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唐玄宗·貳·盛世華章

第7章 第七回挫兵變施恩寬宏立太子圖安濟世

唐玄宗·貳·盛世華章 赵扬 12073 2018-03-13
且說蝗災起始之初,姚崇採取果斷措施,由此扼制了蝗災的蔓延,是年秋熟之時,收成受蝗災的影響甚微。李隆基閱罷諸州來報,頓時龍心大悅,笑對姚崇說道:“荀子說過人定勝天,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朕當初若心懷猶豫,蝗災定然難以收拾,則秋熟許是顆粒無收。” 姚崇答道:“陛下上應天命,所以即位之初定然有些煎熬,然陛下授任臣等辦事,其本分就是替陛下排憂解難,所謂君臣一體是也。如今五穀豐登,亦為上應天命。” 李隆基聽姚崇說話甚乖,心中大為妥帖,笑道:“是啊,果然為君臣一體。姚卿,你立此大功然不居功,其實難得。嗯,朕該如何賞你呢?” 姚崇連連揮手卻道:“為陛下辦事實為臣子的本分,事辦對了其實應該,怎麼敢動輒討賞呢?臣萬萬不敢奉旨。”

李隆基道:“也罷,朕會記住你的好處的。呵呵,這個倪若水挺有趣味的,他得了你一番訓斥,竟然身入田間示範,汴州由此滅了這麼多的蝗蟲,難得難得。” 姚崇笑道:“倪若水戀棧京官,由此心生牢騷,實屬自然。此人才具超卓,還是很有眼光的。臣聽說其治理蝗災之後,即在汴州增修孔子廟,並在所轄州縣內興辦學堂以勸生徒讀書,其身為教誨,由此風化興行。陛下,倪若水如此行教化之策,實屬難得啊。” 李隆基頷首道:“此人果然不錯。朕欲效貞觀故事,則教化天下實為主旨。倪若水能識朕心,朕心甚慰。姚卿,可詔天下諸州依例行之,同時要好好褒揚倪若水一番,朕另要賞賜他。” 姚崇笑道:“倪若水渴望回京,若陛下准其回京為官,則為最大的賞賜。”

李隆基搖搖頭,說道:“京官與外官交流,殊為正途,朕若讓倪若水回京,豈不是說還是京官重要?現在非為時機,待過一段時日,若京中有職缺,讓其還京也是可以的。” 姚崇不再說此話題,轉而問道:“陛下,張暐到底在東都有何公幹?如今大半年過去了,他僅是匆匆回京數回,根本不署理大理寺的事兒,成為一個掛名的大理卿。臣以為,若張暐抽身不開,乾脆另授他人為大理卿。” 李隆基也喃喃說道:“是啊,張暐在忙些什麼呢?” 此為小事,李隆基自不必掛懷,隨後又想到秋季大熟,遂令禮部和太常寺籌備秋季吉禮,定於九月初三親往郊外圜丘主持。 長安圜丘在明德門外東南二里,其丘四成,每成高八尺一寸,下成廣二十丈,再成廣十五丈,三成廣十丈,四成廣五丈;又設十二陛,每等十二節,圓外徑三百步,內徑一百五十步,上設昊天上帝神座,以太祖景皇帝(即唐高祖李淵的祖父李虎,李淵當了唐朝的開國皇帝,其祖宗也被追認為皇帝,李虎廟號為唐太祖,諡號為景皇帝)配享,壇之一、二、三等分列東方青帝、南方赤帝、中央黃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等六百八十七座諸神。從此丘向東望去,可以看到曲江池的一池靜水。

九月初三寅時三刻,天色依然漆黑,李隆基的車駕自承天門前始發,其身後跟隨著文武百官,如此長列沿朱雀大街向南行走,可謂浩浩蕩盪。李隆基在車中看到街道兩側密密地排滿了甲士,他們皆手持火把,將沿途照得如同白晝,李隆基微覺詫異,回首問高力士道:“王毛仲今日莫非將所有禁軍集於此?有必要如此排場嗎?” 高力士答道:“王將軍近來忙忙碌碌,似乎在忙什麼大事兒。不過護衛之事寧嚴勿疏,加倍小心應該不錯。” “嗯,待祭祀事畢,你把王毛仲喚來,問問他到底有何事兒。” 祭祀儀式相當繁複,一番儀式下來,待李隆基車駕返宮已近午時。王毛仲未待高力士傳喚,主動入太極殿求見李隆基,言說有要事禀報。 李隆基說道:“你來得正好。朕問你,瞧今日的陣仗,沿途護衛密不透風,緣何如此如臨大敵?”

