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3

第17章 弱國的外交智慧

公元前545年春天,曲阜一帶出人意料的暖和,沒有出現冰凍天氣。魯國的大夫梓慎夜觀天象,預言道:“今年宋國和鄭國恐怕要發生飢荒了,歲星本來應該在星紀,現在卻已經到了玄枵(xiao),這是因為天時不正,陰陽也因此不調。蛇騎乘於龍之上,而龍是宋國、鄭國的星宿,所以發生飢荒的是這兩個國家。玄枵,虛宿在它的中間。枵,就是消耗。土地虛而百姓耗,飢荒自然就產生了。” 簡單地解釋一下: 第一,歲星就是木星,其公轉週期為11.86年,古人誤以為是12年,所以用木星記年,稱之為歲星。 第二,西方人將黃道附近的天空分為十二個區域,稱之為黃道十二宮,也就是現代人常說的十二星座;中國古代的天文學家則將黃道附近的天空分為二十八個區域,稱之為二十八宿。

第三,星紀所在的區域,與黃道十二宮中的魔羯座相當,在二十八宿中則為鬥宿和牛宿。玄枵所在的區域,與黃道十二宮的水瓶座相當,在二十八宿中則為女、虛、危三宿。根據梓慎推算,當年木星應當在星紀的位置。但是據觀察所得,卻在玄枵的位置,所以叫做“天時不正”。 第四,按照中國古代陰陽五行的學說,木星為青龍,虛宿和危宿為蛇。木星跑得太快,插到了虛、危兩宿之下,所以說“蛇騎乘於龍之上”。 第五,古人認為,天上的星宿對應地上的疆域,即所謂“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宋、鄭兩國所在位置,正是木星對應的疆域。木星位置不正,宋、鄭兩國自然受到影響,將會發生飢荒。 關於星相命理之學,自古以來見仁見智,未有定論,在此亦不做深入探討。從《春秋》和《左傳》的記載來看,這一年中原地區的收成確實不太好,宋、鄭兩國尤其不景氣。但是,就在這一年秋天,按照弭兵會盟中“從今以後,晉國的盟國要向楚國朝覲,楚國的盟國也要向晉國朝覲”的約定,各國諸侯顧不上飢荒,紛紛派代表或親自到新田和郢都朝覲晉平公和楚康王。一時之間,進出山西和湖北的大路上,飄揚著各國旗幟的華麗馬車絡繹不絕,國際之間的交流大大活躍起來。

在位已經四十七年的蔡景公不顧年事已高,前往新田朝覲了晉平公。從蔡國到晉國,鄭國是必經之路。蔡景公去的時候,鄭簡公派公孫舍之到新鄭的東門外慰勞他;回的時候,鄭簡公又在新鄭城內設宴親自招待他,以盡地主之誼。應該說,鄭簡公做得蠻有人情味,但是蔡景公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對鄭國人的熱情始終不太感冒,甚至可以說有諸多不敬。 子產對此評論道:“蔡侯恐怕有災難降臨了。一個月前他經過這裡,國君派子展(公孫舍之字子展)到東門外慰勞他,他表現得很倨傲。現在他回來又經過這裡,國君親自接待他,他還是那麼漫不經心,這就是他的本性了。作為小國的國君,侍奉大國,本來應該戰戰兢兢,他倒好,反而將輕慢作為本性,能有好結果嗎?如果他被殺,殺他的人肯定是他兒子。”

子產敢於如此確切地預測蔡景公的下場,並非空穴來風。據《左傳》記載,這位蔡景公人老心不老,長期跟自己的兒媳通姦,而且不避人耳目,已經在國際上傳為奇談。兩年之後,蔡景公果然死於親生兒子之手,扒灰畢竟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在蔡景公訪問晉國的時候,鄭簡公也派大夫子大叔出訪楚國。但是子大叔沒有見到楚康王,剛走到漢水就被楚國人勸回去了。楚國人說:“在宋國結盟的時候(即弭兵會盟),貴國的國君親自參加,現在卻派大夫前來朝覲,寡君對此感到迷惑。大夫姑且回去,我們將派人專程趕赴晉國把這件事情了解清楚,明確貴國國君是否應該親自前來朝覲,再告訴你們。”話說得很客氣,表達的意思卻是毫不含糊:你不夠資格朝覲楚王,換你們的國君前來!

