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5·歷史不死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倚天屠龍記(二)

時間競賽 緬北的第十八師團,滇西的第五十六師團,均屬於日本“緬甸方面軍”第三十三軍編制,司令官為本多政材中將。 本多政材畢業於陸大第二十九期,他和橫山勇一樣,是從關東軍方面轉過來的,而且此前也是方面軍司令官。 幹過關東軍的,總會下意識地把自己擺到絕對精銳的位置上去,即便換了地方,也改不了人五人六的習慣。 可時勢比人強,等他到了緬甸,戰局急轉直下,曾經威風一時的“菊兵團”竟然成了挨熊的典型,在緬北只有被人掐住脖子痛打的份。 在沒有多餘機動部隊的情況下,本多政材唯有調整戰略,由兼顧兩頭變成只顧一頭,即在緬北由攻轉守,滇西卻由守轉攻。 緬北那裡不是不管,而是暫時不管,等把中國遠征軍消滅或驅出滇西後,主力再移往緬北,變守為攻,以挽救密支那及八莫。

當宋希濂二攻龍陵時,本多政材已將自己的指揮所前移至芒市,第三十三軍主力和第二師團也晝伏夜行,陸續往這裡集結。 現在的芒市,已成了一座不斷膨脹的大兵營,龍陵守敵力量的增強,正是緣於芒市日軍的增援,難怪人越打越多,總也打不完。 按照這個代號為“斷”的作戰計劃,本多政材準備先死守包括龍陵在內的滇西,等日軍在芒市集結完畢,再對滇西遠征軍正式發動總攻。 在把本多政材的底摸清楚後,衛立煌便與對手展開了時間競賽。 他的角色,變成了苛刻的監工,一天到晚地催工程進度,不僅用下達死命令的方式一個勁倒逼霍揆章和何紹週,還以“上傳假捷報”的理由把宋希濂給換了下去。 新任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是黃杰。 與其他黃埔一期出身的高級將領相比,黃杰的能力並不十分突出,尤其不擅應變。

長城抗戰時,他在最險要的八道樓子只部署了一個連,原因是認為日軍穿著大皮靴,又背著較為笨重的裝備,爬山一定不行,至少會爬得很慢,沒等爬到半山腰,主力部隊就可以聞訊過去增援了。 沒想到鞋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日本兵換了鞋子,輕裝上陣,結果直接導致八道樓子失守。 正因有這麼一個缺陷,黃杰儘管資歷很深,前前後後也積累了許多戰功,但在變幻莫測的戰場上,卻常常馬失前蹄。 最哭笑不得的是在蘭封會戰時,本來要繼胡宗南之後升軍團長了,黃杰自己也已在到處為之搜羅幕僚人選,不料商丘失守,最後只落得個與桂永清一樣撤職處分的下場。 不過,黃杰有一點好,那就是任何時候都能保持他那老實本分的個性,即使被擼下來了,也不聲不響、一句牢騷沒有地順牆腳蹲著,等到上面想起他來,又一點價不還地馬上出列。

後來國民黨在大陸失敗,樹倒猢猻散,別人都重新做了計較,只有黃杰硬是帶著幾萬殘兵跑到越南,然後在那裡苦熬三年,一直等到返台,因此有人稱他是“海上蘇武”,後期很受蔣家父子重用,成為蔣介石在台灣的第一號看門人。 黃杰當然沒有老宋那麼機靈,可他不會取巧,這時候衛立煌要的就是認死理的人。 你按照我的要求,只管狠勁往龍陵打,不讓它反擊過來,即為大功一件。 黃杰的人生字典裡,就沒有“不從命”這三個字,所以只管放心。 到九月中旬,隨著騰沖、松山之戰結束,滇西遠征軍主力得以全部會攏於龍陵,而在遠征軍航空隊日復一日的空襲下,日軍在芒市的集結卻十分遲緩,根本無法達成大兵團侵略作戰的要求。 眼看失去騰沖、松山,龍陵也旦夕難保,本多政材的“斷”計劃已失去意義。這位第三十三軍司令官流著眼淚,下令取消原先的總攻計劃,同時從龍陵撤出一部分守備部隊。