王毛仲躬身答道:“陛下那日入寶昌寺,奴才帶人前往護駕並向陛下說了一番話,今日之所以如此,正是有人想為禍陛下。” “果有此事麼?” “奴才前些日子得人密報,言說有外人與禁軍中人私下聯絡,意慾不利於陛下。奴才心想禁軍數万人馬,如何能在短時間內辨查清除,因外疏內緊,派人密伺諸軍動靜。” “嗯,此為上策。” “陛下今日欲出城祭祀,奴才心想若有奸人定然不放棄此次機會,遂一面加強車駕沿途護衛之事,另暗中窺視軍中動靜。到了昨晚上,左屯營果然有了動靜,別將常元慈帶領十餘人混出兵營,竟然不知所踪。” “常元慈,此人是何來歷?” 王毛仲頓時面露愧色,躬身謝罪道:“此人為常元楷的族弟,奴才過於粗心,事先未曾注意此人,由此埋下禍端,請陛下治罪。”常元楷原為左羽林大將軍,被太平公主拉攏過去成為其黨羽,李隆基在事變之初先斬常元楷,再去追殺姑姑的其他黨羽。

李隆基未斥責王毛仲,繼續問道:“後來怎樣?” “常元慈離奇失踪,奴才當時就猜測他們肯定想在車駕沿途中犯上。奴才一面連夜增派沿途護衛,令他們皆手持火把,身上另配有暗記,防止常元慈等人混入其中;又令三十人為一隊,共組成五百餘隊,讓他們秘藏於沿街諸坊中以觀察動靜。卯時一刻,天色剛剛微明,就見蘭陵坊裡躥出十餘條黑影,陛下的車駕恰恰行到這裡,他們顯然要犯駕。” 李隆基說道:“朕行到蘭陵坊的時候,未曾感覺有何異樣呀。” 王毛仲此時有些得意,說道:“奴才此前已在蘭陵坊和相鄰的開明坊埋伏有二十餘隊甲士,他們剛剛露面,這些甲士頓時現身與其格鬥,這十餘個人毛焉為對手?很快被一鼓而擒。此次未曾驚擾聖駕,也算彌補奴才之疏漏之萬一。”

李隆基頷首道:“好哇,你能滅敵於無形之間,不枉了朕對你的信任。嗯,這常元慈犯上作亂,莫非想替常元楷報仇嗎?” 王毛仲一笑,可見其心中更有得意之處,其說道:“奴才當時與陛下的心思一致,當即審問常元慈。唉,看來此人實為軟骨頭,架不住幾下棒打,很快招出了實情。原來他想為常元楷報仇固為其因,更重要的是其身後有主使之人。” “主使之人?此人為誰?” “說起來此人為我們的老相識,昔太平公主典籤王師虔是也。” 李隆基聽到王師虔的名字,心中頓時明了,沉聲說道:“若其身後有王師虔主持,此事就不足為怪。王師虔現在何方?” 王毛仲燦爛一笑,答道:“好教陛下得知,那常元慈實為軟骨頭,當即表態要將功贖罪,說王師虔尚在城中,他願意帶路捕之。此時天色剛明,城門未開,只要王師虔在城中,肯定插翅難逃。陛下前去祭祀的時候,奴才帶人尋了一個所在,已將王師虔捉拿歸案。”

李隆基此時的思緒卻飛往別處,怒道:“看來張暐實為飯桶一個,他在洛陽尋找王師虔,已足有大半年時間,他尚不知道王師虔藏在京城。王毛仲,你速派人去喚張暐,讓他速速滾回京城來見朕!” 王毛仲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張暐候在洛陽,卻是為王師虔的事兒。臣奉旨,立刻派人喚他回來。” “王師虔現在何處?” “臣知此人緊要,已使繩索加其身,並派重兵看護,現候在承天門外。” 李隆基此時露出微笑,說道:“嗯,此事辦得甚為妥當,朕要賞賜你。毛仲,你職掌禁軍,事關朕之安危,今後須當更加留心。” 王毛仲當即跪倒,叩首道:“奴才之身由陛下贖出,如今更是官至高位,奴才心懷感激,此生為陛下足下之犬,定為陛下驅策所指,至於賞賜一節,奴才萬萬不敢奉旨。”

自唐太宗時的玄武門之變開始,此後多場政變皆由玄武門發韌,實因禁軍地位太過重要。李隆基兩度主持玄武門之變,深知掌握了禁軍即掌握了皇宮,也即是掌握了大權號令天下,則禁軍大權務必由自己的親信職掌。王毛仲被自己贖出奴籍之身,跟隨自己以來雖有事變前夕脫逃滑頭之舉,總體上對自己還算忠心,且此人心思敏捷,辦事較之李宜德等人還算妥當,所以成了職掌禁軍的不二人選。 李隆基見狀笑道:“起來吧,朕之賞賜為朕之心意,你就不要推辭了。你速去把王師虔帶進來,此人陰謀犯朕,到底有何種心思?” 王師虔被五花大綁押入殿來,其嘴里大約塞有麻核無法說話。李隆基見狀,令王毛仲為其鬆綁,取出麻核。 王師虔沒有驚慌之色,其活動了一下身子,然後微笑道:“對呀,如此方為待客之道。阿瞞,你當了皇帝,若在此殿內不為我鬆綁,確實有些小氣了。”

王毛仲上前踢了王師虔一腳,喝道:“見了聖上還不下拜?找死嗎?” 李隆基喝止王毛仲,起身微笑道:“好哇,我們今日僅敘故人之誼,就不要來這些虛禮了。王毛仲,為王先生搬來一張座兒,我們坐下說話。王先生估計有些口渴了吧,來人,為王先生奉上香茶。” 殿中的高力士和王毛仲等人看到皇帝如此相待王師虔,一時摸不著頭腦。王毛仲更想到若二人相對而坐,王師虔若起身襲擊皇帝怎麼辦?又思王師虔手無寸鐵,論身手也不是皇帝的對手,遂復歸釋然。 王師虔也不客氣,大刺刺地坐下,他畢竟有些渴了,將奉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儘管茶水有些燙嘴。 李隆基笑吟吟問道:“我自從當了皇帝,王先生可謂忙得不亦樂乎。你先佐太平公主聯絡宮中之人,意圖對我下毒;如今又攛掇十餘人,欲效博浪之擊。我問你,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欲置我於死地?”

