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4

第27章 孔子周遊列國(下):理想豐滿,現實骨感

葉邑的長官沈諸梁,人稱葉公,是楚國名將沈尹戌的兒子。他對孔丘的到訪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主動向孔丘問起治理國家的方法。孔丘還是一如既往地矜持,只說了六個字: “政在來遠附邇。” 也就是說,治理國家的關鍵,在於讓遠方的人投奔,讓近處的人擁護。仔細推敲起來,這話等於沒說,因為“來遠附邇”顯然是一種結果,而不是一種手段。但是葉公很滿意,因為他到葉邑上任以來,發展經濟,興修水利,讓老百姓休養生息,在楚國已經頗有名望。當時南方戰亂延綿,葉邑地處河南,遠離戰亂中心,無形中成為了一片淨土,很多江南一帶的人拖家帶口來投奔他。所謂“來遠附邇”,他都做到了,因此對孔丘那句話很受用。 有一天,葉公和仲由談話,問了仲由一個問題:“您的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仲由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孔丘聽說這件事,對仲由說:“你呀,為什麼不對他說'我們的先生是一個學習起來不知疲倦,教育別人從來不感到厭煩,發憤工作忘記了吃飯,常常怡然自樂而忘記了憂愁,渾然不覺得自己已經是個老人家'?” 孔丘沒有在葉邑久留,又回到了蔡國,路上遇到長沮、桀溺兩個人在地裡一塊耕作。孔丘派仲由去向他們打聽渡口在哪。長沮沒有答,反問仲由:“坐在車子上的那個人是誰?” 仲由說:“是孔丘。” 長沮說:“是魯國的那個孔丘嗎?” 仲由說:“正是。” 長沮說:“那你還來問什麼路,孔丘無所不知,他自己應該知道渡口在哪。” 桀溺問仲由:“他是孔丘,你又是誰?” 仲由說:“我是孔丘的弟子仲由。”

桀溺一邊勞動一邊說:“動盪不安的局面走到哪都是一樣的,誰能改變得了?你與其跟著孔丘到處躲避壞人,還不如跟著我們來躲避整個社會呢!” 仲由回來把他聽到的話告訴孔丘,孔丘淒然道:“人怎麼可能和鳥獸同群?如果天下平安有道,我又何必四處奔波去改變它呢?”言下之意是,人是社會的動物,消極避世不是辦法,主動去改變才是正道。本書作者以為,這也是孔丘最可愛的一面,始終保持著熱情去積極地面對這個世界,甚至是帶著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天真去實踐自己的理想。 還有一次,仲由在路上和孔丘他們走散了,遇到一位背著草筐的老人。仲由問他:“請問您見到我的老師孔丘了嗎?”老人說:“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誰是你的老師啊?”說完,便拄著拐杖除草。仲由拱著手恭敬地站著。老人留仲由到他家住宿,殺雞、做黃米飯給仲由吃,又叫他兩個兒子出來相見。第二天,仲由趕上孔子,報告了這件事。孔子說:“這是位隱士。”叫仲由返回去再見他。仲由到了那裡,老人卻已經走了。仲由接下來說的一段話,很能反應孔丘的主張:“不做官,是不合義理的。長幼之序不可廢棄,君臣之義又怎麼能不顧呢?他想不玷污自身,卻忽視了君臣間的大倫理。君子出來做官,是為了實行道義。當然,這個年頭,道義不能實行,我是早就知道了的。”

孔丘到蔡國的第三年,吳國出兵伐陳,楚昭王派兵救陳,駐軍於城父。楚昭王聽說孔丘在陳、蔡兩國邊境上,就派人去請孔丘。陳、蔡兩國的大夫們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湊到一起商議:“孔丘是個能幹的人,批評各國政治總是能擊中要害。這些年來他一直住在我們兩國之間,我們這些人都不在他眼裡。現在楚國這樣的大國都來請他了,如果他受到楚王重用,那我們這些在陳國、蔡國本來能夠說上話的人可就危險了。”於是串通起來,發兵將孔丘一行人圍困在兩國邊境的一片荒郊野地裡,使得他們進退不得,糧食也供應不上。學生們都餓得兩眼昏花,躺在地上起不來,唯有孔丘仍然坐在那裡讀詩唱歌撫琴,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仲由心裡很窩火,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唱歌?故意問孔丘:“君子也會有走投無路的時候嗎?”

