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5·歷史不死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憤怒的拳頭(三)

飛刀,又見飛刀 有句俗語,“不能把所有的雞蛋放在同一隻籃裡”,櫻兵團司令官坂西看來深諳此道。 他至少準備了兩隻籃子,一隻給正面的第一一六師團,一隻給南北兩支助攻部隊:南為第五十八旅團,北為重馬聯隊。 但是,何應欽也不是只擁有一把刀,雪峰山上他準備了很多把,而且把把鋥亮。 南面的第五十八旅團遇到的是第七十四軍的最後一個分支——“榆林”第五十八師。 與大出風頭的另外兩個師比起來,“榆林師”看上去似乎並不張揚,其實是矛堅盾也利。 他們採取誘敵深入的戰術,先用一個營把第五十八旅團誘進口袋,然後主力突然借助叢林掩護,從兩翼進行包抄,頓時殺得日軍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 “榆林師”的脾氣還不好,衝入對方陣地後,抓住殘餘的日本兵,啪啪啪,就是幾個耳光,打得對方滿眼直冒金花,還有的拳打腳踢,舉起槍托朝屁股就是一下。

小樣兒的,敢跟我們第七十四軍作對,揍不死你! 日本俘虜因此把“榆林師”稱為是厲害的中央軍,落這群人手上多少得挨上兩記。 南面的重馬聯隊屬於第四十七師團的先遣部隊,據說以山地戰見長,然而對面的第七十三軍皆為湘省子弟,對山地戰同樣不陌生,而且該軍系完全的美械軍,擁有美式山炮等特種武器。 輕裝潛行的日本兵卻沒有任何重武器,飛機坦克大砲都成了浮雲,於是成排成排地被打倒在開闊的水稻田裡,一時田水盡赤。 戰局對日軍十分不利,南、北、中三線不僅遲遲無法合攏,而且自身也開始淪於被動,只能自動自發地由攻勢轉為守勢。 坂西的心這時才沉了下來,並且明白,僅僅一年不到,他所處的環境跟瘋子橫山勇那陣已經大為不同。

“精神病”平時人五人六,拽得不行,從來不把上司放在眼裡,但境況如此,除了向上求援,再別無他法。 電報發過去,一封給岡部,一封給岡村:因中央軍在芷江集中了“意想外之大量部隊”,必須再向芷江增加兩到三個師團。 求援電報無一例外被打了回票。不是不想派,而是派不出來。 日本在特種情報戰上還差著美國老大一截,關鍵情報一個也不知道,都是在屋裡瞎猜的。 從岡部到岡村,再到日本統帥部,都以為美軍要從中國東部沿海登陸,正著急慌忙地往那裡部署兵力呢,而照坂西的說法,既有“意想外之大量部隊”,再增加兩到三個師團顯然是不夠的,起碼得派去七個師團才有用,這怎麼可能? 說得大一點,坂西是為了抬高自己,撇清責任,不料,他搬起的石頭卻砸了自個的腳。

必殺技 見日軍攻勢受挫,何應欽立即召喚自己的必殺技:此前駐於常德的胡璉第十八軍。 第十八軍是陳誠“土木系”的頂樑柱,又是美械軍標準,何應欽看重,坂西也知道,所以早早就在常德附近佈置第六十四師團,想用這種人盯人的辦法來纏住對方,使其無法進入芷江戰場。 日軍真是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第六十四師團是那種最差勁的“速成師團”,其作為基礎的獨混旅,原先只是在泰興和新四軍主力相持,在那些地方,這個獨混旅大部分時間倒也能混混,一會兒“鐵壁合圍”,一會兒“梳篦式掃蕩”,很像樣。 可移到正面戰場,特別是面對中國的美械王牌軍時,內囊就完全出來了,竟然被對方像耍猴一樣耍得團團亂轉,胡璉僅留下一支小部隊用於牽制,就輕鬆將其擺脫。

我們要到雪峰山去打主力,哪有時間陪你這種小泥鰍玩兒。 胡璉率第十八軍晝夜兼程,在崎嶇的山路中一天強行軍八十里,終於在何應欽需要的時候趕到跟前。 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關鍵是怎麼使用。 何應欽最初是想用於雪峰山正面,這樣居高臨下,必能給坂西以粉碎性打擊,則湘西會戰可以全勝告終。 正要授出兵符令箭,有幕僚獻計:坂西是以主力用於正面,兩翼較為薄弱,如從其側翼出擊,則更有把握。 何應欽依計而行,並於5月4日發布了總攻擊令。 其實,這時從正面也好,由側翼也罷,雙方勝負大半都已確定,只在於能取得多大範圍的勝果,從這個意義上講,側翼包抄可斷敵後路,不失為最佳選擇。 胡璉領命後,立即向櫻兵團的側背猛進,沿途日軍特別是輜重部隊混亂異常,狼狽不堪。

