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5·歷史不死

第15章 第十五章每一天都是嶄新的(二)

最後的三分之一 按照“逐次遞進”戰術,橫山勇在侵占過程中又加入了一個師團,使得他的最前沿部隊即達三個師團之多。 即算如此,他也並沒有敢麻痺大意。 第二任司令官園部和一郎是怎麼跌跟頭的?上高會戰,他把兩師一旅團分開來,你幹你的,他幹他的,結果被羅卓英各個擊破。 長江夾岸盡為連綿山地,比江西的地形還要復雜,預計中國軍隊的抵抗也要激烈得多,因此絕不能重蹈覆轍。 橫山勇要求三個師團肩並肩地走,齊頭並進,你幫我,我助你,以此把危險係數降到最低。 可是在鄂西會戰中,首先把橫山勇絆得趔趔趄趄的,還不是山地,而是陳誠使用的另一個全新戰術。 這個戰術,別說橫山勇想不到,就連陳誠本人以前也從來不會去想,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想,因為它太“奢侈”了。

戰術名稱:陸空協同。 早在陳納德組建飛虎隊時,羅斯福已同意將中國列為租界法案受援國,其中的援助項目之一,就是培訓中國飛行員以及提供作戰飛機。 太平洋戰爭爆發前,這一協議都沒怎麼動,飛機也大多被送往蘇聯或者英國,在此之後,美國人曉得日軍的厲害,才開始急急忙忙地補做了一些。 甭管多麼不盡如人意,中國自己的空軍總算又能湊起來了。 在陳納德指揮的飛虎隊(此時已由志願航空隊正式改編為第十四航空隊)的主導下,中、美空軍開始聯合從空中發起反擊。 年輕的中國空軍姑且不論,飛虎隊有多厲害,“要你命三板斧”砍過去,日本航空隊根本不是對手,僅在鄂西會戰中,被擊落和炸毀的飛機就達三十七架之多。 到這個樣子還能繼續掌握制空權,那就真成笑話了。

把日本航空隊逼到舞台一角後,陳誠便有了使用陸空協同戰術的可能,他在恩施與空軍指揮官直接面商,共同敲定陸空軍配合的各個細節。 既然雙方位置調了個個兒,橫山勇就不得不委屈一下自個了。以前都是中國軍隊因害怕轟炸而特地避開危險時段,現在輪到了日軍,三個師團大白天的都不敢動,只能利用晚上,或者是黃昏和拂曉才能偷偷進兵。 這個樣子往前推進當然很慢,山路加夜路,前面還有擋道的。如果中國守軍能夠自行退卻,讓開道讓我們走就好了。 要做到這一點,最有效的就是實施迂迴繞擊,將守軍的後路,確切一點說,是將石牌守軍的後路提前切斷,到時石牌一定不攻自破。 可是橫山勇很快就發現他根本做不到,因為難以越過那三個精銳軍組成的防線,後者的戰鬥力超出了他的預計。

陳誠性格好強,但他並不是一個剛愎自用的人。兩年前的宜昌反擊戰,蔣介石都為之讚許,認為打得不錯,陳誠本人卻還保持著清醒頭腦,那就是六戰區的部隊新兵多,缺乏訓練,用這樣的兵,就算你是韓信再生都沒用。 做個假設,在宜昌反擊戰中,即使整個反擊戰略是錯誤的,分割戰術總沒有錯,又或者分割戰術也錯了,可要是你手上指揮的仍然是淞滬時代的那支第十八軍,一個“血肉磨坊”,可以把老牌日軍都磨成豆腐渣,對付第十三師團還有什麼難的,宜昌又怎麼會拿不下來? 陳誠由此得出結論,挽救戰略的是戰術,而挽救戰術的又是戰鬥,也就是說,基層部隊的戰鬥力有時能決定一切,它是打勝仗的最後一個三分之一。 陳誠深知抗戰以來部隊出現的弊端,他曾站在講台上對大家說:“你們可以管我的家庭收支情況,如果查出有貪污可以立即向上告發。而你們自己若是被檢舉了,那對不起,一經查實,決不輕饒。”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陳誠還會去做,而且毫不含糊。 他在六戰區第一個建立了軍需獨立制度,把經濟處分權從部隊長手上分離出來,以此遏制喝兵血、吃空額的現象。 最能夠說明問題的,就是一般國內部隊不管打了敗仗還是勝仗,最後大多會虛報傷亡數字,一來可以爭得補充,二來還能吃空額,可謂一舉兩得。 唯有陳誠不同,他是能少報就少報,絕不會往多報,每次打完仗都強調他的部隊損失不多,糧食彈藥也不缺。 當然誰都不是神人,到部隊真的揭不開鍋,陳誠有時也不能不採取一點變通辦法,但他始終堅持所謂“營私不舞弊主義”,即想辦法挪來的錢不准放個人腰包,一定得補貼軍費缺額。 宜昌反擊戰後,陳誠開辦了戰時干部訓練團,親自主講,給抽上來的軍官講授戰略戰術和各兵種專業技能,同時結合第六戰區所處地形特點,不間斷地組織各部隊進行以山地戰為主的作戰訓練。