孔丘平靜地說:“君子當然也有窮困的時候,但仍然能堅守節操,而小人到了窮困的時候就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了。”這句話的原文是:“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我們上中學的時候,都聽孔乙己說過前半句,當時只覺得迂腐,現在看起來卻覺得這句話的本義原也不錯。 仲由遭到這樣的批評,立馬老實了,乖乖地坐在一邊。孔丘環視了一周,見到學生個個無精打采,端木賜更是滿臉的不高興。孔丘於是問道:“端木賜,我問你,你認為我是學了很多東西而且能夠牢記不忘的人嗎?” 端木賜說:“是的,難道不是嗎?” 孔丘說:“不是,我只是能用一個基本的原理將所學的東西貫穿起來罷了。” 端木賜聽了,若有所思。 孔丘知道學生們個個都有怨氣,便將仲由叫到身邊,問道:“有一首詩說'匪兕匪虎,率彼曠野(既不是犀牛,又不是老虎,可是整天在曠野裡跑來跑去)'。是我追求的理想不對嗎?為什麼我會落到這個地步呢?”

仲由說:“也許我們還沒達到仁的標準,人們對我們不夠信任;也許是我們不夠有智慧,所以人們才處處與我們為難。”仲由說的是實話,這些年來,他們跟著孔丘四處流浪,處處碰壁,沒過一天安穩日子,主要的原因,可不就是孔丘的那一套理論不能被人們接受,甚至讓人產生了抗拒的心理嗎? 孔丘聽了勃然大怒,罵道:“有你這樣說話的嗎?仲由,我告訴你,如果達到仁的標準就能讓別人信任,那伯夷、叔齊還會餓死在首陽山上嗎?如果聖人的智慧必能暢行無阻,那比干還會被商紂王挖心嗎?” 仲由走開後,孔丘又將端木賜叫過來,問了同樣的問題。端木賜說:“這是因為您的目標太遠大了,所以天下沒有哪個國家能夠容納您。老師您能不能將標準降低一點?”端木賜的意思是,如果理想不能實現,那就必須與現實結合,適當地進行妥協。

孔丘說:“端木賜啊,最好的農民能夠把地種好,但是不一定能夠獲得好收成;最好的工匠能夠把物品做得巧奪天工,但是不一定能夠讓買家滿意;君子能夠朝著自己的理想努力,讓學問有條有理,一以貫之,但是不能保證一定能讓世人接受。現在你不是想辦法去實現理想,而是只想著讓世人接受,這樣的志向可不夠遠大!” 後來孔丘又問了顏回同樣的問題。顏回回答:“老師的理想太遠大了,因此天下都容不下。儘管如此,您還是堅持不懈地推行它。不被接受有什麼關係呢?不被接受才更像個君子!一個人修養不夠,是自己的恥辱;修養夠了卻不被接受,那就是當權者的恥辱了。不被接受有什麼關係,不被接受才更像個君子!” 孔丘聽得樂開了花,說:“顏家的小子真是不得了,如果你錢足夠多的話,我情願去給你當管家。”

但是好聽的話不能當飯吃。到了第七天,孔丘也扛不住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顏回冒著生命危險,偷偷地跑出包圍圈,向當地的村民討了些米回來煮。孔丘聞到飯香,睜開一隻眼睛,只見顏回這傢伙正慌裡慌張地用手在鍋裡抓飯吃。他不動聲色,閉上眼睛又睡了一夥兒,顏回過來叫他吃飯。孔丘伸了個懶腰,說:“剛剛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的先人,我自己先吃乾淨的飯然後才給他們吃。” 顏回面不改色心不跳,很平靜地說:“是這樣的,剛剛碳灰飄進了鍋裡,弄髒了一些米飯,丟掉又不好,我就抓來吃了。” 孔丘嘆息道:“人們都說眼見為實,我現在才知道,眼見不一定為實,應該相信自己的心,但是自己的心也不可以相信。你們要記住,了解一個人本來就不容易啊。”後世很多人認為孔丘這是在自責誤會了顏回,我倒是覺得,他其實也無法肯定顏回是在偷吃還是在幹啥,所以才得出一個“知人難”的結論。

