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3

第8章 自取滅亡的齊靈公

正當晉平公帶領諸侯聯軍橫掃齊國的時候,同盟內部卻出現了問題,鄭國的當權者公子嘉想趁著鄭簡公和公孫躉帶兵在齊國作戰的機會,除掉國內的政敵,獨攬大權。 公孫躉在晉國六卿入侵秦國的那場戰爭中表現突出,深得晉國人青睞。公子嘉知道,他在這個時候發動政變,公孫躉必定會依靠晉國人的力量殺回來。為此,公子嘉派人給楚國令尹公子午送去一封密信,希望楚國出兵支持自己的行動,並以事成之後鄭國投靠楚國作為回報。 自公元前562年的蕭魚之會以來,鄭國一直死心塌地追隨晉國,做到了“無會不與,無役不從”,成為楚國人心中的痛。現在鄭國的當權派主動要求楚國出兵鄭國,對楚國人來說,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公子午卻拒絕了公子嘉的請求。楚康王聽說這件事後,連忙派人對公子午說:“現在全國人都在議論,說不穀(不穀為君王自稱,有如“寡人”,語氣更為謙遜)主持社稷而不敢出兵,不能繼承先君的事業,死後都沒有資格按照先君的禮儀下葬。不穀即位已經五年,從未統帥楚軍北上中原,人們都以為不穀是貪圖安逸而忘記了先君的霸業。請您好好謀劃一下這件事,看看行不行?”

楚國王室自古家風凌厲,自楚武王以來,歷代楚王都是雄心勃勃之輩,楚康王不甘於偏安一隅,怕被人指著鼻子罵膽小無用,也是人之常情。公子午聽到楚康王的話,長嘆道:“君王這麼說,難道認為我是貪圖安逸之輩嗎?我做任何事情,都是以國家的利益為重啊!”接著朝使者稽首下拜,說道:“諸侯正和晉國打得火熱,我請求先出兵試探一下。如果事情順利,則請君王親率大軍介入。如果事情不順,我收兵回來,也沒有什麼害處,君王也不會受失敗之辱。” 公子午帶領一支部隊北上到穎水南岸的汾丘城。當時和公子嘉一道留守國內的還有公孫舍之和公孫夏,他們得知公子嘉的陰謀,加強了新鄭的戒備,公子嘉也不敢輕舉妄動。公子午在汾丘等了一段時間,沒有得到公子嘉的任何信息,又將部隊推進到魚陵(鄭國地名),命令右翼部隊在上棘築城,然後渡過穎水,駐紮在索水(鄭國河名)之濱。蒍子馮和公子格則率領楚軍的精銳部隊攻打費滑、胥靡、獻於、雍樑等地,大踏步繞過梅山,進攻了鄭國東北部的城市,一直抵達蟲牢才回師。

由於鄭國人一直不出戰,公子午又將前鋒推進到新鄭外圍,在純門(新鄭外城門)外駐紮了兩天,見新鄭的防衛無懈可擊,只好班師回朝。時值隆冬,楚軍在渡河的時候遇到大雨,大部分士兵被凍傷,挑夫、伙頭軍等雜役人員幾乎死傷殆盡。 遠在齊國的晉平公一度對楚軍的行動感到擔憂,是瞎子師曠的一句話打消了他的顧慮:“沒事的啦!我多次唱北方的曲調,也唱過南方的曲調。南方的曲調普遍陰柔,象徵死亡的聲音很多,楚國人一定不會得逞。”這話很難聽出個所以然來。我只能這樣理解,楚文化重視巫鬼,對於人生的終極意義有著深刻的思考,所以會有所謂“象徵死亡的聲音”,但這與楚國人會不會得逞,似乎沒有必然聯繫。董叔補充說:“歲星正在西北,南方的軍隊不合天時,難以建功。”這是用天象學來證明楚國人為什麼不能成功,又給晉平公打了一劑強心針。

