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2·華北風雲

第6章 第六章病中策

可是新的一年更為艱辛。 按照日本人一向不佔大便宜吃大虧,不佔小便宜吃小虧的為人宗旨,日本政府和關東軍認為他們在黃郛手中吃了大虧。 這個人不是國民黨卻勝似國民黨,說的話,做的事,全是代表南京政府,絕不是那種能夠任意操縱的木偶。同時其人手段高明,在具體策略上都能做到有進有退,但又有自己的必守準則,使你無縫可鑽。 世上什麼藥都有,就是找不到後悔藥吃。停戰協定簽也簽了,只是再也不能讓這個黃郛在前面擋著路,否則如何撈本? 此時29軍也想在華北立足,一個地方,一個中央,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利益矛盾,前者甚至還有借日本人之力來排擠中央勢力,趕走黃郛的意圖和舉動。 內外夾攻之下,黃郛身體每況愈下,在心力和體力上都到了再也無法支撐的地步,而局面卻仍然在一天天繼續惡化下去。

在又勉強支撐一年後,他向政府請了病假,回到闊別已久的莫干山,從此再未北返。 在莫干山,物是,人卻已非。 翠綠依舊,炊煙依舊,山房依舊,可是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完全靜下心來,很多個夜晚,常常會被北方燃起的烽火所驚醒。 自黃郛南下後,留守華北的何應欽被日本人逼得幾乎一步一退。 先是遭遇“河北事件”,被兩個日本武官又訛又詐,造成了“國民政府政治史上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接著又被迫將中央軍和國民黨黨部撤出華北,這些東西都被寫在一張紙上,此即外傳的“何梅協定”,其實只是一張便條,上面既無簽字也沒蓋章,並不是具有法律約束意義的協議,但是它標誌著華北的兩年堅持已走向尾聲。 當黃郛在莫干山聽到這一消息傳來時,猶如聽到了一聲晴天霹靂。他放棄靜養,親赴南京,向蔣介石當面提出建議,要求加快內部的抗戰準備。

黃郛現在連遠路都走不了,再也不可能去華北“嘗甘苦”了,但政整會還存在。 黃郛建議趕緊解散,該用的用,該遣的遣,因為自己不在,已無法控制住這一充滿著“日本通”和“皮條客”的臨時機構,而我不用,敵必用,政整會很可能會走向反面。 政整會隨即被撤銷,黃郛的話也果然得到應驗,殷汝耕、王克敏、殷同、李擇一等後來都陸陸續續做了漢奸。 沈亦云越來越憂心。 她憂心的是自己的丈夫。 一天又一天,黃郛在日漸消瘦下去,連出門散步都做不到,有時胸部還會劇烈疼痛。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徵兆。 她在書上查到,當時有兩種不治之症,一為吸血蟲病,一為癌症,得了這兩種病,患者都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痛苦萬分。 吸血蟲病不太可能,悄悄地向醫生求教,得知無端消瘦正是癌症的表象之一。

沈亦云又疑又懼,帶黃郛出山一檢查,果然,肝癌,晚期,醫生判斷只有數月的生命了。 對沈亦云來說,這是真正的晴天霹靂。 短暫相聚意味著的卻是長久別離,人間事,沒有比這更令人傷悲的了。 數月,對於聚首來說太短,對於分離來說卻太過漫長。他們一道共過崎嶇,共過憂患,共過寂寞,20年相知相守,一人去,另一人猶可獨生否? 但是這一切,包括病情,她都不敢對黃郛據實相告,每天都是含笑入病房,一出來才愁腸百結。 黃郛不問,可是隱隱約約中已經猜到了病情之嚴重。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得病,經過華北兩年的苦熬苦鬥,曾經自言:此番煎熬,至少減壽五年! 他曾經希望以這五年的減壽,令大局稍安,可是大局卻越來越顯混沌,在中央軍和國民黨黨部退出華北後,以前的種種努力眼看著已是前功盡棄。

黃郛一向對生死看得很開,只有這一件,他無論如何難以釋懷。 當時的中國,手術台上的疑難雜症,一般都要請日本醫生來操作。不需要他自己開口,日本大使館幾次主動上門推薦,說我們派最好的醫生來幫你治。 黃郛搖搖頭,拒之門外。華北正陷危機,他永遠不能夠原諒這個不可理喻的霸道之國。 有一天,一個人到醫院裡來看他。 看到這個人,黃郛忽然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以致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知道一貫穩重的他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只有守候在身邊的那個聰明女子懂得丈夫的心思。 因為來訪的是何應欽,此時又正值兩廣事變爆發。 看到何應欽來訪,想到的是北方:他們一起共事,在華北整整抵禦日本兩年,可是華北最後仍然陷入危機,而且至今仍是隱患重重。