王師虔道:“公主於我有知遇之恩,我為她的下屬,當然依令而行。阿瞞,昔日若無公主助你,你能登上皇位嗎?我實在看不上你這副嘴臉:勢衰時逢迎蓄勢,一旦得勢立刻斬盡殺絕,公主為你的嫡親姑姑,你竟然也下得了手?” 李隆基正色道:“我為太子,後為皇帝,實為大唐正朔所在。你們攛掇公主持非分之想,我猶一再忍讓,其後你們恣意妄為,竟然行謀殺小人之舉,那也怨不得我!” 王師虔又現出微笑,說道:“是啊,公主的心機與手段哪兒比得上你?所謂成王敗寇,我也無話可說。阿瞞,我僅想問你一句,你以陰謀戮殺奪來大位,如今心裡果然十分舒坦嗎?” 李隆基聞言大怒,然看到王師虔那好整以暇的神色,知道此人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自己若勃然作色,則被他比了下去,遂攏攝心神平淡說道:“我大唐天下被數名婦人折騰得七葷八素,這裡面也有公主的份兒。她們不行正道,專愛邪佞之事,我若以謙謙君子對之,豈不是又走'五王'覆轍?因而對付她們,陰謀詭計還要用一些的。我現在很坦然呀,畢竟列祖列宗傳來的家業未丟,大唐也逐漸走上了正道。王先生,這一年多來,你莫非沒有一絲感觸嗎?” 王師虔哈哈大笑道:“你疑心頗重,難以從善如流,昔日跟隨你起事的功臣們,一個個被你逐出京外,是為例證;你性愛美色玩樂,難能如太宗皇帝那樣克制己欲,導人諍諫,國勢定難以長久。哈哈,此為我一年多來最大的感觸。” 李隆基越聽越惱,霍地站起,臉色變得很難看。 王毛仲踏前一步斥道:“王師虔,聖上待你以禮,你不可太過無禮。” 王師虔笑道:“王毛仲,你這昔日的奴才,也竟然成了大將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你們不用說此等威脅之語,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還有什麼可畏懼的?王毛仲,你以為我是你主動抓住的嗎?哼,我若非有必死之心,早就無影無踪,焉能落入你手?” 李隆基在殿內踱了數步,將情緒平復下來,聞言扭頭說道:“你有必死之心?誰又讓你死了?” “我既遣人投毒,又來鼓動謀亂,焉能不死?阿瞞,一年前我未隨公主回京,那時就該死了。” 李隆基搖搖頭道:“你不能死!你若死了,國家數年後恢復大治,你不能眼見,豈不是遺憾?” “笑話,我若想死,你能攔阻嗎?” 李隆基來到王師虔身邊,伸手撫其肩說道:“王先生,我想與你有一個約定,就以十年為限吧。昔太宗皇帝三年使天下大治,我無能與太宗皇帝相比,就努力十年使天下大治吧。我將你送到薛崇簡那裡,你們朝夕為伴,看看我如何治理天下,十年之後,你若還想尋死,我不攔你。” 殿中之人聞言大驚,包括王師虔本人也想不到李隆基會有如此決定。死亡實為人之最大恐懼,王師虔來時雖抱定必死之心,現在聞聽可以不死,當然又有了求生之心,遂沉默不語。 李隆基轉對王毛仲道:“你速派人將王先生送至東都薛崇簡宅中,今後要好生看顧,生活用具不可少了。” 王毛仲答應了一聲,心中暗想如此得罪皇帝之人豈能長久活下去?過一段時日想法結果了他,說不定正好稱了皇帝的心願。 李隆基似乎看出了王毛仲的心事,補充說道:“王毛仲,今後王先生和薛崇簡的性命就與你聯在一起。他們若路遇飛石而死,或者溺水而死,朕皆視為你們有意謀殺。高將軍,此事由你監督,若果然發生這些事兒,立刻取下王毛仲項上人頭問罪。” 李隆基如此說話,眾人方信留下王師虔的性命為真,遂轟然答應。 李隆基轉對王師虔道:“先生留下命來,只可惜常元慈一干人不免身首異處。唉,你若能早點來見我,大家談談說說,世上豈不是又少了十餘個冤魂?他們魂歸地府,定會埋怨你攛掇他們做此無謂之爭,先生今後定然會憶起此事,只怕那時心中難有妥帖的時候。” 