,欲仍行先發之計,而諸將枕戈待旦,多者四十餘日,少者亦二、三十日,均面目枯槁,憔悴可憐。加以英美來船,與法銜尾,奇謀秘策,不復可施。臣知不敵,顧求援無門,退後無路,惟與諸將以忠義相激發而已。” 這段文章,張佩綸整整推敲了一個時辰,方始覺得愜意。言內有退步,言外有餘哀,“先發”的“奇謀秘策”,明明是朝廷不准,卻絕不歸怨於朝廷,反而說將士“憔悴可憐”,不忍督責,而“英美來船”又成掣肘,無形中為朝廷不准先發的失策作開脫,當然也是為保全和局的李鴻章作開脫。然則一切的一切,自都心照不宣了。 接下來是敘開戰前的情形: “當六月下旬,英提督晤何如璋,以調處告,稅務司賈雅格,屢函告督臣,又有英提督、英領事欲調處之說,其辭甚甘,其事則宕,臣亦知其譎詐,無如與國牽掣何?” 這是再一次提醒,非不可先發致勝,無奈英美兵艦成為投鼠欲忌之器。而提到英美調處,特為指明何如璋與“督臣”何璟,是暗中聲明,他不曾與洋人有往來,不負貽誤和局的責任。 然後就要談開戰當日的情況。這一段最難著筆,他只有含混而言:“初一、二日大雨如注,風勢猛烈,初二子夜、初三黎明,臣屢以手書飭諸管駕,相機合力,有'初三風定,法必妄動'之語。比潮平,而法人炮聲作矣!臣一面飭陸軍整隊,並以小砲登山,與水師相應,一面升山巔觀戰。” 這一段是昧著良心說話,他根本未曾“升山巔觀戰”,所以所敘的戰況,多為耳食之言。而既升山巔,又如何下了山,就不交代了。在說明損失以後,緊接著便抒感想:“此次法人譎詐百出,和戰無常,彼可橫行,我多顧慮,彼能約從,我少近援。一月之久,彼稔知我疆吏畛域,士卒孤疲,复乘雨後潮急,彼船得勢,違例猝發,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這是表示形禁聲格,既非朝廷調度無方,亦非將士不能用命,從上到下,沒有人該負戰敗的責任,當然他亦不任咎戾。但這層意思,只能暗在內,在表面上,他必須自陳無狀。 就是自陳罪狀,也必得有一番怨艾之意,來佔住身分,他說:“各船軍士,鏖戰兩時,死者灰燼,存者焦傷,臣目擊情形,實為酸痛。臣甫到閩,孤拔踵至,明不足以料敵,材不足治軍,妄思以少勝多,露廠小船,圖當大敵,卒至寇增援斷,久頓兵疲。軍情瞬息千變,既牽於洋例,不能先發以踐言,复誤於陸居,不能同舟以共命,損威貽禍,罪無可辭。惟有仰懇宸斷,將臣即行革職,拿交刑部法罪,以明微臣愧悚之忱,以謝士卒死綏之慘。” “誤於陸居”是他避重就輕的巧妙說法,因為以他的職責,等於地方官與城共存亡一樣,師船多焚,一身無恙,未免難以交代。 “誤於陸居”就表示想與船同殉,亦無機會,再進一步說,倘或他是住在船上,身當前敵,親自指揮,或者不致這樣一敗塗地。錯來錯去錯在“陸居”,這個“誤”字,他自己覺得筆力千鈞,莫可移易。 文章做到這裡,已經終結,但還有奇峰突起的一段話:“日來洋商及我軍傳說,或云法損六船;或云孤拔受傷已死;或云烏波管駕已死;或云法焚溺近三百人。要之,我軍既已大挫,彼亦應稍有死傷,傳聞異辭,即確亦不足釋恨。 惟此奏就臣所目見,參以各軍禀報,不敢有一字含糊,一語粉飾,再蹈奏報不實之罪。 ” 這就是說,水師雖然挫敗,法軍亦有相當損傷,有過有功,原可相抵,不過他自責過甚而已。 “即確亦不足釋恨”這句話,更是得意之筆,搖曳生姿,嫵媚無限。 寫完這個折子,暫且不發,到第三天又加一個附片,專陳“陸軍接仗情形”。黃超群、方勳當時早就嚇得不敢出頭,張佩綸卻鋪敘戰功,大為誇獎:“伏查船政露廠臨河,防護既無巨砲,曲折並無繚垣,實非可戰可守之地。此次法人以大船大砲環攻三日,我軍兵單械缺,力實難支,而黃超群等扼險堅持於炮煙彈雨之中,晝夜並不收隊,尚復出奇設伏,截殺法兵多名,卒全船廠,實非微臣意料所及。法船退後,臣查點機廠料件,偶有遺失,煙筒亦傷其二,各屋千創百孔,而大件機器猶在,船署屹然獨存,黃超群等以兵輪既挫,口不言功,惟水師之失,罪在微臣,船廠獲全,功歸陸將。” 他這樣諱敗為勝,一則是表示他與“諸將以忠義相激發”的統馭有功,再則是收買人心,好為他掩飾棄師潛逃的不堪之狀。當然,這個單銜的奏摺,他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可是與將軍督撫會銜的折子不能矛盾,否則兩相參看,馬腳盡露,就變作弄巧成拙了。 因此,張佩綸又要了會銜的奏稿來,仔細檢點,並無矛盾,方始拜發了單銜的奏摺。而京中的電報已紛至沓來,指示戰守方略以外,且已明詔對法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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