你臥薪嘗膽了,戰鬥力不提高都難。 橫山勇想出奇兵迂迴繞擊,結果不僅沒繞成,“奇兵”還遭到伏擊,連大隊長都被打死了。 再看那三個師團,沒有哪一路能突破守軍防線,無奈之下,橫山勇只能把關注點聚焦到石牌之上。 中國的伏爾加格勒 石牌要塞下距宜昌僅三十里,其砲台可以封鎖江面,使日軍無法溯流而上,過去駐宜昌的第十三師團也曾多次組織進攻,但因陳誠部署得當,最後全都無功而返。 佔領石牌要塞,已成了武漢第十一軍此次西行的最大突破口。 橫山勇本人在宜昌親自坐鎮指揮,第十三師團擔任最外側掩護,名古屋第三師團和第三十九師團合力湧向石牌,使這個要塞前一下子集中了多達四五萬日軍主力,場面十分嚇人。 石牌守衛戰成了勝負關鍵,石牌一破,重慶即暴露在外,除棄守別無他途。此時統帥部雖已應陳誠請求發出調令,分別從第五、第九戰區抽調援兵,但到達需要時間。

蔣介石親自給陳誠打來電話:“石牌要塞必須獨立固守十天,使之成為中國的伏爾加格勒,若無命令擅自撤退,即實行連坐法。” 自從回到恩施後,陳誠的表現一直都很鎮定,但這時也緊張起來。 問題就是派誰守要塞。 石牌一線的防守部隊各有其責,且有一半以上都很疲乏,就怕調到要塞後作用沒起上,反而被橫山勇趁機找到防守漏洞。 不能呼啦啦都去,只能派最出色的。 在陳誠心目中,這個角色非他的第十八軍第十一師莫屬,那是他起家的根本,榮譽的象徵。 平時你說陳誠怎樣怎樣不行都可以,唯獨不能當著面說第十一師的壞話,有那不識時務的,陳誠聽後鐵定會一蹦三尺高:你才不行呢,你的部隊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顯然,在這樣的部隊裡,陳誠會配什麼樣的人就可想而知了。

第十一師師長胡璉,陝西華縣人,畢業於黃埔第四期。 胡璉與張靈甫相當有緣,他們是老鄉,是同窗好友,又是黃埔同期同學。據說年輕時連媒婆都是做的同一家,兩個小伙子條件都那麼優秀,讓女方一時也覺得無法取捨,棄誰都覺得可惜,最後,還是姑娘本人通過相片選中了張靈甫。 胡璉其實也一表人才,可要拼帥比靚的話,他確實不是軍中第一帥哥的對手。 胡璉與張靈甫是同鄉兼同學 臉蛋是爹媽給的,天生什麼樣就什麼樣,這個沒辦法,有辦法的是後天努力所能獲得的成就。在人生的跑道上,胡璉一直緊逼張靈甫,淞滬會戰時,同居團長的哥倆均搏命羅店,胡璉還組織敢死隊,用集束手榴彈炸過日軍坦克。 有那麼一段時間,胡璉的風頭似乎被張靈甫完全蓋過了。就在後者揚名萬家嶺、立下殊勳時,胡璉還在敵後打游擊,不是炸鐵路,就是埋地雷,每天忙忙碌碌,刀口舔血,但總覺得有那麼一點不得勁。

