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2·終結篇

第65章 第一十八節大搶大殺大破壞

張獻忠、李自成出現在史書上時,前面總是被冠以“流賊”兩個字。時人總結說:“獻忠等發難於陝西延安府,而蔓衍於各省。望屋而食,奔走不停,未嘗據城邑為巢穴,故曰流賊。” 這一總結一點也沒錯。從崇禎三年(公元1630年)到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張獻忠度過了整整十四年名副其實的“流寇”生涯。十四年間,張部在陝西、山西、河南、安徽、四川、湖廣諸省來回大幅度高速度流動,縱橫上萬里,不斷地進攻,逃跑,轉移,從來沒有固守一地。 流動的目的有二,一是為了躲避官軍的追擊,二是為了“打糧”,即劫掠財物,以養活部隊。攻下一座城市的日子,就是他們的節日,他們縱兵大掠,把豪門富室一掃而空,滿載而歸。當官軍追得緊時,他們就潛入深山,苦挨時日。他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逃跑和謀生上,久而久之,他們從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了游擊戰的專家。他們行動飄忽,即戰即走,在官軍的包圍之中穿插來回,波瀾壯闊,驚險重重,也刺激無比。

流動作戰,是中國歷史上那些聲名顯赫的起義軍普遍採用的戰斗方式。 從唐末黃巢大起義到太平天國前期,莫不如此。從一定程度上說,這是農民起義戰爭的必然規律。因為在起義之初,農民軍與官軍在諸多方面存在巨大差距。 首先是後勤。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中後勤的作用至關重要。官兵有著強大的後勤支援,有帝國通過國家機器榨取的軍餉。而農民軍由於素質限制,即使佔據了廣大的地盤,也沒有能力在短期內建立一支具有基本管理能力的官僚隊伍,通過賦稅形式給他們提供後勤。他們的後勤供應,只能靠“搶”。而流動作戰的第一個好處是不必有後勤準備。 在流動過程中,農民軍打到哪裡,就搶到哪裡,“東西數千里遊食自如”。在這種情況下,根據地對他們來說,只是一種累贅。

正規軍雖然擁有後勤資源的優勢,卻也受到後勤的嚴重製約。後勤組織和運輸需要一個過程,因此自然沒有“搶”來得迅速。明朝曾任過兵部尚書的張鳳翼,在總結與農民軍作戰的經驗教訓時說:“賊兵所至,因糧於我,人皆宿飽。而我兵所至,則需要等待糧草,動則呼窘。”通過流動作戰,農民軍把後勤的劣勢變為了速度上的優勢。 除了後勤因素外,在人數對比、武器裝備、技術素養等方面,起義軍也常常處於官軍的下風。他們通常無力與官軍展開大規模的陣地戰,因此,游擊戰就成了他們與官軍對峙時的必然選擇。面對強大的官軍,農民軍取勝的法寶是分合不定,出沒無常。他們的作戰方針,無非是“敵來我走,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追”。 從這個角度來說,流動作戰是農民軍不得已的選擇。然而,從另一方面來看,這種作戰方式也自有其不可抵擋的魅力。流動作戰痛快淋漓,令人上癮。長期和張獻忠並肩作戰的羅汝才有句名言:“吾等橫行天下為快耳,何(必)專土(專門佔據一塊領土)為?”

毛澤東對“流寇思想”有過準確的分析。他說: “這種思想表現在:一,不願意做艱苦工作建立根據地,建立人民群眾的政權,並由此去擴大政治影響,而只想用流動游擊的方法,去擴大政治影響。二,擴大紅軍,不走由擴大地方赤衛隊、地方紅軍到擴大主力紅軍的路線,而要走'招兵買馬'、'招降納叛'的路線。三,不耐煩和群眾一起艱苦鬥爭,只希望跑到大城市去大吃大喝。” 張獻忠部正是這樣。在起義的前十多年裡,張獻忠似乎從來沒有過建立根據地的打算。他們迷戀上了這種冒險與流浪。 張獻忠部每攻下一處城池,首先做的事就是大搜掠。搜掠的重點目標當然是豪門大戶,但普通百姓人家也並不放過。就像前面所引《張獻忠陷廬州紀》記述的那樣,他們主要的搜掠目標是騾馬,因為這是在游擊戰爭中保持速度優勢的需要。第二搜掠的是金銀。不過張部實行金銀交公的嚴厲政策,所以軍人們對金銀的興趣並不非常強烈。第三搜掠的則是布匹、糧食等後勤物資。

在張獻忠漫長的起義生涯中,我們只找到了一次賑濟災民的記錄,那是攻下武昌之後,發楚王府金銀給饑民。除此之外,歷史上記載更多的是他的燒殺搶掠。 他和李自成的區別,史書這樣對比:“老百姓對李自成往往開門歡迎,對張獻忠則只有懼怕。”閱讀歷史記載,我們只能得出這樣一個感覺:張獻忠部的這些綠林豪傑們似乎視被攻下的城市為自己囊中的財產,視城中的百姓為自己獵獲的獵物。如何處置,完全根據自己的需要而定。 一般來講,蒐集完物資之後,他們會縱火,把一座繁華的城市變成一片瓦礫——他們不想把死命攻下的城池完好地留給明軍。 余瑞紫記載張軍攻下廬州府舒城後,“進舒城掠人,予隨行,見房屋燒盡,骸骨遍地,傷心慘目,潸然淚下。想吾鄉亦如是也”。燒了城市之後,還掠走大批人口,充實自己的軍隊。

他記載,張獻忠充實軍隊的辦法是,“後回營,次日將前後所擄男女,各營喚出若干。八'賊'在大門外親點。先點男,分上中下三等,各處站立,各插一旗。女亦如之。隨即配合上等男配上等女,中、下亦然。問有願去家者,另立一邊。少刻,一齊殺之”。 大搶大殺大破壞,這是張獻忠部的一貫做法,也是他們惡名遠揚的原因。在這次進四川前由湖廣撤退時,他不甘心第一次佔領瞭如此廣大的地盤,無所收穫。入蜀的隊伍中,不僅滿載著從湘贛兩省收穫的物資和財寶,還行走著十數万被強徵入伍的湖廣百姓。 《巴東縣志》載:“十七年(公元1644年)二月,張獻忠盡驅荊州民入蜀,男女扶攜,魚貫而進,越數月始畢。” 張獻忠軍逆江而上,兩岸都是高山峻嶺,山路崎嶇險惡,隊伍拉得很長。且所經地區,人煙稀少,“打糧”困難,隊伍供應困難,一路不斷有人餓死,當然,餓死的多數是被新驅入伍的“楚民”。

《巫山縣志》記載了當時的慘狀: 崇禎甲申春,“賊”張獻忠盡驅楚民大舉入川,所擄楚中男婦盡食麥苗草根,死者相枕借,大江舟絡繹不絕,兩月始盡。屍橫遍野,江水皆臭,居民所遺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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