王師虔聽此揶揄之話,早沒了剛才的一腔豪氣,還是木然不答。王毛仲使了個眼色,數名甲士上來將王師虔提溜起來,然後擁至殿外。 張暐被召返京,其在行進的路上,已然聞知了王師虔在京城謀變的詳細,心中頓時湧出無數懊惱和落寞,再想到即將面見李隆基,又轉而成為深深的恐慌。 路邊的樹葉大多褪盡,僅留下少許黃葉在深秋中顫抖著。張暐素無詩才,無能覽景傷秋起興,只剩下一片極度糟糕的心情,路上也無心飲酒吃肉。 李隆基見了張暐果然大怒,斥道:“王師虔在京城裡謀亂,你安坐東都吃肉喝酒,朕看你呀,確實為酒囊飯袋!” 張暐叩首謝罪:“微臣該死。微臣曾經接報王師虔在京城現身,然數度尋訪未見踪影,也就未再上心尋訪,不料釀下如此禍端。陛下,此為臣失察,請予降罪。” “嗯,人稱你為'張員外',朕看你做一個員外挺合適。這樣吧,大理卿就不做了,你回家好好做你的國公吧!” 看到皇帝僅奪自己的大理卿之職,未降其他之罪,張暐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急忙再叩首道:“臣謝聖上隆恩。” “嗯,起來說話吧。”張暐畢竟為李隆基的故人,李隆基也不想責之太切,遂放緩顏色,示之起身。 張暐起身嘆道:“微臣確實想替陛下出力,奈何時運不濟,每每把事兒辦砸。唉,微臣心裡,實在愧疚難當啊。” 李隆基笑道:“朕知你忠心,故讓你幹自己得心應手之事。人之才具,參差不齊,你最適合做一名富家翁,今後也就不要為難自己了。” 張暐躬身再謝,忽然又想起一事,遂禀道:“陛下,臣近來訪查王師虔的行踪,也捎帶著查其與李重茂的干系。如今看來,李重茂似未參與此事。然臣近些日子心想,讓李重茂居於京城,容易被歹人利用,易生禍亂。” “嗯,你的心思是讓重茂遷出京城?” “不錯。讓他遷出京城最好,或者快刀斬亂麻,讓他徹底消失最好。陛下,一個逃跑的王師虔尚且弄出如此亂子,李重茂畢竟當過皇帝,還是太平公主將其扯下御座再讓太上皇上位,人心叵測,不可不防啊。” 李隆基默然不語。 張暐躍躍欲試道:“陛下只要點頭認可,臣與王毛仲一起定將此事辦妥。” 李隆基顯然對張暐失去了信心,斥道:“朕剛才說了,你今後做一位富家翁足矣,不許再動任何心思!你走吧,如此的話兒不許再提!” 後數日,李隆基果然頒詔,改封李重茂為襄王,授為襄州刺史,令其出京赴襄陽居住。李重茂在赴任的途中,不慎翻車跌入深溝,竟然摔死。則李重茂到底是偶然而死,或者李隆基派人蓄謀害之,實在模棱兩可,未有定論。 李重茂的屍體被運回京城,李隆基冊封其為皇帝,以皇帝之禮葬之。李重茂是時二十歲,其生在帝王之家,有幸當了十八天的名義皇帝,很快被姑姑和叔父趕下了台,又因為有皇帝之名莫名其妙死掉,早早地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後人憫之,呼之為“殤皇帝”。由此看來,權力場內個人若無真能耐,趁早退避三舍為佳,然李重茂當上皇帝又被趕下台,自己完全做不了主,此為李重茂最大的悲哀。 李隆基對各州的大熟奏報有些信不過,深恐刺史們文過飾非行欺上瞞下之舉,遂令門下省和御史台派人出京暗訪,門下省左拾遺張九齡被派往河北一帶訪查。 張九齡出京東行,自孟津渡口渡河進入河北地面,然後開始細緻訪查。 此地向北不遠,即為著名的太行山(古時又稱五行山),該山山勢東陡西緩,成為河北平原與山西高原的分界線。自東望去,就見山脊之上的斷層岩壁氣勢雄偉,此時雖為深秋天氣,猶見山澗的松樹蔥蘢蒼翠。太行山自南向北,其山體形成五指峽、龍泉峽、王莽峽等大峽谷,峽谷中有綠浪滔天的林海、刀削斧劈的懸崖、千姿百態的山石、如練似銀的瀑布、碧波蕩漾的深潭,其實虛相間、明暗光色、奇險卓絕,可謂巧奪天工。