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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三次晉楚大戰:鄢陵之戰

公元前575年五月,晉楚兩國大軍一支南下,一支北上,朝著對方逼近,大戰即將爆發。 晉軍渡過黃河之後,駐紮在黃河邊休整。聽到楚軍將至的消息,士燮再一次向欒書建議避而不戰,在他看來,晉國已經衰落,當務之急是整飭內政,勵精圖治,而不是跑到國外去爭奪霸權。 “領袖群倫的事,已經不是我們晉國能夠做到的了,為什麼不將它交給更有能力的國家去做呢?以我們的現狀,能夠做到君臣和睦,不出亂子,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裡有精力去管天下的大事?” 欒書懶得跟他嚼舌頭,簡單地回答:“不可。”便閉目養神不再搭理他了。 五月底,兩軍在鄢陵(地名)相遇。士燮仍然堅持自己觀點,建議與楚國人談判,化干戈為玉帛。 “現在收兵還來得及,我士燮願意作為使者前去與楚國人談判。”在戰前軍事會議上,士燮這樣說。

“笑話!”郤至跳起來,指著士燮的鼻子罵道,“臨陣退縮,完全是懦夫所為!當年韓原之戰,先君惠公被秦國人俘虜;邲之戰,三軍敗逃,潰不成軍;箕之戰,主帥先軫戰死。這是晉軍的三大恥辱,至今不能忘懷。現在我們不去洗刷恥辱,反而逃避戰爭,難道是想再加上一筆恥辱嗎?” “我是不是懦夫,世人自有公論,不是由你一個人說了算。”士燮冷冷地說,“洗刷恥辱有很多種方式。逞一時之勇,圖一時之快,是最愚蠢的方式。晉軍的三大恥辱,每一次都不是因為缺乏勇氣,恰恰是因為濫用了勇氣才會如此。我們現在不顧內部的動亂而去爭奪外部的霸權,分明是有勇無謀,難道是想再加上一筆恥辱嗎?” 辯論的結果,主戰派佔了絕對的上風。五月三十日這天,歷史上著名的鄢陵之戰爆發了。

天剛濛濛亮,楚軍率先發動進攻。楚國人用的還是當年邲之戰中孫叔敖的戰術,全軍出動,快速逼進晉軍大營,意在不給晉軍出營布陣的機會,獲得戰場上的主動權。 那個年代,戰車仍然是各國軍隊的主力。而大規模的戰車運動,沒有布陣是不可想像的,不但無法發揮戰車的威力,反而容易造成自身的混亂,給敵人造成可乘之機。楚軍的戰術,也的確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晉軍的混亂。士燮的兒子士匄(gai)當時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見到此情此景,連忙向晉厲公建議:“請下令填塞水井,夷平軍灶,這樣便可以在軍營中布陣。上天眷顧楚國也眷顧晉國,不會厚此薄彼,我們不用怕他們!” 士燮勃然大怒,隨手抄起一支長戈將他趕出去,罵道:“國家興亡有道,只有天知道,哪裡輪得到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娃娃來說三道四!”

士匄的意見,不失為可行。士燮反應過激,卻是另一種保護兒子的持重之舉——軍國無小事,獻計須謹慎。獻得不好,損兵折將,責任重大;獻得好了,功高蓋主,領導把你恨得片片兒飛,更不是鬧著玩的。士匄年紀輕輕,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何必在這個時候發表意見,去蹚這趟渾水呢? 欒書看在眼裡,微微一笑,說:“填井夷灶,自然是好計。只不過據我觀察,楚軍行為輕佻,傲氣十足,我們可以堅壁固壘,嚴加防範,只要我軍不自亂陣腳,三日之內,楚軍必定氣衰而退。到那時,我軍再主動出擊,從背後掩殺,必能大獲全勝。” “我不同意!”欒書話音剛落,郤至就站起來說,“別看楚軍來勢洶洶,咄咄逼人,其實有六處硬傷。第一,公子側和公子嬰齊素有仇隙,互相不團結,為兵家之大忌;第二,楚王的親兵均為世家子弟,一味強調血統,從不對外招收優秀人才,固步自封;第三,鄭軍跟隨楚軍作戰,陣容不整,似有怯意;第四,楚國軍中的蠻族部隊更是胡亂布陣,全無章法;第五,今天是晦日(月終為晦日,古人迷信,認為晦日不宜擺兵布陣),楚軍今天布陣,是為不祥;第六,已經布好陣的士兵懶懶散散,吵吵嚷嚷,完全沒把我軍放在眼裡。就憑這六點,我軍完全可以主動出擊,速戰速決地打敗楚軍,哪裡還需要等三天?”

