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2

第18章 第二次晉楚大戰:邲之戰

與楚莊王的使者談妥了和平協議的條款之後,荀林父總算輕鬆了兩天。自從兩個月前離開絳都,他對這次遠征就有一種不祥之感,而一路上發生的事情,更使得他情緒低落,甚至後悔當初不該接任這個所謂的中軍元帥。 表面上看,他帶領的是當世最強大的一支軍隊,事實上卻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就像一個白鬍子老公公,趕著一群不聽話的鴨子來到黃河邊,耳朵裡充滿了“嘎嘎”的叫聲,一不留神就發現一隻鴨子已經不見了,而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趕著剩下的鴨子去找那隻鴨子……如果不是做惡夢,他上輩子一定是個鴨司令。 最可恨是那個叫做先谷的傢伙,仗著祖上的餘威,根本不把他這個中軍元帥放在眼裡,膽大妄為,居然敢不聽命令,擅自行動,將全軍拖到戰爭的邊緣。他也不想想,以這樣的一盤散沙,怎麼能夠面對楚國的虎狼之師?幸好,那個楚王似乎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否則的話,一旦開戰,他荀林父的一世英名很有可能就要毀於一旦了。

正當荀林父微微瞇上眼睛,準備小憩一陣的時候,中軍帳外突然一陣騷動,一名侍衛匆匆跑進來匯報導:“楚軍進攻了!” 荀林父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吃了一驚,連忙問:“多少戰車?多少步卒?” “這個……戰車一乘,戰將三人,為首的似乎是楚國大將樂伯。” “哦?”荀林父陷入沉思。 前來進攻晉軍的確實只有一車三人,為首的是楚莊王的猛將樂伯,駕車的是許伯,擔任護衛的是攝叔。 春秋時期各國交戰,仍留有些許商周之際的古風,每逢會戰,先遣勇士單車挑戰,進犯敵陣,稱之為“致師”,意在壓制敵方氣焰,提高己方士氣。 楚莊王派人與荀林父和談,盟約尚未簽訂,又派樂伯前來致師,用意是很明顯的:既然晉軍內部對於是戰是和的意見分歧很大,將帥不團結,那就再放個煙霧彈,搞得他們無從判斷楚軍的真實意圖,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需要說明的是,“致師”是一項很危險的任務。在前往晉營的路上,許伯說:“我聽說致師時駕車的人,要像風一樣掠過敵人的陣地,所到之處,敵人的旌旗靡倒,直到敵人的營壘門口,才能回來。”許伯駕車,從這句話可以看出,他對自己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樂伯點點頭,也不含糊,說:“我聽說致師時立於車左的人,要以長箭射擊敵人,然後代替車夫執掌馬韁,車夫下車整理好馬身上的飾物和皮帶,再上車而回。”樂伯以主將的身份,負責引弓射敵,同時還要求這個三人小團隊保持優雅的姿態,出入敵陣就如同出門做客一般,連馬匹身上的飾物都要打理得整整齊齊——這種臨危不亂的武人氣概,在日本叫做武士道,在歐洲叫做騎士精神,但是在中國,自從秦朝“統一”中國以後,似乎就漸漸變得稀缺了。

攝叔聽完,也給自己提了個標準:“我聽說致師時立於車右的人,要跳入敵人的營壘,殺死敵人並割下耳朵,抓住俘虜後返回。”攝叔擔任護衛,又稱為“車右”,他給自己定的目標也不低。 三個人說著就到了晉軍陣前。許伯快馬加鞭,戰車飛馳闖入晉軍陣中;樂伯連發數箭,每箭皆不落空;表現最突出的是攝叔,像凶神惡煞一般跳下車,連砍數人,然後揮拳打暈一個已經嚇得半死的士兵,抱著他躍回車上。做完這一切,許伯將韁繩交給樂伯,下車從容不迫地整理好戰馬身上的飾物。 等到晉軍反應過來,他們已經衝出了營寨,朝著楚營的方向急馳。晉將鮑癸(gui)帶著數十乘戰車,兵分三路追擊樂伯。樂伯彎弓搭箭,左射馬,右射人,箭無虛發,致使左右兩路追兵亂成一團,只有鮑癸的中路人馬仍然緊追不捨。