眾多小溪漸漸匯集於一起向東流淌,形成了滹沱河、漳河、沁河與濟河等河流。 此後二十餘日,張九齡沿東北方向一路訪查,其所觀所問,覺得諸州所報秋熟情況大致屬實。這日行到相州地面,相州城已是咫尺可見,張九齡從包裹中拿出官服穿戴起來,然後入城直奔相州府。相州刺史張說與張九齡有師生之誼,張九齡當然執敬師之禮前往拜見。 張說被貶為相州刺史,其心智當然大受磨難,其面貌也顯得有些消瘦。看到張九齡來訪,當然大為欣喜,待他聽罷張九齡的來意,心中有些擔心,說道:“你為朝廷訪查使,例當暗中訪查以核實情。你如此登堂入室,豈不是違了朝廷之製?” 張九齡道:“學生入相州之後,已將諸事訪查清楚,不敢欺瞞朝廷。如今諸事已畢,學生方敢從容來拜恩師。” 張說頷首道:“這還不錯。相州今歲僅東南地面有蝗蟲起伏,當時捕殺甚為及時,對收成未造成太大侵害。相州送往朝廷的奏報中,確實依實情而奏。” 張九齡關切地問道:“恩師身形消瘦,今後不可操勞過度。” 張說笑道:“有事忙乎亦有好處,至少不用胡思亂想,心情也會大為妥帖。九齡,京中的那些故人們都好嗎?” 張九齡敘說了京中剛剛發生的王師虔事件,張說仔細聽完,又沉默片刻,方才說道:“哦,王師虔如此不自量力,明顯有自投羅網之嫌,他到底圖些什麼呢?確實令人費解。聖上最後饒他性命,令其到洛陽居住,也為匪夷所思的事兒。這件事兒來得奇怪,結果也是意料之外。九齡,依你我的心智,實在猜不出此事的來龍去脈,令人費解啊。” 張九齡頷首贊同。 張說繼續說道:“至於張暐被罷大理卿,實屬應該。此人不過一名土財主,只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其因緣湊巧有了鄧國公的封號,大約是其祖上有蔭德的緣故。”張說與張九齡皆為進士出身,這幫人自視清高,又自恃才具,向來對其他管道入官之人不屑一顧。 張說又沉吟道:“這個王毛仲可謂聖上身邊的最信任之人了。九齡,聖上近來對高力士如何?” 左拾遺為從八品官員,其職級低微,張九齡實難了解這些宮中內幕,他只好老老實實說不知。 張說自顧自說道:“若王毛仲與高力士相比,高力士不過為聖上身邊的近侍之人,難與手綰禁軍大權的王毛仲相持。嗯,看來若干時期以內,王毛仲在聖上面前說話還是管用的。九齡,知道被貶出京者的近期訊息嗎?”張說僻處相州,對朝中動態相對塞絕,故有此問。 張九齡答道:“學生所知不多,只是聽說前些日子劉幽求又被新授郴州刺史,其在赴任途中竟然氣絕而死。” “劉幽求死了?”張說驚問道。 “是啊。京中傳言,劉幽求在任睦州刺史期間,心中悲憤難名,以致整日里鬱鬱獨坐,終於釀成一病。此次改任郴州刺史,那裡與嶺南相鄰,實為蠻荒之地,想是由此更加加重了病症,不料途中就氣絕而死。” 張說搖搖頭,想是自己與劉幽求的境遇相似,由此也勾起了自己的無限幽思。張九齡眼見老師心思沉重,也不敢再出聲說話。 過了一會兒,張說忽然換顏一笑,說道:“九齡,你以為劉幽求死得值嗎?” “其心胸狹窄,未能渡過此次難關,實為可惜。” “他豈止可惜,實為不值!現在都看清楚了,聖上之所以貶謫我們出京,實因聖上以為我們這幫功臣礙了他施政之路,即讓我們騰出位置,並非想趕盡殺絕。我聽說王琚被貶出京就很好哇,他忙著獵色飲酒,將日子過得花團錦簇。你劉幽求氣絕而死,有何用處呢?” 張九齡笑道:“是啊,學生聽說不只王琚大人會享樂,還有寧王李憲等藩王也是笙歌夜夜,日子過得悠閒無比。” “對呀,人生不能一帆風順,當權力遠離自己的時候,不妨享受一番以為補償,也算對得起自己。九齡,世事紛紜萬端,並非一成不變,人只有好好善待自己,如此方有了應變的本錢。劉幽求自賤身體,即把本錢丟了,可惜呀可惜。” 張九齡躬身道:“學生唯盼恩師善待自己,永葆愉悅心情。” 