對不起,你沒法“斷”我,我可就要“斷”你了。 10月29日,由黃杰具體指揮,滇西遠征軍對龍陵守敵發起致命一擊。 按照事先的準備,遠征軍首先使用的是特種部隊,所有步兵奉命後撤一千米。 三百門大砲集中射擊,天上還有轟炸機投彈。整座龍陵城因此地動山搖,塵土蔽天,連隔開老遠的遠征軍陣地都被震得像地震一樣不停波動,由於砲彈實在太多,爆炸散發出的熱量把空氣都快給煮沸了,儘管當時還下著雨,但中國官兵卻個個汗流浹背。 一時間,重武器火力網強大到了不能再強大的程度,日軍連抬頭喘息一下的空都沒有,陣地工事已被摧毀大半。 在空前猛烈的砲火中,日本兵有的被當場炸死,有的則炸飛了雙腿、雙腳,變成了不能行動的殘疾兵,絕望之下,這些人像接力一樣,把手槍傳來傳去,為的是朝自己太陽穴上開最後一槍。

火砲集中射擊讓“龍兵團”無處可藏 可怕的特種打擊結束後,龍陵城裡即使沒有被炸掉的堡壘,也被砲彈掀起的泥土完全覆蓋,以至黃杰不得不調動工兵進行清理。 堡壘裡面還有殘敵,不過他們如果再待在憋悶的堡壘裡,無異一死,所以情願衝出來拼命。 遠征軍採用緊逼戰術,前後左右地圍逼,直到將這些剛剛跑出來的“土老鼠”完全消滅。 整體上摧毀容易,難的是全城搜索清理。那些零零碎碎的日本兵往往藏在瓦礫中,等你打掃戰場時,就會冷不防地躥出來,挺著已沒有子彈的步槍猛刺猛扎。 如果工事對工事,衝鋒槍一梭子過去,就能將這些失去理智的傢伙打得通透,關鍵還是沒防備,以致遠征軍常常要為此蒙受損失,龍陵只是一座小縣城,但全城大搜查就忙了整整兩天。

11月13日,遠征軍完全收復龍陵。當重慶方面確證時,已是半夜三點,蔣介石接到電話後如釋重負,說我一直都不敢睡覺,等著的就是這一消息。 龍陵之戰,是滇西反攻中雙方耗用時間最長,投入兵力也最多的戰役,日軍前後死傷一萬多人,遠征軍傷亡也接近三萬。 按照中國民間的傳統說法,曾被本多政材寄予厚望的龍陵光在名字上就很不“吉利”,龍陵者,埋葬孽龍之陵墓也,第五十六師團號稱“龍兵團”,你說有多晦氣。 “龍兵團”也確實是基本覆沒在龍陵的,從那裡撤出來的,只能稱得上是該師團的殘部,第五十六師團的番號隨後便被予以撤銷。 脾氣最大的門生 收復龍陵後,衛立煌乘勝追向芒市。此地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更是吃不消遠征軍的特種打擊。

沿途日軍的縱深陣地和堡壘,幾乎無一不被遠征軍的砲空力量所摧毀。有的堡壘比較隱蔽,一時能躲過炮火,但試想一下,你成天像老鼠一樣鑽在既局促又悶熱的工事裡,光聽炮響,以及感受死亡一步步地走來,卻得不到與對手面對面決鬥的一丁點機會,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很多日軍官兵都出現了精神問題,有人乾脆鑽出堡壘——很可悲,外面全是砲彈,一顆砲彈飛來,半邊臉都飛了。 當黃杰陪同衛立煌視察陣地時,他們看到焦黃枯枝上散亂垂掛的,都是被炸死日軍的殘肢。 黃杰向為老實憨厚之人,雖經無數次戰場廝殺,但目睹這種無比淒涼之態,亦不免“魄動而心驚”。 日軍退出芒市,再退出遮放,到了中緬邊境的畹町才得以收住腳。本多政材遂授命第五十六師團長松山佑三在此統一指揮,以阻止遠征軍西進。