樂伯本來想射鮑癸,伸手一摸箭囊,只剩一支箭。恰好前面有一群麋鹿,被突如其來的喧嘩聲驚動,作勢欲逃。樂伯一轉念,弓弦響處,長箭穩穩地釘在一頭鹿的背部。 樂伯叫攝叔下車,捧起死鹿擋在鮑癸車前。鮑癸心裡泛了一個嘀咕,正在想這南蠻耍什麼花樣,就听見攝叔笑咪咪地說:“因為時節未到,應當奉獻的動物沒有來,只好將它奉獻給您的左右作為膳食。” 按照周禮,以獵物獻人,要根據不同的季節獻不同的品種。時值六月,獻麋鹿尚為時過早,所以攝叔有此一說。 鮑癸不知道這已經是樂伯的最後一支箭,心裡想,這分明是在警告我,如果再追下去,下一支箭就是射我嘛。同時又感嘆,區區一個護衛都將周朝的風俗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辭令通達,不亢不卑,誰敢說南蠻沒有文化,不懂禮儀啊?

鮑癸命人接受了攝叔的禮物,對左右說:“車左的楚將善於射箭,車右的護衛善於辭令,這都是君子啊!”於是不再追趕,樂伯三人得以安全返回。 樂伯的挑戰在晉營引起了騷動,也給先谷等“主戰派”一個極好的理由,他們齊集在中軍大營,逼問主帥荀林父:楚國人都踩到咱們頭上來了,難道還要當縮頭烏龜嗎? 趙括更是拔出佩劍,惡狠狠地砍在案几上,說:“我等即便戰死,也不能忍受此等羞辱。” 說起荀林父的帳中,那真是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其中有一位魏錡(qi),乃是晉文公的虎將魏犨之孫,頗通幾分武藝,自視甚高。當年晉成公為了鞏固公室的力量,曾經將一批異姓貴族任命為公族大夫,魏錡以為自己很有希望,誰知道榜上無名,因此一直懷恨在心,處心積慮就只想晉軍打敗仗。當時他聽到趙括這麼說,便站出來向荀林父請戰,說:“來而不往非禮也,楚將既然敢來致師,我軍也不能示弱,請您派我前去致師!”

話音未落,又有一位叫趙旃的站起來說:“如果魏將軍前去致師,我願為使者,前往楚營下戰書。”趙旃乃是趙穿之子,一直認為自己應當成為六卿(三軍正副元帥)之一,但是連個三軍大夫都沒當上,因此也是心懷不滿,唯恐天下不亂。 荀林父被搞得心煩意亂,跟士會商量了一陣,決定同意魏錡和趙旃前往楚營,但是任務有所改變:魏錡的任務是去譴責楚軍言而無信,趙旃則是去邀請楚莊王如期舉行會盟。 魏錡和趙旃接受了命令。看到這兩個人雄糾糾氣昂昂地駕車而去,上軍副帥郤克苦笑道:“兩個心懷不滿的人去了,咱們如果不作充分的防備,必敗無疑。” 先谷踹著路邊的小石子,冷冷地說:“鄭國人勸我們作戰,我們不敢戰;楚國人向我們求和,結果又不能和。主帥的意見飄忽不定,防備又有什麼用呢?”

士會勸說道:“還是要加強防備。如果這兩個人惹怒了楚國人,楚國人乘機掩襲,我們就很危險了。有備則無患,如果楚國人放棄敵意,前來會盟,再解除戒備也不遲;如果楚國人帶著敵意而來,我們有所防備,也不至於落敗。” 先穀不耐煩地說:“沒那個必要。” 士會是不想打這仗的,但是大敵當前的時候,他又極力主張加強防備,體現了一種負責任的態度。先谷很想打這仗,但是因為不痛快,連最起碼的軍事常識都置於一邊,在他的心裡邊,恐怕和魏錡、趙旃一樣,都恨不得晉軍失敗,好等著看荀林父的笑話吧。 士會越想越不放心,派上軍大夫鞏朔、韓穿二將在敖山前面設下七路伏兵。中軍大夫趙嬰也覺得形勢不容樂觀,派人先在黃河邊準備好船隻。士會和趙嬰都是聰明人,所不同的是,士會考慮的是大局,趙嬰關心的僅僅是自己的生路。