胡璉本來就是第十一師的老人,陳誠又以喜歡提攜後進著稱,在華中逐漸成為正面主戰場後,他便把這位新生代將才調回了第十一師。 石牌守衛戰前,胡璉剛剛升任第十一師師長不久,用將之力,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候了。 可是要說到死守石牌,並且一守就得守十天,誰都沒這個把握,陳誠沒有,胡璉也沒有。 長江上的要塞,以馬當規模最巨,號稱“水上馬其諾”,但也就幾天就失守了,此後的大大小小要塞,都從來沒有能守住的紀錄。 石牌守不守得住還是個未知數,要死在這裡卻是肯定的了,胡璉把指揮所移到石牌前沿後,刷刷寫下了五份遺書,老爸老婆,親親眷眷,一人一份,連“死後記得多燒紙錢、子女長大後要參軍為父報仇”這些話都說了。

省錢之法 胡璉有拼命的決心,不過他並不是一個魯莽漢子。 能從黃埔二期以後脫穎而出,光有悍勇是不夠的,必要的智慧一點都少不了。 一個師你就算是再強,也沒有辦法硬扛兩個師團,何況其中的名古屋師團還是老牌師團,如果敞開來打,別說十天,沒準一天就會消耗一空。 當游擊隊長那會,因為本錢少,胡璉天天琢磨的就是虛虛實實的一套,曾經一面假裝攻擊日軍據點,一面掩護海軍陸戰隊在江上布雷,為此炸沉過不少日軍艦船。 正規軍當然不同於游擊隊,但道理都是一樣的,錢不多,你就得省著點花。一個師,胡璉只抽師機關和一部分兵力守陣地,主力都被他藏到了後面。 兵力少靠什麼,靠山地之險。 5月25日,橫山勇下達了對石牌一線的侵占令。三天后,第三師團和第三十九師團都已接近石牌正面,並與第十一師交上了火。

