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字元直。河南潁川人氏。幼時喪父,跟隨母親度日。
元直天性好動,搖胳膊擺腿的,一刻都閒不下來。一早上像小企鵝一樣,搖頭擺腿地出去,到晚上,母親挨家挨戶地找,才把他硬領回來。
稍稍長大了,母親把他送進學堂。早上剛送去,中午給送回來了。老師說,這孩子,多動症,咱教不了,另請高明吧。
母親沒辦法,只好親自教元直識字。元直學得不認真,但懾於母親威嚴,也認了不少字,讀了一些書。
再長大,母親管束不住了。扔了書,一門心思習武,喜擊劍。常披散頭髮,著寬大衣衫,執一柄長劍,昂然行走在都市間。身後廝跟著一幫短衣子弟,也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利利落落,精精神神。
他當大哥也沒幾年,但威望挺高。
主要是他敢打敢殺敢擔當。路遇不平事,兄弟們只需拉好架勢。元直緩去大衣,露出短衣衫,小打扮。劍未起,目光裡早殺氣襲人。劍起劍落,寒光點點。對方忽覺腿直打鼓,心虛得緊,轉身就跑。
有人去找他母親告狀。母親叫來元直,並不痛罵。只是淡淡地問:又打架啦?
嗯。
傷人了沒有?
傷了。
男子漢,行俠仗義,匡正制邪,本無可厚非,為娘並不怪你。但當以教化為主,點到為止,更不能傷害無辜。
嗯。
他自是收斂了許多。只是擺擺架子,再不輕易傷人。穎川一帶,治安狀況良好。窮人看到他都笑臉相迎,親親熱熱。富人看到他,也笑臉相迎,但笑容裡有幾分尷尬。
他有一個鄰居,叫張揚,習文,常於月下誦讀經史,朗朗不絕。
鄰居們都說,好孩子,將來有大出息。
鄰居們也說,徐家小子也不錯,武功超群,可惜,沒文化。
有人把這話傳到元直耳朵裡。元直不服:“張揚不過一介書生,成天咬文嚼字。而我維護著一方治安,做了多少好事!”
就來找張揚。
張揚正在院中的石桌上擺土塊。這邊一個,那邊一個。
下棋嗎?不像,棋沒這麼亂的。元直瞪眼看,看不明白。
張揚笑,這是個陣。
什麼陣?
張揚說,這叫八門金鎖陣。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如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門而入則亡。
張揚邊說邊比劃,元直似懂非懂。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說:
“這也算道道兒。行,你是我朋友啦。走,喝酒去。”
後來,元直投奔劉備,在新野與曹仁對陣。曹仁自恃通曉兵書,擺下一陣。元直在高處一看,笑了,這跟張揚在石塊上擺的土塊差不多嘛。指揮關羽、張飛、趙雲諸將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大破曹軍。這是後話。
再說元直張揚二人,成為摯友,常攜手於都市,相坐於酒樓。張揚通音律,酒至半酣,以箸擊桌,慨然而歌。常淚流滿面。
元直驚問何故。張揚說,今天下大亂,豪傑並起,大丈夫才藝在身,當報效國家,為何只在這區區彈丸之地渾渾終身。
元直大笑,大丈夫活得自由自在,足矣。遂將知足和酒一起飲入心中。
元直在家裡待不住,要到外面遊歷遊歷。將母親託付給張揚,隻身去了山東,訪名師,研習技藝。
一去兩年,回來時,已物是人非。母親在小屋裡流淚,而張家的院門緊閉,門前已有尺把深的枯草。
為何?
張家得罪了新來的縣令於清,全家都被下了大牢,不久前,被滿門抄斬了。
啊呀!元直怒火中燒。
當夜,元直以白堊塗面,闖進縣衙。但他地形不熟,找不到於清的住處。正東找西撞,就被人發現了。唿哨一聲。於清的一群親信軍兵擁上來。
元直揮劍,連斬多名軍兵,卻被繩索絆倒。
呼啦。軍兵擁過來,執住了元直,綁到於清面前。
於清問,何人?為何刺殺本官?
元直不言。
上了刑法,仍問不出話來。於清想,這傢伙肯定有人指使,必須找出幕後人來,斬草除根!
綁上街市。有辨認出此人身份者,重賞。
遊了三天,無一人辨認。
第四天,忽然衝過來一群人,砍散了押解的軍兵,救下元直,塞進一輛馬車。
跑出去老遠。元直才知道,是那幫短衣弟兄救了自己。
有一個人將長劍遞給元直。
元直看了看。從劍柄到劍鋒,從劍背到劍刃,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撫摸一遍。 “噹啷”,擲之於地,說:“這把劍,不能助我斬殺妖邪,要它又有何用?”
元直回到家中,說,母親,跟我走吧。徐母搖頭,你快跑吧,等你混出息了,再來接娘走。
元直點頭,轉身剛要走,母親卻又叫住他,從里屋抱出一摞書來。
母親說,這是張揚留給你的祖傳兵書。張揚乃大漢開國功臣張良之後。他本想繼承祖業,復興漢室,可不幸為奸佞所害。你當學習治國安邦之策,報效國家,以慰張揚之靈。
元直抱著書,對母親磕了兩個頭,起身走了。
自此,元直棄武從文,訪名師,研習經書兵法。
後來到了荊州,結識了石廣元、孟公威,又結識了諸葛亮、龐士元。
再後來,到新野投奔了劉備。
元直到新野投奔劉備之前,曾去荊州面見劉表。
那時,劉表正鬧著家事,對徐先生不太感興趣,愛理不理的。元直覺得沒意思,就離開了劉表,到水鏡先生司馬徽的莊上討水喝。
司馬徽說:“元直呀,好長時間沒見了,到哪發財啦?”