張說哈哈大笑道:“我不會如劉幽求那樣幹白痴之事,九齡,看來小吏出身之人,心胸皆不開闊,如此就誤了自身。你放心,我的心情愉悅得很呢,人困厄一時,豈能長期困守?”張說說到這裡,眉飛色舞,可見並非作偽。 張九齡在相州住了一晚,張說號稱是時文宗領袖,因僻處相州音訊隔絕,少不了與張九齡談詩論文一番。 次日清晨,張九齡向張說辭行,意欲上路返京。張說拿出一隻密封甚嚴的錦盒,將之遞給張九齡,囑咐道:“你返京之後,可入王毛仲之府將此盒交給王毛仲。” “此盒中之物很緊要嗎?” “此物並不緊要,無非是相州的一些土儀。你告訴王毛仲,我無暇返京,眼見年關漸近,就以此物為禮了。” 張九齡聞聽張說向王毛仲送禮,心中很不受用,臉上有些不豫之色,說道:“王毛仲無非一個奴官,恩師難道不顧身份贈禮於他嗎?”王毛仲本為奴籍,長安士人雖礙於他為皇帝親信不敢明言,心裡卻甚鄙夷之。 張說道:“所謂禮多人不怪,此物甚微,無非致以問候之意,又有什麼要緊?!再說了,王毛仲為京城中剩下不多的故人,今後還要多加聯絡才好。” 張九齡雖心中有些不情願,然礙於張說的恩師情面,只好將錦盒藏入行囊中。 其實張九齡不知,錦盒中所藏並非相州的土儀,而是數十顆馬蹄金以及金簪、金釧等飾品。 許是因為蝗災不起天下大熟的緣故,李隆基的心情舒緩很多。這日午後,他令人喚來趙麗妃同行,乘輿出玄武門進入禁苑,然後落輿步行,信步來到禁苑西首一所雅緻的庭院之中。是時苑中大半樹葉已然飄落,透過稀疏的枝葉間向南望去,可以看到那道褚紅色的圍牆,李隆基見此忽然憶起,昔日鐘紹京的住所應該就在那個位置。遙想那日敲門不開,李隆基當時心情既有焦急兼有惱怒,更有恐懼之心,如今人移物在,李隆基心間不禁唏噓萬端。 一群人跪在庭院中迎候李隆基,為首之人為太常寺卿張廷珪。是時,大唐宮廷之樂主要分為雅樂和燕樂兩種,雅樂主要由貞觀時呂才編制,號稱“十二和”,例在祭祀時演奏;至於燕樂,則是指清樂、西涼、龜茲、天竺等為名的九部樂,例在宮廷宴飲時演奏。李隆基通曉音律,雖在正規場合依然使用雅樂和燕樂,心中其實不喜這些樂曲的呆板固定,偏愛自行依詞敷曲,然後歌舞配之,可謂生動出彩。按照規制,宮廷雅樂、燕樂及俗樂,皆歸太常寺署理,此庭院即為太常寺為李隆基專設的一個演奏俗樂的場所。太常卿張廷珪身後跪迎之人,既有樂工,也有歌者舞者。 此時天氣漸涼,居中的殿堂四角已燃起炭火,使室內溫暖如春。李隆基入室後即脫去外面厚衣,然後短衣坐於座上,轉問張廷珪道:“張卿,今日欲演何曲?” 張廷珪答道:“臣此前數度與麗妃商議過此事,覺得陛下昔日所敷《感庭秋》甚好,時下演奏最為相宜。麗妃願意領舞,並示臣將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入樂。” 李隆基微笑道:“麗妃腰肢已粗,還能舞得動嗎?再說了,朕之舊曲主要是傷秋而作,此樂意豈能與《春江花月夜》之空明相配?” “此事不妨。臣今日訪來二人,一為琵琶手賀懷智,由其以琵琶先演奏陛下之樂,最後麗妃領舞,由新來伎女永新唱出詩句。” 李隆基哂道:“你們如此搭配,實為不倫不類。也罷,念你們一片苦心,就演來瞧瞧吧。” 賀懷智是年三十有七,其演奏琵琶技藝純熟,實為天下第一。他與其他樂工先向皇帝行禮之後,就聚在堂中西南角持器演奏。 琵琶約在秦朝時出現,起初為西域胡人騎馬時的樂器,傳入中土之後,經歷代改造,漸成為比較統一的直項琵琶。到了南北朝時,天竺的曲項琵琶自龜茲傳入中土,時人將琵琶改直項為曲項,琵琶於是成為今後的曲項、梨形音箱,四柱四弦的固定模樣,成為一種非常普遍的樂具。是時,上至宮廷樂隊,下至民間演唱,皆少不了琵琶。因為琵琶演奏技法多樣,既可以演奏《十面埋伏》及《霸王卸甲》的武曲,也可以演奏《月兒高》及《昭君怨》等文曲。 