只有叔向說了一句比較靠譜的話:“決定勝負的,是他們國君的品德與能力。”意思是楚康王的水平不足以領導楚國獲得勝利。 有了三個人的保證,晉平公便無視楚國的威脅,繼續在齊國逗留。公元前554年春天,諸侯聯軍自沂水流域返回,在祝柯(地名)舉行了會盟,誓詞為:“大毋侵小。”意思是大國不要欺負小國。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就是在這次祝柯之會上,晉平公將邾悼公抓了起來,而且將邾國的一大塊土地劃給了魯國——這不正是以大侵小麼? 魯國人自然對這一安排舉雙手贊成。晉平公先行回國後,魯襄公在蒲圃(地名)舉行了盛大宴會,款待晉國六卿,自然又少不了一套隆重的“賜命”儀式,不但六卿被賜“三命之服”,連軍尉、司馬、司空、輿尉、候奄等軍官都被賜以“一命之服”。荀偃的待遇最高,另被授予錦緞五匹、玉璧五雙、良馬四匹和鼎一尊。

可惜荀偃無福消受這些禮物了。早在晉軍東渡黃河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枕骨之下生了一顆不祥的小腫粒,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硬,漸漸演變成了疽瘡。但他一直沒有找大夫來看,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強忍著劇痛指揮諸侯聯軍橫掃齊國,而且談笑自若地參加了魯襄公在蒲圃舉行的盛會。蒲圃之會後,晉國大軍西渡黃河,抵達著雍(地名),荀偃再也掩飾不下去了,因為他的眼睛受到疽瘡的影響,已經明顯地鼓了出來,面相甚是駭人。得到這個消息,先期返回晉國的大夫們都跑回來。士匄請求入見,被他拒絕了,只能遠遠地隔著一排屏風說話。當士匄問立誰為他的繼承人的時候,他簡單而明確地說:“鄭甥。” 鄭甥,就是荀偃的兒子荀吳,因為荀吳的母親是鄭國女子,荀吳自然是鄭國人的外甥,所以稱為鄭甥。

沒過幾天,荀偃便死了。回想起來,晉軍東渡黃河的時候,荀偃曾經說過“不敢再次渡過黃河”的話,這一死也算是信守了諾言。 士匄和列位大臣去向他的遺體告別,只見他仍然睜大眼睛,嘴卻緊緊閉著。按照當時的習俗,貴族死後,要在嘴中放置一顆明珠,以維持魂魄不散。可是荀偃的嘴實在閉得太緊了,家臣都無法打開,明珠也放不進去。士匄洗乾淨手,拍著荀偃的肩膀說:“您就放心去吧,我將侍奉荀吳如同侍奉您。”荀偃沒有任何反應。這時欒盈在一旁提醒說:“元帥也許是因為伐齊之事未見全功而死不瞑目吧。”士匄又拍著荀偃的肩膀說:“您去世後,我如果不繼承您的遺志征服齊國,就請河神懲罰我!” 說來也怪,士匄說完這句話,荀偃的眼睛立刻閉上了,嘴也自動張開,接受了家臣奉上的明珠。士匄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出來之後就說:“慚愧啊,作為一個男人,我實在是很淺薄無知!”

荀偃死後,士匄順理成章地由中軍副帥升為中軍元帥,成為晉國的執政大臣。這個職務,早在公元前560年,晉悼公本來就打算任命給他的,只不過士匄主動讓給了荀偃,所以才推遲了六年。 晉國討伐齊國,最大的受益者是魯國——不但保護了魯國不受齊國的欺凌,而且讓魯國得到了邾國的一大片土地。魯襄公對此感恩戴德,又派季孫宿來到新田拜謝晉平公。晉平公設宴款待季孫宿,新任中軍元帥士匄出席了宴會,並且賦了一首《黍苗》之詩: 這是《詩經·小雅》中一首讚頌召伯的詩,意思是召伯為了諸侯奔波,有如春雨滋潤禾苗。士匄用這首詩來比喻晉平公為了魯國奔波,倒也不失貼切,只不過當著晉平公的面來念,有溜鬚拍馬之嫌。季孫宿也是個聰明人,連忙跪坐起來,接著士匄的馬屁繼續拍:“小國仰望大國,有如禾苗仰望春雨,如果經常得到滋潤,天下都將和睦相處,豈止魯國受益?”於是也賦了一首《六月》之詩。 《六月》寫的是尹吉甫輔佐周宣王出征時的場景,當年秦穆公幫助晉文公復國,也曾以這首詩相贈,希望晉文公擔負起輔佐天子的責任。現在季孫宿又賦這首詩,當然是將晉平公比作尹吉甫,馬屁拍得相當高明,決不輸於士匄。