魏錡奉命來到楚營,見到楚莊王,也不行禮,就大大咧咧地說:“荀元帥派我來告訴你們,準備好刀劍,咱們戰場上見!”說完轉身就走。楚將潘黨被他這種無理的態度惹惱了,帶上十幾輛戰車,一直追到熒澤(湖名)。正好有六頭麋鹿在湖邊吃草,魏錡心念一動,也張弓射死一頭麋鹿,命手下獻給潘黨,並且說:“您有軍事在身,獸人恐怕不能及時給您提供新鮮的野味,謹以此鹿獻給您的部下。” 所謂獸人,就是掌管打獵的官員。樂伯獻鹿於鮑癸,魏錡獻鹿於潘黨,均不說是獻給他本人,而是獻給他的部下——這也是春秋時期人們常用的客套方式,意思是小小禮物不成敬意,只敢獻給下人。 潘黨收下了這頭鹿,對自己的手下說:“人家這是學樂伯呢,我們難道還不如晉國人懂禮貌?”於是也放棄了追逐。那個年代的人,骨子裡頭有一種騎士精神,即便是赳赳武夫,也很有紳士風度。

相對於魏錡的魯莽,趙旃的行為更具有瘋狂氣概。他帶著幾十名手下,趁夜來到楚軍的營門之前,鋪了一張席子,自己坐在席子上喝了一夜酒,又命手下混入楚營。 由此可以看出,楚軍的防衛實際上也出現了漏洞。 前面說過,楚王的親兵分為左右兩廣,每廣兵車三十乘。從拂曉直到中午,由右廣擔任警備;從中午到黃昏,由左廣擔任警備。楚莊王乘坐右廣兵車,許偃駕車,神箭手養由基護衛;乘坐左廣兵車,彭名駕車,屈盪護衛。直到第二天早上,楚軍才發現有晉軍混入營中。楚莊王十分惱怒,親自帶領左廣追擊趙旃。 趙旃逃到一片樹林前面,棄車跑入樹林。屈盪也跳下車,尾隨而入。趙旃酒也醒了,情知鬥不過屈盪,乾脆使了個金蟬脫殼,脫掉自己的盔甲,拼了命往樹林深處跑。屈盪追趕不上,只好拿了他的盔甲回去向楚莊王交差。