“孔子困於陳蔡之間”,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事件,他和三位學生之間的問答,頗有耶穌登山訓眾的意味,是後世儒家提升自我修養的必修課。 後來孔丘派端木賜跑到郢都求救,楚昭王派兵來迎接孔丘,一行人才得以擺脫困境。 楚昭王見到孔丘,十分高興。兩人會談之後,楚昭王認定孔丘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大筆一揮,打算封給孔丘七百里地,好讓他安心呆在楚國。 七百里地,差不多是一個中等諸侯國的規模了。眼看孔丘就要闊起來,有人從中橫插了一槓。 令尹宜申問楚昭王:“大王派到各國的使者,有像端木賜那樣能說會道、善於辭令的嗎?” 楚昭王說:“沒有。” “那您的輔臣有像顏回那樣德才兼備的嗎?” “沒有。” “您的武將有像仲由那樣勇猛的嗎?”

“這個……也沒有。” “您的官吏有像宰予那樣能幹的嗎?” “沒有。” “您想想看。”宜申說,“楚國的先祖受封於週天子,爵位是子爵,封地只有五十里。現在孔丘嘴裡說的是三皇五帝的法令,幹的是周公、召公的事情,您要是這樣重用他,那楚國還能世代享有這數千里的廣闊土地嗎?您就不怕他拿著周禮來約束您,讓楚國回到最初的狀態去?當初周文王經營豐邑,周武王建都鎬京,都是憑藉著百里的地盤最後獲得了天下。今天您一下子賞賜給孔丘七百里地,還有那麼多能幹的學生跟著他,恐怕不是楚國的福氣。” 楚昭王如夢初醒,將封賞孔丘的事情暫時擱置下來。但他對孔丘還是很尊重,讓他養尊處優,過著很富足的生活。 有一天孔丘坐車外出,路邊突然躥出一個瘋子,攔在他前面唱歌:“鳳凰啊鳳凰,你為什麼這樣倒霉?過去的事情再說也沒用,未來的事情或許還能改變。算了算了,現在的當權者有誰知道這個道理呢?”這首歌的原文是:

唱歌的瘋子無名無姓,因為他攔住了孔丘的車,司馬遷就稱其為“接輿”,後人亦常用接輿來形容狂士。唐朝詩人王維曾經寫過一首《輞川閒居贈裴秀才迪》: 詩中以接輿比喻裴迪,而王維自比五柳先生陶淵明。有意思的是,陶淵明寫過一首膾炙人口的《歸去來辭》,其中有這樣的句子: 無疑又是藉了接輿諷孔丘的典故。 孔丘聽了接輿的歌唱,趕緊下車,想跟他好好聊聊。接輿卻一溜煙地跑開了,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這件事後不久,孔丘便離開了楚國。據《左傳》記載,這一年秋天,天空有云,形狀有如火紅的大鳥,追隨著太陽飛翔了三日。楚昭王派人到雒邑向周朝的太史請教,太史說:“這預兆對大王不利,如果舉行禳祭,可將災難轉移到貴國的令尹和司馬身上。”楚昭王說:“不穀(諸侯謙稱)除卻心腹之病,卻轉移到手足之上,有什麼意義?不穀如果沒有犯什麼大錯,天難道會讓不穀夭折?如果有罪,想逃也逃不了。”於是沒有舉行禳祭。不久之後,楚昭王去世。孔丘當時正在前往衛國的路上,聽到這個消息,感嘆道:“楚王是個明白大道的人啊!當年吳軍入楚,他卻沒有失去國家,是有道理的。” 孔丘再度回到衛國的第二年,吳王夫差和魯哀公在鄫城會盟,吳國要求魯國置辦百牢大禮招待夫差,伯嚭還命令季孫肥前去面談。季孫肥將端木賜請去應付伯嚭,事情才得以了結。後來端木賜又多次來往於魯吳之間,為魯國的外交事業作出了傑出的貢獻。 孔丘在衛國生活久了,便難免說些場面上的話,如:“魯、衛之政,兄弟也。”別人都聽得不明不白,後世的儒子儒孫則為了這句話殫精竭慮,寫了很多論文來解釋。其實那就是一句大白話,魯國和衛國乃兄弟之國,沒有什麼深刻含義。孔丘的很多論述都是如此,就是一個白鬍子老頭在說大實話,沒有任何深奧的理論。但是在任何時代,要人們回歸到基本的常識,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當時衛國的國君是衛出公。前面說過,衛出公的父親蒯聵因為得罪南子,一直流亡在外。因為這件事,國際輿論對衛出公頗有微詞。而孔丘的學生中有很多人在衛國當了官,衛出公也很想請孔丘出來為他服務。有一天,仲由問孔丘:“聽說衛侯準備請您治理國家,如果是那樣,您打算最先做什麼?”孔丘毫不猶豫地說:“先要正名。” 仲由笑道:“哎喲喲,您可真是迂腐,還抱著那套理論不放。這年頭,有什麼名好正的?” 孔丘說:“小子你也太不懂禮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法治不當,法治不當則老百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因此君子不論辦什麼事,必須先正名;他講的話,都要能夠付諸實施。因此君子對自己的言行,是不能有絲毫馬虎的!” 公元前484年齊國入侵魯國,孔丘的學生冉求率領魯國軍隊在曲阜郊外大敗齊軍。季孫肥問冉求:“你的軍事才能是天生的呢,還是學來的?”這問題問得沒水平,哪有天生會打仗的?所以,冉求回答:“是跟我的老師孔丘學的。” 季孫肥問:“孔丘是個什麼樣的人?” 冉求說:“他辦什麼事情,都要求名正言順。他的所作所為,都可以讓老百姓知道,可以告訴鬼神,不會有任何遺憾。” 季孫肥說:“我想把他請回魯國來,可以嗎?” 冉求說:“如果讓他做我這樣的工作,您即使給他兩萬五千戶的俸祿,他也不會來。您要用他,就不能把他當作一般人對待。” 這一年冬天,衛國大夫孔圉準備攻打自己的女婿大叔疾。事情的起因很狗血:當初,大叔疾娶了宋國公子朝的女兒為妻,按照買一送一的規矩,小姨子作為陪嫁,也嫁給大叔疾為妾。大叔疾對這個老婆不怎麼感冒,但是對小姨子十分寵愛。後來公子朝失勢,孔圉趁機挖牆腳,勸大叔疾休掉了老婆,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大叔疾。沒想到大叔疾對前小姨子念念不忘,又將她召回來,安置在帝丘附近,還給她蓋了一所大房子,待遇等同於現在的老婆。孔圉知道後,氣得火冒三丈,想用武力來洗刷家族的恥辱。 孔圉就是裡提到的孔文子。孔丘稱他“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家族裡的事,他也免不了先問一下孔丘的意見。孔丘聽說他要打內戰,連忙說:“祭祀的事,我學過一些;打仗的事,我可一竅不通。”回來之後對學生說:“良禽擇木而棲,木豈能擇禽?”命令學生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孔圉聽說之後,趕緊過來挽留。正在此時,魯國的使者帶著禮物到了,孔丘借坡下驢,於是回到了闊別十四年的魯國。 回來後,魯哀公接見了孔丘,向他請教治國之道。在孔丘的一生中,已經記不起這是多少次被問及這個問題了,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樣。