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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曹丕自保

卑鄙的聖人:曹操Ⅷ 王晓磊 3479 2018-03-13
隨著劉勛叔侄下獄遭審,越來越多的罪行暴露出來,兼併土地,抗拒田賦,橫行不法,私自放貸,當官的最怕查,只要審案的官員敢動心思,沒有尋不出毛病的。何況楊沛豈是善類?沒過多久,曹丕找劉威借錢的舊賬就被翻了出來。 曹操又把曹丕叫進幕府臭罵一頓:“昏聵!身為公子尋貪賄之臣借貸,你真無藥可救!” 河間叛亂之事剛剛被他淡忘,現在又捅出借貸之事,不啻傷口上撒鹽。這事已過去很久了,其中細節也很少有人知道,曹丕打聽了劉案的經過,懷疑楊修獻詩是有意整治自己,卻也拿不到人家短處,只能低頭認錯。 曹操自帥案上拿起一卷文書擲到兒子麵前:“你睜眼看看,這是劉勛向河東太守杜畿索要大棗的文書,被杜畿嚴詞拒絕,人家行端影正不媚於灶。還有廣平縣令司馬芝,劉勛屢發書信為犯法子弟說情,人家一概押下不理。這些大臣都不屈淫威,偏偏老夫的兒子卻跟他們混在一起,還找他們藉貸,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曹丕連連叩首,他有所不知,其實今天曹操是三把火湊到一起了。劉勛叔侄之事不過其一;剛從長安傳來消息,馬超再次起兵侵擾隴西諸縣,意圖重振勢力;而董昭也自許都發來書信,荀彧執意不肯遵從九州之議。這些事都湊到一起了,曹操當然火氣甚大。

曹丕跪在堂上正不知如何捱過這一難,忽聽背後傳來一陣訕笑:“小的給丞相問安。”孔桂來了!這小子近來愈發得寵,甚至可以不加通報進出聽政堂。按理說騎都尉非幕府掾屬,但是曹操親自發話,許褚也奈何不了。 曹操恰在氣頭上,也不似平日那麼寬縱,沒好氣道:“你又來做什麼?整日都是閒七雜八不著痛癢的事,老夫教訓兒子,輪不到你在一旁看著。滾!”這種話可不像堂堂丞相對騎都尉說的,他對孔桂的態度與其說是丞相對下屬,還不如說是主人對待奴僕。 孔桂已吃了曹丕好處,哪肯走?賴著臉皮,背著手繼續往前湊:“丞相切莫動怒,小的前來是有一宗寶貝進獻給您,准保您老人家看了就高興。” “什麼東西?” 孔桂跪倒在地,雙手自背後伸出,恭恭敬敬捧著那東西——原來是一隻四四方方的木頭盒,空無一物沒有蓋子,做工也很粗糙,這算什麼玩意?

曹操差點兒氣樂:“不倫不類的,還稱得上寶貝?” 孔桂笑呵呵道:“丞相有所不知,這是給您老人家浸頭風用的啊!”原來自華佗被殺後,再無人能以針灸為曹操祛頭風,而李璫之的湯藥見效又慢。每當病情緊急發作,他常以冷水浸頭緩解疼痛,久而久之形成習慣,即便是在軍戎之中也常備一盆清水。但銅盆被水浸泡久了會有一股銅臭味,不但刺鼻也影響治療,於是改用銀盆代替銅盆。 曹操眼睛一亮,接過那隻木盒仔細打量——木頭要做成圓盆是不太可能的,故而只能是盒子,雖做工粗鄙,卻很嚴密,似乎不會漏水。曹操立時轉怒為喜:“也難為你如此用心,知我者唯叔林也!”這一刻他又產生了錯覺,甚至搞不清眼前跪的究竟是孔桂還是郭嘉了。 “丞相謬獎。”孔桂猛一扭頭,做出副才看清曹丕的樣子,“喲!原來是中郎將,小的失禮了。丞相有所不知,小的想出這法子,多虧中郎將提醒。”

“哦?”曹操瞥了兒子一眼,半信半疑。 孔桂嘴裡似銜了蜜一樣,美言道:“那日我與公子閒談,說起您用銀盆易銅盆之事。中郎將以為甚是不妥,這朝廷內外誰不知道您老人家勤謹持家,清如水明如鏡?戰亂未寧不可長奢靡之風,您老節儉樸素為士人之表率。雖說用個銀盆實有內情,但好幾斤的銀子就在軍帳裡擺著,文武眾將出來進去瞅見到底影響不好。人說知子莫若父,我看知父也莫若子。若非中郎將提醒,小的焉能想出這等物件?” 曹丕望著這小人,心下暗暗吃驚——我身為丞相之子,揣摩父親之心竟不及他。利用崇尚節儉之心獻媚,虧他怎麼想出這辦法來的。 孔桂說完這番話也不多留,起身笑道:“小的一介外臣,不打擾丞相父子說貼心話。小的告退。”說罷頭也不回一溜煙跑了。