回到魯國之後,季孫宿意猶未盡,命人將從齊國戰場上繳獲的兵器熔煉成一座大鐘,並在鐘上邊銘刻了魯國的功勞,作為對這次戰爭的紀念。臧孫紇給他潑了一勺冷水:“您這樣做不合禮法。銘文,是天子用來彰顯品德的。諸侯如果相時而動,建立功勳,也可以鐫刻銘文。至於大夫這一階層,則是用銘文來記錄軍功。你現在這樣做,如果是為了記錄軍功,那是大夫所為,不應當以國家的名義;如果是為了記錄國君的功勳,那是藉晉國之力才得到的;而且這場戰爭已經妨礙了我國人民的正常生產。我不知道您到底是想紀念什麼?” 季孫宿不以為然。 臧孫紇感嘆道:“大國攻打小國,用得到的戰利品製造禮器,記載大國的功勞,讓子孫後代知曉,是為了宣揚正義而懲罰無禮之徒。現在魯國借助了晉國的力量來挽救自己的危亡,僥倖戰勝了齊國,不感謝上天的照顧,反而宣揚所得的戰利品以激怒齊國人,是自找麻煩啊!”

晉、魯等國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齊國則籠罩在失敗的陰影下,齊靈公更是大病一場,生命垂危。 說起齊靈公,那還真不是一般的“靈”。後人推測,齊靈公的昏庸,與他的母親聲孟子多少有關。 這個女人在歷史上以淫亂而著稱,當年魯國的叔孫僑如逃亡到齊國,沒過多久就和聲孟子搞到了一起,鬧得沸沸揚揚不說,聲孟子還異想天開要齊靈公封叔孫僑如為上卿,與國、高二氏平起平坐。連叔孫僑如本人都覺得匪夷所思,不敢接受,只好又逃到衛國去避禍。寡婦有生理需要,這一點可以理解,但是將自己的生理需要與國家政治聯繫起來,就不是鬧著玩的了。奇怪的是,齊靈公對母親的這些行為不但不加以勸阻,反而百般縱容。 叔孫僑如走後,另一個男人很快填補了聲孟子的空虛。