郤至的分析有道理嗎?當然有。而且不難看出,他是經過了深入的調查才敢這樣說的,很具有說服力。晉厲公考慮再三,採納了郤至的意見,同時也採納了士匄的意見,命令全軍飽餐一頓,然後填井夷灶,準備與楚軍決一死戰。 欒書冷冷地看了郤至一眼,目中閃過一絲凶光。 晉厲公登上樓車,遙望楚軍行動。欒書命令大夫苗賁皇跟隨晉厲公登車,為其提供參謀意見。 苗賁皇是楚國原令尹鬥越椒的兒子,自幼生長在楚國的軍事貴族之家,深知楚軍底細。 “那裡,”他用手一指,“那裡就是楚王所在的位置,由王卒護衛,是楚軍的中樞。” 晉厲公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發現那一處兵將的旌旗裝束均與眾不同,傳令兵乘坐著輕車進進出出,正將楚王的軍令發送至各部。

“楚軍精銳,盡在王卒。請派部隊吸引王卒的注意力,引誘其分兵追擊,再集中力量打敗其左右兩翼,最後四軍一起發動,圍殲其王卒,必定獲勝!”苗賁皇又建議道。 “哦?”晉厲公覺得此計甚好,但又不太放心,於是將隨軍的占卜師找來,令其就苗賁皇的計策算一卦。結果得到一個“复”卦,爻辭為:“南國戚,射其元王,中厥目。”爻辭晦澀,翻譯成現代文,大意是:“南國的國土將要縮小,射其君王,中傷他的眼睛。” “恭喜主公!”占卜師大聲道,“此乃大吉之卦,敵人國土縮小,君王受傷,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無獨有偶,晉厲公這邊利用楚國人來分析楚軍的行動,楚共王那邊也在利用晉國人分析晉軍的陣勢,那個人便是大宰伯州犁,也就是前面說到過的晉國大夫伯宗的兒子。

“晉國的兵車向左右兩邊馳騁,是怎麼回事?” “那是在召集各隊指揮官。”伯州犁回答。 “哦,那現在他們都跑到中軍去了。” “那是開會商議對策呢。” “帳幕張開了,是乾啥?” “那是在先君的牌位前誠心占卜,看誰適合擔任國君的戎車車夫和戎右護衛。” “現在又閉上了。” “那是將要發布命令了。” “吵吵嚷嚷的,塵土飛揚,又是怎麼回事?” 伯州犁仔細看了一會兒,說:“晉軍準備填塞水井,夷平軍灶,進行布陣啦!” “啊!他們都登上兵車了,但是左右的甲士又手持兵器下車,是想幹什麼?” “聽指揮官發表戰前演講。” “那他們是準備作戰嗎?” “現在還說不准。”

“我看見他們又上了戰車,但是將帥和左右又下來了。” “哦,那是在做戰前的禱告。”伯州犁說著,用手指著晉軍,“那裡,那裡就是晉侯的公卒,是晉軍的精銳部隊,請大王特別留心。” 正在此時,聽到晉營中一通鼓響,營門大開,晉軍戰車在前,步卒在後,排成整齊的隊形魚貫而出。楚共王連忙命令:“擂鼓,前進,今日一戰,各軍只許向前,不許退後!” 當時的情況,楚共王的戎車駕駛員是彭名,戎右護衛是潘黨;鄭成公的戎車駕駛員是石首,戎右護衛是唐苟;晉厲公的戎車駕駛員是郤至的弟弟郤毅,戎右護衛是欒書的兒子欒鍼,欒書和士燮帶領自己的族兵在晉厲公周圍護駕。 晉厲公出師不利,剛出營門,戎車便不慎陷入一小片沼澤中,進退不得。