曹操攥著這只木盒,呆呆佇立良久,漸漸長出一口氣:“算了,我也看透了,有些事不是越明白越好。劉勛叔侄下獄,許多不可告人之事都翻了出來,搞得鄴城上下議論紛紛,老夫臉上也不好看,楊沛動用刑罰拷死劉氏家奴門客三十餘人,我看這一案不能再審了。即日起免除劉勛一切實權,只給他留個將軍的空銜,他侄子劉威為虎作倀,罷免一切官職輸作左校。至於你……”曹操頓了頓,“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若是還依舊愛財,覺得五官中郎將的俸祿不夠多,老夫可以給你個侯爵,不過得把官位讓出來!你自己掂量去吧,過幾日為父再找你談……”事情暫時過去了,但這番話依舊令曹丕心驚膽顫。 回到自己府裡,曹丕兀自心緒不寧。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而以利相交者利盡則散。孔桂在關鍵時刻幫了忙,但絕不是衝著曹丕的面子,而是衝著錢。今日因為錢能夠幫助自己,明日為了錢也一樣能幫助別人,這可讓曹丕不大放心。反之他現在得寵,如果能拉他成為自己一黨,便可以細水長流時而在父親面前美言,彌補竇輔的位置。想至此曹丕決定再破費一些本錢把他拖下水。

但小人得志膽子更大,不過數日光景朱鑠已把曹丕交給他的所有金銀財寶都“輸給”孔桂,但這位騎都尉依舊只停留在道謝的程度,根本不能推心置腹。曹丕雖享有二千石俸祿,但偌大一個府邸,要錢的地方多了,也經不起這麼花錢啊!眼看越來越填不飽孔桂的貪欲,曹丕又想起了那條父親賞賜的廓洛帶。 事情真有些滑稽,那條嵌滿寶石的廓洛帶本就是曹操賞孔桂的,孔桂為了獻媚又轉送給曹丕。那會兒的曹丕正在春風得意之際,竟沒拿它當好東西,南皮之遊一時高興又贈給了劉楨。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曹丕用孔桂的時候了,他又想起了那條寶帶。其價值且放一邊,若能把它送還給孔桂,其意義就非同小可——父親能給你的富貴,我曹丕一樣能給你!想必彼此間的距離能拉近不少吧。

曹丕知道劉楨是個生性灑脫不計較錢財之人,一條廓洛帶應該不會放在心上,故而有意收回饋贈。不過堂堂丞相公子、朝廷命官張口往回要東西,情何以堪?他腦筋一轉,既然是會文之友,索性用文章來表達吧。曹丕親自修書一封,向劉楨討要寶帶。本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哪知時隔兩日,劉楨沒把寶帶還來,反而回書一封: 曹丕讀著這封強詞奪理的書信,又好氣又好笑。 “夫尊者所服,卑者所修也;貴者所禦,賤者所先也。”劉楨言道自己身份低微,公子身份高貴,任何高貴者享用的東西都先要由低賤者享用,待其價值倍增之後再貢獻於高貴者。看來這條帶子到了他手裡就別指望還了。 曹丕也拿劉楨這不羈文人沒辦法,只能手捧書信不住苦笑。眼瞅府裡已沒什麼特別的財貨,還能拿什麼去結好孔桂呢?正煩心之際,家裡也不安生,曹丕的側室任氏容貌秀美性格豪放,卻是個出了名的妒婦。甄氏既是正妻,又生性溫和,她倆相處倒也罷了。自從郭女王入府,曹丕頗加寵幸,任氏醋意大發,又仗著族兄任福的靠山,自視高人一等,時而吵鬧生事。

這會兒後堂一陣大亂,任氏又吵吵鬧鬧跑到他面前:“那狐媚子不在府裡,又不知跑去何處了?夫君也不管管,似她這樣侍女出身的皆是水性楊花之輩。三天兩頭往外跑,成什麼樣子!還不知勾搭什麼人去了……” “你閉嘴!”曹丕素來喜怒不形於色,但今天心裡煩躁,也把持不住了。 任氏畢竟是任福族妹,曹家同鄉近人,哪受過這等委屈?她初始一愣,竟然坐倒在地,哭了個梨花帶雨:“天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嗚嗚嗚……” “不想過就別過!”曹丕也豁出去了,衝外面大呼,“叫任福來,把這醋罈子給我接走!” 甄氏聞聽動靜趕緊跑來勸,費盡唇舌連攙帶勸才把任氏哄回房。曹丕的氣兀自不消:“整日吵鬧不得安寧,還是早早把她休了的好!父親尚且休妻,我又有何做不得?”

甄氏揉著他的肩膀:“我們女人家都有一點小心眼,誰又不是愛你?何必與她置氣呢。她畢竟是任家的人,你把她休了,面子上好看嗎?同鄉之人又會說什麼?” 曹丕嘆了口氣,妻子的話有道理,如今的日子夠難的,再把同鄉近人得罪了,老頭子那邊更不高興。夫妻二人執手相偎正無可奈何,又聽環佩叮噹——郭氏回來了。這位侍女出身的夫人如今粉黛釵裙,越發顯得雍容華貴。但見她懷裡抱個包袱,二話不說攤在丈夫面前;只聽嘩啦啦一陣響,各色的琮、瑤、璜、璧,還有金釵、寶石、珍珠滾落出來。 “這、這是從何而來?”曹丕瞪大了眼睛。 郭氏嫣然一笑:“我回了趟幕府,這都是王夫人的東西。丞相尚儉,故而從來未戴過,只留著防備萬一。我跟了王夫人這麼久,她沒有子女,娘家也沒人,拿我當個姊妹。只要我張口,她絕無不幫之理。”

曹丕激動不已,抱著這些財寶不知該說什麼。郭氏坐到他身邊:“夫君放心,王夫人是知書達理謹慎之人,斷不會走漏半點兒消息。再者有她在府裡幫忙,也更周全些。我知你急著用錢,這些東西只管拿去用。以後你若……”她說到這裡停住了,卻轉而道,“我們這些女人家又何愁沒有富貴?” 曹丕目光炯炯望著嫵媚動人的郭氏,又看看楚楚婀娜的甄氏,把兩個女人一左一右摟到懷裡,頓覺心裡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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