松山佑三快成光桿了,幸好他還可以調遣第二師團,這個師團是“九一八”事變的始作俑者,當年也是赫赫有名,被稱為“仙台武士”。 第二師團從東北調入南洋的時候,正好碰上美軍大反攻,那種海陸空的立體摧毀式進攻,打得它潰不成軍,不少人都患了戰爭恐懼病。 在日本,第二師團幾乎就是開創歷史新紀元的英雄部隊,輕易可垮不得,日本統帥部趕緊將其後移,轉給了“緬甸方面軍”。 可憐“仙台武士”並沒能逃脫厄運,自從第二次遠征開始後,已被拆掉了好些部分,稍比“菊兵團”“龍兵團”好些的,就是到現在為止,主力尚存。 以第二師團為底子,加上“二殘”——第五十五、五十六師團的殘部,松山佑三湊得一萬多人,為的就是在迴龍山再掙回臉。

畹町有迴龍山作為屏障,山上工事堅固,再加上畹町實為日軍在雲南境內的最後維繫,所以打起仗來既瘋狂又玩命。 雖然同為美械裝備,但滇西遠征軍遠不如中國駐印軍,這在裝束上就可以看出來,前者一律灰衣灰帽,很多人扛的還是步槍,後者則個個頭戴鋼盔,基本上握的都是衝鋒槍,同時在兵員補充上,中國統帥部也是優先供給中國駐印軍,用飛機運過去的大多是黃埔軍官和老兵,剩下來的才會考慮滇西遠征軍。 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滇西遠征軍的人員損耗特別大,即使有強大的特種配備,其傷亡率也基本維持在三比一,即三個中國兵才可以打倒一個日本兵。 到收復遮放,滇西遠征軍的傷亡已達六萬多人,每個師多則千人,少的只有幾百,加上剛剛補充的新兵又缺乏格鬥經驗,導致部隊戰鬥力銳減。