子大叔回答:“在宋國的會盟,楚王明確表示要做有利於小國的事,讓小國安定它的社稷,安撫它的百姓,用禮儀承受上天賜予的福氣,這都是楚王親口說的,也是我們這些小國的希望所在。今年鄭國的收成不好,寡君因此派我奉上財禮,向貴國的辦事人員表示敬意。現在您卻對我說,你有什麼資格參與鄭國的大事?難道一定要寡君拋棄守衛疆土的職責,跋山涉水,頂風冒雨,才能滿足楚王的心願嗎?如果是那樣,寡君唯楚王的馬首是瞻,豈敢不聽命?只不過……”子大叔話鋒一轉,“這不符合會盟的精神,也使得楚王的德行有所缺失,對於您本人也不利,我們怕的就是這個啊!如果不是因為這層擔憂,寡君哪裡敢害怕勞苦,不親自前來呢?” 那個年代的人,個個都是算命高手,預測專家。子大叔沒有去成郢都,回到新鄭之後就對公孫舍之說:“楚王快死了,不致力於修明德政,反而在諸侯那里索取無度,以圖一逞,這樣能夠活得長久嗎?”他還以《周易》的知識來闡釋自己的觀點,說,“《周易》中也有這樣的情況,那就是'遇復之頤'(由複卦變為頤卦),也就是迷了路往回走,兇像已現。這說的就是楚王吧!想實現他的願望卻忘掉了來時的路,想回來卻找不到北,這就叫做'迷复',能不兇嗎?”

預測歸預測,當務之急卻是給楚國人一個明確的答复。子大叔勸鄭簡公:“您就去一趟楚國吧,讓他們高興一下,而你就當是去給楚王送葬,如何?依我之見,楚國在近十年之內都無力爭霸天下,只要我們不主動去惹怒他們,就不會有戰亂降臨,鄭國的百姓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大夫裨灶也說:“臣夜觀天象,今年歲星不在其應有的位置上,而是運行得過了頭,已經危害到鶉(chun)尾(鶉火和鶉尾,分別包含柳、星、張三宿和翼、軫兩宿,對應地上的王畿和楚地),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只怕週天子和楚王都活不長了。” 鄭簡公心想,既然你們都那樣說,那就去吧,犯不著為了一個將死的人鬧彆扭。懷著這種阿Q心理,鄭簡公派子大叔前往晉國,向晉國匯報了有關情況,然後於同年九月由子產陪同前往郢都朝覲楚康王。

按照當時的習俗,諸侯到他國訪問,未入對方國都之前,要接受對方的“郊勞”,也就是出城慰問。為此,必須尋找一塊空地,拔除野草,清潔土地,然後堆土為壇,並用帷幕圍蔽四周,以接待對方人員。 鄭簡公抵達郢都城外,卻僅僅搭建了一些休息用的帳篷,沒有搭建土壇。負責安排住宿的外僕(官名)對子產說:“從前先大夫陪同先君到各國訪問,從來沒有不築壇的先例,這一規矩至今沿襲不改。現在您不除草也不築壇,就搭起了帳篷,這樣恐怕不好吧?” 子產說:“是這樣的,大國諸侯去到小國,就築壇;小國諸侯去到大國,草草搭起帳篷就行了,哪裡用得了築壇?” 外僕表示不解。 子產說:“大國諸侯去到小國,有五種好的目的——赦免小國的罪過,原諒它的錯誤,救助它的災難,表揚它以德治國而且有法可依,教導它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小國沒有困惑,心甘情願地服從大國的領導,所以築壇以宣揚功德,告訴後人不要懈怠。而小國諸侯去到大國,有五種壞的目的——聽大國掩飾自己的罪過,要求得到所缺乏的物資,主動前去聽命於大國,向大國貢獻物品,服從大國突如其來的指示。如果不這樣做,大國就加重小國的負擔,無論紅白喜事都要求小國出錢出力。這些都是小國的禍患,還用得著築壇來宣揚這些禍患,而且告訴後人嗎?”

