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慈禧全傳·母子君臣

第67章 第六十七節

慈禧全傳·母子君臣 高阳 6861 2018-03-13
一直瞞了一年多,皇帝始終不知道醇王的病情。而這一年多的吏治,也就像醇王的病一樣,日壞一日。皇帝亦微有所聞,卻不是在書房裡得自師傅們的陳述,而是從珍嬪口中打聽到的。 “你那裡得來的這些消息?” “奴才是聽人說的。”珍嬪笑道,“他們都當奴才不懂事,說話不怎麼瞞奴才。” “原來如此!”皇帝悚然動容,“你可要當心,你聽到些什麼,除了我,千萬別跟第二個人說。” “奴才知道。奴才除了跟皇上密奏以外,也不能那麼不懂事,到處亂說,自己招禍。” “對!你懂就好。”皇帝很欣慰地,“你說的'他們'是誰? 是太監? ” “是!” “是那些太監?” “這,”珍嬪嬌憨地笑著,“奴才可不能跟皇上說了。說了是奴才造孽。”她又正一正臉色說,“皇上要想听這些新聞,就別追問來源,不然就听不到了。”

皇帝料知珍嬪決不肯明說消息來源,也就不再多問。不過自此後,便對慈禧太后交下來的名條,或者口頭交代:某官某缺叫某人去,都持著戒心,召見的時候,詢問履歷,格外詳細。言詞明白,文理清通的固然也有,而資歷不相當,語言無味的卻真不少。尤其是旗人,特別是內務府所屬的司員,像這樣子的更多。不言可知,是走了門路的。 這是怎樣的一條門路?皇帝決心要弄個明白。在宮內,自然是李蓮英經手。宮外呢?李蓮英不常回家,而走門路的又不能徑自進宮來跟李蓮英交談,可知宮外必有一個人居間。這個人又是誰呢? 慢慢地皇帝看出端倪來了,有個道士名叫高峒元,是西便門外白雲觀的住持。白雲觀建於遼金,本名太極宮,元朝改稱長春宮,因為供奉著長春真人邱處機的塑像。到明朝正統年間重修,改名白雲觀。萬曆末年刊行一部五千四百餘卷的“道藏”,由主持在虛子撰著《道藏目錄詳註》。這比以符篆丹爐唬人的方士,高明得太多,實在不愧為道家北派之宗。

道家派系繁多,共有八十六派。但大別為南北兩宗,北宗全真教,南宗天師道,以白雲觀與江西貴溪龍虎山上清宮為兩派之宗。但是,明朝的皇帝,雖都崇尚道教,嘉靖尤其著迷,可是近在咫尺的白雲觀道士,卻遠不如來自江西龍虎山的道士吃香。因為全真教不飲酒、不吃葷、不畜家室,是“出家道士”,而天師道與俗家無甚分別,有妻有子,非齋戒之期,亦可進酒肉,是“火居道士”。這些道士講修煉合藥,講長生不老,講房中術,真是富有四海的天子所夢寐以求的事。 到了清朝不同了。鑑於前明之失,摒棄方士。乾隆做得最痛快,認為“正一真人”張天師,雖為世襲,但絕不能與世襲的衍聖公相提並論,因而將張天師的品秩由一品降為五品,相形之下,無榮無辱的白雲觀道士的地位,反見提高了。

白雲觀從明朝中葉以來,便是遊觀的勝地。最熱鬧的一天是正月十九,這天稱為“燕九”節,或者叫做“宴邱”,又叫“閹九”,因為邱處機跟自願投身宮中的太監一樣。他的自宮,或許是為了“斬斷是非根”,以堅問道之誠,但太監卻不暇細考其故,只因為邱真人也“淨”了“身”,便隱隱然奉之為祖師,當白雲觀是太監的“家廟”。到了正月十九日白雲觀開廟,大小太監都要參謁,呼朋引友,絡繹不絕,久而久之,成為習俗。於是而有好些引人入勝的離奇傳說,最著名的是“會神仙”,據說燕九節的前一天,必有神仙下降,或化為縉紳,或化為乞丐,也許是老嫗,也許是孺子,唯有有緣的方能相遇。其中當然也可能“化”做風流跌宕的白面書生,遇見“問道心誠”的少婦幼女,成就了“仙緣”的“韻事”,亦時有所聞。