黃杰親臨一線督戰,先後調換兩個師,連攻數天,都攻迴龍山不下,而且,兩師還傷亡過半。 日軍非常狡黠,知道遠征軍的砲火猛烈,等你發炮時,他就躲起來,炮一停或一延伸,日軍隨即一擁而上,殊死反撲。 這時,已經突擊上去的步兵退不下來,只能近戰肉搏。一些官兵,特別是新兵或者年紀不大的小兵,在白刃戰中根本就不是老鬼子的對手,連招架都談不上,就被對方用戰刀或刺刀給解決了。 黃杰在下面看得清清楚楚,目睹慘狀,痛心得眼淚直流,“不要再攻了,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第七十一軍軍長陳明仁主動向他請戰:“凡是其他部隊拿不下的任務,都可以由我們第七十一軍來完成。” 陳明仁,湖南醴陵人,畢業於黃埔第一期。 黃埔名將大多以“勇”著稱,陳明仁算得上是“勇中之勇”。東征北伐時,生著病都能一個人爬上山頭,硬是指揮一個排繳了對方一個營的槍。 攻惠州城時,身為連長的陳明仁一手拿駁殼槍,一手舉旗子,率先登上城頭。為嘉其勇,蔣介石在惠州親發口令,吹三番號向其敬禮。 陳明仁的脾氣和本事一樣大人的脾氣總是會跟著本事和功勞一道長,陳明仁的脾氣也越來越大,漸漸地都敢跟“校長”叫板了。 滇西遠征軍開始組編時,蔣介石在昆明召集軍事會議,由於蔣氏素來注重軍人儀表,因此與會者個個都穿著將軍服,且一絲不苟,只有陳明仁大大咧咧、不修邊幅,披著件士兵的衣服就來開會了。 蔣介石看得直皺眉,但當時也沒說什麼,及至他到陳明仁的部隊去視察,便再也忍不住了。 這支部隊哪有一點嫡系軍的樣子,軍裝全都又破又爛,簡直連地方軍都不如。 如果是在三戰區、五戰區、九戰區,天高皇帝遠,也就算了,可這是昆明遠征軍基地,不知多少美國軍官和記者在這裡呢,讓人家看見,豈非“有傷國體”?中國軍隊的臉都丟得一干二淨。 蔣介石讓陳明仁的上司,第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宋希濂去找陳明仁,當時大概也就想罵兩句算了。 沒想到陳明仁不在昆明,在郊區,而且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宋希濂都找不到他。蔣介石打了四次電話過去,都見不到人,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將其調為第七十一軍副軍長。 這個調令下達,陳明仁不能不現身了。 陳明仁最初到雲南時,雖官居師長,但供他指揮的部隊,卻有三個步兵師,還有一部分砲兵,明擺著就是要升軍長的。現在成了副軍長,顯然是明昇暗降,陳明仁心裡十分不甘。 等蔣介石第五次召見時,這哥們便準備大鬧一番,臨走時還特地關照家人,“我這一去,或許不能再回來了”。 有了這番決心和氣勢,陳明仁連通報這道程序都省了,直接闖過門衛和侍從室,一路咋咋呼呼地跑進蔣介石的會客室。 蔣介石聞訊,倒沒有大發雷霆,反而態度非常安詳和藹,跟陳明仁會面時還說了一些安慰的話,這倒很難讓人發作了,畢竟師長變副軍長,是升而不是降。 千不該萬不該,談話臨近結束時,蔣介石畫蛇添足,多了一句嘴,“你這個師長沒有做好,希望以後多努力”。 陳明仁心頭的那股無明火,騰地就被這句“好話”給點燃了。 說什麼呢,我哪個地方沒有做好?是打仗不好,還是訓練不好?每次作戰,你都說我打得好,訓練也不錯,你還親自發電報嘉獎過,怎麼今天突然一下子全變了? 蔣介石被他噎得張口結舌,沉默好久,才道出實情:“你的部隊的衣服沒有穿好。”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陳明仁更生氣。 “是,我承認,我的部隊衣服沒有穿好,可這不能怪我,只能怪你!” 自陳明仁進門後,蔣介石一直保持著“校長”的風度,聽到這句話,卻也來了氣,“什麼?你還怪我,憑什麼?” 陳明仁既然敢闖“白虎節堂”,就沒什麼可顧忌的,“衣服是你發給我的吧,你知道那衣服的質量有多差,說是可以穿兩年,實際一季都穿不到,有的一個星期便破了。就這料子,還只發四成新,六成都是舊的。” 這一棍,可算是捅到了蔣介石內心最痛的地方。 抗戰打了七年,中國後方經濟已經困窘到需要四處求爹爹告奶奶的地步了,試問他還有何能力再給部隊添置挺括的新裝? 但這又關係到“國體”,平時是不能說也不能承認的,蔣介石理屈詞窮,一再堅持“決沒有這樣的事”。