說白了,鄭簡公本來就不想來楚國,是楚國人逼著來的,沒有必要鄭重其事地做足功課,將就著應付一下就行了。 裨灶的預測很準確。同年十一月,在位二十七年的周靈王駕崩。而這個時候,宋平公、魯襄公、陳哀公、鄭簡公、許悼公等諸侯都在忙於前往楚國朝覲。對於天子的死訊,大夥也許僅僅是“哦”了一聲,如同不相干的人一般,很快就將它拋諸腦後了。魯國的史書《春秋》乾脆沒有記載這件事。 《左傳》則解釋說,王室沒有發來訃告,所以不記載這件事也是“禮也”! 前面說過,鄭國是中原的心臟。各路諸侯南下楚國,鄭國是必經之道。魯襄公經過鄭國的時候,鄭簡公已經在楚國了,只能委託良霄前往新鄭北部的黃崖(地名)慰勞魯襄公。 但是,良霄的傲慢態度引起了魯國君臣的強烈不滿。叔孫豹甚至說:“這個人如果不受到懲罰,鄭國必然有大災禍。恭敬,是用來維繫民心的,他卻丟棄了它,還能用什麼來繼承保有祖宗的積業?如果鄭國人不討伐他,也必定會因他而受到上天的懲罰。”從後面發生的事情來看,叔孫豹也是預言家,這是後話,在此不提。

裨灶的預測再一次得到驗證。魯襄公走到漢水的時候,聽到了楚康王去世的消息。他的第一反應是鬆了一口氣,馬上決定打道回府。但是陪同魯襄公出訪的大夫叔仲帶認為不可以這樣做,說:“我們來這裡是為了楚國,又不是為了某一個人,還是繼續走吧!” 孟椒對此不以為然:“君子考慮長遠,小人卻只顧眼前。但是如果飢寒都顧不上解決的話,誰還會有工夫去顧及後果?不如姑且回去。” 叔仲帶說:“我們不遠千里來到楚國,不是因為楚國的仁義,而是因為它有盟主的名分,而且害怕它的武力。如果是為了它的仁義而來,當然應該慶賀它的喜樂,哀悼它的悲傷;因為畏懼而來,就更應該這樣做啦!我們在國內聽到楚國有喪事還要前往弔喪,現在途中接到訃告反而回去,這不是明目張膽地輕侮楚國麼?到時候楚國人如果以此為藉口討伐我國,你們有沒有辦法抵禦?如果有,那現在回去也罷;如果沒有,還是老老實實向前走吧!”

兩種意見碰撞,叔仲帶佔了上風。叔孫豹評價道:“叔仲帶可以考慮讓他獨當一面了,孟椒還要多多學習才能任用。”大夫榮成伯也說:“忠誠的人多半目光較為長遠。”在這種情況下,魯襄公放棄了回去的打算,繼續前進,並於當年年底抵達了郢都。 公元前544年的春節,魯襄公是在郢都度過的。南方的春寒料峭,比北方更多了一層濕冷,讓長期生活在曲阜的魯襄公感到很不適應。更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是,楚國人提出,要他親自為楚康王致襚。 所謂“致襚”,就是為死者穿衣,是春秋時期諸侯使臣參加他國諸侯的喪禮必行的禮儀——當然,死者的衣服早就由親人給他穿好了,致襚也就簡化成為向死者贈送衣服,並置於靈柩的東面這樣一種形式,並非真的要為死者穿衣。