因為白雲觀流品混雜,所以在士大夫心目中,它的地位遠不如崇效寺、龍樹寺、花之寺這些古剎來得高尚。然而近年卻不同了,達官貴人的高軒,亦往往出現在白雲觀前,就因為是高峒元當了主持的緣故。 高峒元字云溪,說得一口山東話。有人知道他是山東任城人,家境孤寒,幼年在一家商店當學徒,不知道怎麼用虧空了經手的帳款,無法交帳,遁入城西呂仙廟做了道士。但那家商店的主人放不過他,不得已只好出走。中間不知隔了幾多年,也不知他是何手腕,竟一躍而為白雲觀的主持。這還在其次,最令人刮目相看的是,高峒元與李蓮英義結金蘭,而且居長,為李蓮英叫做“高大哥”。 “高大哥”習知前朝掌故,每每為李蓮英談些前明大璫馮保、魏忠賢等人如何煊赫,以及前明帝后如何礼遇道士的故事。當然也談到前明道士如何精通法術,能上致神仙,為凡夫俗子禱請延年益壽,降福延麻的靈異事蹟,聽得多了,李蓮英不免心動。恰逢慈禧太后歸政以後,頤養多暇,千方百計在找尋消遣,李蓮英認為讓高峒元跟慈禧太后談談神仙,也是破悶的好法子,因而舉薦入宮。高峒元的辯才無礙,兼以善窺人意,只揀慈禧太后愛聽的話,旁敲側擊地恭維。所以一番召見,大有好感。不久,便有人傳說,慈禧太后將高峒元封為“總道教司”。

大清會典上只有“道錄司”的官職,而掌理道教的職權,則歸於世襲的“正一真人”張天師。縱然慈禧太后真個封了高峒元為“總道教司”,也是個黑官。但是,高峒元因為交通宮禁,而有賣官鬻爵的真門路,卻是無可懷疑的事實。皇帝也就是因為每一次高峒元被召入宮不久,慈禧太后便有升官授職的示諭,而猜想到這個道士大有花樣。 然而要查高峒元的劣跡,卻很困難。因為他的靠山太硬,手段很高,不但好些太監受他的籠絡,幫他遮掩,更因為賣官鬻爵的是慈禧太后,投鼠忌器,動彈不得。 因為如此,高峒元越發肆無忌憚,而狗苟蠅營之徒,亦不愁問津無路。高峒元每次進城,必住楊梅竹斜街的萬福居。這是一家館子,原以滑鱔出名,後來又增加一味拿手菜炒雞丁,鮮嫩無比,據說是高峒元所秘傳,這味菜就叫“高雞侗。

萬福居偏東有個院子,就是高峒元會客之處,論缺分的肥瘠,定價錢的高下,昌言無忌。這天來了一個客,生得肥頭大耳,穿一身簇新的緞子衣服,大拇指上套一個碧綠的玻璃翠板指,手裡捏一具“古月軒”的鼻煙壺。光看他這一身裝飾,便知是內務府來的人。 果然,他是靠內務府發的財,是西城一家大木廠的掌櫃,叫玉銘,承包頤和園一處工程,賺了二三十萬銀子。 玉銘來見高峒元,自然是有人穿針引線的,此人名叫恩豐,是內務府造辦處的一個筆帖式,專管料帳,與玉銘是換帖弟兄。他跟高峒元是下圍棋的朋友,棋力在伯仲之間,而且識得眉高眼低,口舌謹慎,很得高峒元的賞識,有時指揮他奔走傳話,總是辦得妥妥帖帖。日久天長,成了高峒元很得力的爪牙。

玉銘之所以鑽營,其實是受了恩豐的鼓動,他本人除了會做本行生意以外,一無所長。 應酬更非所擅,因而道三不著兩地亂恭維了一番以外,不知如何道入正題?少不得還是恩豐為他代言。 “二哥,”恩豐使個眼色,“你請外面寬坐。若是有興,上西邊去喝一鍾,我一會兒過來陪你。” “好!我在外面坐。等老弟台的回話。”玉銘拿過一個鼓了起來的“護書”,便待打開,“我把銀票先點給你。” 一聽這話,高峒元便皺了眉,恩豐趕緊說道:“不忙,不忙!二哥,沉住氣。” “是,沉住氣。” 等他一退到外面,高峒元便發話了:“恩老弟,你那裡搬了來這麼個大外行?” “人土氣,心眼兒不壞。”恩豐陪笑問道:“道爺,你老精通麻衣相法,看此人如何?”