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相當不給人面子了,但陳明仁吵吵巴火地還是不肯罷休,“我說的這些事都有賬可查,絕非捏造”! 蔣介石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回過神來:“我看過在滇的所有部隊,大家發一樣的衣服,可沒有哪一支像你的部隊穿得那樣爛。” 陳明仁卻還有話說。 “那是他們想拍你馬屁,糊弄你,我可不會這麼做,我是有什麼穿什麼,絕不會學矯揉造作的那一套。” 蔣介石很無語,只好說:“就算衣服質量差一些,你也可以想些辦法,沒必要弄得這麼難看吧。” 陳明仁今天就是打定主意來鬧事的,給台階他也不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家裡又沒有錢給士兵重做衣服,當然是你發什麼,我們便穿什麼。” 蔣介石不是一個很善於爭辯的人,面對眼前這個“鐵齒銅牙紀曉嵐”,只得翻來覆去重複一句話,“總之你不行,總之你不行……” 後面這句話沒有哪個男人不忌諱,陳明仁氣極,也不顧一切地跟著嚷嚷,“我認為我什麼都行,就是行,就是行……” 陳明仁本來是穿一身將軍服來見蔣介石的,你不是就是喜歡看這副行頭嗎,吵著吵著,他怒不可遏,竟然當著蔣介石的面,把中將領章一把扯下,扔在地上。 不干了,這是什麼中將,我不要這個官了! 侍從們及時跑過來拉架,兩人的嘴仗還沒有結束的時候,經旁人一勸,陳明仁才從高速公路飆車般的亢奮中冷靜下來,發現自己確實玩得有些過火,所以蔣介石示意讓他回去,他也就閉起嘴巴,乖乖地離開了。 回家後,陳明仁以為蔣介石要追究他,做好了吃牢飯的準備,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兩人再見面,蔣介石不但對爭吵一事隻字不提,還問長問短,甚至問陳明仁最近看些什麼書。 倒是陳明仁熬不住,表示自己上次在態度和言辭上多有失敬的地方,請對方原諒。 蔣介石一聽,一邊搖手,一邊說:“那是沒有關係的。” 這句話,連說了三遍。 自此,陳明仁在黃埔一期生中可算是出了名,說他是蔣介石身邊“脾氣最大的門生”也不為過。 寶刀屠龍 蔣介石既能在民國亂局中成就一番事業,就不會是無量之人,在用人禦將方面自有他的一套章程。 一名戰將,如果對官階榮辱完全不在意,那未必是好事,除非這個人有更高一層的境界,否則只能說明此人已暮氣沉沉,身上不再具備搏殺戰場所必需的衝勁和闖勁。 蔣介石能對陳明仁的“大不敬”既往不咎,當然是有所期待的,而這位勇將也很快以實際行動做出了回報。 第七十一軍軍長原先是鍾彬,收復龍陵後,鐘彬奉調去青年軍,陳明仁得以正式升為軍長,有了進一步施展抱負的機會。 陳明仁主動請戰,黃杰知道這位仁兄很能打仗,因此十分高興,可這時他卻遇到了一件非常煩心的事。 新任中國戰區參謀長魏德邁起初判斷畹町的日軍只有五百,他不明白為什麼幾天過去了,還是拿不下這區區五百人,因此對滇西遠征軍很不滿意,甚至認為中國軍隊是在消極怠工。 他通過聯絡官直言不諱地告訴黃杰,說航空隊經費需要美國納稅人掏錢,你們遠征軍不賣力,空軍以後恐怕不能再配合作戰了。 不管黃杰怎麼解釋戰場的實際情況,對方就是不相信,並且問下面還有誰能擔當進攻之責。 陳明仁就在黃杰身邊,騰地站起,“我,陳明仁!” 老美把眼光轉向著眼前這位中國軍人,繼續問道:“那麼,陳將軍,你們哪一天可以拿下迴龍山?” 陳明仁答:“我的部隊明天到達,後天接防,第三天攻下迴龍山。” 聯絡官不再說話,在場有個著名的美國記者白修德,當即追問:“你對此是否有確切把握?” 言下之意不要信口開河。 陳明仁瞟了他一眼,斬釘截鐵地答道:“如果當天不能一舉成功,便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我與我的部隊都已經戰死在迴龍山了。” 白修德聞言,不由得聳肩伸舌,在驚訝的同時,也表示不能完全相信陳明仁的話。 太能吹了,這傢伙。 陳明仁不是吹,他確實有把握。 1945年1月9日,第七十一軍正式接防,但首先進攻的不是迴龍山,而是附近的三台山,連遠征軍航空隊的飛機也跟了過去。 松山佑三迅速把主力集中到三台山。 他中了對手的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第二天凌晨,陳明仁突顯崢嶸,下重手猛擊迴龍山。 