這個時候,荀林父也覺得不對勁了,派出重車部隊出營接應魏錡和趙旃。潘黨遠遠地看到晉軍車隊揚起的塵土,連忙派人報告說:“晉軍出動啦!” 孫叔敖怕楚莊王沖入晉軍陣中,指揮全軍出營列陣,說:“前進!寧可我軍逼迫敵人,不要讓敵人逼迫我們。詩上說,'兵車十乘,率先破陣',兵書上說,'先人一步,可奪敵人的鬥志',全軍前進!” 這場史稱“邲(bi)之戰”的重大戰役,就此拉開帷幕。楚軍在孫叔敖的指揮下,戰車飛馳,步兵奔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晉軍。 荀林父這老頭子完全被楚軍的攻勢搞懵了。自出師以來,晉軍內部矛盾重重,指揮一直不太靈光,現在面對楚國人的全面進攻,更是顧此失彼,成為了一團散沙。眼見大勢已去,荀林父在中軍擂響大鼓,居然宣布:“撤退,先渡河者有賞!” 這恐怕是有史以來最讓人啼笑皆非的一道軍事命令。依常理而言,就算是要撤退,也要有條不紊,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的實力。荀林父這道命令一下,晉國的中軍和下軍都沒命地向黃河邊跑去,開始爭奪渡河的船隻。一時間,黃河岸邊鬼哭狼嚎,先上船的士兵急於開船,後面的人死死掰住不放,往往是一船人滿還不能動,於是有人拔出刀來砍那些掰住船舷的手,沒過多久,船中的斷指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 此情此景,真是讓人難以相信,這竟然是曾經稱霸中原數十年的晉國大軍。 當然,在這個關鍵時刻,也有人保持了霸主之國的尊嚴,那就是士會統領的上軍。由於早有準備,楚國人一直未能突破士會的防線,尤其是設於敖山之前的七路伏兵,給楚國人不小的打擊。 楚莊王迅速調整部署,命工尹(楚官名)齊帶領一個方陣為右路軍,追逐晉國的下軍;命其附庸唐國的軍隊為左路軍,攻擊晉國的上軍。為了加強左路的攻勢,又命潘黨率領兵車四十乘加入,打算一舉殲滅晉國上軍。 郤克問士會:“我們要堅守陣地嗎?” 士會說:“楚軍現在斗志昂揚,如果集中力量打擊我軍,我軍必然全軍覆滅,不如收兵離開戰場。我們沒有與中軍和下軍在一起撤退,已經不需要承擔臨陣脫逃的責任,又保全了士卒的性命,也算可以啦!”於是親自殿後,有條不紊地指揮上軍撤退,保持了不敗之勢。 大戰之中,有許多花絮,被史官一一記錄下來。 楚莊王在左廣的護衛之下,親臨前線指揮作戰,結果遇到前來護駕的右廣。楚莊王想換乘右廣的戰車,屈盪跳下車來,攔在馬前說:“大王既然乘坐左廣開始作戰,就必須乘坐左廣結束戰鬥!”楚莊王為其忠勇所感動,遂不換戰車,而且自此之後,改變兩廣值班順序,先乘坐左廣的戰車。 戰鬥接近尾聲,有一兩乘晉國兵車陷入坑中,動彈不得。恰好有楚國士兵經過,楚國人教他們抽去車前的橫木,才得以脫困。但是走了沒幾步,戰馬又不聽使喚,徘徊不前,楚國人又教他們拔掉大旗,扔掉車軛,才徹底逃出來。楚國人這樣做,是因為楚莊王下令說,戰爭已經大獲全勝,不必再追殺晉國殘兵。但是晉國人並不領情,逃出來之後,還回過頭來嘲笑說:“哎呀,我們還真是不如貴軍的逃跑經驗豐富啊!” 跑到楚軍大營前喝了一夜酒的趙旃倒是不乏親情,逃回軍中後,將兩匹好馬讓給自己的哥哥和叔父,自己另外找了一輛馬車逃跑,在路上又遇到楚軍的小股部隊,第二次棄車入林。等他從樹林裡鑽出來,正好看見大夫逢氏和他的兩個兒子乘坐同一輛馬車經過,便大聲呼救。逢大夫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兩個兒子說:“別回頭看,裝作沒看見!”但這兩個傻瓜沒明白父親的意思,忍不住回頭,而且驚呼道:“這不是趙老頭兒嗎?” 逢大夫無奈,只好停下車,讓趙旃上車。趙旃長得胖,他一上車,逢家的兩個兒子只好走路了,結果被楚國人追上,雙雙戰死。 晉國下軍大夫荀首的兒子荀罃(ying)被楚將熊負羈俘虜。荀首說:“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我還有臉回國嗎?”於是帶領自己的部屬返回戰場尋找兒子。魏錡素來與荀首關係很好,於是主動為其駕車。下軍士兵為其英雄氣魄感動,有不少人跟隨著他。荀首手持一張大弓,看見楚軍就射,但每次抽出箭都要先看一下,如果是支好箭,就順手插入魏錡的箭袋之中。魏錡罵道:“你不去救兒子,反而愛惜起蒲柳來了,董澤的蒲柳難道用得完嗎?” 蒲柳是製造箭幹的材料,晉國的董澤是當時的蒲柳產地。荀首回答道:“不得到別人的兒子,我的兒子又怎麼救得回來?我可不能隨便就用完這些好箭!”正好看見楚莊王的兒子公子谷臣和楚將襄老在收拾戰場,連珠箭射過去,射死了襄老,射傷了公子谷臣。 荀首俘虜了公子谷臣,又將襄老的屍體載於車上,說:“有這兩個寶貝,還愁我的兒子不回來嗎?” 晉軍自清晨崩潰,直到黃昏時分,楚軍在邲地安營扎寨,仍能聽到晉軍在渡河的聲音。 