後院起火,坂西趕緊讓剛剛到達的第四十七師團大部隊就地撲火。 第十八軍當時只有第十一師接受過美械裝備和訓練,因此參戰部隊名為一軍,其實只有一師,而對陣的第四十七師團卻擁有兩個聯隊,為了盡快打通後方,第四十七師團還破天荒地採用了刺刀肉搏加人海戰術。 在肉搏戰上,刺刀肉搏一直是日軍的特長,與之相比,中國軍隊主要出彩在手榴彈肉搏方面,即使到抗戰後期也是如此。 進攻第十八軍陣地的日本兵一律上刺刀,陣形排得黑壓壓一片,以往這樣衝上去,一般都能打開缺口。 可這次是例外。胡璉第十八軍不用手榴彈,用衝鋒槍,數步之內密集掃射,把二愣子們全打成了篩子。 第六方面軍司令官岡部直三郎原先是不想再增派部隊的,但一看,如果雪峰山的大門被“雪山飛狐”完全關住,櫻兵團將是全軍覆沒的嚴重後果,不增不行了。

正好,廣西有一個第三十四師團,按照原計劃,是要調到寧滬沿海去防止美軍登陸的,岡部便把它臨時撥給坂西應急。 第三十四師團在上高會戰中曾差點被第七十四軍全殲,後來才得以整補重建,算得上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部隊,這個師團上去後,終於使得包圍圈露出口子。 5月9日,“中國派遣軍”司令官岡村寧次在敗局已定的情況下,向第六方面軍下達了中止湘西會戰的命令,但他不知道,這時候日軍早就提前潰退,網裡的那些小魚小蝦正順著口子狂奔猛逃哩。 等你下命令,我們的骨頭都不知道得扔哪裡去了。 在其他聯隊的接應下,最早被圍困的第一〇九聯隊總算從包圍圈中跑了出來,但他們的潰退之路幾乎就是一條死亡之路,一路上被前堵後追,又死了很多人,歸建時官兵已所剩無幾。

6月7日,湘西會戰以中方完胜結束。在會戰最緊張的時刻,何應欽曾用飛機運來廖耀湘新六軍作為預備隊,但還沒等“東方巴頓”發威,仗就打完了。 據櫻兵團第二十軍的統計,共傷亡兩千多人,引人注目的是還增加了 歡呼勝利 一項以前沒有過的數字,叫做“病死”人數。 在坂西提供的報表上,湘西會戰日軍共“病死”了兩千多人,幾乎等同於戰場傷亡。 據他解釋,情況是這樣的:由於雪峰山打得太苦,士兵體力消耗過大,作戰時因精神高度集中和緊張,尚能支撐,可等逃回原駐地,人一鬆弛下來,就突然紛紛倒地,然後再也站不起來,結果就是“病死”了。 坂西的“病”還不只這麼多,除了“病死”的外,還有“病”得沒死的,這個數字相當驚人——湘西會戰期間,足足有兩萬三千多!

只有活著的人明白真相。 岡村寧次的參謀長曾在家信中透露,湘西會戰,日軍成了中國軍隊“案板上的肥肉”。 第一一六師團無疑是案板上最大的一塊,這個師團從參加常德會戰起,打過很多苦仗惡仗,但湘西雪峰山之敗讓他們永世難忘。 該師團的主要兵源地在京都,直到四十年後,師團的倖存老兵向自己的兒孫們講起當時作戰的慘烈場面時仍心有餘悸,對大批京都人在山區埋骨的地方仍能記得清清楚楚。 顯然,被人家按在砧板上做成饅頭餡的滋味是很不好受的,尤其不好對外交代,坂西雖號稱“神經病”,卻並不傻,他選擇了有意無意地把傷亡率往“神經”和“病”上湊。 終結者 湘西會戰結束後,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何應欽陪同美軍將領到雪峰山前線視察,並向有功將士授勳,回來時天降大雨,大家急忙下山。剛剛走過一座小木橋,排陣一樣的溪水趕到,一下子便將木橋沖得無影無踪。

見此情形,眾人“相顧愕然”。 這個春天,這個戰局,猶如此天此山此水此橋,雖然還有驚,但再也無險。 日本駐西南的第六方面軍開始陸續撤往東北和華北,在他們身後,湯恩伯兵團緊跟不放,實施了戰略性追擊。 日軍沿途大量傷亡,連作為主力的第三、第十三師團亦不例外。老兵對類似的場面已熟視無睹,最慘的是獨混旅裡那些剛入伍不久的十七歲少年兵,他們接受不了前後左右同學同鄉的非死即傷,精神臨近崩潰,一路撤一路哭。 此時,中國統帥部已製訂代號為“冰人”“白塔”的總反攻計劃,敵後戰場上的八路軍、新四軍以及部分國民黨軍隊也展開了局部反攻。勝利是必然的,只不過誰也想不到會來得那麼快。 陳納德曾經斷言,亞洲戰場不同於歐洲戰場,在這裡,空軍有最大的發揮餘地。