元直說:“發什麼財呀,到劉表那裡謀個差。”
司馬徽說:“好,好,好。”
元直說:“好什麼呀?劉表這人徒有虛名,空架子,實權都在他妻舅手中。我看沒什麼戲,就溜出來了。”
司馬徽說:“好,好,好!”
元直說:“我現在歇業了,還好啊?”
司馬徽說:“當然好啦,可以重擇明主嘛。”
元直冷笑:“你說得輕巧,哪有明主呀?”
司馬徽說:“你聽說劉備劉皇叔正在新野嗎?”
元直說:“你是說,劉備是明主。”
司馬徽笑了:“好,好,好。”
元直說:“你就知道說好好好。真是好好先生!”
司馬徽還是說:“好,好,好!”
好好好好……元直回了司馬徽一串子的“好”,一扭頭,走了。
到莊外,遇見一牧童。牧童說:“徐先生好!”
元直說:“好什麼呀?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牧童說:“先生大學問,可以去輔助劉皇叔呀。劉皇叔仁德佈於四海,那可是個明主呀。”
元直說:“你怎麼知道劉皇叔是明主呀?”
牧童說:“有民謠為證呀: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泥中蟠龍,指的就劉皇叔。”
元直說:“小孩子家,知道什麼呀。”
一甩袖子,順著大路走下去了。
走得累了,進一酒館歇息。有人喊他,元直,來喝兩杯!
定睛一瞧,原來是老朋友石廣元、孟公威。二位端著杯子沖他直晃。
那就喝兩杯吧。
石廣元問:“聽說你去投劉表了,怎麼有空在這兒轉悠啊?”
元直說:“別提了,劉表非守業之主,我看透了,不干了。”
孟公威說:“那你今後有何打算呀?”
元直說:“沒什麼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
孟公威說:“那可不行,依你的性格,閒不住呀,趕緊找位明主,乾一番大事。”
元直嘆道:“這天下還有明主嗎?”
石廣元說:“怎的沒有,新野劉皇叔,可是一位大大的明主呀。”
劉備,劉備,又是劉備。怎麼這麼多人都在傳說劉備的好!
元直說:“他跟劉表是同宗兄弟,能強到哪兒去!”
孟公威說:“那你就錯了。當年曹操在許都青梅煮酒論英雄,他把袁紹、袁術、劉璋、張魯等人都罵了一通,包括劉表,守戶之犬耳。最後,他說,天下英雄,只有劉備和他曹操!”
元直不吱聲,喝酒,喝了一會兒,走出屋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新野縣。進了城,元直伸了伸胳膊,酒勁上來了。他放聲高歌。
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
前面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將軍聽了他的歌聲,滾鞍下馬,到他跟前,躬身一拜。
元直一看,長胳膊,大耳朵,莫非是劉備?
將軍這是何意?元直問。
真是劉備。
劉備說:聽先生的歌聲,肯定不是凡人呀。
元直笑了。眼睛卻盯著劉備的馬,說:“將軍,這匹馬,叫的盧,妨主呀。”
劉備說:“先生錯了,前些日子,我馬躍檀溪,擺脫了蔡瑁的追兵,應該是救主呀。”
元直說:“反正,他要妨一個主人。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備說:“先生請講。”
元直說:“你看哪個是你仇人,就把這匹馬送給他,日後妨了他,豈不快哉!”
劉備搖了搖頭:“先生此言差矣,我劉備怎麼能做出這等不仁不義之事呢。”
元直點頭,看來,司馬徽、牧童、石廣元、孟公威等人說對了,劉備真是一位仁德之主呀。
元直就跟了劉備。劉備很高興,拜元直為軍師。
沒幾天,元直小試牛刀,將來犯的曹仁殺得聞風而逃。劉備更加高興。關張兄弟也十分敬服。
曹操聽謀士程昱的計策,將元直的母親“請”到許都。並以徐母的口氣偽造書信,派人送到新野。
信中說,兒啊,速來!
元直見信,淚如雨下。趕緊來見皇叔,說,我想去許都見娘。
皇叔愣了半晌,想說,不去不行嗎?
終於沒說出來。
十里長亭,劉備擺下宴席,為元直餞行。
劉備拉著元直的手,想挽留。可元直去意已決。
元直打馬揚鞭,跑進一片樹林。劉備對左右說,應該砍掉這片林子,它擋住了我看元直。
左右正不知所措,忽見元直從林後返回。劉備說:“元直莫非不去許都了。”
元直說:“我也捨不下主公呀。這樣吧,我給你推荐一位名士,臥龍先生諸葛亮,只有他來輔佐主公,我才能安心離去。”
劉備說:“那當然好啦。”
元直說:“主公可以擇吉日,親自去請。”
說著,元直催馬而去。
元直沒有想到,他推薦諸葛亮,倒救了自己一命。
原來,劉備想,徐元直才華過人,到曹操處出謀劃策,將來必為我心腹大患呀。他已經安排好人,尾隨上去,準備半路上殺死元直,以絕後患!
可徐元直走馬薦諸葛,使他打消了主意。我能請到臥龍先生,還怕他元直投曹嗎?水鏡先生說過,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啊!
元直到了許都,母親也懸樑自盡了。
元直想逃出許都,重歸劉備。
可不知是誰將劉備曾想除掉他的消息告訴了元直。
元直就打消了逃跑的打算,但也不給曹操出謀。
元直想,劉使君尚且如此奸詐,況曹操之輩。
遂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