第二天,楚軍的輜重車隊抵達邲地,楚軍於是前進到衡雍。楚軍上下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潘黨建議:“大王何不收集晉軍的屍體建築一座京觀?我聽說,如此重大的勝利一定要告示子孫後代,好讓他們不忘記祖先的武功。” 所謂京觀,就是將屍體堆積而成的死人堆,用現代漢語來說,叫做白骨塔也許更合適。楚莊王搖搖頭說:“你知道嗎?所謂'武'字,止戈為武。當年周武王戰勝商朝,作詩說,'收起干戈,藏好弓箭,我追求美德,所以陳於夏樂之中,成就王業而保有天下。'又說,'因此鞏固你的業績。'又說,'廣布先王的美德而加以發揚,我發動戰爭只是為了求得安定。'又說,'安定萬國,年年豐收。'赫赫武功,是用來禁止暴力,消彌戰爭,保持強大,鞏固基業,安定人民,團結大眾,豐富財物的,所以要子孫後代牢牢記住。” 後人無從猜測楚莊王此刻的真實想法,但是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身邊的各位楚國大夫無不為之動容,甚至有人掩面而泣。楚莊王接著說:“今天我使兩個國家的人民曝屍於黃河之濱,這是殘暴;炫耀武力以威脅諸侯,兵器不能收藏。殘暴而屢動干戈,怎麼能夠保持強大?晉國仍然存在,何談鞏固業績?違反人民願望的事情還很多,怎麼安定人民?沒有美好的品德而與諸侯爭強鬥勝,如何團結大眾?把別人的危機當做自己的機會,別人有難則暗自欣喜,以為是自己的光榮,何以豐富財物?武功有七德,我卻沒有一樣,拿什麼昭示子孫後代?我們還是先修建供奉先王的祖廟,向祖先匯報一下勝利的信息就行了,戰爭的勝利並非我的功勞。” 我私下以為,只有強國的君主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尤其是那句“把別人的危機當做自己的機會,別人有難則暗自欣喜,以為是自己的光榮”,可以說是振聾發聵,足以警醒世人:一個國家和他的人民如果總是對別國的災難感到幸災樂禍,欣喜若狂,其實是一種弱者的表現,這樣的國家很難強大。 楚莊王還說,古代的明君討伐不敬之人,抓住罪大惡極的殺掉埋葬,因此才有京觀以示懲戒,現在晉國並非罪大惡極,晉國的士兵更是死於盡忠報國,又憑什麼建造京觀呢?於是祭祀黃河之神,在黃河之濱修建楚國宗廟,舉行了莊重的祭祖儀式之後便班師回朝了。 讀史至此,又是一嘆:連楚莊王這個封建君主都知道尊重盡忠報國的敵軍士兵,低調對待自己的武功,為什麼後世的人們在拍攝那些內戰題材的電影時,絲毫沒有痛楚的感覺呢? 關於邲之戰,還有一段花絮沒有記載於正史,但是歷來被人們津津樂道。相傳楚莊王當年打敗鬥椒之後,舉行慶功酒宴,大宴群臣,並命自己的寵妾許姬給大家敬酒,忽然刮來一陣怪風,將蠟燭全部吹滅。估計是有人喝醉了,竟然趁著天色昏黑將許姬攬到懷裡。許姬手快,一邊掙脫,一邊就將那個人帽子上的紅纓摘下來。許姬摸索著走到楚莊王跟前,低聲將這件事告訴了楚莊王,並且說,快命人點亮蠟燭看看是誰膽大包天,敢動大王的女人。楚莊王聽了,大聲命令內侍:“先不要點燈!寡人今天與眾卿痛飲,不醉不休,請大家都將帽纓摘下來再說。”於是眾人都將帽纓摘下來繼續喝酒。等到內侍重新點亮蠟燭,滿堂文武都戴著無纓之帽,自然也就不知道是誰非禮許姬了。邲之戰中,楚莊王親臨戰場,發現有一個下級軍官殺敵異常勇敢,五次帶隊沖殺,五次沖破晉軍的防線,所向披靡。戰後楚莊王要獎賞這個下級軍官,卻被他拒絕。這個人告訴楚莊王,他就是當年調戲許姬之人,為報答國君的寬宏大量,就算戰死沙場也沒有遺憾。 這個故事在京劇中有個名目,叫做《絕纓會》。至於是否確有其事,現已無從考證。也許人們認為楚莊王是個有作為的明君,所以編造出這個故事來體現他的寬厚吧。 至於那位趕著鴨子上戰場的白鬍子老公公,他的結局倒也不差。因為打了敗仗,他向晉景公請求以死謝罪。晉景公本來想答應他的請求,士會勸諫說:“不能讓他死。當年城濮之戰,我軍大獲全勝,吃楚軍的糧食都吃了整整三天,先君文公卻仍然面有憂色,說'成得臣還沒死,晉國的憂患還沒有結束,困獸猶鬥,何況是楚國的令尹?'直到楚王命成得臣自盡,文公才喜形於色,說'這下他可害不了我了!'楚軍戰場失利,又自損一員大將,可謂一敗再敗,數十年間不敢再與晉國爭強。今天的失敗,也許是老天在警示晉國吧,如果再殺掉荀林父,那就是我們一敗再敗,恐怕也將長期無法與楚國爭鋒了。荀林父為您服務,進則盡忠,退則思過,是捍衛江山社稷的人,為什麼要他死呢?再說,他的這次失敗,就像是日食月食,對日月的光輝又有什麼影響呢?” 所謂日月,當然是指晉景公。他將士會的這番話反复咀嚼了幾遍,終於想通了,於是赦免了荀林父,並且仍然讓他擔任中軍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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