這個男人名叫慶克,是齊桓公的兒子公子無虧的後人,說起來也是公族人士。慶克不敢明目張膽地和聲孟子來往,常常是男扮女裝,按照當時女人出行的習俗,以布蒙頭,坐著人力推行的輦車,從側門進入宮中。由於保密工作做得好,竟然很長時間沒被人發覺。 直到某一天,鮑叔牙的曾孫鮑牽上朝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一秘密。鮑牽覺得這事實在太不像話了,便報告了上卿國佐。國佐不敢批評聲孟子,只敢將慶克找來,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有人看到你穿著女人的衣服從后宮中出來,有沒有這回事?” “沒有的事!”慶克連忙否認,但畢竟做賊心虛,臉已經紅了。 “有也罷,沒有也罷,我不想深究,只是希望你檢點自己的行為。要知道,你可是桓公的後人,別在男女問題上犯錯,丟了祖宗的臉。”國佐不咸不淡地說,連看都沒看慶克一眼,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應該說,國佐這件事處理得很到位,既沒驚動外界,又達到了治病救人的目的。慶克經他這麼一說,自己覺得很不好意思,一連幾天躲在家裡不出門。 慶克不上朝,對國家的影響不大;可是他不到宮中去幽會,對聲孟子來說就不是一般難受了。她坐立不安,一連派了幾撥人到慶克家中詢問情況,慶克被逼不過,只好說:“事情敗露,鮑牽告訴了國佐,國佐說了我一通,哪裡還敢來!” 聲孟子正對著銅鏡,讓人給她化妝,好等著慶克來相會呢。聽到內侍的回報,她“騰”地站起來,拿起銅鏡就朝內侍扔過去,又將頭上的玉簪、頭花什麼的胡亂抓下來,紅著眼睛,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抓,惡狠狠地說:“鮑牽、國佐,你們這兩個奸賊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 公元前574年春天,齊靈公帶著國佐參加晉國組織的諸侯聯軍,去討伐鄭國,命高無咎和鮑牽負責守衛臨淄。 高、鮑二人很認真地履行職責,加強臨淄地區的戒備。齊軍返回的時候,戒備尚未解除,臨淄的城門緊閉,士兵們全副武裝在各城門口檢查來往的人員。齊靈公來到城下,想要打開城門,也被拒絕了:“高上卿有令,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開大門,只能從側門進入!” 相同的事情有不同的解讀。漢文帝在周亞夫的細柳營吃了閉門羹,盛讚周亞夫善於治軍;齊靈公在臨淄城下被阻攔,卻對高無咎的忠誠產生了懷疑。再加上聲孟子不失時機在他耳邊吹風,說高無咎和鮑牽陰謀立公子角為君,所以才將他拒之門外,齊靈公就更覺得是那麼回事了。 “國佐也參與了這一陰謀。”聲孟子沒忘了惡狠狠地加上一句。 齊靈公嚇了一跳。要知道,國、高二氏乃是齊國的傳統貴族,在齊國根深蒂固。當年管仲向齊桓公提出“叁其國而伍其鄙”的政策,國、高二氏分別分到的權力與公室差不多是對等的。如果國、高二氏都陰謀反對他,那事情就很嚴重了。他決定先下手為強,於當年七月下令逮捕鮑牽,判處了刖刑,並將高無咎驅逐出境。 高無咎倒是沒什麼意見,老老實實地逃到了莒國避難。但他的兒子高弱不甘輕易就範,在盧地(高氏的封地)獨樹一幟,宣布反叛無道昏君,要為父親找回公道。 孔夫子讀到這一段歷史,不無諷刺地說:“鮑牽的智商還不如葵花呢,葵花還能保護自己的足。”這個葵花不是向日葵,而是秋葵。春秋時期,中國人常以秋葵為菜,將葉子掐下來,不傷其根,可以再長出嫩菜來,所以有“採葵不傷根”的說法。按照孔夫子的說法,看到寡婦偷情最好裝作沒看見,否則會死得很難看。 高弱叛亂後,齊靈公派崔杼為主將,慶克為副將,帶領軍隊圍攻盧城。國佐覺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國、高二氏本是齊國建立之時天子任命的上卿,自古以來休戚相關,榮辱與共,如果高氏被滅,國氏必然唇亡齒寒,難以自保。