兩廣事變乍起,想到的又是南方:外患未止,內憂不斷,仍然是四分五裂,仍然可能是一盤散沙,仍然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這種局面不知何時才有盡頭。 難道我們曾經作出的所有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嗎? 真是淒涼心境,堪向誰訴。 沈亦云走出門去,偷偷給蔣介石發了份電報,示意對方:你義兄心裡還是放不下國事,你安慰安慰他吧。 曾經有一段時間,這對兄弟之間的感情又開始微妙起來。黃郛對部下和同事寬厚,對自己位高權重的義弟卻從來都是直言不諱,有什麼說什麼,這在如今說一不二的“蔣委員長”聽來,自然很是不爽,私下里也不止一次發過怨言。 直到華北再度出現危機,黃郛病入膏肓,蔣介石才更深刻地體會到那裡的“火坑”有多麼深,替他跳“火坑”的人又曾有多麼艱難和不易。

這個人的好,有一天你總會知曉。 蔣介石後悔莫及,不僅將自己的私人醫生派到上海給黃郛診治,而且經常發電報來探問病情。 在接到沈亦云的電報後,他立即復電一封,讓沈亦云轉告黃郛:兩廣那邊的事我已經快要擺平了,你不要擔心,還是安心養病,趕快恢復健康要緊。 黃郛住院後不能看報,也看不到電文,但他對時局的發展卻始終了然於心。 在聽妻子讀完蔣介石的複電後,黃郛口述回電,授之以計:對內部的事,要堅持“忍”字當先,用政治,不用武力解決糾紛。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哪怕生命早已在倒計時,這位腹有韜略的政治家所想到的,仍是國之安危。 在“七七事變”前後,蔣介石之所以登高一呼,就能匯集各路諸侯與倭決戰,黃郛病中之策,實對其有莫大助益。

等蔣介石從廣州歸來,又專程去上海看望黃郛。這是兄弟間最後一次見面,也是一次訣別,因為蔣介石已確知黃郛患的是絕症。 時光不能夠倒轉,當年那個翩翩美少年,如今已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完全失去了模樣。 蔣介石感觸於心,他低頭告訴義兄:抗戰準備已經過半,再等個幾年就可以全部就緒了。你個人所受的那些委屈,到時國家都將得到回報。 這也許只是對於病人的一種對症下藥的安慰,然而黃郛聽後極為振奮,一時精神大好。 蔣介石一走,他就對沈亦云說:要真是這樣,我縱然死也值了! 黃郛於彌留之際,聽到的最後一則好消息,是百靈廟大捷。 當天他就陷入了昏迷,醒來之後讓人把沈亦云叫到身邊,後者以為他要囑咐什麼家事,未料聽到的卻是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第一路……第二路……進……退……

黃郛早年從事軍事,交卸軍隊從政後,便不再過問戎機,然而在這迴光返照的一刻,他彷彿又回到了戰場之上,縱馬馳騁,殺敵禦侮。 1936年12月6日,一代政治家撒手西去。 抗戰勝利,蔣介石明令褒獎,稱讚黃郛作為文臣,其功績堪比戰將(“樽俎折衝,功同疆場”)。 自從黃郛南下不歸之後,華北局面一日危似一日,連何應欽都因頂不住壓力,跑回了南京,但這時有人代之而出,撐住了眼看就要倒下的擎天之柱。 此人非同凡響,黃郛在華北苦撐兩年之後,他又繼續在那裡獨撐兩年,然而同為政治家,兩人從性格到作風又截然不同。 黃郛是一個很真的人,這個人卻真真假假,哭哭笑笑,一生演過的戲連他自己都數不清,黃郛有既定的深遠策略,這個人擅長的卻是變幻不定的縱橫之術。

他就是蕭振瀛。 黃、蕭不同,很大程度上還緣於角色定位不同。 黃郛為國之幹臣,所思所慮均從國家大局出發,有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亮,蕭振瀛出自29軍,他所要努力爭取的,首先必須是“主公”宋哲元和29軍這個團體的利益最大化,所以他當不成諸葛亮,最多只能做宋公明旁邊那個拿紙扇的智多星吳用。 長城抗戰,29軍能夠一舉成名,與蕭振瀛的宣傳技巧是分不開的——說得好聽叫宣傳,說得不好聽其實就是吹。 當時從古北口到南天門,戰事比喜峰口要激烈得多。徐庭瑤不僅善築工事,而且多次派兵夜襲日軍,有的戰果絕不比29軍小,可是他吃虧就吃虧在不會吹。 在前線堅守的幾個月裡,徐庭瑤一共就接受過一次採訪,就這次採訪記,也在報上被擠到了一個小角落,原因是讀者不愛看。