“憨厚有餘,一生衣食無憂。” “官星呢?” “難說得很,要仔細看了才知道。” “何用仔細看?他的官星透不透,全看道爺肯不肯照應。”恩豐踏上兩步,拖張椅子在高峒元身旁坐下,低聲說道:“我自己跟道爺沒有討過人情,這回可要請道爺賞我一個面子了。他是我把兄,我在他面前已經吹出去了,高道爺一定給我面子。你老可別駁我的回才好。” “能幫忙,我無有不幫忙的,何況是你?不過,你跟我辦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總知道規矩。” “那當然,你老沒有看見,他剛才不是要取銀票嗎?”恩豐說道,“他預備了十萬銀子。” 高峒元很注意地看了恩豐一眼,“十萬銀子?”他問,“手面不小啊?他看中了那個缺?”

“想個道缺。”恩豐說道,“他本人是同知的底子,捐了好幾年了。” “捐班不捐班,不去提它,五品同知跟三品道員,差著一大截呢!” “那不要緊,加捐就是。” “好吧,等他捐好了再辦也不遲。” “不行啊!道爺,”恩豐湊近去說,“四川鹽茶道有件參案在那裡,已經打聽確實,吏部擬的處分是降三級調用。要趁這個機會補他的缺,倘或放了別人,就大費手腳了。” “好傢伙!”高峒元笑道,“他的胃口倒不小,四川鹽茶道! 他可知道那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缺? ” 玉銘當然知道。各省的鹽官都稱“鹽法道”,唯有四川“獨一無二”地稱為“鹽茶道”。鹽之成為大利所在,不在產量多,而在銷得掉。銷鹽各有地盤,稱為“引地”,川鹽的引地除本省以外,還有五處:西藏、湖南、湖北、貴州、雲南。兩湖不出鹽,食用兩淮、廣東、四川的鹽,洪楊軍興,江南道阻,兩淮的鹽到不了兩湖,湖北自然就近吃川鹽。四川鹽業,大發利市,但鹽稅收入並沒有增加多少,這自然是鹽商勾結鹽官偷漏舞弊的緣故。