這次他的回答是:“關鍵在於選好大臣。” 季孫肥也向孔丘問治國之道,孔丘說:“選拔正派的人,遠離心術不正的人,這樣的話,人心便會慢慢變好。” 季孫肥又問:“魯國現在盜賊為患,您原來當過大司寇,請問有什麼辦法治理?” 孔丘冷冷地說:“如果你自己不貪財,就算你鼓勵人家去偷盜,人家也不去。” 可想而知,季孫肥最終沒有任用孔丘,而孔丘也沒有主動提出要求。多年以來,他一直堅持自己的理想,保持旺盛的鬥志,希望改變這個世界,即使遇到諸多挫折也從未輕言放棄。但是,他畢竟是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他累了。 公元前481年,當人們把那頭在鉅野澤中捕獲的怪獸送到孔丘眼前的時候,孔丘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用一種干澀的語調說:“看來我的理想真是不能實現了。” 據後人解釋,麒麟是仁獸,是聖人出現的喜兆。然而當時天下大亂,戰亂頻仍,麒麟一出現便被俘獲,孔丘傷感於周禮不興,喜兆不應,因而有此一嘆。 另外還有一種流傳很廣的說法,孔丘回到魯國之後,發奮修訂《春秋》,希望《春秋》裡的政治思想能夠成為治國的理念,讓後世君主開卷有益,讓亂臣賊子感到害怕。 “西狩獲麟”後卻心灰意懶,就此罷筆。當然,這種說法經不起推敲,只能姑妄聽之。 其實,早在獲麟之前,孔丘就曾經對學生說過:“黃河裡沒有出現八卦圖,洛水里沒有出現文書,看來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相傳上古伏羲氏時,黃河中浮出龍馬,背負“河圖”,獻給伏羲。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後為《周易》來源。大禹時,洛水中浮出神龜,背馱“洛書”,獻給大禹。大禹依此治水成功,遂劃天下為九州,又依此定九章大法,治理社會。河圖洛書被認為是隱藏著無窮的奧秘,特別決定天下興亡氣數的知識。孔丘一生中,很少談及天命,也不談論怪力亂神,然而到了晚年,卻寄希望於河圖洛書之類的超自然力量,真是讓人唏噓。 據說顏回死後,孔丘曾經說:“老天爺這是要了我的命啊!”獲麟之後,他更是傷心欲絕道:“沒有人能夠了解我了。”端木賜當時在場,問道:“您為什麼這樣說呢?”他說:“我不怨天尤人,從最基礎的知識學起,越學越高深,越學越孤絕,真正了解我的,看來只有老天了!” 有一天齊國傳來消息,齊簡公被陳恆弒於舒州(這件事馬上講到,在此不述)。孔丘齋戒三日,三次向魯哀公請求討伐齊國。魯哀公說:“魯國被齊國欺負很久了,您現在想討伐它,可行嗎?”孔丘說:“陳恆弒其君,齊國至少有一半人不支持他,以魯國的力量加上齊國的一半,當然可行。”魯哀公說:“您跟季孫肥去商量一下吧。”孔丘出來後,直接回了自己家。別人問起來,他就說:“我好歹也是個大夫,該說的話,不敢不說。”言下之意,我盡到責任就算了,沒有必要強求。 公元前480年,衛國發生一件大事。在外流亡多年的先大子蒯聵潛回國內,偷偷跑到孔悝(孔圉的兒子)家裡,以武力挾持孔悝,發動政變。衛出公被迫逃奔魯國。 孔丘的學生仲由一直在孔悝家裡擔任家臣。政變發生的時候,仲由正好在外出差。聽到政變的消息,仲由連忙往回趕,在帝丘城外遇到大夫高柴。高柴也是孔丘的學生,他對仲由說:“國君已經出逃,而且城門也關上了,你趕緊掉頭,或許可以倖免於禍。”仲由說:“我食其俸祿,怎麼能夠避其禍患?”趁著守衛不備,偷偷地進了城,直奔宮中去找蒯聵。蒯聵挾持孔悝登台觀望,仲由想放火燒台營救孔悝。蒯聵大驚,命家臣石乞、孟厭出來與仲由相鬥。戰鬥中,仲由的帽帶被斬斷,帽子掉到地上。仲由說:“君子就算戰死,也不能不戴帽子。”從容不迫地戴好帽子,結好帽帶。石乞和孟厭趁機發動進攻,將仲由殺死。 孔丘聽到衛國動亂的消息,就說:“高柴這傢伙會跑回來,仲由必定死在那裡。” 仲由的死訊傳來時,孔丘正拄著拐杖在柴門外散步,端木賜陪著他。孔丘一時淚如雨下,說:“泰山崩了,樑柱斷了,哲人枯萎了!” 他又對端木賜說:“天下無道已經很多年了,沒有人能夠聽從我的主張,難道不是很悲哀嗎?夏朝人死了,靈柩停在東面的台階上;周朝人死了,靈柩停在西面的台階上;商朝人死了,靈柩停在兩根柱子之間。昨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坐在兩根柱子之間享受祭祀。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我是商朝人的後裔啊!” 七天之後,孔丘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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