讓人們愛聽愛看,這是蕭振瀛的長處。 晚上出去摸營,你說幾點到幾點,枯燥得跟個流水賬一樣,誰要看? 你得把場面弄得驚心動魄,猶如探險記或武俠小說,讓人津津樂道,如身臨其境才行。 陣地之上,說起傷亡,大家都是一堆又一堆,而且喜峰口比南天門還丟失得早,這要照直說出去,多讓人喪氣。 絕不能這麼說,傷亡大是確實的,可是你得強調敵人傷亡還要多還要大,我們一個小伙子,拿大刀砍人家七八個乃至十幾個絕不在話下,這樣才能提神給力! 反正又沒有誰會去精確統計,吹多一點,吹大一些,沒事的。 蕭振瀛最絕之處,就是把29軍本來不得已才用上的弱項——大刀給編排成了自己的品牌logo,幾乎就是天下第一神器。 29軍的英雄們大刀一舉,砍瓜切菜,什麼機槍呀,大砲呀,坦克呀,能砍的全給他砍掉。我們就只要帶一口袋過去,回來時口袋裡裝的便全是黑壓壓的鬼子腦袋。然後往一被砍倒的裝甲車旁邊一站,拎一口大刀,不要太上照哦。 在需要大俠的時候,大俠集體現身了。 寄託在這個大俠夢上的,有若干年後的《大刀進行曲》,還有民眾捐贈的禮物——到喜峰口慰問29軍的女學生們特地帶來99把大刀! 蕭振瀛到上海為29軍募捐,到處受到歡迎,各方人士紛紛慕名來訪。這裡面,蕭振瀛最重視結交報界大亨,並與《申報》老闆史量才結成了莫逆之交。 上海大報,以《大公報》和《申報》最為著名。 《大公報》屬於主流報紙,但它層次太高,離老百姓太遠,《申報》看上去雖俗了那麼一點,然而俗才好啊,老百姓愛看,這就是真理。 史、蕭二人蕩舟於黃浦江上,一個引吭高歌,一個吹簫相和,搞得十分熱絡。蕭振瀛負責為史老闆提供有關於29軍的獨家猛料,史量才則在報上賣力鼓吹。一時之間,《申報》幾乎成了29軍的壟斷報紙。 漸漸地,在人們印像中,提到長城抗戰,便只有29軍,而大刀隊的神人們,也漸漸可以與刀槍不入的義和團相媲美了。 29軍由此大出風頭,身價百倍,不僅翹然獨出於雜牌軍隊之上,連中央軍都望塵莫及。 長城抗戰結束,各諸侯都想在華北分一杯羹,宋哲元和29軍也不能例外,為此奔走的當然還是蕭振瀛,他的目標是為29軍謀取北平。 華北的名義主持人是黃郛,可是不管蕭振瀛怎樣施展手段,開儘後門,最後還是屢屢吃閉門羹,不得其門而入。 一個強的遇到了另一個強的。蕭振瀛的縱橫術第一次遭到失敗,而黃郛總攬全局,他也絕不會聽任一支地方軍隊在華北形成氣候,這就導致了黃、蕭交惡的開始。 歸根結底,這兩個政治家,一個在朝,一個在野,各為其主,各思其責,衝突實在是不可避免的。 那個年頭,誰有槍誰就橫。宋哲元達不到目的,便和其他諸侯一起對黃郛來了個不合作,凡是黃郛在會議上提出的議案,他們都大唱反調,說黃郛在“賣國”。 黃郛在華北寸步難行,加上日本人逼迫,不得已南返避入莫干山中。 華北諸侯如此跋扈,讓蔣介石和汪精衛都感到十分棘手,便由南京行政院下達命令,準備將一些地方軍隊調出華北,其中也包括29軍。 29軍這些將領,早在北平買田置地,沒一個肯走,但不走就是抗命,這個罪名說有多大就有多大,弄得不好還得挨中央軍的揍。 正在徬徨無計之時,蕭振瀛突然發現並抓住了一個機會。 在“何梅協定”簽訂之後,中央軍被迫撤出華北,北平城的防守因此變得十分空虛。 日本人不便直接動手,但他們可以利用那些“失意的軍閥政客”生事搗亂。於是,在日本華北“駐屯軍”的攛掇和慫恿下,便發生了所謂“正義自治軍”叛亂事件。 當時平叛的是城外的東北軍,可是東北軍實力有限,軍紀也不好,這讓人始終放心不下。 蕭振瀛見此,急忙提出建議,表示29軍願意調兵防守北平。 當時何應欽已去南京,負責留守的人一聽喜上眉梢。長城抗戰,29軍一戰成名,絕對是一支聲譽極佳的勁旅,正求之而不得啊。 得到對方的同意後,蕭振瀛立即打電話,星夜調兵入衛北平。 