考慮再三之後,國佐做出一個大膽的舉動——藉口前來助戰,帶著少數族兵進入圍攻盧城的部隊,出其不意地殺死了慶克,然後在谷城舉起了義旗,宣布支援高弱。 聲孟子得到這個消息,當場暈厥過去。 國、高二氏聯合起來,齊靈公便頂不住了。他不得不採取暫時妥協的政策,與國、高二氏展開談判。當年十一月,齊靈公與國佐在徐關簽訂了和平條約。十二月,盧城宣布投降。 但齊國的動亂遠未結束。 事實證明,一個女人的怨念如果得不到釋放,就會變成魔鬼,變成夜叉。慶克死後,聲孟子每天早上天沒亮就跑到齊靈公的寢宮,揪著他的耳朵將他從床上拎起來:“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居然讓兩個奴才給欺負了,難道不覺得羞恥嗎?慶克是國家的重臣,國佐想殺就殺了,你居然還睡得著覺,就不怕天下人笑話嗎?你快起來,給慶克報仇去,起來……”一邊罵,一邊掉眼淚。終於有一天,齊靈公受不了了,大叫道:“好啦,好啦,別再揪我的耳朵了,我這就派人去殺了國佐,給慶克報仇!” 公元前573年春天的一次朝會上,大夫華免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利刃,朝著國佐連刺十幾刀,將他當場殺死。沒人敢制止,因為華免每刺一刀,便大叫一聲:“奉夫人之命!”誰都看得出,華免並非虛張聲勢,確實是得到了夫人與國君的授意才敢那麼做的。 這個血淋淋的場面把大夥都嚇壞了。有幾個心理特別脆弱的,跌跌撞撞跑到聲孟子的寢宮,在她面前磕頭如搗蒜,語無倫次地叫道:“別殺我,別殺我,我和國佐不是一伙的!” “哦?”聲孟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都快起來吧,我怎麼會殺你們呢?”那詭異的聲音,讓在場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殺戮繼續進行。國佐死後,齊靈公又派人殺死了國佐的兒子國勝,國勝的弟弟國弱出逃到魯國。 聲孟子完全取得了這場鬥爭的勝利。在她的要求下,慶克的大兒子慶封被封為卿,小兒子慶佐被封為司寇。國家的公器,徹底淪為這個女人懷念情人的贈禮。國佐泉下有知,唯一能夠感到欣慰的是,齊靈公最終沒有對整個國氏家族下毒手,而是將國弱從魯國召回來,繼承了國氏。一場寡婦門前的是是非非,至此才算是告一段落。 與聲孟子的胡攪蠻纏相比,齊靈公在家事國事上的率性而為也不遑多讓。他年輕的時候,娶了魯國的公主為夫人,稱為顏懿姬。按照當時的風俗,諸侯娶妻,妻家又以妻妹或妻侄女陪嫁,稱為“媵”。顏懿姬沒有子嗣,但她的侄女鬷聲姬為齊靈公生了一個兒子,被立為大子,也就是大子光。除了魯國公主,齊靈公還有很多妻妾,其中來自宋國的戎子受到特別的寵愛,但也沒有生育。戎子的姐姐仲子生了公子牙,從小就交給戎子撫養,戎子視之為己出。眼看齊靈公將不久於人世,戎子跑去向他請求,立公子牙為大子,將來繼承齊國的君位。看到戎子哭得梨花帶雨,齊靈公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也沒考慮後果,答應了戎子的請求。公子牙的生母仲子聽說這件事,大吃一驚,堅決表示不同意,說:“萬萬不可這樣做!廢長立幼是不祥之事,觸犯諸侯則更難以成功。這麼多年來,光以大子的身份多次參與諸侯事務,已經得到諸侯的公認,現在無緣無故廢除他,是公然藐視諸侯的行為,您一定會後悔!”齊靈公不耐煩地說:“立誰為大子,是我自己的事,與諸侯何干?”於是命令大子光遷到齊國東部去居住,改立公子牙為大子,又任命高厚為大子太傅,夙沙衛為大子少傅,負責輔佐大子登基。 可是,齊靈公的這道命令,甚至在他還沒有閉眼的時候,就被執行得走了樣。大子光倒是老老實實遷到東部去了,只不過在大臣崔杼的幫助下,又偷偷地跑回了臨淄,藏在崔杼的府上。