三批轟炸機從上空飛過,輪番進行俯衝掃射,隨即是砲兵出擊。 這一次,陳明仁準備了足量的砲彈,從早上轟到下午。不過炮打得很離奇,在行家看來,都不在一個調子上,有時長時間大面積地進行連續射擊,有時急射一陣又突然停下來,有時則陰一炮、陽一炮、前一炮、後一炮,變戲法一樣地倒來倒去。 美國聯絡官和那個叫白修德的著名記者都在觀戰,準備“見證這一偉大時刻”的到來,可看來看去,越看越乏味,乃至昏昏欲睡。 最讓他們感到鬱悶的是,本來準備衝鋒的士兵竟然全都鬆鬆垮垮,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這也太膈應人了,難道你們不想攻取山頭了? 白修德一看手錶,都下午三點了,離天黑還有兩三個小時,這還要瞎折騰到什麼時候。 他開玩笑地說:“但願上帝將太陽拖住,不要讓它溜下山,否則,陳軍長可就難以自圓其說了。” “陳軍長”今天卻是要將他的詐術進行到底。 這次砲擊之所以顯得那麼古里古怪,原因是砲兵已全部改由負責衝鋒的步兵指揮官進行指揮,讓發射就發射,叫延伸就延伸。 由步兵來指揮砲兵,難怪這麼亂 開始一放炮,日軍就緊張,可是炮一停,發現遠征軍卻並無要立即衝上來的跡象,況且炮又打得那麼雜亂無章,毫無“專業水準”。久而久之,日軍就以為對方是佯攻性質,完全不放在心上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低頭一看,已是下午四點多。 美國人臉上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照他們看來,恐怕連上帝都救不了那個吹牛不上稅的大嘴“陳軍長”了。 陳明仁給前線打去電話:“時間就是勝利,我們的身家性命就決定於這最後時刻。” 按照陳明仁的命令,砲兵集中火力向迴龍山迅速發射,其中三分之二火力射擊敵堡,三分之一火力斷其後方。 緊接著第七十一軍便發起衝鋒,這時炮聲仍然不停,而是將原先射擊堡壘的三分之二火力完全移向後方,從而成功地阻止了日軍反撲。 剛才還一副懶洋洋神態的步兵,忽然像川劇變臉一樣蛻變成了另外一群人,他們殺聲震天,吼聲如雷,轉眼間就衝上了迴龍山頂,並且用手榴彈紛擲的方式,把山頂殘留的日軍炸得血肉橫飛。 下午五點,遠征軍佔領迴龍山,此時天還未黑,陳明仁沒有食言。 打了一天“百無聊賴”的砲,奠定勝局的卻是最後十分鐘,中國將領的指揮才能和滇西遠征軍的戰鬥精神,讓美國“觀戰團”目瞪口呆,並且讚歎不已,白修德還專門就此寫了一篇通訊報導。 寶刀屠龍,誰與爭鋒?迴龍山之戰成為整個畹町戰役的轉折點。 除迴龍山外,畹町還有其他高山和工事,有的工事據說比松山還堅固,黃杰在進攻前,曾預料即使攻克,也會出現重大傷亡。 經過迴龍山之戰,滇西遠征軍在美國人心目中又有了地位,美國聯絡官反過來勸說黃杰:“千萬不要對堡壘硬衝,只要發現日軍,我們就派飛機來炸,沒事的!” 飛機來炸了幾次,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對空還擊,而這在以往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前線部隊覺得奇怪,就派偵察兵前去一探究竟。 偵察兵小心翼翼地摸上去,在堡壘前沒看到鬼子,再鑽進去,也沒有。 遠征軍迅速追擊,一直追到畹町街上,也沒有見到一個鬼子兵。 日軍撤了,或者更準確一點說,是潰退了。迴龍山一戰,已將鬆山佑三師團長和他的官兵們固守畹町的意志摧毀殆盡,乃至過去只有敗退的中國軍隊才有的大崩潰也現身在他們身上。 前線的日本兵連中國軍隊的影子還沒看到,就紛紛拼著命往後跑,無論“仙台武士”,還是“二殘”,都一個衰樣。誰要是倒霉暈倒在路上,哪怕你還有氣,身邊的同伴們也會毫不客氣地撲上去,把你身上能吃能穿能用的東西全部扒光。 渾身光溜溜的可憐蟲們,醒過來後只能祈求中國兵早點殺過來,這樣或許還能救他們一命。 日軍將在緬北和滇西的潰退之路稱為“靖國街道”,等於說是進靖國神社可以開後門、抄近路了。 1945年1月27日,中國遠征軍、中國駐印軍會師於畹町附近的芒友,第二天,被稱為“到東京之路”的中印公路得以完全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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