此後不管戰鬥多麼激烈,胡璉始終堅持著他的“省錢之法”,把每個山頭都利用起來,而每個山頭上不過一個連。 除了連,他還用排甚至班。這些班排化整為零,組成一個個戰鬥小組,每個組不過兩三個人,帶上一挺機槍以及吃的喝的,就蹲在山洞裡,洞口一封,留個小口,就是天然的機槍掩體。 從班到連,人很少,但火力不弱。 山洞也成為天然掩體 5月29日,離橫山勇發起攻擊剛剛四天,其攻勢已達高潮。石牌要塞前,日軍一波接著一波,以密集隊形作錐形深入。 石牌一線的防守總指揮、江防軍總司令吳奇偉怕胡璉守不住,便請求陳誠變換陣地,往後移動。 陳誠反复考慮,以為不可。 誘敵深入不能把橫山勇給誘到重慶去,石牌就是最後的袋底,只有在這裡頂住第十一軍,才能把袋子罩到橫山勇的頭上。 但是袋底可能會漏的危險,陳誠也不能視而不見,在要求繼續守住石牌的同時,他命令各處已增援到位的兵團提前投入反攻,以減輕石牌的壓力,而尚在路上的部隊則需快馬加鞭趕來。 石牌的情況究竟怎麼樣,陳誠心裡也不由得唱起了那首叫做《忐忑》的神曲。 他直接跟胡璉通話,把蔣介石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問對方有沒有把握守住要塞。 胡璉回答:“成功沒有把握,成仁卻有決心。” 陳誠放心了。 將有死戰之心,士必無貪生之念,石牌一時半會還丟不了。 5月30日,石牌守衛戰的激烈程度達到頂點。 胡璉第十一師的官兵端起刺刀,圍繞山頭與日軍展開白刃肉搏。三個小時之內,聽不到一聲槍響,雙方就是刺刀上見輸贏。 三個小時後,已經衝上山頭的日本兵被盡數刺倒。 這絕對是見功夫的一仗。抗戰時期,能刺刀對刺刀地跟日軍主力較量的中國軍隊很少,所以當年岡村寧次只要看看自己士兵身上的刺刀傷,馬上就能推斷出對手是否為蔣介石軍隊主力。 此時,胡璉仍然沒有動用大部隊,照這個樣子下去,他守上十天毫無問題。 橫山勇的信心開始動搖。 隨著陳誠下達反攻令,擔任外側掩護的第十三師團壓力不斷增加,若是再硬撐下去,別說無法攻破石牌,甚至還可能連累宜昌的防守。 撤吧,甭管多麼不情願。 當天,日軍接到撤退命令,中國的“伏爾加格勒”守住了。 鄂西會戰結束後,蔣介石在恩施召集軍師長會議,問胡璉在防守時用了多少兵力,得知他從頭至尾才用了兩個營後,不由得又驚又喜,一再要求其他部隊向胡璉學習,爭取也能以少擊多。 胡璉因石牌守衛戰而一戰成名,後出任第十八軍軍長,到達了他個人軍事生涯的頂峰。 虎部隊 5月30日,空軍向陳誠提供情報,認為日軍有退卻跡象,陳誠遂於當晚發布追擊令。 前面四任第十一軍司令官,除了塚田攻沒怎麼正常打過之外,其餘打仗的到後來就沒一個不被追。不過這也沒什麼可叫屈的,歸根結底,世上好事總不能你一人獨吞,剛出家門的時候,不是個個比比划划,挺得意挺來勁的麼? 關鍵是“勇哥”的心理素質不好。從他進攻洪湖起,一路順風順水,都是他打人家,很少人家打他的,這人已經吃不得半點虧了。 不行不行,這樣不行,太丟面子,也太窩囊了。 我得獨闢蹊徑,回頭咬上一口。 在日軍後面追得最兇的是王甲本第七十九軍,橫山勇發現它位置突出,兩翼空虛,立刻邪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下令擔任掩護的第十三師團停止撤退,就地反擊,與此同時,獨混第十七旅團也奉命轉身,準備從旁邊進行迂迴,雙管齊下,以吃掉第七十九軍。 如果橫山勇此舉能夠成功,他就足以自傲於前面任何一任司令官——你們看看,都是撤退,就我一個撤得最帥。 可惜獨混第十七旅團還沒到達迂迴地點,半路就被人截住了,抬頭一看,那臉嚇得煞白。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眼前正是日軍上上下下都怕的“虎部隊”。 日本人在情報判斷上有鑑貌辨色的特點,比如他們推測中國的軍事重點,就是以被稱為“蔣介石第二”的陳誠所在地區而定——“七七”之後,陳誠去了上海,淞滬成重點;陳誠到武漢,武漢成重點;陳誠到恩施,六戰區成了重點。 萬家嶺大捷,特別是上高會戰後,日軍預卜戰役輸贏,又以“虎部隊”是否出現為標準,基本上第七十四軍現身在哪裡,這場戰役就有了一點兇多吉少的味道,即算勉強打贏,付出的代價也小不了。 從日本統帥部,到“中國派遣軍”司令部,再到武漢第十一軍司令部,沒有一個不睜大眼睛在盯著第七十四軍,這話絕不誇張。 但是盯不住。 “虎部隊”既有老虎般的勇猛,卻也有類似於江北湯恩伯那樣的機警,日軍偵察機天天在上面繞圈子,都很難發現第七十四軍的踪跡。唯一的一次,還是第二次武漢會戰期間,託了薛岳的指揮失誤。 那一仗,第七十四軍損失過半,可是老底子尚在,所以很快就恢復了元氣,並且從此變得更加神秘莫測。 現在好,不用你盯,老虎自己出來了,不過,它一出來就要尋找獵物。 發現第七十四軍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的時候,獨混第十七旅團嚇得差點沒從地球蹦火星上去。 心裡落了毛病,那仗哪裡還能打好。這個本來還想去立點功的倒霉旅團一擊即潰,成為會戰中損失最大的一支日軍部隊,一共五個步兵大隊,倒有三個中佐大隊長當場戰死。 老虎出擊,是要尋找獵物 見到這一情景,第十三師團也慌了,一招一式便差了那麼一點意思,被對面的王甲本覷個正著,咔嚓一刀斬一大隊長於馬下。 虎部隊如此可怕,讓此前並未與第七十四軍真正打過照面的橫山勇長了見識。 還看什麼看,有條腿的,都趕快跑吧。 除了借助第七十四軍這只猛虎外,陳誠還派空軍協同追擊。 6月11日,鄂西會戰結束。 按日方統計,日軍在會戰中共死傷三千五百多人,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次還出現了被中美空軍掃射和轟炸而死傷的人員,並且比例已占到日軍總傷亡人數的百分之十以上,第十三師團的一個聯隊長就是在撤退時被空軍機槍打成重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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