賀懷智今日當然要用文曲技法演奏李隆基的《感庭秋》,只見他豎抱琵琶,右手揮指輕輕一捻,一陣蕭蕭的秋意悠悠而來,其再撥小弦,就听其送出的音聲如竊竊私語,讓人頓思空明的寂靜秋夜。 李隆基閉目聆聽,思緒忽然飛回潞州時的日日夜夜。他當時降秩出京,淒淒慘慘到了潞州,何曾有過當皇帝的念頭?不想在潞州遇到了善歌舞的趙敏,如此方使黯淡的日子有了不少生機。 賀懷智的演奏漸至深處,其轉腕攏弦或揮或抹,其音聲似花翻鳳嘯自天上而來,既而音繞殿中似金鈴玉佩相磋切,疑似九霄天樂下云端。到了最後,賀懷智撫弦而過,手指忽然凝然不動,一絲餘音漸細漸去,既而寂然無聲。 趙麗妃身披綠色薄蟬衣帶領十二伎女出場,她們居中輕舒粉腰,柔軟而舞;既而永新撩鬢舉袂,喉囀而歌。她們歌舞之處,正是張若虛《春江花月夜》的意境。 李隆基觀看片刻,不禁微微搖頭。自己的《感庭秋》與《春江花月夜》本為迥異意境,如今卻糅在一起,確實不倫不類。不過眼前的歌舞也很妙,將之與此前的琵琶曲割裂來觀,倒也不失韻味。李隆基於是打起精神凝神觀看,又見趙麗妃的腰身確實有些笨拙,雜在群女婀娜的身姿搖擺中,其舞姿不能渾然一體,李隆基心裡於是又暗笑一聲。 歌舞既畢,李隆基對趙麗妃和張廷珪說道:“琵琶與歌舞皆不錯,只是有些不倫不類。所謂推陳出新,須善加融合渾然一體,不可如此上下分割。” 張廷珪看到皇帝不滿意,然其臉色未有怒意,遂躬身謝道:“臣才疏智淺,由此褻瀆了陛下的聖曲,實為大罪。” “朕今日所聽所觀還算滿意,你就不要心中不安了。張卿,朕剛才觀舞之時,心中有一個計較,俗家之樂不能再由太常寺署理了。” “臣恭聽陛下聖裁。” “就像剛才的詞曲不能糅在一起一樣,俗樂今後也不能再與雅樂、燕樂混在一起。太常寺為禮樂之司,不應署理倡優雜伎之事,今後專置雅樂、燕樂即可。朕想好了,可設左右教坊以教俗樂,其下置宜春院以養伎女,這個賀懷智的琵琶彈得不錯,就任他為教坊使掌管此事吧。” 張廷珪當即躬身答應。 李隆基又道:“左右教坊仍歸太常寺節制,然不許過多問其細務。嗯,這個園子就歸左右教坊吧,為何不取個名字?這樣吧,今後就稱這里為'梨園'吧。” 後世戲曲號稱“梨園之技”,蓋緣於此。李隆基被後世稱為“梨園鼻祖”,如此成為了其開山祖師,實為佳話。 是夜,李隆基令趙麗妃侍寢。事畢後,李隆基撫摸著趙麗妃那似凝脂般的皮膚,說道:“敏兒,今後就不要再起舞了。你已為幾個孩子的親娘,哪兒還能如小兒女那樣輕歌曼舞?” 趙敏笑道:“陛下最喜妾之歌舞,妾只要能為陛下帶來一絲快樂,決然不敢停舞。” 李隆基笑道:“罷了,你入朕懷中,可以體會你豐腴之美,令朕倍生情趣。然你入了舞場,腰間不免露出贅肉,哈哈,你今後不許再舞。” 這句話說得趙敏心裡很難受,一時默默不語。 李隆基知道自己的話刺疼了她,遂正色道:“朕明日要冊立瑛兒為太子,今後你就成了太子之母。今後后宮之中除了皇后之外,數你為尊,你若繼續與伎人為舞,豈不是有失身份?” 趙敏聞聽兒子李瑛竟然成為太子,一時間竟然驚呆了。 次日早朝時,李隆基向群臣宣布立次子李瑛為太子。高力士手持冊書,當殿將立李瑛為太子的冊文讀了一遍。李隆基此前已與重臣勳戚商議過此事,皇長子因腿有殘疾不宜立為儲君,眾人又知道皇帝極度寵愛趙麗妃,那麼順序推長而立,這太子之位當然落在皇次子李瑛的身上。此後,年僅五歲的李瑛被引到李隆基的面前,並接受群臣的叩拜,由此成為新太子。 群臣拜畢,李隆基開言說道:“朕即位之後,許多大臣紛紛奏言,勸朕早立太子,以使祚業平穩。朕今日立瑛兒為太子,就遂了群臣之意,其年齡尚小,也就不必行重典了。待其冠禮加元服之時,那時行禮不遲。” 群臣紛紛躬身答應。 李隆基又道:“太子畢竟年幼,今後他是否成為一位稱職的儲君,還要看他本身的造化。