值得一提的是,致襚是由使臣完成的,從古至今,沒有諸侯親自致襚的先例。楚國人要魯襄公親自為楚康王致襚,無論對魯襄公本人還是對魯國來說,無疑都是極大的侮辱。 他把叔仲帶找來臭罵了一通:“都是你的餿主意,早點回國的話,怎麼會有今日的羞辱?”叔仲帶無言以對。 他又向叔孫豹抱怨:“你看人家向戌多聰明,聽到楚王的死訊,立馬勸宋公打道回府,咱們還傻乎乎跑到郢都來自取其辱。”——宋公就是宋平公,向戌陪同宋平公訪楚,聽到楚康王去世的消息,對宋平公說:“我們就是衝著這個人來的,不是衝著楚國來的。國內的飢荒尚且顧不上,哪裡還有工夫去安撫楚國的悲傷。姑且回去,讓百姓休養生息,等著楚國人再立新君之後前來回罪好了。”宋平公聽從了向戌的意見,就返回商丘去了。 叔孫豹到底比叔仲帶底氣足,等到魯襄公發完牢騷,才不緊不慢地說:“事已至此,咱們還是想辦法面對吧!” “如何面對?”魯襄公餘怒未消。 叔孫豹對他說了八個字:“祓殯而襚,則布幣也。”翻譯成現代文:先掃除棺材上的不祥之氣,然後再致襚,這就好比朝覲時陳列錢幣,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樣……可行嗎?”魯襄公有點猶豫。 “當然。”叔孫豹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 到了致襚那天,叔孫豹也未事先知會楚國人,安排了一個魯國巫師,手裡拿著桃木棒和笤帚,口中念念有詞,繞著楚康王的靈柩轉了一圈,用笤帚在靈柩上做了幾個打掃的動作。事發突然,楚國人還來不及反應,巫師已經完成了驅邪儀式。魯襄公這才捧著衣服,不慌不忙地走到靈柩以東,將衣服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架子上。 楚國人一開始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後來有心細的人翻遍周朝的典籍,找出了這麼一句:“君王參加臣下的喪禮,先派巫師以桃木棒和笤帚在靈柩上掃除不祥……”這才恍然大悟:敢情魯國人這是反客為主,佔了我們的便宜啊! 自古弱國無外交。對於魯襄公來說,便宜是短暫的,屈辱是長久的。按照“諸侯五月而葬”的古禮,楚康王的葬禮拖到公元前544年四月才舉行。根據楚國人的要求,魯襄公、陳哀公、鄭簡公、許悼公等諸侯一直乖乖地呆在郢都等候,度過了一個極其乏味的春天,為的就是參加葬禮,給楚康王送葬。 《左傳》記載,魯襄公、陳哀公、鄭簡公、許悼公為楚康王送葬,送到了郢都西門之外。各國卿大夫則徹徹底底當了一回孝子,一直送到了墓地。 葬禮之後,楚康王的兒子熊麇(jun)即位。此時屈建已經去世,楚康王的弟弟王子圍當上了令尹。魯襄公和各國諸侯又參加了熊麇的即位儀式。正是在這次儀式上,王子圍的專橫和熊麇的懦弱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鄭國的公孫揮就評論說:“這就是所謂的不配套吧!令尹必定會取代楚王,因為松柏之下的小草是很難茂盛的。” 松柏意指王子圍,小草意指熊麇,強大的帝國總是在政權交替的時期暴露出脆弱的一面。但是,魯襄公顯然沒有心情去幸災樂禍。自去年十一月離開曲阜以來,他已經在國外足足呆了六個月。在那個交通和通訊都極其不發達的年代,六個月足以讓一個人患上無可救藥的思鄉病,他想念曲阜了。不只是他,叔孫豹、叔仲帶、孟椒等一干隨員也都變得懨懨不樂,成天掰著指頭計算回家的日子。 同年五月,魯襄公終於踏上了回國的旅程。 雖然歸心似箭,魯襄公一行抵達楚國方城山的時候,卻不得不停下來。國內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季孫宿趁著魯襄公不在,出兵攻占了公室的直領地卞城。 將這個消息傳遞給魯襄公的不是別人,正是季孫宿本人。他派自己的家臣季冶以迎接魯襄公的名義來到方城山,給魯襄公轉交了一封他的親筆信。 特別要說明一下,這封信的內容,季冶是不知道的。他從曲阜出發,快走到宋、鄭兩國邊境的時候,季孫宿剛剛佔領卞城,派人日夜兼程追上他,才將這包蓋著“季”字封印的竹簡交給他。換而言之,在見到魯襄公之前,季冶壓根不知道季孫宿佔領卞城的事。 信上這樣說:“臣聽聞卞城守將將要背叛魯國,於是親率大軍討伐,現在已經得到卞城了。” 魯襄公看完信,氣得半天說不出話。 “三桓”專魯,並非一天兩天的事。但是一直以來,“三桓”至少在表面上保持了對公室的尊重,沒有人敢去動國君鍋裡的肉。