欒書看到,連忙跳下車,屁顛屁顛一路小跑過來,請晉厲公乘坐自己的戎車。突然一隻大手橫過來,將他推了個趔趄,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兒子欒鍼。 “欒書你想幹啥,還不快退下!”欒鍼怒目圓睜,“國家有大事,你難道可以一人包攬嗎?保護國君是我的職責,你這是來搶我的飯碗嗎?讓國君坐上你的車,你自己還怎麼指揮作戰?如果將領們都像你這樣隨隨便便拋棄自己的部下,還不亂套了嗎?快回自己車上去,做好自己的事,管好自己的人,不要亂插手我的工作!”說著奮起神力,大喝一聲,將晉厲公的戎車一側抬起,郤毅趕緊策馬前行,戎車在眾人的歡呼聲中離開了沼澤。 欒書被罵得灰溜溜的,一句話也不敢回,低著頭跑回自己車上,老半天才惡狠狠地說:“這個小王八羔子,當個小小的護衛就得瑟了,看老子回去怎麼收拾你!”

兩軍對陣,箭矢橫飛,刀戈相交,殺喊震天。晉軍按照苗賁皇的計策,派數十乘戰車突入至楚軍的王卒陣前,戰不多時,便虛晃一槍,呼嘯而退。楚軍果然上當,只留左廣戰車十五乘保護楚共王,其餘王卒傾巢而出,去追擊晉軍。 楚共王也登上戎車,親自擂鼓,鼓舞士氣。突然間,一支晉軍部隊橫插過來,為首一員將領遠遠看見楚共王,張弓便射。弓弦響處,長箭已至,正中楚共王的左眼。眾人齊聲驚呼,楚共王大叫一聲,手中鼓槌落地,疼得幾欲暈厥。 “養由基,養由基,快把養由基叫來!”他一手扶著車軾,眼睛什麼也看不見,只顧大聲叫道。 不多時,養由基來到。楚共王強忍疼痛,從箭壺中抽出兩支箭:“把射我的那個人給殺了!” 養由基二話不說,躍身上車,快馬加鞭,朝著那晉將追去。