總算插進了一隻腳,可撤軍問題還是沒有得到解決,行政院院長汪精衛仍不斷地催促第29軍南下。 看來汪精衛跟我們不是一邊兒的,也只會跟黃郛一樣“賣國”。蕭振瀛轉而找蔣介石,以“拱衛華北”為名請求讓第29軍繼續留駐。 沒有想到,從華北撤出第29軍,原本就是蔣介石和汪精衛共同之策。除了拿空話敷衍,蕭振瀛什麼也沒能得到。 以前屢試不爽的縱橫術再次遭到挫折,生意做不下去了,一貫自信的蕭振瀛開始變得絕望無比。 按照行政院命令,29軍在撤出華北之後,必須參加南下“剿匪”,並且很有可能會在“剿”的過程中拼得一干二淨,一想到這裡,蕭振瀛就感到不寒而栗。 此時有客來訪。 這也是個到處混事的主,他問蕭振瀛:你們29軍想不想在華北繼續待下去? 當然想啊,傻瓜才會不想。 那麼附耳過來。 聽罷,蕭振瀛的臉色變了。 來人說:為今之計,只有搭上日本人這條線,29軍才能留在華北,並把位子坐穩當。 眼前可能是杯藏了毒的酒,但為了讓29軍能夠繼續生存下去,不喝看來也是不行了。 蕭振瀛一咬牙,一跺腳:那我就去見他一見。 見到的人是土肥原,作為“土匪的源頭”,他一直在華北播撒禍患的種子。 起先氣氛尷尬,因為大家都知道,29軍在喜峰口砍過日軍的腦袋。 蕭振瀛在國人之間縱橫慣了,但縱橫日本人還是頭一回。 他侃侃而談:29軍雖然跟你們打過仗,但是各為其國,我們之間並無私仇。現在簽了停戰協定,就應該化敵為友。 你們先前找黃郛談判,那是找錯對象了。黃郛,一光桿政客耳,他能做什麼主呢,就是他答應了,我們軍人不答應,原來答應的還是無效。 土肥原承認蕭振瀛說得沒錯。 雖然趕走黃郛,但“失意的軍閥政客”裡面又挑不出中用的,好不容易搞次叛亂,還被一下擺平了,所以他也很是著急。 蕭振瀛說:你們要談判,找我們啊! 我們手上有槍,我們答應了,就能算數。 土肥原眼前一亮,那行,只要你們不反對日本,就可長駐華北,而且我們日本會支持宋哲元。 土肥原代表的是日本軍部,有了這條線,宋哲元變得有恃無恐,蔣介石毫無辦法,只得解除了調29軍南下的命令。 1935年8月28日,宋哲元被任命為平津衛戍司令,接替張學良成為華北第一諸侯。 蔣介石在看到第29軍欲挾日以自重後,迅速指示外交部與日本駐華大使接觸,想奪回華北問題的對日談判權。 第29軍所恃者,就是能夠與日本人談判。土肥原們都是很現實的,他們能逐黃郛而交29軍,難道就不會在獲利之後,再次拋棄29軍? 縱橫大師蕭振瀛再施縱橫術,他跑去當著面問土肥原:你們日本是軍人做主,還是外交做主? 土肥原聽說外務省橫插一槓子,果然大為氣惱。媽的,華北是我們軍人流血流汗打下的,玩嘴皮子的卻想來搶功,做夢! 立即報告軍部,後者也馬上向外務省施加壓力,軍部發了火,外務省連個屁都不敢放,結果日駐華大使被召回國,南京外交部連談判的人都找不到了。 事已至此,蔣介石只得派特使去北平和宋哲元攤牌。 宋哲元託病不出,蕭振瀛出面談判。 特使問:華北處境很是困難,今後對日外交由誰負責? 蕭振瀛回答:只要29軍在華北一天,我敢負責! 黃郛有一個已經撤銷的政整會,宋哲元要做華北的No.1,就必須成立新的機構,這就是政委會。 政委會實際上是個半獨立政權。風聲一經傳出,遭到了華北各界輿論的強烈反對,最廣為人知的就是爆發了“一二·九”運動。一個星期之後,北平又經歷了同樣規模的示威遊行,使得政委會的“開張之喜”不得不一再延期。 1935年12月18日,政委會正式宣告成立,宋哲元任委員長。從此,華北又恢復到了以前地方派系擁兵自守的局面,只是姓張的換成了姓宋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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