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一寸河山一寸血5·歷史不死

第4章 第四章黃河悲歌(一)

“華北方面軍”要進攻中條山,並非一時興起,而是蓄謀已久的計劃。 太原會戰後,這座位於山西最南端、以山勢狹長而命名的山區就成了華北日軍的眼中釘。山上分佈著第一戰區的二十萬人馬,你要南下,它側擊你,要西進,它擋住你,中條山由此成為保衛中原和大西北的一道屏障,被日軍稱做“華北的盲腸炎”。 有詩讚曰:塵黃日白風蕭蕭,尋常百姓都帶刀,只須衛上將軍在,敵人不敢窺中條。 這首詩裡面的“衛上將軍”,說的就是衛立煌。 以不變應萬變 衛立煌,安徽合肥人,時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 國民黨早期有“五虎上將”的稱謂,衛立煌亦居其列,但和其他人不是陸士就是保定的出身不同,他是純粹的行伍,從軍營中慢慢升上來的。

衛立煌特別沾光的一點,就是他給孫中山當過警衛,還因公受過傷,此後便一路擢升,二十二歲就成了營長。 由於擔心年輕鎮不住人,“小營長”就像當年唐生智傳授過的那樣,特意留起鬍鬚——我這麼老成了,誰還能質疑我的能力? 衛立煌的能力是有的,要不然給孫總理當警衛的多了,也不是誰都能出人頭地。 太原會戰中的忻口戰役,是衛立煌以第二戰區前敵總指揮的身份,在抗戰中第一次擔當方面之責。以後太原失守,大家都玩了命地逃,衛立煌當時也很狼狽,一氣渡過黃河跑到陝西去了。 沒待幾天,蔣介石的電報就來了,過黃河的每個人都挨了一頓罵。於是,眾人打點包裹,轉身又折回山西——閻錫山在晉西,衛立煌則立足晉南,都是半正規戰加半游擊戰,日子也都過得十分不易,用閻錫山的話說,就是“一日不得一飽,衣服不能更換”。

總算,苦頭沒有白吃,閻錫山挺住了,衛立煌也在中條山站住了腳。 1938年冬,衛立煌接替程潛,升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兼河南省主席,常駐洛陽,負責全權指揮包括中條山在內的晉南所有部隊。 從1938年到1940年,“華北方面軍”先後對中條山發動十二次進攻,但每次都怏怏而歸。有一年夏天,日軍九路侵略圍攻,然而激戰三天后,不僅未能攻取中條山,反而遭遇不小損失,來不及帶走的屍體橫陳在山路上,天熱發臭,以至於半年多了都無人敢從那裡經過。 中條山守軍曾先後十二次擊退日軍進攻 這確實是一份不錯的成績單,遺憾的是,時間一長,衛立煌卻因此在思想上出現了麻痺。 在中條山戰役之前,蔣介石統帥部已得到情報,判斷“華北方面軍”的此次進攻規模不同以往,鑑於中條山背靠黃河,在大兵壓境的情況下不易固守,因此曾建議中條山守軍撤往黃河南岸,據河防守。

但衛立煌不以為然。 中條山是他多年經營之地,以此山為依托,已形成半圓形防禦線,無論日軍從北、從東,還是從西,要想破這條防禦線都很難,這叫做置之險地而後生。 興致勃勃之下,衛立煌還誇下海口,稱中條山是抗戰中的“馬其諾”,防禦工事堅固,官兵士氣旺盛,完全不用擔心守不住。 參謀總長兼軍政部長何應欽為此親自到洛陽與衛立煌見面,後者仍堅持自己的策略。 背水一戰,別人都不敢使用這一戰術,只有我敢而且使用成功了,這次我也會以不變應萬變,像以往那樣繼續守住中條山。 何應欽最終表示同意。 不是向好而是向壞 古往今來的很多軍事實例都表明,險地可以守,但必須有所憑峙,不然險地就會很快變成“死地”。

按照衛立煌的認識,他的第一個憑峙是防禦工事,也就是他所說的“馬其諾”。 可是,我們或許可以得出一個規律,但凡叫做馬其諾的,幾乎沒有一個不被人家攻破。 淞滬會戰時的“東方馬其諾”從頭至尾就沒派上什麼大用處,而法國真正的馬其諾,一年前就被德國人繞過去了。 不是說防線不重要,而是說如果過於看重和依賴防禦工事,最後的結果一定不妙。中條山防區南北縱深很小,就算防禦工事真的達到馬其諾水平,也很難長期堅守,更何況還不達標。 中條山上有“站、跪、臥”三種防禦工事,有交通溝、有據點堡壘,衛立煌在山上轉了轉,以為這就不錯了。 可是蘇聯顧問也上山視察了,人家看後就大搖其頭。 知道什麼是現代防禦工事嗎?得把一座山都給掏空了,山洞裡可以過汽車、拖大砲那種的。你這還叫馬其諾?簡直兒戲一般,太好笑了。

如果工事不行,那就只剩下了官兵士氣旺盛。衛立煌雖沒讀過正規軍校,但在陸軍大學特別班進修過,兵法戰策還是懂的,知道手中若不握有強兵的話,背水一戰的確很危險。 張自忠當初過襄河,前三次都有第五十九軍保駕護航,到第四次,前面是川軍,身邊是魯軍,戰鬥力都大大遜色於第五十九軍,這也是他戰死南瓜店的重要原因。 能夠擋住日軍十二次侵占,使衛立煌對中條山守軍頗為自信,不過他長駐洛陽,很少像張自忠那樣親自過河,對前線的實情已然非常生疏。 此一時彼一時,1941年的中條山已經有了根本變化,不是向好,而是向壞。 這當然與大環境有關。歷史學家黃仁宇談到,到1941年,即抗戰進行到一半時,國內物價已是戰前的二十倍。隨著貧困加劇和給養不足,厭戰情緒開始蔓延,軍隊中的吃空額和走私現象屢見不鮮,且很難遏制。

這種情況各戰區都有,但以衛立煌的第一戰區尤為嚴重。 中條山守軍,號稱二十萬,其實根本就不足二十萬。首先是因為招不滿,使“壯丁”竟然淪為商品,能夠進入市場買賣了,開始是秘密的,後來就轉入公開。比如在洛陽,一個壯丁的價格是棉花一千斤,或者小麥三十石。 有利可圖之後,“壯丁”也成了職業。同一個人可以被賣到十次以上,也就是先到市場上去“賣”自己,然後再從部隊裡逃出來,接著再“賣”,如此往復,等於拿來換了十次以上的錢。 其次是逃兵現象控制不住。中條山的生活條件極其艱苦,士兵都要自己打柴、背糧,甚至是推磨子,可謂是戰時拼性命、戰前做苦工。後方部隊的士兵,只要聽到是開去中條山,就哭的哭、逃的逃。

當兵的苦,當官的也不好過,餉少就得想別的招,或者吃空額,或者派些人到淪陷區做生意,一來二去,已全無一點打仗的慾望和警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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