那晉將就是在邲之戰中出過風頭的魏錡。說來也是奇事,魏錡在戰前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彎弓射月,射中了,自己卻一屁股坐到了污泥裡。他找人來占卜,卜者說:“太陽象徵姬姓,月亮象徵異姓,也就是楚王。您射中了楚王,自己卻退入泥中,說明你也必死無疑。” 養由基是楚國的神箭手。戰前一天,他和潘黨在營中比賽射箭。潘黨自忖很難比得過他,就想出一個新花樣——不射箭靶,改射皮甲。當時叫人在樹下面懸掛了疊在一起的十層皮甲,兩個人站在百步之外開弓。潘黨力大,一箭射過去,竟然穿透了七層皮甲。養由基則討了一個巧,手起箭發,將潘黨那支箭又送出去了。楚軍將士無不拍手叫好。兩個人都感到很得意,拿著皮甲去向楚共王炫耀,說:“您有我二人這樣的臣子,還擔心什麼戰爭啊?”楚共王大罵道:“兩個大傻瓜,明天打仗的時候,你們還這樣賣弄本事,就死在自己的本事上了!” 第二天在戰場上,楚共王被魏錡射瞎了一隻眼睛,早就把昨天自己說的話給忘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養由基。養由基拿到那兩支箭,追了一陣,將其中一支銜在嘴裡,另一支搭在弦上,暗叫一聲“著”,那箭如流星一般飛出,正中魏錡的脖子。 魏錡甚至來不及驚叫,趴在自己的弓套上氣絕身亡。 楚共王的意外負傷大大影響了楚軍士氣,晉軍迅速取得了戰場上的優勢。 郤至帶領自己的部隊在戰場上來往衝殺,奮勇作戰,有三次沖入楚共王的王卒中。每次遠遠地看見楚共王的旗幟,郤至就摘下頭盔,跳下戰車,向前快步行走,以示恭敬。 楚共王覺得很奇怪,派工尹(官名)襄前去問侯郤至,送給郤至一張弓。 “戰事正激烈,有一位身穿火紅色戰袍的武將,是君子啊!他看到寡人就快步行走,敢問是哪裡受傷了嗎?”工尹襄向郤至轉達了楚共王的致意。 “感謝君王的問候。”郤至脫下頭盔,回答道,“在下郤至,跟隨寡君出征,能夠與君王對陣,深感榮幸。眼下兩國交兵,不敢接受您的禮物,而且不能當面致謝,只能向使者拜謝啦!”向工尹襄行禮三次,然後上車繼續戰鬥。 尊重歸尊重,殺起人來卻毫不手軟。郤至所到之處,如一團烈火左沖右突,所向披靡。 楚軍被晉軍壓制住,鄭國的部隊也陷入苦戰。韓厥帶著下軍的精銳部隊追擊鄭成公,他的車夫杜溷(hun)羅問:“我們要加快速度嗎?鄭伯的車夫總是回頭看我們,注意力沒放在馬身上,肯定可以追上。”韓厥想起十多年前的鞍之戰中,他曾經追逐齊頃公的舊事,說:“算了,我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辱及國君。”於是命令部隊停止追擊。 鄭成公僥倖逃脫韓厥的追擊,不巧又被郤至遇上。郤至的戎右護衛茀翰胡建議:“請派輕車從小路攔截他,我們從後面跟上去,我就可以跳上鄭伯的戰車,將他活捉了!”郤至搖搖頭:“傷害國君,自己也會受到懲罰。”也停止了攻擊。 經歷了兩場虛驚之後,鄭成公的戎車駕駛員石首對鄭成公說:“當年衛懿公不肯拔去戎車上的旌旗,所以被狄人殺害。”於是拔下旌旗,收在弓袋之中。戎右護衛唐苟見形勢越來越緊急,對石首說:“請您在國君身邊,全力保護他脫離險境。我本事不如你大,就讓我來抵擋敵軍一陣。”不待石首回答,已經跳下車去,迎向追兵,最終戰死。 開戰不到一個時辰,勝敗實際上已經見分曉了。楚軍開始收縮戰線,重點保護楚共王離開戰場,養由基和叔山冉一左一右,緊緊跟隨著他。晉軍各部跟在後面窮追不捨。 “養由基!”眼看晉軍越追越近,叔山冉大聲嚷道,“雖然大王叫您不要賣弄本事,現在為了國家,請您盡力而為吧!” 養由基以實際行動作為回答,“刷刷”射出兩箭,射死了兩名晉軍的小頭目。叔山冉大呼痛快,眼見一輛晉軍戰車追上,猿臂輕舒,將車上的一名士兵抓起來,向身後的晉軍兵車扔去,正好砸中那輛兵車,將車前的橫木砸斷。晉軍見兩人如此武勇,不敢再逼得太近,楚共王因此得以逃脫險境。 勝券在握的晉國人刻意表現他們的君子風度。欒鍼遠遠地看見公子嬰齊的戰旗,對晉厲公說:“那是楚國令尹的戰旗啊,旗下肯定是他本人。當年我出使楚國,他曾經問我,晉國人的武勇表現在哪裡?我回答說,晉國人喜歡井然有序(好以眾整)。他追問我還有什麼,我說喜歡從容不迫(好以暇)。現在兩國交戰,如果不派人前去問候,不能說是井然有序;在戰場上遇到了而自食其言,不能說是從容不迫。請您派人代我給他敬酒。” 後人將“好整以暇”作為一句成語,應該源自此處。