當齊靈公處於彌留之際的時候,大子光和崔杼突然發動政變,宣布大子光仍然是齊國的法定繼承人,公子牙出逃到句瀆之丘(地名),隨後又被抓了回來。 接下來,大子光乾了一件不太光彩的事,他衝入宮中,將戎子揪出來殺了,而且陳屍於朝堂之上。 《左傳》對此譴責道:“非禮也!”理由是自古婦人不接受死刑之外的刑罰,就算是被判死刑,也不能拉出來示眾。看來,春秋時期的中國人,對婦女還是比較尊重的,不像後世那樣熱衷於對婦女採取侮辱性的懲罰。人類文明究竟是在進步還是退步,在很多方面都要打一個問號。 公元前554年五月,齊靈公結束了他折騰的一生。大子光即位為君,也就是齊莊公。夙沙衛逃到高唐,公然反抗齊莊公的統治。這個時候,晉國大軍在新任中軍元帥士匄的帶領下,已經東渡黃河,挺進到東阿附近的谷城,準備再度打擊齊國,完成荀偃未了的心願。得知齊靈公已經死亡,士匄便停止前進,帶領部隊返回晉國。這種不肯趁人之危的行為自然受到《左傳》的高度評價:“禮也!” 同年八月,崔杼殺死了高厚,鯨吞了高氏家族的田產和財物。齊莊公派慶封圍攻高唐,沒有攻克。同年十一月,齊莊公親自帶領大軍再度圍攻高唐。時值冬季,大地蕭條,寒風凜冽,齊莊公看見夙沙衛站在高唐城頭指揮作戰,便大聲叫道:“衛!你下來,寡人有話對你說。” 夙沙衛點點頭,真的走到城下,與齊莊公隔著一條護城河對話。齊莊公問:“高唐城中的守備如何啊?”夙沙衛說:“哪裡有什麼守備?糧食已經吃光了,人員也死傷殆盡,沒辦法再堅持啦!”齊莊公朝他作了一揖,夙沙衛也拱拱手,算是答禮,然後從容不迫地回到城牆上。 當天夜裡,夙沙衛將高唐城中尚能戰鬥的部隊都集中起來,用大魚大肉和好酒款待他們,說:“齊侯以為我們已經無能為力,明天必定發動總攻。大家好好睡一覺,明天凌晨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在太陽出來之前一舉擊潰敵軍!” 夙沙衛嚴重低估了齊莊公的智商。當他認為齊莊公已經放鬆戒備的時候,他自己其實也就放鬆了戒備。齊莊公派出的兩名武將——殖綽(去年被晉軍俘虜,大概是逃了回來)和工僂會偷偷地爬上了城牆,趁著夜色將繩子垂下,將城外的齊軍放進了城。戰鬥的結果可想而知,高唐守軍在睡夢中幾乎全部被殲,夙沙衛本人也被砍成了肉醬。 齊莊公一上台就表現出果斷的一面,對飽受聯軍入侵之苦的齊國人來說,顯然比他的父親齊靈公要英明得多。晉國人對這位新上任的君主也不敢輕視,很快接受了他伸過來的橄欖枝,兩國代表在齊國的大隧(地名)舉行會盟,結束對抗狀態。齊國宣布承認晉國的霸主地位,再度成為晉國的盟國。 大隧會盟的消息傳到魯國,魯國人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妙”。上至魯襄公,下至列位大臣都知道,齊國人一旦緩過勁來,魯國的邊境又不得安寧了。魯國很快對此做出了反應: 第一,未雨綢繆,修築曲阜的城牆,鞏固首都的防衛; 第二,將那口記載戰功的大鐘砸碎,重新鑄造成別的禮器,以免留給齊國人口實; 第三,派叔孫豹訪問晉國,尋求晉國的政治保證。 士匄接見了叔孫豹,又派叔向與叔孫豹就兩國合作事宜進行具體協商。叔孫豹在會晤中,對叔向朗誦了《載馳》的第四節,其中有“控於大邦,誰因誰極”這樣的句子,請求晉國保證魯國的安全。叔向是個實在人,在他看來,齊國的臣服只是表面現象,魯國人的擔心是很有必要的,所以他很鄭重地答复叔孫豹:“我怎麼敢不接受貴國的請求?”叔孫豹從這句話中聽出了端倪,回到魯國就對大家說:“齊國仍然是個威脅,不可以不防!”於是魯國又加快整頓防衛,鞏固了武城的城防。 公元前553年夏天,晉、齊、魯、宋、衛、鄭、曹、莒、邾、滕、薛、杞、小邾等國諸侯在晉國的澶淵舉行了會盟,宣告齊國正式回到晉國領導的國際同盟。對於提心吊膽的魯國人來說,這次會盟多少是個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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