現在自己才出國半年多,季孫宿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他究竟是想幹什麼? 叔孫豹等人也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季孫宿公然搶占公室的地盤,那等於是向公室宣戰了,很可能打破“三桓”專魯的局面,演變成季孫氏一股獨大。這樣的話,魯襄公繼續回國就顯得魯莽了,必須弄清楚國內的形勢再作決定。 這是魯襄公的艱難時刻。他一度打算返回郢都,向楚國借兵討伐季孫宿。大夫榮成伯及時勸阻了他這個引狼入室的念頭,說:“對於臣子來說,君主應該是絕對的權威。您如果不能號令自己的臣民,要依靠其他諸侯的武力來給自己壯膽,還會有誰來親近您呢?假如您真的得到楚國的支持來討伐季氏,魯國人很有可能同仇敵愾,拼死抵抗。如果楚軍能夠攻克魯國,那麼天下諸侯都不在楚王眼中,何況是您呢?他肯定會派自己人佔領魯國,進而大舉掠奪中原各國,將天下都歸於他的統治之下,到那時,還有什麼好處會輪到您嗎?如果楚軍不能攻克魯國,那您就更麻煩了,完全斷了自己的後路,不可能再回去,請您一定要三思而後行!” 魯襄公無奈地說:“那照你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把卞城送給他算了!這樣一來,他也許會有所收斂吧。您就當喝醉了酒發脾氣,酒醒了也就過了,別放在心上,高高興興地回魯國吧。” 魯襄公心想,你說得輕鬆!我倒是願意將卞城送給季孫宿,但誰能保證他沒有其他想法,僅僅是得到卞城就滿足了呢? 叔孫豹看出了魯襄公的擔憂,說:“我看那個季冶是個忠厚的人,您不妨將他找來說幾句話,也許能夠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魯襄公正有此意,於是命人將季冶找過來,故意對他說:“季孫宿也真是,想要這塊地方就直說嘛,胡編什麼守將叛變的事呢?這只能說明他故意對我疏遠,讓我感到很受傷啊!” 榮成伯也在一旁說:“季孫氏是魯國的股肱之臣,國家大事,實際上也是季孫宿控制的。只要是他認為有利於國的事,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卞城人有罪就去征討,根本不用來報告國君嘛。” 兩把軟刀子刺在季冶的心上,產生了明顯的效果。他滿臉通紅,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件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也一直蒙在鼓裡,又怎麼能夠怪你呢?”魯襄公說著,拍了拍季冶的肩膀,“我只是想知道,我現在還能回國嗎?” 聽到這句話,季冶抬起頭,用一種堅定的語氣對魯襄公說:“您就是這個國家的主人,誰敢抗拒您的命令?” “如此我就放心了。”魯襄公讚許地點點頭,暗中給叔孫豹使了個眼色。叔孫豹拍拍手,很快有內侍從後廳出來,捧著卿的衣帽來到季冶面前。 “這是賞賜給你的。”魯襄公親自接過衣帽,捧給季冶。季冶連忙伏在地上,表示不敢接受。魯襄公再三堅持,他才勉強收下了。 季冶的表現使魯襄公意識到,季孫宿即便有反叛之心,也難以得到魯國人的支持。但他還是不放心,想留在楚國再觀望一段時間。一天吃飯的時候,榮成伯借敬酒之機吟了一首詩: 這首名為《式微》的詩載於《詩經·邶風》中。翻譯過來是:天要黑了,為什麼還不回家呢?如果不是為了您的緣故,谁愿意風餐露宿,在泥濘中摸爬滾打呢? 聽到這首詩,魯襄公終於下定了回國的決心。五月下旬,他回到了曲阜。 季冶跟著魯襄公回國之後,將季孫宿原來賞賜給他的田地全部退還給季孫家,從此再也沒有進過季孫家。有人問起原因,他就直言相告:“他欺騙自己的君主,何必利用我呢?”季孫宿親自跑到他家裡去見他,他便裝作沒發生什麼事似的,和季孫宿談笑風生。但是當季孫宿不在場的時候,他始終不談論季孫宿的任何事情。後來季冶病危,臨死前交代自己的臣僕說:“我死之後,一定不可用國君賞賜給我的衣帽入殮,因為這不是由於德行而得到的賞賜,另外千萬不要讓季氏來安葬我。” 如此看來,季冶真算得上是一位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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