春秋時期的中國人,對於優雅的追求,簡直到了天真浪漫的地步。當時晉厲公聽了欒鍼的話,也點頭表示讚許,於是派了一名使者,端著滿滿的一尊酒,跑到公子嬰齊的車前,說:“寡君命欒鍼持矛,擔任護衛,不能來犒勞您,所以派我代為敬酒。” 公子嬰齊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笑道:“我記起來,他曾經在楚國對我說過,好整以暇是晉國人的作風,所以才派你來的吧?他的記憶力可真不錯啊!”將酒一飲而盡,命令部下將使者安全送出,繼續擂鼓指揮作戰。 這一仗自清晨開始,直到黃昏尚有局部戰斗在繼續,堪稱一場惡戰。值得稱道的是,楚軍雖然從一開始就處於下風,但是在公子嬰齊等人的指揮下,保持了頑強的鬥志,敗而不潰。 楚軍的另一位主要將領公子側也充分體現了名將的風範。他命令部下查看傷員的傷勢,將二線人員補充到步兵和車兵中間,抓緊時間修繕盔甲武器,時時注意保持嚴整的陣形。士兵們對他唯命是從,戰鬥雖然失利,人心卻沒有散。 到了晚上,戰鬥終於結束。 欒書等人對楚軍的戰鬥力感到震撼,決定見好就收,但又害怕楚軍看出端倪,發動反攻,於是派苗賁皇在營中大聲發布命令:“聚集戰車,補充步兵,餵飽戰馬,磨利兵器,整頓陣形,鞏固隊列,填飽肚子,明日再戰!”又故意放走了幾名楚軍俘虜。 楚共王聽到俘虜報告的消息,顧不得眼睛傷痛,連忙命人叫公子側前來商議對策。沒想到,公子側酣戰了一整天,回營之後,家臣谷陽豎心疼主子,獻上一壇好酒,公子側喝了幾大杯,便醉得不省人事了。楚共王等了半天,公子側還沒有來,哀嘆道:“這是老天要楚國失敗啊!我還是放棄吧。”命令楚軍連夜拔營撤退。 鄢陵之戰以晉軍的全勝而告終。戰鬥結束的第二天,晉國的同盟軍——國佐、高無咎帶領的齊國部隊才趕到戰場;衛獻公帶領的衛國部隊剛剛越過國境;魯成公帶領的魯國部隊則還在曲阜(fu)附近的壞隤(tui,地名)盤桓。 回顧晉國的歷史,自晉文公稱霸以來,至此已經發生過五次大規模的戰爭:公元前632年的城濮之戰,打敗楚國;公元前627年的殽之戰,打敗秦國;公元前597年的邲之戰,敗於楚國;公元前589年的鞍之戰,打敗齊國;這一次鄢陵之戰,再度打敗楚國和鄭國聯軍。四勝一敗的戰績,牢固確立了春秋時期第一軍事強國的地位。 鄢陵之戰後,晉軍進入楚軍營地,將楚軍丟下的糧食大吃大喝了整整三天。大家都盡情地慶祝勝利,只有士燮保持了一貫的憂鬱,他站在晉厲公的戎車之前,說:“國君年幼,群臣不才,為什麼能夠取得勝利呢?請您還是要保持警惕。《周書》上說,'天命無常',只有有德之人才能保持上天的眷顧啊!” 這話顯然很不中聽,尤其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晉厲公就更聽不進去了。 楚軍一路南下,經過隨國的瑕地的時候,楚共王派了一名使者去找公子側,對他說:“當年城濮之戰,成得臣喪師辱國,先君成王不在軍中,所以應由成得臣來承擔責任。今天我們在鄢陵打了敗仗,您不要認為是自己的過失,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 楚共王一番好意,怕公子側走了成得臣的老路。但是在公子側聽來,這句安慰的話比譴責還難受,他對使者說:“君要臣死,死而不朽。我的士兵在戰場上確實是逃跑了,而且我又在關鍵時刻喝醉,誤了國君的大事,那就是我的罪責。” 戰前郤至分析楚軍的硬傷,說公子側和公子嬰齊互不團結,素有仇隙,現在體現出來了。楚共王的使者走了不久,公子嬰齊也派了一個人到公子側帳中,對他說:“當年喪師辱國的人是什麼下場,您也聽說過了吧?何不向他學習?” 公子側很鎮定地回答:“即便沒有成得臣的前車之鑑,只要是您要我死,我又豈敢陷自己於不義?我對這次失敗負責,豈敢不死?”言下之意,你也不用派人來催了,我是個有廉恥之心的人,怎麼會不負責任,貪生怕死? 這話被家臣谷陽豎聽到了,想勸又不敢勸,連忙跑去向楚共王報信。楚共王一聽,立刻又派了一名使者:“快,傳寡人的命令,不許他自殺,一定要給寡人好好活著!” 使者飛奔而去,直接闖入公子側帳中。仍然晚了一步,公子側已經自刎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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