為今之計,須為其選擇良師,讓其識禮知書為好。姚愛卿,盧愛卿。” 姚崇和盧懷慎聞召步出班外。 李隆基道:“朕授姚卿為太子少師、盧卿為太子少傅,則今後培育太子的大任,就落在二卿的肩上。你們可選擇良日,讓太子行拜師之禮,至於其他東宮屬官與教授,也要著落在二卿身上妥為選授。” 姚盧二人知道皇帝此授既為恩典,肩上又有莫大的責任,遂伏地叩首,拜謝皇恩。 歷來設立太子為國家大事,李隆基此次使李瑛為儲君,固然有寵愛其母趙麗妃的緣故,畢竟堅持了立長為儲的慣例,大臣們也就無話可說。 李瑛被立為皇太子,宮中之人心中滋味最不好者當屬王皇后。按說李琮為皇長子未立為太子,其母劉華妃心中更應鬱悶,然李琮畢竟腿有殘疾,劉華妃心中當然有想法,然實在無話可說。 李瑛被立為太子後的第三日,恰為王皇后父親王仁皎的七十壽誕。國丈壽誕自要大肆慶賀一番,李隆基除了令內府具禮相送外,更準王皇后親身去祝壽。 若追溯李隆基與王皇后的婚姻,那還是有相當來頭的。長壽二年,李旦一家再次“入閣”,即是在宮內幽禁,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非常小心謹慎。然此年忽然來了一件喜事,大約則天皇后非常喜愛李隆基這位小孫子,她親自做主將王家小姑娘配給李隆基,是年李隆基剛剛九歲,二人成親之時可謂“娃娃親”。 “太原王氏”號稱當時五大姓之一,王皇后祖上為初唐名臣王珪,則其婚姻實為門當戶對。且此婚姻由則天皇后主之,則為女皇示愛,對當時淒淒慘慘的李旦一家可謂莫大的安慰。此後幼小的王氏伴著李隆基逐漸長大,其時正是李隆基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時候,兩人可謂“患難夫妻”。待李隆基萌生奪位的思想之後,王氏其父王仁皎、其雙胞胎之兄王守一成為最為支持李隆基之人,且立功不少。待李隆基成為皇帝,王氏被封為皇后,王仁皎被授為將作大匠,繼而被授為開府儀同三司,王守一也被封為晉國公。 按說王皇后此時諸事皆順,唯有自己的肚子始終不爭氣,眼見其他后妃已生出十餘個皇子,自己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 這日祝壽之禮可謂盛大,京中王公大臣皆具禮來送,王宅門前頓現車水馬龍。王皇后入宅之後不耐如此熱鬧,遂喚哥哥王守一到後院靜室內敘話。 王守一見妹妹眉宇間總有難以舒展處,明白妹妹的心事,遂勸道:“聖上雖立太子,畢竟不動妹妹皇后之位,請妹妹勿慮。” 王皇后道:“麗妃不過倡伎出身,難道能成為皇后嗎?” 王守一點頭稱是,並說道:“麗妃也為明白之人,其日常對妹子恭謹非常,想是不會有別樣心思。” 王皇后搖搖頭,嘆道:“唉,我這肚子到底怎麼了?聖上又非不來臨幸,它為何沒有一點動靜?我現在還是皇后,然太子非為親生,若時間久了,這皇后之位是否有些勉強?” 王守一沉思片刻,小心說道:“算來妹子隨聖上已二十年有餘,聖上又非疏離妹子,然妹子肚中毫無動靜,此癥結還是在妹子身上。愚兄以為,妹子不可一味等待,須想法求子。” 王皇后哂道:“我已試過多少法兒,你又非不知道,至今殊無起色,奈何?” 王守一道:“妹子莫慌。愚兄此後日子什麼事兒都不管了,專替妹子尋求求子良方,妹子說什麼也要誕下龍種。” 無子的惶惑在王皇后的心中縈繞十餘年,她想盡了許多法兒,然殊無良方,弄得她心灰意懶,對王守一眼前的說辭並無激動之處,僅淡淡說道:“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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