後來號稱“一品肉”的四川總督吳棠在任上病歿,山東巡撫丁寶楨調升川督,銳意改革,重用唐炯為鹽茶道,定下“官運商銷”的章程十五條,在瀘州設立鹽運總局,徹底整頓,遏制偷漏,剔除中飽,鹽價降低,而官課反而激增。 “公費”亦就水漲船高,滾滾而來,成為合法的肥缺。 茶的運銷,亦跟鹽一樣有“引地”,有“邊引”、“腹引”之分,邊是邊境,腹是腹地。四川列為“邊引”,川茶專銷西藏,西藏高原,不出蔬菜,所以茶是必不可少之物。到了同治年間,西藏生齒日蕃,耗茶更多,因而川茶跟川鹽一樣,大為繁榮。但“茶引”向有定額,每引五包,每包二十斤,所以一道引只能運銷一百斤茶,而茶引由戶部發給,相沿多年的定數,多給一道都不行。於是有人向鹽茶道獻計,在引茶以外,另行“票茶”,由四川自發運銷的茶票,其實有稅無票,只不過銷茶入藏,過關抽稅而已。 票茶的稅輕,因而成為“公私兩便”,配額既無限制,西藏需茶又多,所以實力不充分的外行,亦大做茶生意。為了爭取銷路,競相跌價,而茶的品質日壞,有些從乾隆年間就經營茶業,以貨真價實為號召的“老商”,看看不是回事,多方陳情,票茶總算停止了。 可是到了光緒初年,又行票茶,由於本輕利重,改行做茶商的,不知凡幾。茶葉不足,攙上樹葉,運銷既盛,茶稅激增,抽成的“公費”相當可觀。四川的“鹽茶道”,成了雙料的肥缺。 玉銘不但聽恩豐詳細談過,也向好些熟悉川中情形的人打聽過,眾口一詞,無不認為值得全力一謀,所以才下定決心,棄商做官。他所備的“資本”,並非只有如恩豐所說的十萬兩銀子,而是三十萬兩。高峒元當然也知道,其中大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但“鹽茶道”既是獨一無二的缺,入息如何,應該賣一個什麼價錢,或者李蓮英是不是已許了別人,都無所知,不敢貿然答應。只答說可以試一試,成功與否,還不敢說。約定三天以後給回話。 三天還是不行。因為李蓮英亦沒有把握,還需要幾天,找到進言的機會,才能向慈禧太后試探。 這本來是要耐著性子慢慢靜候水到渠成的事,無奈官癮如歸心,不動則已,一動便不可遏制。玉銘滿心以為“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夢寐以思的還不止於日進斗金的收益,而是暗藍頂子,綠呢大轎,鹽商和茶商包圍恭維的那一番官派。因此聽得恩豐轉來還須等待的回音,大失所望,對於他的勸慰寬解之詞,自然也聽不入耳。當面催促拜託之外,少不得自己也去鑽頭覓縫,恨不得能面見李蓮英,親口討一句切實回話。 玉銘的躁急不安,在內務府傳為笑談,然而有些人卻不免怦然心動。有個也是在造辦處當差的筆帖式,名叫全庚,平時看恩豐奔走於李蓮英與高峒元之間,十分羨慕,此時心裡就想,拉縴人人都會,現成放著一條路子,成功了起碼有上千銀子的好處,不成亦不虧折什麼,何不試他一試? 他這條路子也可以通得到皇帝面前,景仁宮的首領王有,是他的好朋友。這時的珍嬪,已由翊坤宮移居景仁宮,王有忠實能幹,頗得信任。珍嬪向皇帝密奏的那些“新聞”,就都是由他去打聽來的。這天到了內務府,全庚使個眼色,將他招呼到僻靜之處,促膝密談。 “玉銘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王有答道,“不都當笑話在談嗎?” “倒也不是笑話。白花花的銀子二三十萬,不是假的。王老有,我倒先跟你打聽,你知道這件事,怎麼擱淺了呢?” “不容易打聽。那面現在提防著我,明明有說有笑地,一見了我,把嘴都閉上了。”王有說道,“照我看,大概因為老佛爺這一陣子心境不大好,他怕一說碰釘子,所以沒敢開口。” 王有口中的“那面”和“他”都是指李蓮英,彼此心照不宣。全庚亦用“他”來稱李蓮英:“我在想,他跟老佛爺面奏過了,老佛爺還得說給皇上。反正要由皇上交代了軍機,才能下上諭,既然如此,也不必一定找他。你說是不是呢?” “不行他找誰?” “找你啊!” “找我?”王有覺得有些匪夷所思,笑笑答道:“我可沒有那麼大的面子。” “王老有,”全庚正色說道,“你可別把自己看低了。只要你肯試,通天的路子你有。 聽說你們那位主子挺得寵的,你又是你們那位主子的一支胳膊。你何妨打打主意? ” “這……,”王有沉吟了好一會,才躊躇著說,“不知道行不行?” “不行也不要緊。大不了小小碰個軟釘子,怕什麼?”全庚又說,“而況你也是為你們主子好,幾萬銀子說句話,多好的事!” 