自1944年底,美國對日本本土展開戰略性空中打擊。當年11月,超過一百架B-29轟炸機來到東京上空,那種滿天下餃子的壯觀景象,足以讓日本人印象深刻。 不過,這次大轟炸仍沒有能夠達到盟軍所追求的那種效果,心裡還是有些不得勁。 作戰都得講究對天文地理的掌握,空戰也是如此。日本城市房屋大多為木結構,這讓盟軍產生靈感,決定採用中國傳統的“火攻”之術。 1945年3月9日,空中堡壘再次光臨東京,這次不是一百架,而是三百架,不是普通炸彈,而是燃燒彈。 三千噸燃燒彈,讓東京變成一片火海,房屋被燒毀五分之一,七萬多人被燒死燒傷。 到7月,除京都等文化名城得以豁免外,日本大半城市都“享受”到類似待遇,不是被炸平就是被燒毀,模樣整得比豬八戒他老姨還要難看。 7月16日,正在參加波茨坦會議的美國總統杜魯門接到國內報告,得知一種“特種炸彈”已經試驗成功,遂授權在會議結束後進行投放。 這次將不是蜻蜓點水,而是一次性擊穿心臟,就像波茨坦公告所宣稱的那樣,日本要么投降,要么毀滅。 8月6日,美軍航空隊在廣島投入了“特種炸彈”。 僅僅一顆,但當它爆炸時,廣島所有的建築物都不復存在,近十四萬人傷亡。 一顆“特種炸彈”竟然擁有如此強大的威力,不僅廣島老百姓,就連日本統帥部也驚駭莫名,派去考察的軍事專家則發出了一聲哀嘆。 這就是傳說中無堅不摧、殺人於無形的核武器——原子彈,日本其實也已經在研究和試制,只是讓美國走到了前面。 還沒等日本人回過味來,時隔三天,第二顆原子彈又落入長崎。 兩顆原子彈扮演了終結者的角色,日本統帥部至此終於明白,“不投降即毀滅”絕不是隨口說說的,盟軍用不著再登陸中國沿海或日本本土,靠空中決戰即能將東瀛三島從地圖上完全抹去。 8月15日,已經被原子彈炸得“五內俱裂”的裕仁天皇發布停戰詔書。 除成為空架子的關東軍已被蘇軍消滅外,關內的“中國派遣軍”遵令向中國政府無條件投降,而在這之前,它們的失敗和滅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即將參加受降儀式的部分中方代表笑逐顏開 一個東方民族對另一個東方民族的生死對決,終於有了最後的結果。 老兵不死 再說說“七七事變”的親歷者劉汝明。 武漢會戰末期,全軍大撤退,日軍沿公路追擊,而劉汝明就帶著手槍隊守在公路旁。從那里路過的零星小部隊都覺得很安心,連步伐都放慢了,因為他們以為劉汝明既然在這裡,路邊至少有一個軍。 其實,劉汝明身邊除了手槍隊,並沒有大部隊,他執意不走,是要等自己的後續人馬。對於他來說,南下的第二十九軍與他是生死不能相離的,即便危難時刻,也決不能放棄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但人還是在不斷地少下去,經過八年抗戰,第二十九軍在正面戰場上戰死了很多人。 幾個靈魂人物,宋哲元、張自忠、蕭振瀛先後去世,其中以張自忠聲望最隆,死的時候也最壯烈。 又過了若干年,劉汝明到了台灣,一起去的還有馮治安和秦德純。三人退役後在鄉下買了塊地皮,準備住到一起,但是秦德純因夫人多病,不方便在鄉下長住,最後只有劉、馮兩人搬了過去。 哥倆對門而居,每天傍晚,馮治安必定會站在門口,大聲叫劉汝明出來聊天,話題自然還是脫不開那些戎馬倥傯的歲月,以及那些屈辱和榮耀。 但是有一天,劉汝明忽然聽到消息,馮治安患病被送進了醫院,等他急急忙忙趕過去時,這位朝夕相處的兄弟已經不治。 又隔一年,秦德純也去世了。 時間是一個多麼殘忍的過程,它讓你不斷地告別,告別青春,告別激情,告別朋友,全然不顧在那一刻,你早已是淚流滿面。 晚年的劉汝明無比寂寥。 回望來路,當那些袍執兄弟的雄武英姿,又一一呈現眼前的時候,這位職業軍人總是難以自持。 他希望有一天能有機會重新踏上故土,並想像著那時的情景。 “如果我們仍然人神有隔,我必一一到你們靈前去祭吊的。(《劉汝明回憶錄》)” 1957年,劉汝明病逝台灣。 麥克阿瑟說,老兵永遠不死,只是慢慢凋零。 願把這句話獻給所有的抗戰老兵。 謹以此書獻給正面抗日戰場上那些無名的中國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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