王有心動了,“可是,”他說,“也得人家願意託我才行。” “那都有我。”全庚拍著胸脯說:“恩豐這點拉馬牽線的能耐,我有!” “好吧,你去跟人家談談。”王有問道,“你看開價多少?” “聽說恩豐經手,一開口就許了高道士十萬,還不算玉銘自己加捐'過班'的花費在內。咱們當然也是要十萬。就這樣已經便宜了。因為恩豐經手,自然另外要好處,咱們是包裡歸堆在內,一共十萬。” “要得太多了吧?”王有覺得漫天要價,等於空談,犯不著去作徒勞無功之事,所以提醒全庚:“一個巡撫也不過十萬。” 這是指著李鴻章手下紅人之一的邵友濂而說的。邵友濂由上海道升任台灣藩司,與巡撫劉銘傳不和,形同水火,劉銘傳不是好相與的人,蒐集邵友濂的劣跡,預備拜折嚴參。督撫參監司,沒有不准的道理,邵友濂得到信息,急急稱病內渡,由基隆直航天津,趕到京里,託人向李蓮英活動。頭一天將十萬兩的銀子,存入李蓮英指定的銀號,第二天便有上諭,懸缺的湖南巡撫,特簡邵友濂接充。 這個故事全庚也知道,搖著頭說:“如今行情大不同了。前兩年上海道才不過八萬銀子,最近聽說有個姓魯的謀這個缺,'八字不見一撇',已經花了十幾萬下去了。” 所謂“八萬銀子”的上海道,其事與邵友濂的故事相關。這位上海道,來頭甚大,是曾國藩的小女婿,襲侯曾紀澤的嫡親妹夫,名叫聶緝槻,湖南衡山人。他不是科第中人,好的是有一個勳名蓋世的老丈人,當他在江蘇候補的時候,左宗棠外放兩江總督,顧念舊交,派了他一個江南製造局的好差使。左宗棠離兩江,接手的又是他的叔岳曾國荃,祿位越發穩固。 當邵友濂在京里活動之際,他亦正好由試用郎中加捐道員,進京引見。一看邵友濂的門路如響斯應,便也如法泡製,不過多費一道手腳,請他的叔岳曾國荃“內舉不避親”,上折力保他充任“上海道”。軍機所開,由皇帝圈定的上海道候簡名單,聶緝槻名列第十,照常理而論,決無朱筆點中的希望,誰知竟由於內外湊合,居然超越前面九名一步登天。又有人說,曾國荃那個力保的折子,也是他在兩江總督衙門的文案那裡,花了一萬銀子才弄得到的。這個上海道的實價是九萬,所以文廷式向他道賀,說是“足下真可謂'扶搖直上'了。”因為有句詩:“扶搖直上九萬里”,是譏嘲他花九萬銀子買的一個上海道。 這個故事王有也知道,但卻不信有人為謀這個缺,“八字不見一撇”已用了十幾萬,便即問道:“那姓魯的是誰啊?” “聽說叫魯伯陽。” 有名有姓,似乎不能不信,“那麼,”王有問道:“這十幾萬花在那兒了呢?” “路子沒有走對,是花在七爺府裡。” 醇王居然也乾這種事?王有可真不敢相信了,“不會吧?” 他大搖其頭。 “我想也不至於。不過話是真不假,或許是七爺府裡什麼人插著七爺的旗號在招搖,也是有的。” “旁人的事暫且不管它了。”王有定神想了一會,將因果利害關係,下手的步驟都考慮到了,認為不妨一試,便即收束話題,作了一個約定:“咱們這件事,第一要隱秘;第二要順著勢子走,不能勉強。如果你肯照我的話做,我就去探探口氣看。可有一件,倘或不成,你可別怨我。” “那當然。這不是拿鴨子上架的事。再說,我也識得輕重,你放心好了。” 全庚口裡說的是一套,心裡所想的又是一套。他對珍嬪,倒是較之王有對他的主子,還要來得有信心,這因為內務府在內廷行走的人多,各宮各殿的事就知道一些,所以反比只在景行宮當差,見聞限於一隅的王有,更了解珍嬪在皇帝面前的分量。 凡是常有差使進宮的人都知道,帝后的感情已經冷淡得不可救藥,不但單獨相處談不上,甚至每天為慈禧太后請安之時,亦是望影互避。長日多暇,皇帝總是跟珍嬪在一起共度黃昏。因此,又有兩首宮詞,第一首是:“鶫聲催夜未央,高燒銀蠟照嚴妝;台前特設朱墩坐,為召昭儀讀奏章。” 這是說,皇帝彷彿仿照文宗當年命“懿貴妃”伺候書桌、代批章奏的故事,特召珍嬪來念奏摺。第二首則是唐明皇的典故了:“鳳閣春深電笑時,昭容舞袖御床垂;霓裳未習渾閒事,戲取邠王小管吹。” 其中的旖旎風光,雖不為外人所知,但玉管聲清,遙度宮牆,也可以想見皇帝在景仁宮的情致。象珍嬪這樣的寵妃,如果有所干求,皇帝是決不忍拒絕的。 因此,全庚覺得自己的這條路,極有把握,不怕人爭,也不怕人阻斷,盡不妨大大方方地去接頭。不然倒像假名招搖,亂撞木鐘,反而引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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